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三扇门敞开,里边供奉着几尊佛像,最中间是一座巨大的佛陀,高达五六米,需得仰望才能窥见全貌。
佛像却并非金像,而是由铜材浇铸制成。
铜像褪色发旧,上面有几处斑驳残破的痕迹,释迦牟尼含着普度众生的笑容,身影笼罩大地,慈悲地注视每一个前来祷告的善男信女。
席未渊抬脚迈入门槛,先向佛陀鞠了三躬,以表敬畏尊重。
随后双手合十,默念祈祷片刻,再从旁拿出三根细香,用特供的香烛点燃,双手持香行三叩九拜之礼。
等做完这一系列步骤,他将檀香插入炉中,双膝弯曲继续跪在蒲团上,摘下了腕间那串红木佛珠,一颗一颗在指间捻转。
自始至终,邵揽余站在席未渊身后不远的地方,一言不发观望这一切。
他长身玉立,直面慈悲的佛陀,脸上神情毫无动容。
方才那本该是“菩萨低眉颂,红尘万户侯”的景象,落在邵揽余眼里,无端觉得这释迦牟尼的笑容,以及他脚下那位虔诚的信徒,越看越虚伪。
佛从来不会普度众生,他只会居于世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冷静旁观所有灾难的发生。
席未渊跪坐在中间的蒲团上,背影挺立得笔直,声音仿佛也沾染了檀香的幽寂。
“阿时,佛家有一句话,佛法如舟,渡全有缘之徒。世界上那么多人,有人注定生,有人注定死,生死有命,在天不在己,佛爱世人,但也救不了所有人。”
“佛救不了所有人,所以你擅作主张,替他把那些人都除了?”邵揽余淡淡开口,语气里少见地有了几分讥讽,“你既然是释迦牟尼的信徒,那也应该听过善恶因果四个字,私自背叛你的佛陀,不怕下地狱吗?还是你自欺欺人地以为,借刀杀人就能逃过一劫?”
席未渊很轻地笑了一声,几乎听不见。
“善恶报应,福祸相承。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其中的因果,又有谁能说得清。倒是阿时你……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你顾念得太多,到头来伤害的总是自己,你我都是肉体凡胎,何必去纠结别人的命运。”
听到这,邵揽余终于被对方拿腔作调的态势,弄得没忍住笑了一笑。
只是那笑里泛着非同寻常的寒意。
“那你的佛有没有告诉你,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是需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他居高临下看着蒲团上的身影,仿佛化身为地狱里凉薄无情的判官,在释迦牟尼的凝视中,一字一句堪比千斤重:“席未渊,别虚情假意地装虔诚了,一个合格的信徒,至少该陪着他的佛去死,比如你的父亲席阳,就是你最好的例子。”
随着话音落地,手心多出了一个打火机,是费慎中午随手放进口袋里的。
咔嚓两声,打火机燃起一小簇火苗,脱离邵揽余手心,呈抛物线落在了供奉台的帷幔一角,从边缘开始燃烧。
邵揽余不紧不慢转身,右腿迈过门槛。
刹那间,一连串轻巧的脆响啷当坠地,一颗红木佛珠滚到了脚边。
席未渊那串常年不离身的佛珠断了。
佛珠断,杀念起。
邵揽余却连眼神都不曾停留,另一条腿也随之跨出了门槛。
帷幔燃烧迅速,燎到了木材所制成的供奉台,火势很快变大,檀香炉身映照火光,投射到释迦牟尼的佛像上,衬得那抹朦胧的笑容愈发清晰。
菩萨低眉颂,红尘万户侯。
可惜佛陀连自己的佛像都保不住,又何谈普度众生?
