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迦站直身体,下意识抬眼看去,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深如大海的眼睛。
遥迦心头猛然一跳,低下头颅。
“邵先生。”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
邵揽余好像嗯了一声,又好像没说话。
几十秒过去,对方一直没动静,遥迦脑袋更低了几分,心跳乱如麻,她一语不发,索性直接越过邵揽余离开。
邵揽余并未阻止,待遥迦身影消失后,他静静望着前方,忽然摸了下左小臂。
须臾,很隐秘的一点震动,从小臂处散发开来。
忏摩基地四处都是屏蔽仪,被屏蔽了多日的芯片,在此时此刻,悄无声息有了反应。
邵揽余若无其事,放下双手,在几位士兵的周到的“护送”下,走往自己房间方向。
降了几日的大雪,在昨天终于有了消停的迹象,开始一点点融化。
寂冷的山林万物萧条,无生无死,连经过的时间都是凝固的。
一个黑色物体划破暗沉的天空,扑腾着穿过稀疏的山林间,眨眼间便从这座山头飞到另一座山头。
少顷,它的速度慢下来,精准落在了一只苍老的掌心之中。
李奉青握住机械鸟,从它的储存仓内取出一个微型通讯设备。
他看着那个监听器一样的小东西,看了许久,摁动上面的开关,戴进耳内。
又站了片刻,李奉青摘下通讯器,放进口袋里,深深望了一眼枯败的山树与春雪,浑浊的双目里有什么流动着。
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离开这辽阔的寂静之地。
山野间的春雪,需要依靠日光一点点融化,城市里的污雪却能在一天之间,清理得干干净净,好像从未到来过。
洁净的街道、井然有序的车流、匆忙的行人……每一个画面都彰显着这座城市的繁华与安稳。
然而手握所有城市命运的中央政府,此刻却是暗流涌动,无一不透露着杀机。
政府大楼的会堂里,正举行着一场重大决策会议,包括首领在内的等多位重要官员,无一人缺席。
只是会议刚进行到一半,气氛却越来越剑拔弩张,大部分人都是一脸凝重,没谁敢随便出声。
毕竟公然与首领叫板的场景,在场诸位官员活了几十年,还是头一次经历如此抓马的画面。
城防部部长穆竟,多次打断首领发话不说,甚至当场否决首领支持的提议,故意制造难堪,只差没站起来对首领本人说“你出去,这位置让我来坐”了。
大部分人对于穆部长作死的行为,选择眼观鼻鼻观心明哲保身,却还是有一小部分人,直接站在了穆竟同一阵营,公开分裂政府势力。
大会堂久久沉默着,费兆兴坐在台上的主位,身前话筒发出一阵刺耳杂音,他碰了碰话筒棉。
“穆竟部长,今天这是对于科谟政策变更的提议,与此无关的事情,你可以通过其他渠道向我汇报,而不是在这个会堂里。”
穆竟冷笑一声,撕开了最后一点表面的客套。
“很抱歉今天在这里打扰各位的工作,可有些话我不得不说,首领迟迟不肯公布关于科谟间谍毒刺等人的判决书,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人徇私枉法、假公济私了——”
嘭——刺啦——!
话筒被人一把拍开,倒在桌上,发出更刺耳的噪音。
费兆兴脸色铁青,唰地站起了身,会场一时极为安静,众人噤若寒蝉,没人敢发出半点声音。
大家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余光却仍在有意无意瞟向主位。
费兆兴一直站在那儿,面无表情,眼神像钩子般盯着下方的穆竞。
穆竟毫无畏惧,也跟着站起来,迎面回视那颇具压迫感的视线,一张年轻的脸上满是傲慢。
费兆兴远远看着他,不知不觉,仿佛看见了曾经费惕的影子。
这大半个月以来,尽管还与穆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但背地里,费穆两家再加上费于承那边的势力,已经斗了不下数回。
双方有来有往,不分伯仲,暂时还处于互相压制的状态。
但费兆兴知道,今天这一出戏码是最后通牒,费于承就快坐不住了。
他收回视线,将话筒竖起来,简单说了“散会”两个字。
转身离席的那一秒,忽然“咚”得一声震动,清晰从话筒里传出来。
费兆兴也不避讳,就那样一边走,一边打开了通讯消息。
【小慎】:二叔,我一切都好,请您安心。
没有惊讶的神情,费兆兴从容关掉虚拟屏,回过头,最后看了穆竟一眼。
仿佛是错觉,对方傲慢的表情底下,隐隐现出了一抹沉思。
“秦先生,这是最后一条调军密钥,现在交给您。”
施有仪拿出一个包好的U盘,递到秦一舟手上。
秦一舟道了声谢,敏锐察觉出对方神态有些踟躇,想了想,开口问道:“施小姐有什么想说的吗?”
