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岑霁被他逼得往后退了一步,可像每次被堵那样,发现根本退无可退,只能抵在冰凉的吧台上,“我说了,我只是觉得工作太久,想换一种生活方?式。而且你是贺总的弟弟,贺氏集团本来就是你们的,你离开去哪里??不是说要坐到小贺总的位置上吗?”
“你不在了,我坐上小贺总的位置有什么意义?”贺明烈讥诮一声,唇角挂着淡淡的嘲讽,狭长的眼眸里?却写满了黯淡的情?绪。
我本来就是因为?你啊。
来公司是因为?你,向上的动力也是因为?你。
可你说变好?的本质应该源于本心,不能为?了别人重?塑自己。
贺明烈不知道怎么办了。
喜欢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这么复杂的问题?
岑霁看他又?是一副淋了雨的大犬模样,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两个人再一次陷入僵持。
直到听到岑助理离职,失魂落魄的小雷来到茶水间?撞见?两人,再度受刺激一样惊讶地?睁大眼睛,这场僵局才草草收场。
秘书处为?岑霁办了个离别宴,去上一次去过的火锅店,大家欢聚最后一场。
只是这一次,岑霁没醉,其他很?多人都醉了。
比如本来阳光开朗话很?多的雷轩,以及全程闷头喝酒的贺明烈,连酒量极好?的林乔乔都开始拉着岑霁说胡话。
抽噎着鼻子说以后没了他在中?间?做缓冲地?带,要怎么面对贺总那座大冰山?
岑霁原本哭笑不得,不知不觉被他们传染了离别的情?绪,到最后自己心里?也开始下起?大雨。
把大家一一叫了车送回去,岑霁也给自己约了辆车。
路过贺氏集团大楼的时?候,远远看到矗起?的一幢大厦闪动着璀璨的光,疑似65层的办公楼依旧亮着灯。
岑霁就这样透过车窗望着车辆行驶中?一点一点往后拉远的高楼影子,像灯塔逐渐隐在海上迷雾中?,最后化?作漆黑夜幕中?最瞩目的一点。
岑霁想,他以后再也不会在清早卡着点来这里?上班了。
不会在路过楼下的咖啡馆捎上一杯散发着浓浓醇香的咖啡,经过公司前台,看到温雅和安迪插上清新雅丽的桔梗花,望见?他,冲他微微一笑,道声早上好?。
不会再乘坐电梯到达65楼,来到办公室,在早上还没完全进入工作时?间?里?和大家闲聊琐碎日常。
不会听林乔乔八卦很?多新鲜的事情?,看到贺总的身影,立刻像上课拉着同学讲话的小学生被抓包,一脸窘迫。
艾嘉鱼缸里?的鱼最终只存活了两条,幸运的是,这两条鱼越长越好?,越来越漂亮,就是不知道艾嘉有没有发现她的鱼缸和小鱼被自己偷偷替换过。
不会担心冉瑶拉着自己和他分享尺度劲爆小卡片上的内容,致力于帮他拓开新世界。
不会再看到小雷一对上自己就不知道为?什么慌张到红透的脸。
不会再罗列各项日程和整理工作,然后敲响总裁办的门……
原来平凡的日常也可以这么清晰深刻。
他还以为?它们淹没在时?间?长河中?,细流一样汇入深海,转眼就找不到痕迹。
向芸和岑景耀听到儿子离职,只短暂惊讶了一下,就没有太大的触动。
岑景耀反而还有点开心:“辞了也好?,一直觉得你们那个工作薪资高是高,就是有点繁琐,还总和领导家的人打交道,跟他们管家一样,现在好?了,不用和他们这一家子复杂的人有接触了。”
向芸只说:“那你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工作了这么多年,偶尔停一下脚步挺好?的,你之前不是说想四处走一走吗?正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出去转一转。”
岑霁就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打算的。”
然而第二天,他还没来得及睡辞职后的第一个懒觉,就有猎头找上他。
不止猎头,和他打过交道的合作伙伴,很?多在商圈排得上名字的公司,都向他抛来了橄榄枝。
就连很?久没有纠缠他的新锐科技的邵总邵成屹,直接捧着花来到他家小院,美其名曰诚心挖自己去他们公司,但怀着的心思连他爸妈都看出来了。
“这个人心术不正,看面相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你不能答应他。”岑景耀吹鼻子瞪眼。