正殿着火,僧人们一个个大惊失色,纷纷拎着水桶和灭火器往殿内跑。
邵揽余逆向而行,穿过仓皇的人群,信步到了福元寺门口。
在他露面那一刻,门外站守的方牧喜,毫无征兆地向费慎出手。
邵揽余面色微变,好在费慎反应也快,敏捷地躲掉来势汹汹的拳风,脱离对方的攻击范围。
费慎掀眼一扫,万分之一秒的瞬间,心下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除了方牧喜,其他人都选择了往后退开,说明不会动手,并且方牧喜没打算用枪。
想清楚这点,费慎没了后顾之忧,立刻转守为攻,正面迎击。
上回在雾镇,两人交过一次手,费慎知道对方属于进攻型,而且身手干脆毒辣,每一个动作都打得非常凶。
但很凑巧,费慎也不是什么喜欢忍让的人,索性放开了打。
你一拳我一脚,接着后背一记侧踢,两人下手一个比一个狠。
如所预估的那样,其他人确实没打算动手,甚至又往外退了半米,给予两人充足发挥的空间。
只是依然没放下武器,一旦费慎占了上风,他们会立即出手。
邵揽余面容恢复如常,表情也慢慢沉稳下来,双眼全神贯注盯着那两个不断在移动的身影。
分秒缓慢流逝,随着时间推移,他倏然皱起眉头,心头掠过一丝怪异。
乍一看,两人打得难舍难分,可稍微清楚点门道的人一眼就能发现,费慎的步伐其实一直在被对方牵着走。
方牧喜速度太快了,快得不正常,以至于费慎每一个进攻动作都慢了半拍。
背后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邵揽余不得已中断思绪,敛神留意周边的动静。
陷入缠斗中的费慎,与邵揽余有着同样的怪异感。
他不是没与方牧喜交过手,尽管上次对方打得照样凶残,可整体实力与他旗鼓相当,论起敏捷度还略逊一筹。
然而今天不仅反应速度异于常人,甚至连力气都突然间大了不少,一拳砸中胸口,疼得像是连肋骨都快断了。
并非费慎狂妄自大,饶是平日里事情繁多,他一有时间还是会坚持训练,几个月而已,不可能退步得如此明显。
那么唯一的可能,是方牧喜在短短几个月内,大幅提升了自己的格斗水平和身体机能,因此进步神速。
但这显然是不科学的,任何违背生理规律的表现,一定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原因。
咚——!
分神之际,费慎的一招过肩摔出手慢了两秒,让人钻了空子,被对方一脚踹中膝弯,单腿跪了下去。
紧接着,后脑勺被坚硬的枪口抵住了。
方牧喜面无波澜,咔哒将子弹上膛。
啪——啪——啪——
缓慢而单调的鼓掌声响起,邵揽余心脏颤了颤,只听身后的席未渊道:“阿时,你烧了供奉台,是对佛陀的大不敬,你猜这回,佛祖还愿不愿意渡他?”
嗓音徘徊于耳边,隐含低笑,正如寺庙中释迦牟尼的笑容一般,空洞又虚妄。
邵揽余转过身,好像费慎的安危丝毫不在他的关心范围之内,无动于衷目视席未渊。
席未渊一步步靠近,与邵揽余仅剩咫尺之遥,脸上的宽宥仁慈跟画上去似的。
“我提醒过你了,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他说,“所有人都只会顾全自己,可是阿时,我愿意为了你,再一次背叛佛陀的教诲,只要你能亲手杀了他。”
邵揽余唇边浮现浅淡的笑意,分明是柔和温谦的相貌,此刻却看起来凉薄无比。
“你不如先问问那堆破铜烂铁,看它能不能救你。”
话落,席未渊左胸口处,赫然多出了一个红外线照射点,直指心脏。
包括寺庙外所有忏摩的叛军,每个人的脑门上,都凭空冒出了一个来自狙击枪的瞄准点。
第114章 通缉令
利风破空而来,子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入眉心,一瞬间,忏摩的叛军倒了半数,剩下的那部分人也纹丝不敢动,只能坐以待毙。
红外线照射点如同鬼魅触手,悄然从席未渊的胸口,移到了他那张五官深邃的脸上。
席未渊终于维持不住笑容,整张脸阴云密布,手腕处没了那串佛珠,慈悲相融化在黑压压的乌云里头,好像连最后一丝怜悯之心也消失殆尽。
邵揽余审视着他,竟是莫名觉得顺眼起来,也许这才是对方原本的真面目。
“你信奉的佛祖神明,好像没给你背叛他的机会。”
另一边,费慎站起来,反手卸了方牧喜的枪,如法炮制将后者一脚踹跪下去,脸上却没有丝毫快意的感觉,反倒严肃得可怕。
福元寺正殿的火已被扑灭,由于发现得及时,并未造成太大损失,只是那佛陀铜像被燎黑了一块,实为大不敬。
有几位年轻气盛的僧人,气冲冲跑出来向邵揽余要说法,却在撞见门口一地的尸体后,吓得冷不丁噤了声。
邵揽余心情颇为愉悦:“我这人没什么耐心,更没有雅兴,逛寺庙看风景这事,席先生以后还是换个人比较好。”
他与费慎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准备离开。
这时,席未渊徐声开口,语气听不出好坏:“阿时,你确定自己想清楚了吗?”