施有仪支吾了会儿,还是坦白道:“军委那边表了态,以后不会再有援兵和补给,成功与否,一切全凭天意……抱歉,是我没做好。”
秦一舟安抚一笑:“施小姐不必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代邵先生感谢你。”
这话倒确实并非客套,上回营救费慎,程悬带领的那支军队,便是通过施有仪从军委手里拨出来的。
这一次她依旧义无反顾帮了忙,算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
施有仪摇摇头:“没有邵先生,就没有今天的我,还请秦先生……务必将邵先生安全救回柏苏,拜托了。”
秦一舟很想告诉对方,这事不用拜托,若邵揽余回不来,忏摩也别想继续存在了。
但他终究没说,只是点了点头,让她放心。
拿到密钥离开施家,秦一舟没有耽搁,驱车直奔榕宁。
经过一周多修养,费慎身体恢复了不少,基本能行动自如地下床了。
只是如果活动的时间稍微久点,还是会喘不上来气,关述下了诊断,至少还得静养一个多月,才能恢复到从前三分之二的状态。
回到私人别墅,秦一舟敲开房间门,刚一进去,霎时愣在了原地。
费慎穿着身休闲装站在窗边,听见开门声转过身来,理了发刮了胡子,整个人精神百倍容光焕发的模样,完全不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
分明昨天见面时,对方脸色还透着病态的苍白。
而昨天下午,秦一舟才刚刚将那瓶药,亲自交给费慎。
他终究是来晚了一步。
又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会晚一步。
秦一舟以为自己会愤怒,没想到却出奇地平静,他走到费慎跟前,像昨天一样,把密钥也交到费慎手中。
“安全第一,他和你一样,不会想看见你有事。”
秦一舟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认识邵揽余二十多年,很少见对方身边出现过有特殊感情关系的异性或同性,费慎是第一个,也是超出秦一舟预料之外的最后一个。
费慎曾说,邵揽余的命比自己重要。
秦一舟却在这份执拗里,看见了一个不认识的邵揽余,一个会抛弃所有利益、把别人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邵揽余。
直到今天,他终于理解这份执拗从何而来,这是两个人扎根在对方生命里的羁绊。
一个人活,另一个人才能跟着活。
费慎收下那份密钥,仅仅说了一个字。
“好。”
第123章 泥泞相逢时
几列轿车壮观而齐整地停在山庄外,一行人在工作人员的簇拥下,来到某间宽敞的大包厢内入座。
今天忏摩头领在自家山庄设宴,盛邀其他三大组织参加,几位头领也都十分给面子,准时应邀而来。
起初包厢里只有四位头领和各自的心腹下属在,氛围尚算融洽,大家对席未渊皆是一副客客气气的态度。
直至宴席进行到一半,席未渊突然离开包厢,随后又接了个人进来。
大家一看来人居然是邵揽余,脸色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特别是伏罗党头领霍之洋,他与邵揽余费慎两人都有过交情,先前还帮过一些忙,知道那两人关系匪浅,而今忏摩异军突起,渐渐成了太平洋权力之主,邵揽余却又站在了席未渊身边。
霍之洋暗自打量这位声名显赫的军火商,眼底兴味十足。
席未渊向大家介绍完邵揽余,和他一同落座,心腹下属们去了其他包厢,这间包厢只剩下了五个人。
“几位今日远道而来,席某招待不周,还请大家见谅。”
席未渊率先自罚一杯,只不过喝的依然是茶。
刘水淼立即举杯拍马屁:“席城主言重了,这山庄多好啊,在其他地方可见不着,能参加您的宴席可是咱们莫大的荣幸。”
霍之洋也含笑跟着附和两句。
白焰的头领孔泰最为沉默,为人不苟言笑,全程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端着酒杯独自喝酒,好像谁也不太爱搭理。
邵揽余的视线不疾不徐扫过在场几人,宽和的神情难以琢磨,并不主动开口。
一番场面话说完,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席未渊道:“其实今天邀请几位前来,是有正事要商量,忏摩接管维冈后,也修身养性了一阵子,现在是时候继续进军,完成原来的计划了。”
“原来的计划?”孔泰冷不丁冒出来一句,“原来你不是想先打柏苏吗?”
