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对方的声音重新回到了听筒旁:“我经纪人说合同签了,可以说了。”
他说了一个品牌名:“这个牌子你知道么?”
“我知道啊。”马鸿平道,“不就是那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奢牌,选个代言人还要‘极致的性荷尔蒙’和‘无与伦比的美’并存,他们本国的一个世界级歌星去都被卡了,说人长得太磕碜,气得人再也没订过他家的珠宝哈哈哈……等等。”
“哇。”
解夕朝礼貌地表示了一下惊讶。
马鸿平:艹!
他说:“……大使?”
“代言人。”解夕朝道。
马鸿平声音颤抖:“中国区?”
解夕朝望天:“全线,全球。”
马鸿平把电话挂了。
解夕朝在异国的酒店里被挂电话,一脸无辜。有人来敲门,提醒他可以换衣服了。他应了声,换了衣服,起身,走向了阳光充沛的沙滩,继续开始他的广告拍摄。
难过吗?
其实是有点儿的。
难过的倒不是齐相杰。对方显而易见就是没过脑子的口嗨,事后公司带着人亲自来道歉,差点就跪下了,解夕朝说“没必要没必要”。
经纪人擦着汗,跟他说小孩不懂事,话里话外都是,只要这事不捅出去,怎样都好说。
从这点上看,其实公司对这位还是挺重视的。至少没直接放弃。
这和齐相杰本人的状态不太符合。
只是后者无知无觉,脸上除了害怕还有不服。含着金汤勺出身被过分溺爱的小孩的通病。
自视甚高,觉得全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对。
一般来说,被社会毒打两顿就好了。
解夕朝不想做这个毒打的人,但他很遗憾地表示:他自己是真的没打算计较,但这事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他当然不会因为一句话就封杀一个人,虽然他已经有这个能力。只是到他这个地位,就算他不计较,也会有人帮他计较。目的除了讨好,也有铲除异己。
他很委婉地说:“知道的人太多了。”
齐相杰有些茫然,公司负责人却已经懂了。
对方也只是来碰碰运气,这会儿心如死灰,知道解夕朝本人不计较就已经是万幸,道了谢就带着人走了。
隔天,齐相杰嘴人的事就被爆出来,论坛发酵联动营销号上热搜一条龙。明明没有实锤,风向却出奇地一致。都是说背后嘴前辈,不上进,人品有问题。
粉丝一边崩溃一边试图澄清,然而这事又怎么澄清得了,不多时,节目组发布声明,齐相杰因病退赛,变相坐实了所谓的流言。而《万里》B组的C也换了个人。
换成了一个很低调、但排名挺靠前的素人练习生。
这事对解夕朝最大的影响就是收获了一波路人怜爱。毕竟解夕朝对节目的上心有目共睹,连最爱阴阳他的地方都说他是“做慈善上瘾”,齐相杰嘴的内容被爆得完整,作死的角度齐全,粉丝想帮他说话都没机会。
就像解夕朝对马鸿平说的那样,他出道就是被黑,腥风血雨里走过来,被人嘴的次数实在太多了,要难过根本难过不过来。
他有点儿在意的,只是之后跟丁亚亚的聊天。
这是个不太擅长撒谎的孩子。
他说:“老师我们都很喜欢你。”
但他也没办法否认一些事实,比如:“有的人,他可能确实……不太能承受这样的压力。”
解夕朝反思了一下自己。
他确实是有点儿眼里容不进沙子的人。
他和马鸿平说,是否努力都是个人的选择。但是舞台练习有的时候很难分那么细,有的问题他顺口就讲了,动作做不到位的时候也会直言。
不少人看上去确实压力挺大。
解夕朝在想,或许他所谓的帮助对有些人来说确实是负担。
或许是他以己度人了。
这事闹上热搜了,TP成员自然也能看见。他在群里发了个猫猫表情包,艾清源说:你干什么?
解夕朝:= =赛时……大家辛苦了
TP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被他压榨过的。
解夕朝觉得大家挺包容他的。
艾清源说他放屁。
解夕朝:o.o
艾清源打电话来,气急败坏:“你有病吧?”