岑霁感到好?笑:“我肯定不会答应的。”
他当然知道邵成屹不是正经人,就是没想到这位邵总对他还没有死心。
岑霁还以为?像他们这类人,兴致来的快,去的也快,真心像冬日蒙在玻璃窗上的雾花,是雾蒙蒙的虚影,用不了多久就会融化?。
果然得不到的才是最令人骚动的。
这就有些苦恼了。
岑霁之所以辞掉自己原打算干到倒闭的工作,就是想避开和贺家几兄弟的情?感纠缠,寻一份清净,过回自己平淡的生活。
但是好?像适得其反。
不仅邵成屹又?像之前那样死缠烂打缠着他,还天天来芸景小筑送花。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之前送你的花都被截掉了,现在我亲自来送,岑助理,看在我对你念念不忘一片赤诚的份上,你考虑考虑我吧,我不比贺崇凛差。”
岑霁被他弄得不胜其烦,因此?就没注意他口中?“花被截掉”是怎么一回事,只想让他别缠着自己。
偏偏这位邵总高调的很?,好?几次让他当着来吃饭的顾客面前下不来台,最后是被爸爸不耐烦打发走。
除了邵成屹,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冒出来了,有的他只在商宴和应酬的酒局上见?过一面。
这些游走在名利场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换上深情?款款的面具,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见?过一面,就能生出这样浓烈的感情?。
他还以为?感情?是细水长流,是日渐深刻,打磨两个彼此?吸引的灵魂,最后融合成坚硬闪亮的宝石。
没办法?,岑霁只能连夜收拾收拾出去度假。
先去了广袤的沙漠和戈壁滩,让大自然的壮阔和神奇洗刷掉他连日来受到的冲击。
接着去冰岛看极光,看瀑布,被瑰丽的冰雪世界拥裹,不受控制的跳动心口也仿佛降温冷却的火山口一样,终于找到了宁静。
就是最后一群人欢呼着要去海边看鲸鱼,等鲸。
岑霁沉下的心絮飘起?一片,他在两个金光粼粼的下午等过鲸出没,大概真的没什么缘分,始终没能看到深海的精灵在阳光下喷出七彩的水柱。
这次同样。
不过期待的阈值再次提升,他想,等真正见?到的那一天,他一定是最快乐的。
这么天南海北地?四处游走。
转眼,差不多一个月过去,又?要到了满城飘着花香的季节。
原打算在外面再躲一段时?间?,岑霁想起?和陆野约定的,去看他和黑色风暴的合作舞台。
西?城项目经由自己的手促成和全球知名乐队及顶流偶像的合作,到最后,他没办法?亲自以合作方?的身份到现场,岑霁一度感到有些遗憾。
但想到他已经亲眼见?过乐队全部成员本人,拿到了他们的团体亲签,还收到了他们送给自己的歌,岑霁又?觉得非常满足了。
既然没办法?以合作方?的身份去现场,从观众的角度去看也不错。
于是这天,盛大的西?城体育馆开幕,顶流与顶流的舞台合作,直接将那天的气?氛炒到最火爆的程度。
岑霁在观看完令人血液沸腾的舞台后,在活动结束应陆野邀请前往后台。
一段时?间?没见?,男生眉目更加清冷帅气?,残留的少年气?褪去,脸上的轮廓变得俊逸,看起?来有了点成熟男人的沉稳魅力。
不愧是小说世界里?拥有主角光环的男人,越来越耀眼夺目,不管哪一种模样,都足够吸引人的目光。
最难得的是,陆野是他脱轨偏离的人生中?,唯一走剧情?的正常人,在贺家几兄弟中?都正常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可正因为?如此?,让岑霁觉得这个世界还有他的人生并没有完全崩坏,还能够被掰回正轨。
视线和思绪一起?聚拢,在星光熠熠的舞台背后。
因为?刚表演完,一身帅气?舞台装的男生气?息还有点喘,头发上晶亮的碎片在浮动进来的舞台灯光照射下,闪动着粲然的光芒。
他问岑霁今晚的表演怎么样。
岑霁由衷赞叹:“特别完美。”
“岑哥。”那双漆黑的眼眸盯着自己,瞳仁如墨,坠进一点浮光。男生用清冷的声线忽然喊了自己一声,却是第一次用这个称谓。
岑霁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了?”