包厢倏然死寂几秒,邵揽余饶有兴致端详了对方一眼。
刘水淼干笑两声,赶紧出声打圆场:“现在科谟一部分政府军困在维冈城内,科谟政府内斗严重,乱得跟锅粥似的,费兆兴那老东西自身难保,正是可以出手的好时机。”
像是嫌场面不够乱,霍之洋意味深长道:“进军科谟确实是成功率最高的办法,既然今天邵先生本人在这,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邵家以及柏苏和咱们站在同一阵营了?”
邵揽余还未接话,席未渊转头看向他:“阿时,你说呢?”
邵揽余转了转手里的茶杯,淡笑道:“我和席先生认识多年,席先生有什么事,邵家自当鼎力相助。”
霍之洋立刻接上:“那太好了,有了邵家相助,想必咱们的胜算又会多上不少,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故人相见,邵先生会不会不忍心呢?”
仿佛没听明白对方话里的深意,邵揽余不太理解道:“霍城主说的故人是指哪位?”
没想到对方突然来这么直接的,霍之洋噎了一下,悻悻摸了摸鼻子:“邵先生贵人多忘事,没什么,不重要。”
席未渊静静听着他俩交锋,不插话也不表态,就那样时不时瞧邵揽余一眼,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等两人都说完了,他才徐徐开口,提起的却另一件事。
“既然大家都同意往外打,兵力这方面当然是重中之重,我相信三位城主的实力,可凡事都有意外,精兵良将需要好好珍惜,也得在必要时发挥到极致,之前席某那个提议,不知几位考虑得如何了?”
此话一出,三个头领的神情明显僵硬了几分,孔泰的面容显得更严峻了。
邵揽余精准捕捉到其中的变化,心下闪过千丝万缕。
只听席未渊继续道:“第三代‘琅洛’已成功制出,并通过了各项临床试验,效果如何相信各位也都见识过了。战争讲究的是效率,瞻前顾后是兵家大忌,在边境挣扎了这么多年,几位城主该不会连胆量都被磨没了吧?”
激将法或许并不奏效,但这其中隐含的威胁之意,却得令人掂量几分。
须臾的沉默,霍之洋暗中与孔泰对视一眼,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相继说道——
“席城主请放心,伏罗党愿为忏摩效劳,万死不辞。”
“白焰愿意为忏摩效劳,追随席城主左右。”
两人都积极地表了态,唯独剩下另一人。
平常最喜欢阿谀奉承的刘水淼,此刻反倒跟哑炮似的,没了动静。
一直僵持到席未渊目光扫过来,盯他盯了许久,刘水淼才硬着头皮说:“席城主……北图塔对您的忠诚大家有目共睹,我对您更是绝无二心,只是那药、那药……确实不太合适……”
席未渊脸上笑意不减:“怎么个不合适法,刘城主不妨说来听听?”
刘水淼欲言又止,神情为难,支吾半晌才蹦出一句话:“北图塔……不能用琅洛。”
琅洛……
邵揽余默念着这个名字,唇角似乎多了点弧度,眼底却无一丝笑意,晦涩暗影在其中浮浮沉沉,深不可测。
忏摩基地里,几辆外出采买的物资车归来,一辆接一辆驶入基地大门。
到了最后一辆,通过检查关卡时却被守卫兵拦了下来。
“你们几个,全部下来。”站岗的士兵拎枪指着驾驶舱,沉声命令道。
司机赔笑道:“长官,咱们还赶着去送菜呢,厨房那边催得紧,要不您看——”
“闭嘴!再废话老子崩了你!”
司机本想讲几句好话通融一下,无奈被士兵粗鲁打断,对方态度强硬,只好开门下车。
四个采买员站成一排,个头都差不多高,穿着同样的工作服,戴着同样的帽子,脸上灰扑扑的,五官模糊不清,叫人分不清谁是谁。
两个士兵从左到右走了一遍,将每个人都仔细搜身,锐利的目光划过四张人脸。
其中一个士兵松了口:“行了,走吧。”
未料四人刚转过身,另一个年纪稍长点的士兵,忽然指向最右边那人:“你!站住!”
那人脚步顿了顿,镇定地站住了。
士兵眯着眼,狐疑地瞧他:“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见过你,说两句话听听。”
程悬与他对视片刻,又垂下目光,一声不吭。
士兵登时怀疑心大起,正要上前盘问,被连忙走过来的司机拦住。
“长官长官,别误会千万别误会,这人是个哑巴,他不会说话,刚来工作没几天,您不认识——”
“滚开!谁他妈让你多嘴了?别挡道!”