往外走的步伐停下,邵揽余的背影毅然决然,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
“这句话,你该问的是当初贪得无厌的自己。”
伴随眼前的身影越来越远,席未渊眉心处的红外线点也消失不见。
只是那份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是从未显现于人前的阴鸷,隐有一丝执拗癫狂之像。
邵揽余回到车上,目光始终放向窗外,一言不发。
费慎瞥了他一眼,没有出声打扰,集中注意力开车。
窗外风景零散单调,凑不出什么好景色,从窗缝里透进来的凛冽寒风,将邵揽余的思绪带回了半月前。
那时候段斯昂刚刚败北,与段千泽葬身金润口,席未渊异军突起,先后占领了边境和维冈两大地域。
一夕之间,忏摩从存在感极低的小组织,跃身为太平洋洲际最难以撼动的势力。
也正是那时候,邵揽余心中的怀疑达到了顶峰。
段斯昂炸毁郁南镇这事,已经是毋庸置疑,可背后的原因和经过,却十分值得令人深究。
在密不透风的防卫下,段斯昂很难有机会和途径,调查出关于郁南镇的真实情况。
哪怕对方真的知道郁南镇的存在,也没有理由炸毁它,那对段斯昂并没什么好处。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告诉他,郁南镇里藏了座军工厂,其所属人是邵揽余。
而后续种种事情的发生,变为实有力的证据,几乎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席未渊。
从当初在尤州遇到苏典开始,这颗种子就埋下了,又或许比邵揽余想象得还要更早。
苏典是席未渊的左右手,在见到他第一面,就认出了他是谁。
她利用费慎,企图拿两张通行证收买对方,让他监视邵揽余并找到郁南镇的具体位置,然而费慎不是个好控制的人,计划失败了。
接下来,郁南镇闯进一个自称从毒.品试验工厂逃出来的孟不凡,带来了有关边境制毒的消息,继而使邵揽余派出谢掩风何潭两人,前往三瑞里调查此事。
在三瑞里也确实有了意外收获,两人无意中查到工厂制出来的第三代毒.品,很有可能是要用于对付维冈军。
那之后没多久,段斯昂便拿郁南镇祭天,打破平衡向柏苏开战。
到这时候,线索一条条联系起来,在邵揽余脑海中形成来龙去脉,有了第一步猜测。
北图塔既是听命于席未渊的,那么他一定知晓当初在九江城,邵揽余和段斯昂那场失败的交易。
所以他借机将郁南镇和军工厂的事情,私下告诉了段斯昂,利用双方积累已深的仇怨,激起段斯昂攻打柏苏的报复心。
也正是因此,席未渊清楚段斯昂的出兵计划,知道维冈兵力分布的详细情况,于是指使北图塔,策划了那一出过河拆桥的戏码,背后捅刀子弄死了段家两兄弟,最终成功占领维冈。
而后面程悬发现的那件事,进一步证实了邵揽余的猜测。
忏摩的人带走了遥迦,也是就说明,遥迦曾经私自与忏摩接触过,并且极有可能提供了关于郁南镇的情报。
后面遥迦重新现身,所做的一系列事情,也都是忏摩在背后协助她。
可她能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有什么理由,能让遥迦背叛生活了七年的安身之所,背叛身边所有人?
而现在她出现在临定,又是想做什么?
心底藏着无数疑问,邵揽余和费慎分道扬镳,独自回了柏苏。
一到家,邵寂便告诉他,那位新上任的首领已经派人送了好几次邀请信,希望能和邵家家主见一面。
邵寂说:“他把息川城里能见的都见了一遍,现在只剩下邵家了。”
“这位岳首领年纪也不小了,性格倒是挺浮躁。”
邵揽余淡淡评价一句,将邀请函丢去一边,置之不理,随后问道:“施有仪怎么样了?”
邵寂回:“最近一直在照顾他弟弟和父亲,没怎么出门。”
邵揽余略一点头,脱下外套往房间走。
“明天让程悬来一趟。”
邵揽余回到邵家时,费慎也赶至了临定城。
前脚迈进军队驻扎基地,后脚就与何潭碰上了面,费慎问:“遥迦呢?”
