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顺了,就算是全程保密的行动,也不可能一点阻碍都没有。
这种感觉像是有人特意为他们开道清路,敞开大门等着他们进去,路上甚至连一颗倒塌阻行的枯木都没看见。
事出反常必有妖,即便就快要接近目的地,费慎还是做了个手势,让小队暂时停了下来。
身为队长的蛇牙,同样敏锐地察觉出不对劲。
“大家警戒四周,冬青探路,随时报点。”他低声下令。
“收到。”
赵林木加快脚步,冲在最前头,另三人各自成对角线,背对背组成一个等边的三角形,各自观察东西南三个方位。
队伍行进速度降下来,四人打起十二分精神缓慢前进,不久后来到了一条溪流边。
冬日寒气肆虐,气温跌破零下十度,溪流结出一层冰雪,已经停止了流动。
溪边随处可见黄褐色的石头,枯竭的泥土裸露在外,灰败沉暗,寸草不生。
探路的赵林木发出一句疑惑:“不对啊……”
“怎么了?”耳朵尖得跟兔子似的钱曼文问。
“这路不对,和我在地图上看到的不太一样。”
赵林木说着,要往前一脚踩上冰冻溪流边的石头,胳膊却突然被人拽了把。
费慎将他往后一拉,说了两个字:“后退。”
另外两人步伐随之停下,费慎又说:“全部后退,至少十米。”
蛇牙看了他一眼,面色紧绷,带头往后撤退。
等大家退到安全距离,费慎抽出身上一把军用匕首,隔空丢在了那块截面平整的石头上。
安静的三秒过去……嘭——!
猛然一声巨响,一整块大石在几人眼前炸得粉碎,地上泥土轰然翻飞,多出了一个凹陷的深坑,里面残留着地雷碎片,周围洒满了灰屑。
赵林木脸一白,若不是刚才费慎拉住了他,恐怕现在炸成四分五裂的就是自己了。
费慎眼神微沉,心下冷笑一声。
方才见那溪流已经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溪边的石头却格外干净,不见半点冰霜,地下的泥土有着十分隐秘的挪动痕迹,很像是有人动过手脚。
原本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不料还真误打误撞猜对了。
这条路分明是有人给他们准备好的。
“操!”旁边蛇牙低声咒骂,显然和费慎想到了一块儿去。
“换路。”费慎说。
几人闻声而动,朝着东边方向跑去,岂料下一刻,再次轰地一声!
地面忽然整块塌陷,赶在前面的赵林木和钱曼文两人,猝不及防脚下一空,掉进了塌陷处。
费慎与蛇牙同时往前扑,却连两人衣角都没摸到。
定睛细看,刚才那块竟然不是平整的路面,而是有人故意用石土堆出来的假象。
一阵地动山摇的过后,浓重呛鼻的灰尘弥漫,出现了它原本的面貌——一座丛林小山丘,类似于大面积的斜坡那样。
也万幸只是个小山丘,赵林木钱曼文摔下去后没受伤,被灰尘呛得咳了几声,又利索地爬了起来。
蛇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那股怪异感快要溢了出来。
怎么会有人这么了解他们行动的轨迹?连遇到突发状况,下一步改往哪个方向行进都能成功预判。
怀疑刚刚冒了个头,脚边一连串泥土翻飞,几颗子弹唰唰唰打过来,崩断了费慎扔下小山丘的绳子。
紧接着,密集的脚步声四面八方传来,大群身穿作战服的士兵出现在丛林里,分别从前后左右包抄。