士兵心头勃然大怒,一把甩开司机,咔嚓拨动枪体将子弹上膛。
“住手!”
一句冷沉的女声响起,打断了士兵开枪的动作。
两个士兵回头的瞬间,猝不及防的,一人迎面得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然而无人敢反抗,士兵们迅速收枪,低头原地立正,齐声喊道:“遥小姐——”
遥迦神色冰冷,语气也冰冷:“连物资车都敢拦,还想在基地开枪,谁给你们的胆子?!”
有位士兵解释道:“报告遥小姐,这几位采购员形迹可疑,按照基地安全条例,必须接受——”
啪——!
又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过来,遥迦厉声训斥:“易先生身受重伤,每天都需要大量的营养进补,你们把物资车拦在这,就是耽误易先生养病!你说采购员形迹可疑,有没有证据?没有你就是蓄意引起基地骚乱,惹出什么麻烦你们负得起这个责吗!”
士兵脸颊泛起了手指头印,心口跟着狠狠一噎,都还没盘查哪来的证据!
只是对方提到了易先生,他不敢拿这位开玩笑,更不敢随便将事情闹到上面去,哪怕是被连扇两巴掌,也得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气。
“抱歉遥小姐,是我们考虑不周,现在就放行。”
士兵做了个手势,让门口的守卫兵将防撞护栏升上去。
几个采购员立即移步往物资车方向走,程悬落在最后,视线不动声色扫来。
恰逢遥迦转头,两人目光不经意对撞,刹那间,又若无其事移开。
“如果因为你们今天莽撞的举动,导致易先生病情延误,我一定会上报给席先生。”
遥迦警告完,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离开了此处。
她步子迈得很快,时间紧迫,不敢有一分一秒的耽搁。
基地里到处都有监控,身边暗中藏了监视的人,但只有一个地方没有。
——易绛的病房。
遥迦站在病房门口,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和跑乱的头发,深呼吸片刻,慢慢推开门。
易绛刚刚换完药,正躺在床上休息。
被开门声惊动,他掀起眼皮,看见来人时眼里闪过一丝很浅的欣喜。
“吃饭了吗?”易绛问。
没有回答,遥迦几步走到病床旁,注视对方片刻,说道:“我的助听器不见了,你能带我去买一个吗?”
易绛愣了愣,微微一笑:“我现在还没法出去,如果你急着要用,我让人给你买回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往后摸,似乎要拿什么东西。
遥迦立即绕过去,俯下身按住了他的手。
易绛神色微变,那个瞬间,外头远远传来一声惊天爆炸音,基地里某栋大楼浓烟突起,紧跟着便是十万火急的警报声。
遥迦闻声而动,用力拽开易绛的手,拿到枕头底下的枪支,上膛对准了易绛的脑门。
易绛没有一点想反抗的意思,只是淡声提醒:“这枪后座力大,你手劲小握不住,会伤到自己。”
遥迦神情决绝:“带我去见遥归景,现在就去!”
与此同时,清雅的山庄外,一群西装革履的人像来时那样,被簇拥着坐上轿车。
但和先前不同的是,几列车队离开时路线很分散,仿佛发生了什么不愉快,大家不欢而散。
萧条的景色平稳地从眼前掠过,席未渊坐在静谧暗沉的车后座,脸上头一回出现了能称之为狠辣的神色。
刚才在包厢里,刘水淼死活都不愿意松口,并且有意无意在霍之洋和孔泰面前,表现出对琅洛试剂的讳莫如深。
对方的态度如此反常,如果不是知道了些什么,那就一定是想做点什么。
刘水淼,多半是不能留了。
“先生,不好了!基地出事了!”