解夕朝听到了一旁邹意劝说的声音:“不是,小艾你骂夕朝干嘛,又不是他的错。”
“不是他的错,他反思自己那不是有病吗。”艾清源说。
邹意哑口无言。
解夕朝说:“艾清源,你好凶啊。”
艾清源:“……”
片刻后,他“靠”了一声,把电话递烫手山芋一样递给了邹意。
邹意忍着笑接过去,他说:“你别多想啊夕朝。”
他顿了顿,“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不会真的提太高的要求,至少当初你和我在一个组的时候,最终,大家都做到了。”
解夕朝从来没有拿对他自己的标准对别人。
他提的,都是一个人伸手就能够到的目标。
只是伸手这个动作太难,所以大多数人的畏难情绪压倒了自信。
他说:“别人我不管,至少TP每一个人,都很喜欢你。你一定要记住这件事。”
他说得很认真,解夕朝小声说“好”。
邹意看着旁边艾清源拼命对他使眼色,咳了一声:“……还有,尊重他人命运。呃,就,差不多就行了。”
艾清源满意地走了。
解夕朝把邹意的话反复默念。
他摒弃了杂念,认真地开始拍摄广告。这广告挑战难度也很大。负责人告诉他,他们需要的是一种圣洁的色气。
“我们看了你们的出道MV。”对方说,“你是最符合这个概念的人。”
艺术是什么?
艺术是虚无缥缈捉摸不透的概念,是飘散在空中的缭乱,是普罗大众理解不了但却依然为之赞叹的一刹惊艳。
一分多钟的广告,解夕朝拍了好几天,最后一天,他从水里默默被捞上来,裹着毯子打喷嚏。房间里吹着暖气,方箐箐默默把这几天各个途径收的一打各种香气四溢的名片纸条扔进碎纸机。
这是常事了。
其实在国内,向解夕朝自荐枕席的人也不少。娱乐圈的俊男靓女们总是不吝于找人发泄自己过剩的精力。但他们没想到,传闻中洁身自好的人,他是真的洁身自好。
就像齐相杰从没想过,这个世界上还有纯粹付出不求回报的选项。
这次的纸条有点多,解夕朝感叹:“热情的城市。”
方箐箐点评:“可惜媚眼抛给了瞎子。”
解夕朝:。
他默默提议:“不如我们看看提及率最高的酒店是哪一家吧,私密性一定很好。下次旅游的时候可以住这家。”
“不。”方箐箐按下碎纸机的按钮,肯定地说,“你要相信,如果真能约到你,你的419对象的第一反应绝对是耀武扬威地向全世界公开。所以迎接你的可能是无数台隐藏摄像机和蹲守在门口狂拍的狗仔。”
她顿了顿,补充地狱笑话:“草丛里的私生也不会放过你的。”
解夕朝:“……”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不要低估自己的魅力啊。”方箐箐慈爱地说,“全人类的宝贵财富解小朝同学。”
解小朝同学感觉这个世界有点crazy。
他默默地去休息了,这几天的拍摄让他累得不轻。第二天,他和团队一起,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而此时此刻,《超新》节目组内的气氛却有些不容乐观。
解夕朝刚走的那几天,大多数练习生还是松了一口气的。
这种感觉近乎于紧绷着的神经突然放假。刚开始,甚至有人缺德地在心里感激齐相杰这个倒霉蛋。所谓,牺牲一人,造福大众。
大家的想法很简单。其实基本的舞蹈编排和vocal分配结束之后,剩下的就是自己的练习和团队的配合上了。更何况,他们还有其他的导师,那么让解夕朝和他们都放松一下,显然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
“解老师也很辛苦啊。”有人说。
这倒是真心话。
其实解夕朝指导他们,他们也挺愧疚的。毕竟同样的问题被纠正很多遍,显得他们实在悟性不好。都是十七八的小伙子了,羞耻心都在。于是他们天真地想,自己练一练就好了。
第一天,有人没去练习室。在宿舍躺了一天。
第二天,想上进的组自己照常进行着排练,发现了不少问题。
第三天……
公演前三天,所有组都陷入了瓶颈。
有的组练习得很完美,但他们想更完美,却找不到正确的方向。有的组因为基础差的练习生跟不上练习进度,团队配合直接脱节。有的组想要更改编舞,却始终没办法改出想要的效果。
他们寻求导师和助教的帮助,但十四个组,导师和助教也不是万能的。更何况,人太多,他们也没有办法对每个组都了如指掌,只能给出最基础的指导。
每个组都焦头烂额,直到这个时候,他们才想起了解夕朝。
解夕朝永远都是游刃有余的。
无论是vocal,dance还是rap,他都是最顶尖的。大多数问题,只要问一下他,他当场就能给出最专业的回答。
而他最难得的一件事,是能够根据每一个组,甚至每一个人的情况,量身制定适合的编舞和编曲。
他叫得出大多数人的名字,知道大多数人的短板。只要问他一次,下一次还课的时候,他总会多问一句之前的问题解决了没有。
……他从不吝啬精力和时间,明明,他应该是所有人当中最忙的。
又一次指导,完整的一遍结束,倪青林没说话。
练习室内一片寂静,他开了口:“你们觉得自己练得怎么样?”
