不过此时此刻,里面只有邵揽余一个人。
费慎来了后,司机留在外面将会议室门关上,偌大的空间便只剩下了两个人。
两人隔着遥遥距离,四目相对,谁也没先动。
邵揽余衣冠楚楚,穿了一身十分有格调的拼接西装,一只手背在身后,嘴角含笑望着来人。
“你说想光明正大拜访,所以我包了这栋楼,让人大驾光临请你从正门进,怎么样费先生,够有诚意了吧?”
费慎身形移动,一步步走向会议室正中间,将邀请函往桌上一扔,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
“你考虑清楚了?”
都说视线高,气势也会跟着更足些,费慎却从来不这样以为,大多数时候喜欢抬着眼睛瞧人。
邵揽余手里拎了份文件夹,习惯性整理一下袖口,款步上前。
“这句话应该先问你自己。”他将文件夹打开,平稳放在费慎面前,“你是不是真的考虑清楚,要和我做这场交易。”
视线落在文件夹上,费慎一目十行,快速浏览其中的文字。
越到后面,他的心就跟着一点点沉下去,直至最后沉到底,没了水花。
文件夹里是一纸合同,内容虽多,但大都是些官方术语。
而其中最重要的东西反倒简洁明了,用几句话就可以概述。
费慎若想从邵揽余手里购回那两批被截胡的军火,不仅需要花费比原来高四倍的价格,且必须支付一笔附加款。
这笔所谓的附加款,金额数量甚至比购买军火的本钱还要高出许多。
费慎不用脑子思考也知道,对方这是要让他把从郁南镇抢走的那三车货,再加上三台歼机,顺带一块儿付了的意思。
思及此处,费慎险些气笑了,单手把文件夹合上。
“你管这叫交易?你怎么不直接抢?”
邵揽余离他更近了几步,一只手撑在眼前的桌上,悠声开口:“接手毒刺的感觉如何?是忙得焦头烂额还是觉得心力交瘁?生意场上,单靠打架那套行不通的,费慎,你刚接触这些东西,正是需要得力帮手的时候。”
邵揽余的话语,如同悦耳的弦乐,丝丝入扣攀附进费慎大脑中,悄然间一寸寸吞噬。
“我之前雇佣你的工资,好像还没付吧?签了这份协议,毒刺大楼外的那些人,下一秒就会消失,任务失败的赔偿金也不用愁了。”
他手指动了动,轻轻掸掉费慎肩头的灰尘。
“我才是你唯一的帮手,除了跟我合作,你别无选择。”
费慎沉默了差不多有五分钟。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如若这次不妥协,后面说不定有更多麻烦事在等着。
他索性又翻开文件夹,拿起边上的钢笔在手里转了转。
“签字可以,但我手上现在没这么多钱,合作能不能谈成,就看邵老板愿不愿意赊账了。”
邵揽余痛快道:“可以。”
费慎一挑眉,摘掉笔帽就要签上自己的大名,谁知对方的手伸过来盖住了合同。
“空口无凭,费先生足智多谋,我本人自愧不如,也不敢再做那个亏本买卖了,”邵揽余说,“要不你拿点什么东西来抵押?”
费慎屈起指节在桌上叩了叩:“你看我全身上下,像是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恐怕都入不了您老人家的眼。”
邵揽余唇角扬起不甚明显的弧度,左手离开桌面,移动到费慎颈侧位置。
费慎以为他又要掐自己一次,皮肤上传来一丝微凉感,邵揽余食指勾住了他衣领里若隐若现的那根绳子。
“怎么会没有,这个不就是?”邵揽余的话语如重锤落在他心头,“价值千金啊。”
费慎一巴掌按住了胸口前的玉玦,面色充满戒备。
“不可能,你休想。”
邵揽余松开手,莞尔道:“不用这么着急拒绝,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我们有的是时间。”
费慎侧目瞥了眼关闭的会议室大门,心里头一清二楚。
“是你有的是时间。”他说。
如若没猜错,现下这栋商场大楼,已经里三层外三层被邵揽余的人包围了。
自己今天要是不按照对方的要求签了这份合同,想要完好无损走出去的概率,估计约等于无。
邵揽余不再接话,低头看了看腕表时间,走到一边坐下。
空气就这样沉默下来,会议室里万籁俱寂,由于处在大楼最里边位置,连外面街上的动静都听不见,静谧地有些吓人。
费慎一言不发,视线紧盯桌上那份合同,神情间似乎渐渐发起了呆。
僵持了十来分钟,他小臂微微震动,芯片通讯器忽然收到几条消息。
蛇牙:【我刚带人到公司,那些闹事的已经提前走了,你让人赶走的?】
蛇牙:【还有一点很奇怪,公司楼后面不知道被谁停了一车厢的军火,我让钱曼文他们检查了,居然在里面找到了丢失的那几把枪】
蛇牙:【情况不对,我先把那车货藏起来,你赶紧回来】
费慎眉毛不着痕迹一蹙,正要回复,随即就听见邵揽余的声音响起。
对方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不疾不徐说:“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这是我给毒刺的诚意,费先生考虑得如何了?”