“你想好?下一份工作去哪里?了吗?”陆野第一时?间?从贺氏集团的工作人员那里?听说了岑助理离职的事情?。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清冷淡漠的男生脸上罕见?地?露出堪称欣喜的表情?,差点吓到他的经纪人陈行舟,以为?自己的艺人面部神经出现了什么问题。
岑霁有些意外陆野会问他这个问题。
他这段时?间?正苦恼着。
预想中?离职后的轻松生活并没有实现,反而更加混乱,逃避的一个月像是做了一场短暂瑰丽的梦,梦醒后,被按下的暂停键启动,一切重?归现实。
乱藤又?从窗户攀爬了进来,还是不知从哪里?侵入过来的野生藤蔓。
而且社保一类的福利保险等不能断掉,岑霁过了一段时?间?的离职空窗期就想找个工作把它们续上。
可是,当下向他抛出橄榄枝的公司没有一家让他心动的。
他自己筛选,或许是因为?起?点太高,一毕业就进入最好?的公司,在最优秀的团队和顶尖的人才共事,再看其他公司,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个时?候,说不后悔是假的。
可覆水难收,而且决定是他自己做出的,无论如何,他都要为?自己做出的决定买单。
岑霁于是摇摇头:“还没有。”
舞台外面人影流动,无论台前还是幕后,都十分喧闹。
岑霁说完这句话,看到眼前的男生拉下帷幕,挡住漏进来的舞台星光,也挡住来来往往走动的其他人的视线,漆黑的瞳仁忽然像浸了夜色一样,变得浓稠。
嗓音也有些涩哑,似是在克制着什么一样:“那岑哥来我身边好?不好??给我做助理,我付你三倍工资。”
岑霁愣了愣,回望着这双眼眸。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双眼睛,相似的锋利,相似的深敛,也总喜欢用这样让人无法?揣测的饱含深意的眼神看着自己。
连声线都开始接近。
是因为?他们两个是亲兄弟吗?
眼睛像,五官轮廓像,声线像。
甚至连琢磨不透的表情?都开始像了。
在这样的错觉中?,岑霁半晌扯出一抹笑容:“你知道我工资多少吗?就要付我三倍。”
“我大概了解。”这道声音依旧低沉,沉稳得可怕。
岑霁开始有些不自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调侃轻松:“那你应该知道,我之前的薪资不低,你付我三倍工资,你知不知道你要赚多少钱才能开得起?我的工资?”
“我也知道。”陆野直直地?盯着他,“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努力赚钱,也存了点钱,支付岑哥至少三年的工资应该没有问题,而且我相信我以后会赚得更多。”
岑霁当然相信陆野以后会赚得更多,娱乐圈火到爆的顶流,最年轻的影帝,拿奖拿到手软,收购公司股份,打造自己的基业……
他从来不怀疑陆野的能力,无论对方?有没有主角光环,陆野都注定是走向巅峰的人。
岑霁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太熟悉了,这种怪异的氛围和感觉,这种被直勾勾盯着的眼神。
像极了贺明烈把他堵在冰凉的洗手台上质问他为?什么一点都感受不到,还像贺云翊邀请自己共进烛光晚餐,然后把装着蓝宝石脚链的丝绒盒子捧到自己面前。
岑霁心里?“咯噔”一声,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该不会……
可是,怎么可能?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陆野这条线不可能会崩,他不是一直在正常走剧情?吗?
而且陆野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注定的走向,有未来等候他的命定之人,有属于他自己的荣耀和辉煌。
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他。
在岑霁心里?万分震惊同时?感到难以置信的时?候,一道熟悉的低磁嗓音传入耳畔,像是从悠悠远远的梦境中?漂浮过来,又?像是在耳膜上震颤。
继而有力的臂膀揽住他,熟悉的怀抱裹挟着从来不会辨认错的清冽雪松气?息环绕过来。
那个第一次这么久没有看到的冷峻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舞台幕后,霜雪般冷寂的眼里?占有欲爆棚。
“他是我的私人助理,虽然离职了,但不是随随便便能挖得动的。还有,小野,不可以觊觎你嫂子。”
帷幕能遮挡住窥探的视线, 却遮不住不断涌进来的喧闹声。
这些喧闹的声音像从舞台上落下来的七彩缤纷的碎片,又像夜里猝然?绽放在空中的烟火,随着这声“嫂子”, 一下子在他耳膜和心脏中炸开了。
在这样的轰鸣声中, 岑霁浑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
他迟缓地转过头。
浮光星星点点,更多的被?后台昏暗的光线遮掩,像星星落入深海, 却不影响那张凌厉分明的侧脸轮廓在光影明灭下?一点一点定格在他的视野中。
还是?这么?近的距离。
仿佛一低头, 呼吸就会?擦上彼此。
偏那双霜侵雪染的漆深眼眸直直略向前?方, 视线化为锋利的刃, 浸满了掠夺者的危险气?息。
岑霁想?,崩了,一切都崩了。
贺明烈和?贺云翊崩了。
唯一正常走剧情的陆野崩了。
现在连他薄情寡欲的无性恋上司,不对, 已经是?前?上司了, 都能说出这样崩人设的话。
他试图拉回正轨的世界来?不及修复,就这样因?为崩坏的两?角彻底坍塌成废墟。
岑霁茫然?无措地站在废墟里,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
不知道是?怎么?离开舞台幕后的。
就知道混乱的思绪找回一丝清明时,岑霁已经拽着男人的胳膊来?到了走廊无人的角落。
大家都忙着舞台后的工作, 这一角仿佛被?人遗忘, 喧嚣潮水般褪去一层, 岑霁听到自?己?的声音里带了质问的语气?,还有一丝他自?己?没能察觉到的羞愤,这在他和?这个男人之间从来?没有过。
“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刚才说的嫂……是?什么?意思?”