转瞬间近在眼前。
钱曼文爆出一句“卧槽”,和赵林木拔腿就跑。
费慎蛇牙两人后退几步,互相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分头往不同方向跑去。
娄曲镇外——
比起费慎那边接二连三的紧急状况,正面进攻白焰这条线,相对来说顺利得多。
娄曲在两个组织长期争夺下,镇内几乎没剩多少人,如今全都归属忏摩后,两个组织的头领觉得争着没意思了,反正争来争去也不属于自己,索性丢在一边不管,两方都没安排军队驻守。
因此交战没一会儿,少将乔朔领着几千人军队,轻轻松松破开了娄曲的城防线。
可当他准备带军进入镇内,继续往里深入攻打尤州时,忽然遭到了谢掩风的阻拦。
“这么大动静都没反应,除非白焰的人是傻子,再等等。”
经他一提醒,乔朔恍然想起了当初金润口那一战,北图塔和柏苏就是用的苦肉计,骗得维冈全军覆没,如今再来一次也不是没可能。
他幡然醒悟,立刻秘密指派了一支前锋军,装作要进城的样子,实际就埋伏在城门口不远的地方。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娄曲镇外忽然一阵杀声震天,侦察兵来报,白焰和北图塔的叛军先后出现了,人数比预估的多了两倍不止。
“怎么会——”
乔朔脱口而出,又突然瞪大双眼,满眼不可置信。
“计划泄露了。”谢掩风一针见血,冷静果断,“撤退。”
按照原本的计划,攻打娄曲的过程中,白焰一定会派出援军抵御。
可现在不仅“姗姗来迟”,还带着北图塔一起来了,若说白焰的支援没跟上还情有可原,但北图塔的出现一定意味着计划失败。
因为此时此刻,为了扰乱视线,费慎还派了一小支军队,在“攻打”九江城。
除了毒刺内部的人,没人知道哪边才是真的,北图塔不可能放着自己的安危不顾,跑来支援曾经的仇敌,除非他们头领脑子进水了。
叛军已至,乔朔当机立断,率领全军围攻北图塔的军队,先将城内那支前峰军救出来再说。
几乎是一刹那,娄曲镇内外战火纷飞,三方厮杀得激烈万状。
第116章 玉裂
费慎曾经在毒刺训练的那些时日,负重越野和负重跑步两个项目,经常是遥遥领先于众人。
丛林地形虽复杂,但他途经过此地几次,凭借以往的经验和速度上的优势,很快甩了背后追来的人一大截,找到某处适合埋伏的隐蔽地点。
费慎摸出身上几个手榴弹,用透明丝线勾住保险拴,小心地沿着几颗树根缠绕一圈,快速做了个简易的炸弹陷阱。
随即趴在石头掩体后面,架起狙击枪,犹如伏击猎物的狩猎者,沉默耐心地等着狩猎目标落入陷阱。
寂静无声的几分钟过去,枯叶踩碎的动静响起,那些士兵寻着逃跑的踪迹追过来了。
脚步声越发靠近,一步两步三步……瞄准镜里出现了十几颗军绿色头盔,费慎耐住性子,全神贯注盯着瞄准镜,蓄势待发。
追踪的士兵们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忽然警觉起来,端起步枪平举,缓慢前进的同时严阵以待。
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透明细线隐藏在丛林间,一个士兵的小腿即将触碰的刹那,他却突然停了下来,似有所感地低头看了看。
费慎冷峻的眼神骤然凛冽,食指扣住扳机,准备提前打断那根线。
只是下一秒——
嘭!嘭!嘭!