事已至此,费慎心中了然,今天这份见鬼的合同是非签不可了。
他惯会看人眼色,能屈能伸也只是自己愿不愿意的事,脸上展现一抹恰到好处的笑,费慎扯掉脖子上的玉玦,放在合同边。
“邵老板这么仗义,一块玉玦而已,别说抵押,就是直接送给你也行。”
邵揽余起身,当着费慎面,将玉玦收进了自己口袋。
费慎视而不见,仿佛刚才对玉玦的那般在意是假象一样,利落抓起钢笔往纸上签字。
在他落笔前一秒,邵揽余提醒:“别用代号,签自己名字,在科谟我只跟费家人做生意。”
费慎不假思索,下笔流畅,两个熟悉的大字落在了一张张白纸黑字的合同上。
随着最后一笔结束,邵揽余眼神里的压迫感褪去,变为了最和颜悦色的样子。
他主动摆出友好的姿态,伸手道:“费先生,合作愉快。”
费慎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有什么憋屈或挫败的表现,看上去反倒心情尚佳,从容回握住眼前修长的手。
“和我合作,你很愉快吗?”
话的内容本身没什么,可结合费慎轻佻戏弄的语气,听在耳朵里格外不正经。
邵揽余唇边笑容僵了半秒,迅速恢复如常:“能愉快当然是最好的。”
握手时间超过三秒,僭越了正常社交礼仪,他想往回收,力道却蓦然变紧,抽不动了。
费慎抓住他不放,笑着说:“既然邵老板这么有诚意,那我再送你一条消息吧,施康年和我那个堂哥勾搭上了,你最好当心点。”
对方的手劲儿实在太大,邵揽余挣扎不过,索性放弃。
“多谢提醒,只是比起施康年,更难对付的好像是费惕,费先生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说这话的时候,邵揽余的右手被人带动着,大拇指不受控制摁在了左小臂上。
叮地一声,芯片感应权限开启,费慎用自己手背碰了下对方。
不到半秒,两人芯片连接成功,互相将彼此添加成了联系人。
不待邵揽余做出反应,费慎把人松开,果断朝会议室门口走。
“看你这么担心我,以后多慰问几句好了。”
费慎顺利离开商场楼后,便直接前往码头,通过水路返回了清丰城。
刚进公司,他亲自带人将那车从天而降的军火,里里外外周密检查了一遍。
确实就是普通的武器,仪器检测没发现任何异常,而且比他们原本找别人购买的军火,质量要好上不少,十之八九是来自邵家的货。
费慎没向蛇牙等人坦言与邵揽余签合同的事,只命人将武器收进军火库,暂时禁止动用。
回了科谟第二日,邵家那边负责联系的团队,直接上门来了。
毒刺这边也派出了几个人,由管理层和专业人士组成,双方进行了一次秘密会议,详细计划好后面的合作事宜。
中间共罗列出了三种方案,众人通过投票决定,一致通过了第三种,用最保险的方式运输。
会议圆满结束,过后便是漫长的准备与等待时间。
在此期间,费慎向邵揽余支付了前期订金,对方也同样履行约定,替他赔偿了那三位雇佣兵欠下的债务。
自此,算是完成了第一步合作。
后面两边又进行了二次会议,正式确认交易的时间和地点,这一回,双方老板依然没有出席。
但事实证明,只要上层管理得好,下面就不容易出问题。
哪怕两位老板没有明面上参与,这场交易仍在约定好的日期当天,如约顺利完成了。
军火库得以填充,债务还清,公司员工也终于到了收假的时候。
而先前因为费慎懒得多费口舌解释,也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干脆将小队里四位队员全支开了,没让他们参与进来。
因此刚一收假,几个队员听说了公司和邵家做交易这事,震惊到瞠目结舌,风风火火闯进了老板办公室。
尤其是蛇牙,进门就是一句:“你他妈疯了?!”