何潭情绪不高,像是真被气得狠了,说起话来还有些咬牙切齿。
“酒店待着呢,她愿意装哑巴就装,我倒要看她能坚持多久,反正一群人守着,掘地三尺也跑不掉。”
“别逼得太急,好歹是个姑娘,脸皮薄。”
仿佛只是例行关心一句,费慎很随意地说完,往自己营账的方向走去。
尽管已经知道,撕破脸后席未渊必然会有所动作,可没料到对方的报复,比想象中来得更快,丝毫缓冲都没有。
三天时间,维冈政府出台了一项政策。
——从今天起,维冈城区正式与临定、晋山台等五座城进行政治切割,全方面禁止一切贸易输送、人口往来以及货币流通等活动,直到将来把科谟的侵略军逼退为止。
此政策一出,众人哗然,反应最为激烈的,自然是那五座城里的平民百姓。
本以为可以继续安然生活的城民们,岂料一夜之间,被政府抛弃在了家门口。
临定城外筑起了森严的防御墙,像一道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毁掉了溺水之人最后的浮萍。
由于资源匮乏土壤贫瘠,农作物难以存活,城内大多数产业都需要依靠中央政府的支持和帮助,才能正常运作下去。
因此刚被切割没两天,几十家工厂一夜间停业,物价被抬到了普通人难以接受的高度。城内三天两头停水停电,在饥寒交迫的冬日里,无异于灾难性的打击。
居民们生活压力陡地增大无数倍,大家惶惶不安,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起初还有人会去边防线闹,痛骂政府狼心狗肺赶尽杀绝。
可即便撞得头破血流,那道铜墙铁壁也丝毫不见松动的迹象。
百姓们走投无路,一个个都快被逼疯了,一部分人选择往边境逃,可上秒踏入边境线,下一秒便会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另一部分人则开始干起烧杀抢掠的活,联合起来暴动闹事,但凡看见街上有穿军装巡逻的,一定会冲上去拼个你死我活。
局面变得异常混乱,隐隐有失控的倾向。
就在费慎等人忙着压制暴动的城民,想办法寻找出路时,一件鲜为人知的事情,大肆在科谟里传播起来——
首领费兆兴的亲侄子费慎,另一个身份是科谟最大的雇佣兵公司老板,兼榜上有名的杀手之一,kin。
流言传得最厉害时,有人在网络上发布了毒刺公司内部会议视频,费慎的脸被拍得清晰无比,铁证如山,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此事登时引发了轩然大波,一时间轰动全区。
先不说首领的侄子是杀手头子这件事,有多么离谱和让人无法接受,光是毒刺和kin的名号,就足以令许多人虎躯一震。
毒刺能成为雇佣兵公司中的翘楚,当然不是吹牛和叫着好听的,这个所谓的“荣誉称号”,是踩着无数人命和黑钱一步步爬上来的。
尤其某些曾上过毒刺暗杀名单,但最后侥幸活命的人,对于一众雇佣兵们可谓是恨之入骨,只是苦于找不到真实信息,也就无从报复。
而今kin的真实身份突然被爆出来,急于下手的不止是那些受害者,还有向毒刺出钱买凶的买家们。
能出得起巨额雇佣金的这类人,身份一般不会低到哪去。
做过的龌龊事被普通杀手知道是一回事,被一区首领的亲侄子知道,又是另一回事。
其中牵涉太多复杂的秘辛,和直接送了个把柄给对方没区别,哪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不可能容忍。
一下子得罪这么多人,费家再怎么权势滔天,也无福消受得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阵子“自由派”的风波,新一度被掀起来,这次的势头远非上回能比。
除了头脑发热的学生们,更多了不少有钱有势的达官贵族加入进来,振臂高呼要求首领立即退位的口号。
甚至有人明目张胆雇了杀手,要取费兆兴的性命,扬言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眼见着事态无法控制,支持费家的声音弱下去,就在众人以为科谟会和另两区一样,迅速换一位新首领上任,费兆兴那边以政府刑事科的名义,出了一条令众人措手不及的官方通缉令。
通缉令内容很简单,仅有一段话。
——科谟城民费慎,叛出他区、勾结外敌,伙同数名匪徒连环作案,在数起杀人案中有着重大作案嫌疑,严重危害社会安定,现列为头号嫌疑人,由刑警队全权负责,即日起捉拿归案。
告示一经发布,迅速引起大范围扩散,比前几日的流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消息很快传播到了“头号嫌疑人”本人手中。
本人却极为淡定,注意力仅在上面停留几秒,费慎视若无睹,将其抛诸脑后,继续刚才的话题。
“谢掩风、乔朔,你俩去晋山台,拖住白焰的主力军,胡自新何潭留在临定,防止忏摩异动,顺便看住那些城民,闹事的统统丢去京口边防线,让维冈政府自己看着办。”
临时腾出来的一间会议室里,整整齐齐坐了八个人,氛围严肃地商讨战略计策。