士兵往前走了半步,五颗手榴弹接连爆炸,剧烈的气流猛然间喷薄,士兵们倒的倒飞的飞,瞬间伤亡大半。
费慎毫不迟疑开枪,七八发子弹打出去,干脆利落地收割了剩下的人头。
片刻后,场面恢复平静。
费慎单手一撑,迅速起身,走近那些死状惨烈的士兵们,挑了一个尸体还算完整的,扒开他的衣领,却没在右肩处看见预想中的那个纹身符号。
不是忏摩的人,但也不像白焰的叛军。
费慎端详一圈,将倒地的尸体身上武器统统搜罗出来,通过手枪和军刺上的标志辨认,发现是维冈的军队,难怪单兵侦查技能这么差。
他随便搜刮了几个人,将白得的手榴弹揣自己兜里,正要起身离开,余光倏地掠过一个人影。
大脑尚未反应过来,肢体就先动作了。
一柄军刺飞出去,某颗大树后面传出一声痛呼,费慎快步上前,抬手补枪时看见了一张青涩少年的脸庞。
“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男孩吓得闭上了眼,一张脸惨白无比,右手捂住血流不止的肩膀,上面插着柄军刺。
费慎打量他须臾,收了枪,一言不发转头就走。
“那边有人,”男孩颤抖着声音,战战兢兢提醒,“我之前上山看见的,和他们穿一样的衣服……”
费慎止住脚步,回头看见男孩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地上维冈军的尸体。
费慎面沉如水,不着痕迹一拧眉,掏出手枪指住男孩脑袋。
“带路。”
男孩后背一僵,顿时面露悔意,像是在后悔自己不该心软多嘴。
他慢吞吞爬起来,往相反的方向走,一步三回头,生怕自己小命不保。
费慎落了半步跟在后面,除了要提防这突然冒出来的半大少年,还得时刻留意身边的风吹草动,精神高度集中,紧绷得像一根弦。
男孩大约就是附近的居民,对丛林地形异常熟悉,熟练地绕道拐弯,步伐丝毫不显迟疑。
不消片刻,他们绕下了半山腰,眼前出现一条平坦的小路。
继续往外走,就能看见零零散散的乡村自建房。
费慎身形蓦然一顿,心底生出来自第六感的危险,那条小路如果有人埋伏,周围半个掩体都没有,一旦进去就是活靶子。
想法刚冒头,前边的男孩仿佛受了刺激,突然撒腿狂奔。
费慎抬手开出一枪,男孩后背中弹,跌跌撞撞向前卧倒。
那一刻,危险猝不及防地来了。
丛林外的小路两边,转眼间出现了大量维冈军,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稀有物种,气势波澜壮阔地朝着这边冲来。
费慎转身要跑,可惜晚了一步,旁边的小土坑里也埋伏了三四个士兵,跃身而起朝他开枪。
费慎就地一个滚身,惊险地躲掉子弹,甩开大狙换成身上另一把冲锋枪,贴脸近身作战,突突突连续几十发下去,四个士兵阵亡。
然而就是这一来一回,耽误了逃生时间,大批维冈军已近在咫尺。
跑是跑不掉了,费慎滚进那个土坑里,一刻不停地往外扔了好几颗手榴弹,炸伤冲在最前边的那一群,又是连续十几发子弹打出去。
如此重复了三四次,冲锋枪弹匣重新装满,身上几乎不剩多少弹药了。
费慎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浊气,听着上面那源源不断的脚步声,想着赌一把。
手里是最后一枚烟雾弹,心里计算着时间,数到第五秒,他拔掉保险栓甩臂朝外扔去。
大团呛鼻的浓郁烟雾陡然升起,视野被阻挡的瞬间,脚步声慢下来。
费慎站起身,往同个方向砰砰开出几枪,对面火力登时被吸引,集中朝这边而来。
双腿跃出土坑,在枪林弹雨到来前,费慎滚向了另一边。
谁料抬头的下个瞬间,额心一凉,被某个坚硬冰冷的东西抵住,一个人影映入眼帘。
费慎半蹲在地,动作猛地僵住,不可置信看见了对方头盔底下,那张熟悉无比的脸。
两个字轰然砸在心头,费慎顾不上惊讶,立即反应过来,以极快的速度出腿,一记侧扫撂倒对方。
斑鬣反手撑地,没让自己倒下,一使劲又重新站起。
这个过程中,费慎已经踢掉了他手里的枪,并拿起了自己的冲锋枪。
始料未及的是,斑鬣速度快得惊人,竟然在他开枪的刹那,徒手握住枪筒一推,射出去的子弹偏了三寸。
费慎屈膝踹去,谁料这一步居然也被对方预判,用一种诡异的角度格挡回来,旋即还了他更重的一脚。
腹部骤然掀起剧痛,这一脚力道大得非同寻常,竟是有些支撑不住,费慎被踹得连连后退。
砰地一声!斑鬣捡起地上的手枪,一枪打中费慎大腿。
费慎没站稳,跪趴下去,手里动作慢了一步,冲锋枪子弹打穿了地面的石头。
白色烟雾散了个干净,身后的维冈军如潮水一般包围而来,再无反抗的机会。
斑鬣冷笑着,缓步靠近地上的费慎,眼神如同看蝼蚁一般俯视他。
随即,手里的枪对准了费慎的额心。
啪——!