费慎正在办公桌后查看有关热都的消息,闻声抬了下眼皮,淡定道:“把门关了。”
还是赵林木最听他哥的话,乖乖去把门关上,为防止有人偷听,还事先瞄了一圈外边走廊,确认没人才放下心。
蛇牙几步上前,双拳一砸办公桌,瞪着费慎,刻意压低了声音。
“当初我和冬青,我们俩天天累死累活在外面到处找人谈生意,是为了什么?为的就是要避开邵揽余!你他妈倒好,直接送上门了是吧?要这样你早说啊,直接把毒刺送给姓邵的不就行了,还谈什么合作开什么公司!也用不着我们那么拼命了。”
费慎双眼目视虚拟屏,不以为意说:“邵家不好吗?他们的军火质量是整个太平洋洲际最过关的。”
蛇牙被对方的态度气笑了:“对,没错,是最好的,好到能把你脖子上那玩意儿轰下来。”
斑鬣也走过来,冷着一张脸教训:“之前我们怎么离开义津的,你是不是忘了?你以为邵揽余是什么好东西?你今天跟他做生意,明天他就能要了我们全部人的命,公司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别太自以为是。”
斑鬣与邵揽余发生过冲突,还曾经弄伤了对方。
现在费慎却不顾其他人想法,自作主张与邵家建立合作关系,在斑鬣看来,此举无疑是背后捅刀子过河拆桥,是叛徒行为。
连一向不拘小节的钱曼文,都觉得此事十分不妥,面带犹豫之色。
“kin,趁现在还来得及,要不毁约吧……邵揽余和我们结了梁子,很麻烦的。”
只有赵林木,仍然选择站在费慎那边,见大家都在指责他,试探性调节气氛说:“其实我觉得也没那么严重吧,既然邵揽余愿意和我们合作,那说明他应该不是很计较之前的事,说不定——”
后面的话没讲完,被蛇牙一眼怒瞪了回去,赵林木悻悻闭上了嘴。
费慎懒散地窝进沙发椅,许久没出声,等他们一人一句发泄完了,才泰然自若开口。
“邵揽余就算要找麻烦,也找不到你们头上来,公司如果因为这次交易出了什么问题, 我负全责。”
他挪动了座椅方向,目光恰好落在展开的虚拟屏上,上面有一条已读过的信息。
费兆兴:【小慎,最近在忙什么?如果没什么事,就回家一趟吧,二叔有话要跟你说】
费慎看了会儿那条消息,直立双腿往外走,经过蛇牙时说了句——
“公司确实不是我一个人的,但如果你们谁有本事,能把军火钱都赚回来,这位置我给他坐。”
没管众人如何反应,也不给大家回话的机会,费慎脚步没有停留地走了出去。
费慎展开虚拟屏,又翻了翻费兆兴发来的讯息。
对方很少主动给他发消息,不算以前在大西洋留学的那些,这还是头一次。
凝神片刻,费慎脑内回想起,自己刚才收到的那些关于热都近期发生的事。
安向投毒案有了最新进展,蛋糕里检测出来的醇类物质,与一种抗过敏液体药物的成分高度吻合,若此药直接与奶油相接触,会产生快速化学反应从而变成剧毒。
而这种特制药是最新研发出来的,上市还不到一个月,暂未进行大量批售。
且因为价格昂贵,热都里只有不到十人拿到了货,包括安向。
那十人全都接受了调查,但其中只有安向一人,是当天参加了寿宴且靠近过蛋糕的。
最重要的是,他本身就是易过敏体质又患有哮喘,经常需要随身携带此药,寿宴那日也没有吃过一口蛋糕。
至此,真相基本算是水落石出,只不过还缺少了安向认罪的口供。
多日高强度审讯下来,他毅力惊人,始终坚持自己绝没有干过任何下毒害人的事。
与此同时,随着案件进一步调查,安家的人莫名其妙不闹了。
连带着刑事科外拉横幅撒泼的混混们,也都全部撤走,好像先前只是做戏给别人看似的,时间一到就彻底放弃不准备纠缠。
事出反常必有妖,费慎不再迟疑,一打方向盘改换线路,直接前往热都的方向。
第57章 意外来客
赶到热都后,费兆兴还在中央政府没回来,费慎也没闲着,趁有时间去了一趟医院。
费柯澜的病情日益稳定后,家里人便给他转到了一所专门治疗烧伤的整形医院,准备进行第一次大面积植皮手术。
手术时间定在下周,这几日正在做一些全身检查和术前准备。
朝护士打听到病房的具体位置,费慎进门时,凑巧与费柯澜的母亲费玉面对面碰上。
费玉是费霄的妹妹,也就是费慎的亲姑姑,由于丈夫是入赘的,所以费柯澜随母姓。