“岑岑——”贺崇凛望着眼前?这张朝思暮想?的脸, 明明刚才还嫉妒得胸腔都要像喷涌的岩浆沸腾掉,现在全都化作了看?到眼前?人的想?念和?温柔。
“西城体育馆是?我出资建设的, 我来?自?己?的地方不是?很正常吗?何况……我想?见见你。”
岑霁身躯一僵。
为这声“岑岑”,也为这声“我想?见见你”。
所以,原本有一肚子疑惑的话想?问出口,舌头忽然?打了结。
从坍成废墟世界里好不容易寻回一丝理?智的大脑又变成了生锈的齿轮,开始运转得缓慢。
岑霁被?浓烈到仿佛能把他烫化的炽热视线注视着,眼睫控制不住颤了颤。
然?后,连声音都染上颤意:“我已经从公司离职了,如果您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我做,我只能说一声抱歉,我不对前?公司负责。”
“你觉得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找你交代工作?”贺崇凛听到这句顾左而言他的话,漆黑浓烈的视线盯着他,像是?要把他脸颊凿穿似的。
岑霁瞥开一点视线,不敢直视这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不、不然?呢。”
贺崇凛心脏堵了堵,到底无奈叹气?一声,又像是?自?嘲似的:“岑岑,你还不明白吗?”
“我应该明白什么?……”这话听着很是?耳熟,可岑霁始终不敢确信。
他这段时间受到的冲击太多,已经分不清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真实的存在还是?虚幻的泡影。
还有……
“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叫我。”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你自?己?说的,你已经离职了,不再是?我的助理?,我总不能还叫你岑助理?。”
岑霁语塞,小声嘟囔一句:“反正别这样叫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低磁嗓音中说出来?这声称谓,听着心脏酥颤,怪让人面红耳热的,明明大家都是?这样叫他。
大概男人也这样想?,语气?竟然?有些委屈,和?他冷硬的相貌及森冷的气?质极不相符:“他们都这样叫你,怎么?我就不能?岑岑,你在区别对待。”
岑霁:“……”
算了,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岑霁不打算在称谓这种无聊的问题上和?贺总纠缠,他的心脏还被?那声“嫂子”颠覆得乱七八糟。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想?问你,要不要试一试和?我交往?”贺崇凛不打算遮掩了,他算是?看?出来?了,他的诱捕手段没有效果。
草食系动物在受到惊吓后的确会?慌不择路,被?狩猎者逼进早已设好的陷阱,却也有可能选择鱼死网破。
贺崇凛纵横商界这么?多年?,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
没有岑助理?的这些天,他才意识到时间这么?难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淬了毒的刀,在往他心口上剜。
偏偏这把刀还是?他亲手锻造出来?的。
感情不是?一场狩猎,他不应该贪心,不应该自?信过了头。
决定给岑助理?的离职信通过审批的时候,贺崇凛是?打算放手的,在海岛那一晚,他就有过这种念头。
岑助理?从办公室离开后,他反反复复把那封离职信看?了很久。
看?到上面写着:想?试一试过平淡的生活,一种真正回归自?我,不被?繁琐的事情占据全部的简单平凡的生活。
贺崇凛就想?,如果自?己?想?给的和?岑助理?想?要的生活注定背道而驰,他愿意尊重岑助理?的选择。
可他低估了自?己?的占有欲,低估了自?己?的卑劣心思。
这段时日,他每晚都会?驱车徘徊在芸景小筑附近,在那排生长出盎然?绿意的银杏树下?,跃过皎洁夜色,望向古香古色小院三楼的那扇小窗。
看?那扇窗点亮一格暖色的灯火,贺崇凛总想?念那个飘雪的冬夜。
想?念楼道里瞥见交握住的两?只手后一怔然?的羞敛,蔓延在耳垂上的红意像壁炉里彤红的火焰,摇曳到他心里。
他那时有多不想?松开那只手,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放开,让那一瞬的交握看?上去和?窗外万千飘落的其中一片雪花一样,无论落在哪里都不会?唐突。