如今席未渊已经开始全方位行动,青叔拒绝了邵揽余的请求,北图塔那条路算是堵死了,费兆兴目前更是自顾不暇,以政府的名义主动与费慎及毒刺切割,将他们列为了重点抓捕对象。
原本的想法和计划基本泡汤,只能另辟蹊径。
从当前的处境来看,毒刺像之前预计的那样,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所在的五座孤城,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狼群走兽,内部也雪上加霜地出现了资源危机。
活路不会从天而降,想要化解眼前的困境,光依靠别人伸出援手必然不行,必须破釜沉舟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
九江城与维冈中间有一座横江大桥,并不适合两军交战,容易被人偷袭不说,还很可能断了支援的路。
但九江城旁边有个小镇,名为娄曲,娄曲紧邻九江和尤州两座大城,身份却有些尴尬,因为它原本是属于白焰的。
可自从九江城被北图塔占领后,娄曲便慢慢成了北图塔的活动范围,为此两个组织还发生了不少冲突。
现今双方虽然都选择追随忏摩,但想必北图塔和白焰之间也和谐不到哪去。
而娄曲对面,正好是维冈边城之一晋山台,也是毒刺兵力分布的五座城市之一。
尤州再往后走,就是柏苏的管辖地了。
这是唯一一个、也是最好的突破口。
兴许并未将那八千多兵力放在眼里,席未渊暂时没采取武力措施,仿佛是打算将他们活生生耗死在这个无底洞中。
费慎要的就是这种戏耍心态,最好能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争取全力一搏攻陷娄曲和尤州,打通与柏苏的连接,邵家就能在那头接应他们。
“……蛇牙、冬青、钱曼文和我,与另外四支小队联合行动,去白焰大本营找他们头领玩玩。”
费慎面容沉着,扫视会议室内端坐的几人,游刃有余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一场会议持续了大约两小时,在场都是些性格果敢干脆的人,很快敲定了全盘计划,分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只有何潭,临走时犹豫了一会儿,思及到科谟政府挂出的那条通缉令,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抛弃费慎的,不仅是那片从小长到大的土地,还有他的家人,以及他过去的一切。
不由自主联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何潭想着安慰对方两句,谁知一转头,费慎跟没事人一样,居然还在那和邵揽余打通讯。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他神情泛起一丝宠溺,看起来比谁都幸福,完全用不着安慰。
何潭:“……”
何潭神情麻木地走了。
临定城内暴动闹事的那部分民众,除了少数几个跑掉的,大部分都被控制在了同一处地方,由毒刺的军队关押看守。
何潭到现场后,先检查了会儿情况,经过关押区时,无数双眼睛看仇人一般瞪着他。
他视而不见,去了附近一家酒店。
进入房间时,遥迦正坐在窗户边,好像很专心似的,目不转睛望着外头的风景。
寒风驱散暖气,房间里一股凉意,何潭走过去,替她把窗户关上了。
“别冻感冒了,这城里可没有医院开门,到时候难受的是你自己。”
何潭没好气地说了句。
遥迦坐着不动,仍旧看向窗外,嘴里呢喃:“人都去哪了?”
窗外的街道空荡冷清,半个人影都没有,北风呼啸着吹拂枯景,有种末日即将到来的萧条。
“全死了。”何潭凝视她的背影,故意恐吓。
遥迦不为所动,径自发着呆。
听见身后人的脚步逐渐远去,随即又停在房门口,对外面看守她的几个士兵说:“都机灵点儿,有什么突发状况,第一时间带她走……”
房门关闭,说话声逐渐消失,遥迦如同一潭死水的眼神底下,隐约涌现了悲怆之色。
两日后,费慎按照计划好的,带领五支小队踏上了去往尤州的路途。
与此同时,毒刺的军队也开启了攻打白焰的第一战。
娄曲炮火连天,各种大型高杀伤力武器,毫不留情摧残着这个风雨飘摇的小镇。
尤州外的山野丛林中,一行人的身影如疾风穿梭。
毒刺的五支小队分为三批,一批乔装打扮率先进入尤州,负责探路和接应,另一批埋伏在雾镇附近,伺机而动,负责引开白焰和忏摩的巡逻军。
剩下最后一批,也就是费慎这支小队,横跨山路进入尤州,以出其不意的方式直捣白焰大本营,擒贼先擒王。
几人扛着装备和武器,跨越山间重重险路与阻碍,行动敏捷而迅速。
二十分钟后,到达尤州界内的山脉。
都说万事开头难,今天这次任务的起始行程却异常顺利,然而这种顺利并未让费慎放轻松,反而拧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