材质极好的茶杯摔落,茶水洒了一地,支离破碎。
邵揽余双手发出细微的颤抖,心脏没来由一空,平白慌了起来。
他敛眉垂目,若无其事拢了拢外套,让佣人打扫干净。
佣人装着碎片渣出去,与管家擦肩而过。
陈管家面色匆匆地进来,走到邵揽余身边,语气凝重道:“先生,岳家刚刚派人来递话,凌姿小姐现在在他们那,说是让您亲自接她回去。”
邵揽余常年淡然的脸,隐隐笼罩了一抹煞气,眼底深含厌恶之色。
原以为之前那个施康年,算是他见过的人当中数一数二的蠢了,可没想到,现在居然来了个青出于蓝胜于蓝的。
新首领岳崇,前阵子因为大量的投诉信和压不下去的反对声音,上位后急于巩固自己的势力,费尽心思想把那些保持中立或干脆不参与此事的人,拉到自己的阵营当中。
近段时间已经接见了好几个家族的人,其中包括秦家、何家、杨家等等,但他最想巴结的,还是拥有着深厚实力的邵
企图效仿当年的施康年,寻求邵家庇护和支持,却又没有施康年那张厚脸皮,轴着一根筋,如何也不肯自降身段主动前来拜访。
在被邵揽余拒绝了好几次邀约后,他恼羞成怒,竟是动用上了胁迫手段。
中间不知道从哪打听出来,当初维冈军差点攻陷金润口,柏苏军委出兵支援,邵揽余也跟着去军营待了两日。
岳崇抓着这个把柄,故意放出一些莫须有的消息,试图将邵揽余扣上干涉军政的帽子。并以此为由,明令禁止邵家的人离开息川半步,不仅要配合政府接受调查,连邵家在其他城市的产业,也必须暂停营业。
尽管邵家基业深厚,这点损失可以忽略不计。
但岳崇此举,影响的不仅是与费慎那边接洽的进度,更是直接打了邵揽余的脸面,将人得罪干净了。
而此时此刻,岳崇更是下三滥的打起了邵凌姿的主意。
几分钟的功夫,邵揽余整理好表情,吩咐说:“安排车去岳家一趟。”
陈管家连忙应声而去,邵揽余换了套外出的衣服,独自走到楼房庭院里,司机已经在门口等了。
他缓慢呼吸一秒,不知为何,总感觉心里隐隐发慌,好像丢失了什么重要东西,安定不下来,却又找不到缘由。
邵揽余尽量忽略这种怔忡感,往轿车等待的位置走去。
管家替他拉开车门,邵揽余却停住了脚步。
下意识往身后大门栅栏的方向看去,花花草草点缀的角落里,有一个十分不起眼的漆绿色邮箱。
虽说是邮箱,但更多的作用其实是摆设,如今的时代很少会用到这玩意儿,邵揽余也没那个情调去给人写信。
只有一次,席未渊让人送了封来自三瑞里的信,就放在那个邮箱里。
盯着邮箱看了半晌,邵揽余鬼使神差,提步往那边走。
管家不明所以跟上,回忆片刻说:“佣人昨天检查过,最近没有收到信件。”
邵揽余置若罔闻,手指输入邮箱密码。
滴答一声,邮箱门倏地弹开,管家神色一顿,疑惑不解地皱起了眉。
里面躺着一个类似首饰盒的东西。