坐在副驾的下属忽然喊道,慌乱的语气惊散了席未渊的思绪。
席未渊无声蹙眉,比起对这个消息的意外,心里第一时间冒出的是怀疑。
易绛就在基地,如果有什么事,最快时间收到消息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可还没等他思考明白,身体突然不受控制,整个人毫无缓冲地撞上了前座。
轿车一个大急刹,枪声紧随其后,普通的街景霎时成了枪林弹雨聚集地,坚硬的车窗玻璃瞬间裂开数道狰狞的缝隙。
席未渊脸色极度阴沉,狼狈地趴在座位上躲避子弹。
对方人马来势汹汹,忏摩的车队属于被动地位,十分钟不到,竟是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包了。
不消片刻,司机和下属的脑门各自抵了把枪,车门咔哒一声让人从外边打开。
席未渊被外头的日光刺了下眼,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视野里。
人影逐渐清晰,黑色作战服衬得对方身材高挑劲瘦,肩宽腿长,姿态游刃有余,头盔下的脸庞鲜明锐利,像最锋利的军刺,也像杀伤力极强的狙击枪。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扫过车内,抬手给了席未渊大腿一枪。
“他在哪?”费慎语气没有半点感情。
席未渊生生忍住那股钻心剧痛,嘴唇已然疼得发白,脸上的表情竟还笑得出来。
“想见他啊?可阿时跟我说,他一点也不想看见你。”
费慎无声弯唇,杀意毕现,枪口朝上抵住了席未渊颈动脉。
同一时刻,发生埋伏枪战的一公里外,几辆车静静停在路边,如同在等待谁。
刘水淼坐在其中一辆车上,全神贯注看着某个方向,其貌不扬的五官显出几分狰狞。
须臾,激烈的枪声似乎慢慢停了,他关上车窗,冷冷吐出一个字:“走。”
鲜血从刀刃落进地面,邵揽余扔掉匕首,衣袖藏住了微微发抖的指尖。
“走吧。”
他对身后几人说道,抬脚避开了一地的尸体,驱车快速离开现场。
上车后,邵揽余激活芯片,恢复与邵寂的通讯。
“三瑞里遍布忏摩的眼线,你给他们制造点麻烦,争取三十分钟时间差就行。”
邵寂语速很快,手里的操作不断:“我计划了三条伪路,就算有追踪仪,也很难追查到你们的行踪,最晚二十分钟,你们就能安全撤出三瑞里。”
“嗯,有情况随时汇报。”
邵揽余靠在座位上,阖着双目,眉眼间流露出难以察觉的疲惫。
刚才从山庄出来,席未渊便将他安排在另一辆车上,准备先送回基地。
也多亏对方对他存了防备心,否则想要突袭真没那么容易。
尽管汽车行驶得很平稳,可邵揽余的大脑犹如紧绷的弦,压根无法放松下来。
远离街市后,道路逐渐偏僻狭窄,本该越来越安静的环境,前方却出现了十分嘈杂的动静。
“前面好像出车祸了,得绕路。”司机嘀咕了一句。
邵揽余重新睁眼,下意识看了眼窗外,余光里飘过去一个熟悉的人影。
“等会儿,”他喊住准备绕路的司机,“找个地方停车。”
“现在?”
司机没太明白对方的意思,但还是依言照做。
时刻监控路况的邵寂也问道:“怎么了哥?”
“我看见遥迦了。”邵揽余说。
前方出车祸的人正是遥迦,SUV车头撞在路障上,引擎盖瘪了一大块,里面冒出白烟,状况显然不太美妙。
遥迦脸色极为难看地坐在副驾,旁边还有个身穿病号服、头破血流的男人易绛。
只是周围没看见其他忏摩的人,似乎就他们两个。
司机将车停在隐蔽的巷道里,邵揽余开门下去,谁料还没走出两步,手腕突然一紧,猝不及防被人拉到了邻近的巷口里。
肩膀撞上坚硬的胸膛,下一秒,他落进了某个带着暖意的怀抱。
味道无比熟悉,邵揽余心口骤紧,倏地抬起头,看见了一双隐忍却又炙热的眼。
一双他日思夜想思念了无数遍的,费慎的眼睛。
邵揽余只来得及说了两个字,身后有脚步声极速靠近。
有自己带来的人,也有费慎带来的人,估计现场除了他俩,其余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原地待命。”
费慎率先出声,穿黑色作战服的那拨人立刻停了下来。
邵揽余随之说:“别过来,去车边等我。”
另几人也跟着停下来,场面一时有些滑稽。
大家面面相觑,尽管不理解这两位怎么就突然抱在了一起,但没谁有那个胆量敢当面问,互相默契地后退几步,背过了身去。
费慎依然抱住邵揽余不放,不过也仅仅是抱着,没有多余的动作。
邵揽余的手放上对方后背,心底有很多话想问,最后却只是问了句:“身体恢复了吗?难不难受?”
费慎侧过头,一个吻印在邵揽余太阳穴处,轻柔而郑重。
什么也没说,可又什么都说了。
温存的时刻很短暂,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两人解决,费慎意犹未尽放开邵揽余,和他一起走到了巷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