所有人的脸上都火辣辣的。
他脾气很好,很少说重话。但一旦说起来也非常直接。
这是综艺的常见桥段。但说的人和听的人都知道,这是事实。
他们练得就是非常差。
倪青林没再多说什么,给他们指出了问题,大家安静地听着。只是末了,拍摄结束,所有人都准备离场的时候,倪青林犹豫了一瞬,突然道:“其实这些问题,如果你们解老师带着你们练的话,早就解决了。他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ACE。”
练习生们的脚步僵在原地。
倪青林叹了口气。
“他是真的临时有事。”他道,“如果你们有人跟齐相杰一个想法的话,也是真的对不起他的付出。他现在的咖位,大可以赚个通告费就走,如果不是真的想让你们的路好走一点,何必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他顿了顿,“据我所知,他当年对自己,可比对你们狠多了。”
“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他道。
他离开了练习室。
沉默像是一记抽在所有人脸上的耳光。
没有人再说话。
解夕朝的飞机落地时已经是晚上八点。
车子等在门口,司机问他去哪儿。他想了想:“基地吧。”
方箐箐看他一眼。
解夕朝莫名心虚,他试图解释:“……他们后天就公演了。”
还是放不下。
方箐箐始终觉得解夕朝身上有一些其他人都没有的特质。最简单原始的善恶观,最细腻周到的考量,以及绝对高于平均水准的责任感。
比如影视剧的三观,比如爱豆的影响力,比如公众人物的言行举止。这些……本该存在但早就被大多数从业者、甚至观众遗忘的东西。他还记着,并且恪守。
比如以善良回报善良,面对恶意,即便反击,却仍然保有理智的余地。
再比如全世界都觉得他可以到此为止。但他却还可以想到别的——
另外一部分全然无辜的练习生。
她说:“行吧。”
本来可以舒舒服服在金殿里躺下的小王子要去当救世主,她作为领工资的当然拦不住。
她跟解夕朝对了一下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就跟解夕朝分头上了车。
解夕朝在车里睡了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基地门口。
他道过谢下车,没急着进去,先在门口的便利店买了包润喉糖。
糖纸丢进门口的垃圾桶,他在夜色里吃了会儿糖,才走进了灯火通明的练习室大楼。
他想的是:看一眼就走。
不看这一眼他睡不着,看了一眼,说不定人都不需要他,他也好直接去酒店安心睡觉。
毕竟都是成年人了……
解夕朝接过扑到他怀里的丁亚亚:“啊啊啊解老师TT”
解夕朝:“……”
虽然,但是。
几天不见。
丁亚亚同学,你怎么变娇了。
变娇……不是,变化的不止丁亚亚。解夕朝从眼神中能看出来变化。
那里有愧疚还有后悔,一些解夕朝稍加思索就能明白前因后果的事。
人总要在成长过程中经历错误到正确。
纠正的方法可能是他人的指点,但亲身经历才足够刻骨铭心。
解夕朝教人惯常的手法是让对方撞一撞无伤大雅的南墙。但这一回却的确不是他有意放手。于是南墙就成了补不上的南墙。
当务之急显然还是公演,他很直接地说:“你们当中的有些组,我救不了。”
救不了。
始终在前进的组哪怕有一些小瑕疵,也还可以亡羊补牢。
譬如只是舞蹈细节不够的梁翊组,譬如虽然哭得很可怜但其实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只需要调整一下整体效果的丁亚亚组,再譬如——
解夕朝原以为《万里》组在队友出事之后会一蹶不振,但在新C位的带领下,其实把他之前的要求全都贯彻落实。
当天晚上他其实收到了新C的道歉,稍显多此一举。毕竟背后嘴人的只有齐相杰,但小孩儿措辞冷静礼貌,不卑不亢,首先表达歉意:并未及时出言阻止,中间解释来龙去脉,声明必要的时候愿意配合作证,最后表达感谢。感谢解夕朝这么久的付出。
解夕朝看了眼这孩子的个人资料:
今年只有十八岁。
混娱乐圈,资本当然重要。但缺少通透和聪明,遇上拼不过的,一招不慎就是满盘皆输。相反,人没问题,哪怕背景稍欠,总有出头的时候。
剩下的还有两三个组,整体都已经差不多了,只需要稍加调整。
除此之外,救不了。
女娲补天也要时间,结果就是群嘲。