看见来人,费玉面容冷淡,并不热情,反手一拉病房门,只留了条很窄的缝。
“你来干什么?”她语气十分不友善。
当初费霄还在世时,两家关系就不怎么亲近,费玉更喜欢的是二哥费兆兴,因此连带着对这个大侄儿也亲近不起来。
后面费霄去世,就剩了费慎一个人,两家基本上不来往了。
只有费柯澜那个没眼力见的,还成天追在他屁股后面“小慎哥小慎哥”的喊,奈何人家也不爱搭理他。
费玉教育了费柯澜好几回,压根没用,那傻小子不知道中了什么迷魂汤,偏偏就对这个表哥崇拜得不得了。
然而现在,费柯澜受伤了,终于没法像以前一样跟着他了。
费慎提了提手中的水果零食,道:“听说柯澜要做手术了,我来看看他。”
“不需要。”费玉拒绝得很干脆,“他在里面休息,你进去只会打扰他。”
“我放了东西就走。”费慎说。
费玉视线下移,目光落进对方手里那大袋小袋的,忽而一笑,脸上溢出讥讽的神色。
“那时候游轮发生爆炸,没见你们保护好他,现在他一辈子都被你们毁了,反倒一个个假惺惺地过来献殷勤了,不觉得可笑吗?”
哪怕费柯澜受伤的事怪不到费慎头上,但费玉身为一个母亲,眼睁睁看着自己好好的孩子,外出一趟回来变成了现在这样,她如何能不怨?
她恨费慎,恨费惕恨费家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如果当初没有同意费柯澜跟着费惕,登上那条该死的游轮,他就不会受伤,事情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费玉一指外面,恨声说:“滚!拿上你的东西——”
“妈——”
门缝里传来了费柯澜的声音,虽不像之前那样沙哑,可依然能听出烧伤过的痕迹。
“是小慎哥来了吗?让他进来吧。”
听见儿子的话,费玉心里头那块肉更痛了,只觉得恨铁不成钢。
“你好好休息!不关你的事。”
费柯澜语气带上了乞求:“妈,求你了,我想和小慎哥说会儿话。”
话落,病房里一阵窸窸窣窣,凭动静判断,费柯澜似乎是想自己下床。
费玉脸色难看至极,不想和病中的儿子发生冲突,索性眼不见为净,甩头走了。
费慎推开房门,果然看见费柯澜艰难挪动着身体,想迈腿爬下床。
只是他伤口没好全,右腿打了石膏行动不便,光是起个身都得费大半天劲儿。
“你好好躺着,别乱动。”
费慎加快了些许步伐,靠近床缘摁住要下床的人,另一只手把带来的东西放在旁边。
多日不见,费柯澜好像又恢复了原本的乐观,高兴说:“小慎哥,你上次怎么走得那么快,我都没来得及跟你好好聊会儿。”
约莫是不想用毁坏的容貌见人,他脸上还是缠了一圈薄薄的绷带,遮盖住大部分皮肤,只不过展露出来的那份眼神,比起刚受伤时看着松快了不少。
或许是在慢慢接受自己受伤一事,费柯澜不复曾经那般沉重,整个人的状态平和怡然。
费慎坐在病床旁,替对方垫了垫枕头,问:“你想跟我聊什么?”
费柯澜瞥了眼房门口,放轻声音:“小慎哥,我替我妈向你道歉,对不起,她是太担心我了所以才会那样说,你别放在心上。那晚游轮爆炸前,我跑下楼找你的事,我没跟其他任何人提起过。”
提及此事,费慎喉咙一阵发紧,嗓音有点沉:“她说得没错,你不用道歉,用不着向任何人道歉。”
几句话下来,费柯澜突然意识到什么,忙不迭说:“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我上次说那句话不是想让你自责的,知道你没受伤,我真的很开心,小慎哥……你别自责,也别觉得有亏欠,我不喜欢这种感觉,真的。”
他说着说着语无伦次起来,生怕对方误会了自己。
费慎没回话,目光放于洁白的床铺上,听不出情绪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挺好的,医生也说我恢复得很快,”话到一半,费柯澜倏地沉默,再开口时变得沮丧起来,“其实还挺多的,总觉得哪里都不舒服,每天一到晚上,全身都很疼很烫,就好像又被烧过了一遍……哥,你说我还能好起来吗?”