想?念被?照得银白的卧室里,把自?己?裹成一团贴在墙壁的身影,最后化作梦里一层一层推着他的浪。
所以当他某个夜晚再次注视着这扇窗,看?到被?不知名花朵装饰得漂亮的小窗长久时间没有亮起灯光,贺崇凛觉得自?己?成了一只走失在深海里的船。
他终于肯承认,推着他的浪离开了。
再也不会?一转眼,就能看?到一双温柔弯着的莹润眼眸,像月亮一样。
岑霁看?着眼前?一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下?变换着不同的表情,深敛的眼眸里,情绪明灭如晦暗光影,最后全都被?淋了一场雨。
这场雨来?得凶猛,滂沱,转瞬打湿一切。
连他的情绪都不小心溅上几滴。
可岑霁记得最重要的事:“你说的想?让我试一试和?你交往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无性恋,对男人女人都不感兴趣吗?”
“我是?对他们没有兴趣,”贺崇凛垂眸,“在意识到对你的心思之前?,我确实做过一个人的打算。”
因?为贺远森和?褚藜闹得不堪的婚姻,贺远森风流混乱的感情史和?褚藜一个接一个找年?轻的肉/体,贺崇凛曾经极度厌恶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他小时候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可以心里装着一个人,却能和?另外的人发生亲密接触。
贺远森不爱褚藜,却要娶她,生出了自?己?。
他说他的真爱是?舒虞,费尽心思把她娶到家,却在舒虞去世后不到一年?,就娶了沈婧。
褚藜说爱他,却不愿意带他走。
回来?后说要带他重组温暖的家庭,弥补曾经缺失的爱,虽然?自?己?说过不再需要他们,但其实如果褚藜稍微坚持一下?,他就会?答应了。
他很好哄的。
他们怎么?能那么?轻易地就抛弃一个人。
他到底有多累赘。
这种疑惑曾经困扰贺崇凛许久。
直到他渐渐长大,见过很多人很多事,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构成有多复杂。
这个世界并不是?一枚硬币,只有简单的字体和?印花两?面。
感情可以和?肉/体分离,婚姻可以和?利益挂钩。
在自?身欲望面前?,许多东西就显得缥缈。
也因?此曾经在意的事情化作过往烟云,不再值得贺崇凛消耗情绪。
他们不愿意给自?己?想?要的,那他就自?己?去争取。
但留下?的烙印就像自?小苛刻训练下?无意识间形成的强迫记忆,同样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
直到那个夏天,有人闯进他沉寂的世界,原来?贫瘠的荒野之地也可以生长出植被?。
他在一个人身上看?到了鲜活,生动,像七彩的画笔一样,每天都能将?灰蒙单调的世界描绘得绚丽多姿。
他们的世界简单而纯粹,却又绚烂如彩虹。
“我没办法对那些人产生感情,但你除外。我已经记不清是?从第一眼见到你就有这种感觉,还是?后来?某一刻。我唯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意识到自?己?的心意。”
“那你干吗亲口承认自?己?是?无性恋……”岑霁被?这双深沉的眼眸注视着,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贺崇凛苦笑:“如果不那样说,我就没办法掩饰自?己?想?亲你的心思。岑岑,我不想?让你讨厌我,知道我对你有这种卑劣的想?法。”
近乎告白的话语听得岑霁心口一跳,尤其是?那声直白的毫不掩饰的“想?亲你”。
一瞬间,记忆拉回那个日光融融的下?午,唇瓣相贴,灼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深敛眼眸里像岩浆一样能把人烫化的炽热情绪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岑霁脸开始烧灼,脑海里又像飞进去许多只蜜蜂。
心口跳得不知道是?被?这一句句直白的话语轰炸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就知道心脏跳得厉害,又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
“你、你既然?不想?让我知道,为什么?刚才又当着你弟弟的面说那样的话。”
嫂子什么?的,多让人误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