剩下的几个舞台在公演当晚就被无数repo毫不留情批判,几乎能预料到的,节目播出,嘲讽的声音只会更多。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没有人抱怨。一公淘汰,100个淘汰一半。大多数人的选秀之旅就像是往大海投进一颗石头,毫无结果。
他们浪费了一次很好的机会。
有人私底下跟解夕朝道谢,道着道着哭了。
解夕朝叹口气,说:“加油吧。”
说到底,他人的命运。他改变不了,路只能自己去走。
他懂了。
练习生也懂了。
淘汰的人离开了,留下的人在活动室里坐下。
解夕朝申请的,没有摄像机的谈心局。
他很无奈地说:“有话可以直接和我说,不要往我房间偷偷塞小纸条……你们是小学生吗?”
他在基地也有临时休息的地方。这两天表面看上去空无一人,实际上热闹得很。隔三岔五就有“小惊喜”。
他都快小纸条ptsd了。
活动室内鸦雀无声,小学生们脸憋得通红。
最后,还是其中一个胆子大一点,用小声但足够清晰的声音说:
“解老师,我们知道错了。”
有的人知道错了,但无论做什么说什么都来不及。而有的人知道错了,尚且还有补救的机会。
尽管如此,那天的最后,解夕朝还是说:“二公,我会稍微改一下教你们的方式。”
他顿了顿:“除了固定的大课。有问题的,想好问题来找我,如果连自己的问题在哪里都不知道。那么还是先自己琢磨琢磨吧。”
他是在筛选。
筛选真正在这场比赛中需要帮助的人。
筛选有悟性的、积极的、同时能够持之以恒走下去的人。
没有人有异议。
一公淘汰,紧接着就是二公的准备。
这一阶段的练习生就像是站在悬索桥的中央,进度条过半,前方仍然是一片迷雾。
而到了中期排名播出,这份迷雾才稍稍拨开一些。
局势开始变得明朗。哪些人能够出道大家的心里也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预估。这个时候也是各家公司发力的时候。练习生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再像最开始那么和谐。
对外,成长线出来之后,粉丝开始真情实感。期待和排名成为了一切的焦虑源,走到这的练习生,基本都是想要出道的。最开始摆烂虚度的态度再也没有在这个阶段看到,所有人紧张而竭尽全力地练习着二公的曲目。
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人崩溃了。
崩溃的是解夕朝有印象的一个男生。
他的排名其实一直在上位圈,实力也不错,但他的一公出现了重大的失误。以至于哪怕他在二公练习的时候一直很稳,他也处于极度的焦虑中。
他在粉丝面前也一直是开朗爱笑的样子,只是那一天练习结束,每个人都累得不行得各自散去之后,他留在了练习室。
空荡荡的练习室内,穿着运动服的男生坐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陷入了难以自控的、像是要把人吞噬的情绪黑洞中。
就在他快要难以控制地发出一声抽泣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他吓得眼泪都快停了,抬起头,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很多年以后,在殷李真正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男团爱豆的时候,他还是能在午夜梦回清晰地回忆起这一刹那的眼神交汇。
说是一眼万年太过矫情,但是这个对视、和在这之后的短暂交谈,的确成为了他很长一段时间,咬着牙让自己坚持着走下去的,唯一的精神支柱。这一点,他不止一次地在采访和电台中以一种极为真挚和郑重的姿态提及。
而此时此刻,他只是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红眼兔子。
他说:“解,解老师……”
解夕朝嘴里含着糖,跟他打招呼:
“哭着呢。”
殷李:“……”
饶是已经伤心得都快抽噎,他还是忍不住腹诽。
听听这是人话吗。
腹诽归腹诽,他还是有些羞窘的。
羞窘之余,他还有些害怕。
之前的事历历在目,谁都知道解夕朝眼里揉不得沙子。其实殷李也觉得自己哭得很没意思,很懦弱,一个合格的偶像,是应该能控制好自己的所有压力和情绪的。
他怕解夕朝批评他。批评他也没什么。他只是会更难过。
但是解夕朝没有。
他在他身旁坐下来,从兜里摸出了两样东西递给他。
他接过去,发现是一包纸巾和几颗糖。