巴掌大小的黑色盒子,外观瞧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邵揽余也愣了愣,拿起那个首饰盒,不假思索揭开。
那一刻,手指忽然抖了下厉害的,盒盖从手中滑落,跌在地上。
邵揽余心脏不受控制一缩,仿佛被人拿刀扎破了动脉,有种血液和体温流失的错觉。
他怔忪地注视着首饰盒里的东西。
那是一块附着了麒麟与蔷薇花纹的玉玦,原本花纹脉络清晰,玉壁精致圆润。
然而现在,玉玦中间多了条不和谐的裂纹,裂纹渗进了红色鲜血,缓缓蔓延开来。
蔷薇染血,触目惊心。
第117章 凌迟摧毁
车外风景如梭,车内邵揽余握着那块裂开的玉玦,面容仿佛笼罩了一层阴影,神色晦暗不清。
他沉默许久,指腹摩挲着玉玦上的裂缝,将带血的玉玦放进大衣内侧,随即给邵寂拨了则通讯。
少顷,对面接通,邵揽余简明扼要指示:“联络驻军基地,我要娄曲和晋山台的实时情况。”
邵寂:“好,我马上联系。”
岳崇住的地方不太远,就在富人区那一块儿,邵揽余刚下车,抬头就看见别墅外候了好些人,明显是笃定他一定会来,特意在这等着。
一位疑似管家的女人,微笑着迎上来,问了声好,引领他往别墅里走。
进门时,邵揽余属实没想到,这别墅里竟然还挺热闹。
岳崇的小儿子刚上小学,六七岁的年纪,正是精力旺盛闹腾的时候,拿着玩具车到处碾人玩。
他横冲直撞,差点撞上了进门的邵揽余,撞了人还理直气壮,十分没礼貌地冲着客人大喊大叫。
岳崇正在客厅里接待几个好友,听见动静也没出来看一下,象征性问道:“怎么了?”
见状,跟过来的保姆赶紧把小孩抱走了。
邵揽余走进去,并未表现出被怠慢的不悦,反倒一脸温和:“岳首领,听说小妹受贵千金邀约,正在这里做客,时间不早了,我来接她回去。”
客厅里几人望过来,沙发中间的一名年近半百、体态臃肿的男人,正是新首领岳崇。
岳崇面上的热络淡下去几分,笑了笑道:“原来是邵先生来了,真是贵客啊,邵小姐和我女儿在一块儿呢,她们姑娘家家的贪玩,一时半会儿还不想回去,既然邵先生来了,不妨坐下来喝几杯,免得传出去说我待客不周。”
邵揽余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慢条斯理扫了眼在场的另外几人,都是些半生不熟的面孔,应该是官场上的人。
他没有推却,坐在了空出来的位置上。
一小时后。
邵揽余阔步从岳家出来,身后跟着蔫头巴脑的邵凌姿。
邵凌姿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没了平日的风采,表情憋屈又有些自责,快走几步跟上前边的人。
“大哥,对不起,”她无精打采说,“我给你惹麻烦了。”
邵揽余目光清浅地带过她的脸,淡淡道:“你给我惹了什么麻烦?”