费慎身体动了动,从自己带来的东西中,拿出了一根巧克力棒。
这是费柯澜以前最喜欢的零食,小时候为数不多的见面中,对方每次都哭着要自己给他买。
看见巧克力棒,费柯澜双眼登时一亮,心情也跟着好了点。
“你竟然买到了这个,在哪买的啊?我记得这个牌子早就没了吧。”
费慎拆掉包装,零食递到他手上,轻描淡写开口:“我问过医生,也找很多专家看了你的病历,以目前的医疗技术来说,你想完全恢复健康的概率,应该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这是站在专业的角度。”
“站在我是你哥的角度,”费慎说,“不管你能不能好,要多久才能好,谁都不会放弃你,费家永远是你的退路。”
费柯澜手握巧克力棒,白色绷带下,双眼悄无声息泛起了红。
他抿唇,努力稳住情绪,不让自己说话带哭声。
“这段时间我想了很久,已经想好了,等做完手术恢复后就去上学,我想学医,当一名医生,去救更多受伤生病的人,你觉得怎么样?”
“我的意见不重要,保护好自己就行。”
从医院出来,费慎的心情还是有股说不上来的沉重。
驾车在外头慢悠悠转了圈,驱散掉心底的压抑,他估算着时间,费兆兴应该差不多要下班回家了,正准备打道回府,却忽然收到费兆兴的讯息。
对方给了个地址,让他现在赶过去,说是今晚在外面吃饭。
费慎搜索地址,发现是一家专供海鲜的餐厅。
可他分明记得,费兆兴不爱吃海鲜来着。
按下心头疑惑,他跟随导航方向,快速驱车前往目的地。
海鲜餐厅不在城区中心,位置相对有些偏僻,建在一个邻近郊区的地方,有点农家山庄那意思。
费慎一下车,心底无端升起股警觉。
刚才一路过来,越靠近餐厅行驶的车辆就越多,不仅多而且看起来乱中有序,给人一种这个餐厅很受欢迎的感觉。
然而真正到了目的地,停在店门口的车算上费慎自己那台,总共才四辆。
非但如此,走进餐厅后,大堂里除了服务员,竟然一个客人都没有。
费慎刚露面,前台一位胸口处挂着经理牌的工作人员,立刻迎了上来。
“请问是费先生吗?”
费慎不动声色打量对方,略一颔首。
“好的,请跟我来。”
经理做出邀请手势,带路往楼梯上走。
费慎跟在对方身后,脚下慢了一步,用余光观察着餐厅各个角落。
尽管店内服务员粗看数量不算多,但每一位着装整齐,仪容仪表得体,且待在固定的位置上,如同机器人似的面带微笑目送他们上楼。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费兆兴就算外出吃饭,也从来不是这种排场阵仗,更不会防备警惕到如此地步。
两人很快走到一间包厢门口,经理推开门,邀道:“费先生请进。”
费慎还没踏进门,目光就扫到了费兆兴,对方也在同一时间向他招呼:“小慎,快进来,赶路累不累?”
进入包厢第一秒,费慎立即将眼前的环境,从左到右大致扫了一遍。
只有费兆兴,没其他人。
略一垂眼,掩盖住眸底的戒备,费慎神色恢复如初,去了费兆兴身旁的座位。
“还好。”他随口答了句。
“我点了一些菜,”费兆兴把菜单递来,“你看看还要加什么?”
费慎快速浏览几眼,大多是些刺身或生腌类的菜品,他不太感兴趣,随意指了几样,将菜单交还给服务生,后者忙着加菜去了。
“二叔怎么忽然想起吃海鲜了?”费慎状若不经意问。
“饭菜吃腻了,偶尔尝尝鲜也不错。”费兆兴笑道,“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吃虾和螃蟹,怎么刚才不多加几样?”
费慎面不改色胡诌:“大西洋那边待太久,吃腻了。”
闻言,费兆兴无端长叹一声,话语间满是感慨。
“以前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现在回过头一看,竟然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也长大了,能自己撑起一片天了。”
“记得你十二岁的时候,个头小小的,比同龄人矮一截,才刚刚到我这,”他抬起手,比划自己胸口位置,“一转眼已经这么高了,比二叔都高了不少。”
没明白对方触动到了哪根神经,怎么就忽然回忆起从前了,费慎不冷不热搭腔:“是人都会长大。”
“是啊,你长大了,二叔也老了。”费兆兴目光平视前方,眯了眯眼,“小慎,你说二叔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怎么身边的人,一个个都开始打起我这老头子的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