殷李接过去,糖纸在黑暗里发出了细碎的声响。
解夕朝没开灯。
两人就这么对着月光坐了一会儿,解夕朝开了口:“最近很辛苦吧。”
“是太累了么?”他问。
他的语气很温柔。
不知怎么的,殷李鼻子一酸,刚刚竭力忍住的泪水,就这么滚落了下来。
他用力地摇了摇头,说:“……我怕自己再失误。”
对不起曾经努力的他,对不起期待着、熬夜为他打投的粉丝。
压力像是一座山,他感觉自己快被压垮了。
他想起解夕朝。
他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做到的,从选秀到拍戏,他似乎永远在成功。
他也想像对方那样,活成一个奇迹,活成一个永远不会被任何言论和事物打垮的奇迹。
但是解夕朝告诉他:“我也会害怕啊。”
第155章
殷李其实坐得有些麻了,但是此时此刻他完全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他有些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看着他圈内最仰慕和喜欢的偶像——
他是个很胆小的人。所以即便解夕朝是他入行的初心,在此之前,他也从来没在节目中的任何地方提起过这件事。
在他心里,解夕朝是无所不能的。
“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解夕朝笑了。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以一种最随意的姿态靠着练习室的玻璃,他想了想:“怎么说呢。”
“很多时候吧。”他说,“害怕是一种很单纯的情绪,但原因其实很复杂。刚进节目的时候大家都是一个人,输了好像也没关系。到了后来,粉丝的期待,属于团队成员的责任,甚至于,如果将来你和我一样,有了自己的工作室,那你的每一个选择,影响的都是一大群人的命运。”
“到那个时候。”他认真地道,“你会发现,比赛时期的压力,会显得格外单纯和质朴。因为那更多的只是源于你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说到底,选秀期再怎么样,都只是为自己未来的道路而努力。最多再加上一份粉丝的期待。可是这个时候,沉没成本仍然是最小的。
出道之后,就完全不同了。
是团队成员,是公司费尽心血和时间培养的艺人,是粉丝目光的焦点。
他要对他做的每一个选择负责。这份负责,背后是包括品牌代言、工作室运转、公司等蜘蛛网般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利益链,也有对他付诸了几年时间和心血的粉丝。
他每往上走一步,身上的担子就重一分。
这是光想,也会催生出无限恐惧的责任和压力的景况。
害怕再正常不过。
殷李听得都恍惚了。
他其实没想那么多,但听了解夕朝的话,他才发现,他现在所经历的,好像真的……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或者,连开始都算不上。因为他还没有出道。如果没有出道,他就还是那个只能活在公司练习室的小练习生。连承压都轮不到他。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当两个人坐在一起,其中一个发现其实对方比他过得更惨的时候,明明什么都没改变,自己身上的那点儿痛苦就好像陡然之间减轻了一些。
他代入了一下,已经真情实感地感受到焦虑了,他小声又无措地问:“那怎么办呢?”
“退圈。”解夕朝道。
殷李悚然一惊。
他扭过头,却发现解夕朝的脸上并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他轻声说:“每个人的状况都不同。一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限的。如果你真的感觉,这是一份你无法承受的压力,它给你带来的痛苦已经压过了你生命的全部,说明你不适合这个高压的行业,那么,你应该选择及时离开。”
他用的是应该,而不是可以。
他想到了什么,顿了顿,“你要知道,你是可以选择的。”
选择继续,或者放弃。做偶像不是走独木桥,背后有再巨大的利益,只要愿意放弃,这就只是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