邵凌姿说:“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用来看他们脸色,受那个窝囊气。”
一想到不管在家还是在外,从来都十分体面又受人尊重的大哥,方才被那个没见过世面的蠢货首领,故意轻视怠慢,丢在旁边坐冷板凳,她心里的火就蹭蹭往上冒。
邵凌姿越想越生气,说道:“我原本不想来的,都怪那群见风使舵的小人,自己想巴结岳妍就算了,居然还敢明里暗里贬低我们邵家,我一生气就……对不起大哥,是我太冲动了,中了人家的圈套。”
听着对方的打抱不平,邵揽余面无异色,好像不太在意:“和你没关系,别想太多,只是这段时间尽量少出门,不安全。”
他倒不是在安慰对方,倘若今天的事真要怪,也确实怪不到邵凌姿头上去。
岳崇本就想给邵家添堵,没有邵凌姿也会有其他人,对方今天借题发挥把他叫过去的目的,就是为了给邵家一个下马威,明里暗里警告他,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还不识好歹,邵家就要倒大霉。
不过邵揽余压根将其没当回事,比起岳崇儿戏一般的威胁,他现在最担心的,是费慎那边的情况。
先前在岳家,邵揽余收到了邵寂传过来的消息。
北图塔和白焰意外联手,费慎攻打娄曲和尤州的计划失败,经过一场厮杀,毒刺的军队被逼回了晋山台。
毒刺损失了部分兵力,兜兜转转白费一场功夫,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而现在,费慎下落不明,已经失踪三个多小时了。
司机打开车门,邵揽余矮身坐进去的同时,给秦一舟传了条消息。
【通知施有仪,既然休息够了,就做她自己该做的事】
杂乱的脚步穿过长廊,给人一种急切仓促的感觉。
两人低声交流一阵,互相交换眼神,其中一人转过身,敲了敲某间办公室门。
“进——”
得到准许,温回轻手轻脚推门而入,往里走近几步,对办公桌后的人报告:“首领,刑警队已于昨日前去清丰,与当地警方协同抓捕,毒刺的员工已被全部控制,不日将带回调查。”
温回的语速流畅而平稳,但久经官场的费兆兴,仍是从其中听出了一丝犹疑。
费兆兴正色:“有什么就说,不必隐瞒。”
温回立即敛神,直言道:“城防部的人慢了一步,去的时候毒刺办公大楼已经空了,听说那位穆部长……在现场发了好大脾气。”
费兆兴冷笑一声,并未对此发表看法,只说:“你出去吧,记得提醒刑事科科长,所有案件资料和嫌犯口供,必须经由他的手检查,再交一份到我这来。”
“是,首领。”
温回退了出去,将办公室门轻轻带上。
门缝闭合的那一瞬间,费兆兴的脸色登时阴了大片。
手边那整沓资料里,夹杂着邵揽余从柏苏递来的消息,如今自己身边布满了监视和眼线,想要及时传递消息都不是件太容易的事。
费兆兴搁在桌下的拳头,缓慢无声捏了起来,长了皱纹的手背青筋毕露。
费于承那个贪得无厌的老东西,是时候该为自己种下的恶果付出代价了。
冰冷阴森的房屋里,黢黑幽暗,看不见一扇窗户。
水珠不断滴落在地板上,形成空灵孤寂的回音,宛如布满尘埃的古老悬钟,每每震动,便令人心脏下沉一分,直至坠入深海。
空旷的屋子中间,一个男人赤裸着上半身,双膝跪在坚硬的地面,两条胳膊被粗大的铁链锁住,垂直向上悬挂。
他脑袋无力地垂着,发梢上是汗水与血液的混合物,沿着侧脸滑过下颌线,凝聚在下巴处形成水珠。
水珠一分一秒滴落,地上已积出了一滩不深不浅的水痕。
男人身上遍布青紫交加的伤痕,裸露的皮肤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大大小小的旧伤被新伤覆盖,最严重的部位,是从右肩到左胸口下肋,那一长条狰狞骇人的血痕。
血痕两边皮肉外翻,暴露出脆弱的皮下组织,有些地方甚至开始化脓发紫。
男人血肉模糊的躯体,仿佛一张打翻了五颜六色颜料的白纸,薄薄的纸张被颜料浸透濡湿,下一秒就会糜烂破溃。
大脑里充斥着嘈杂混乱的声音,嗡嗡嗡地耳鸣,令人头疼不已。
铁链窸窸窣窣响了响,费慎缓慢睁开沉重的眼皮,有些费劲。
身体被冻得冰冷僵硬,神经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浑身血液麻木,肢体发僵,连带着感官也变得迟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