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玻璃罐应声碎裂,淌出一地营养液来,徐家家主瞪大眼,连着身子颤抖着,却徒然使不上劲。
“这是欺我族无人——”拐杖重重锤着地,徐家家主嗓音嘶哑,“这是欺我族无人呐!!”
“家主!”
徐家家主盯着离体的脊椎,眼神只剩下了疯狂般的火热。“现在就给我换上。”
“家主!”
“我说,换上!”
几个术士没有办法,只能咬牙布置起来。
江狸心知肚明,这件事是陆慎言借机在帮他转移视线,这会儿也算心有灵犀,正好帮了他的忙。
黑暗里,江狸看着徐家家主被人抱上了实验床,那几个术士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割开了徐家家主的皮肉,里头没有骨头,不过是软塌塌的一团肉。
他那血淋淋的脊椎骨又一次被装了进去,江狸只看一眼都嫌脏,移开了视线,而被麻醉沉睡的徐家家主不省人事,只以为自己醒来之后就能拥有健全的身体。只是家主不知道,以江狸现在这个实力,绝对打不过醒着的自己,但倘若麻醉昏迷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捉妖师的尸体甚至都没有缝上伤口,就这样被丢弃在一旁的地上。
说起来,杀妖杀人满足自己私欲,这种人又怎么配站在阳光下边,就该在阴暗的角落里蜷缩一辈子,不见天日。
许久后缝合完毕,几个术士焦急地等待反应,江狸静静地看着,抬起手来,手上散发着的是绿色的光芒。
绿色代表生机,他愿意给万物以生机,但这是第一次,他要用这样的力量,给人以死亡。
下一刻,伴随着周围术士大声的尖叫,脊椎破体而出,徐家家主的身体在剧烈抖动之后,脸色变得迅速灰白僵硬,术士们尖叫着向后退去,与此同时,江狸扯下了隐身的斗篷,完全暴露在幽光之下。
“轰”的一声,密室被一股极为强悍的本源力量向四面轰去。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坍塌声,连同楼下的展览厅一起被打穿,在一阵惊叫声中,生机的力量彻底四散开去,完全磅礴地镇压过每一个角落。
“这个力量是——”
“这个尸体!这个尸体是徐家的家主!”
“徐家家主死了!”
丑陋的尸体“砰”的一声掉在地上,无人去扶,参加品鉴会的众人四散尖叫着往角落躲去,猜测着是谁能杀掉当年强悍一时的徐家家主。
然而烟尘散去,伴随着实验室术士逃窜的身影,细丝追随而来,将他们一个个斩杀吞噬,血色弥漫间,那人露出真实面容来,江狸一手托着他那条有些狰狞的脊柱,正悬浮在半空中,肆意掠夺生命。
磅礴恐怖的力量从他身边的脊椎发出。
“猫……”
“不对,是朏朏……是两年前那只祝福之兽!”人群中有人厉声叫道,“他拿着自己的脊椎回来了!”
脊椎上的血丝伸展开来,缠上江狸的手臂和大腿。
缠绕的地方被烫起了白烟,血丝缓缓沁入江狸的血肉之中,这种感觉像是有电流在体内猛地打过激灵一般,让江狸闭紧了眼,下一秒,人群中的陆慎言无声攥紧了拳头。
现在还不是完全融合的好时候,但江狸可以通过短暂的体外链接来借到脊椎的一部分力量。
他任由血丝一圈圈地缠上他,受着那种力量的侵袭,一下又一下。
狰狞的血色脊椎,流动着金黑色的金属质感,就像神祇背后的神圈一般,笼罩在江狸的背后,血丝扎在他手臂的皮肉中,如同养分输送一般,源源不断地将那十年来吞噬的五百多捉妖师的法力转化为妖力,供给给江狸。
这是江狸从未尝过的味道。
无比圣洁的生机之力,流动间却掺杂着罪恶的欲望,他像是被人拉下光明,跌入脏污之地的弃妖,一身的干干净净都被污秽涂抹,身上的衬衫有些破裂,露出的大片的脊背上带着金黑色的符文印记,他的脸上也露出妖纹来,好像如此这般才初见雪山神兽的一点真实痕迹。
但,却又不再是绝对的神兽。
徐家术士急急赶到,把江狸包围起来,全都愤怒又畏惧地瞧着他。
“杀了他,为家主报仇。”
“杀了这只恶妖!”
一众术士冲了上去,守门的捉妖师取出缚妖网来,要将江狸网住,然而江狸才感觉到这股强大的力量,根本无暇来应付他们。
指尖一动,诡异的生命之力肆意掠夺,一时之间整个展览厅人仰马翻,有捉妖师伸手就要抓向江狸,而下一刻,江狸飞身闪过,从脊椎处蔓延的细丝在一瞬间狠厉地割过那个捉妖师的喉咙。
下一刻,捉妖师倒在了地上。
展览厅里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粘稠的血滴了下来,那双碧蓝色的眼睛淡漠地睁开了,看向自己的手。刚才并不是江狸自己的意愿,而是体外脊椎自己做的。
周围的几个徐家术士都战战兢兢,有些不敢靠近了。
他们环顾展览厅中的其他人,来参加品鉴会的即便是大佬,也多是商圈大佬,在制服恶妖这类事上根本束手无策,只有一个除外。
“陆市主,能不能请您出手帮助……”一个术士乞求地问道。
早几年,陆慎言就是中都公认的不世出的天才,在不到二十的年纪就能和族里的长老过招,但后来外界都鲜少看他出手,也不知道他实力有多深厚。
但总归,是比他们强的。
四目相对间,陆慎言看向半空中悬浮的江狸。
“陆市主——”术士再次乞求道。
“听闻这只朏朏,曾经就是陆市主豢养的妖宠。”角落里,有人细碎地议论着,“他靠爬上陆市主的床,获得见中都夫人的资格,而后背着陆市主大闹宫殿群。”
“那他们俩,岂不是旧相识?”
“岂止旧相识,据说当初的陆市主也是动了真感情的,甚至还求到中都夫人面前,我猜这一次,他很难出手。”
陆慎言冷冷听着,无动于衷。
一旁的术士见状心急如焚,就差给陆慎言跪下。
谈论间江狸又杀了一个人,他转过头来,一双猫瞳诡异地看向陆慎言。
江狸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现在还不能公之于众,这也是他不想陆慎言跟过来的原因之一,他作为妖怪可以公然和中都夫人叫板,但陆慎言却不行。
陆慎言的身后牵扯的人事太多,不能受半点连累。
下一刻,伴随着一声惊呼声,江狸直奔陆慎言而来,抬手间涌起的力量令人心惊而又强大,径自劈了过来。
“轰”一声,陆慎言偏身躲过,周围猛地散开了一圈人,江狸不管不顾地对陆慎言动用杀招,血丝弥散着席卷而来。
他是要陆慎言和他打一场,打得越厉害越好,让所有人都知道陆慎言站在他的对立面上,只有这样才会让陆慎言不会受任何诘难。
指尖毫不客气地划开陆慎言胸膛,留下三道皮肉翻卷的爪印,血色弥漫开来,江狸的瞳孔紧紧盯着人,脑内链接在无声地传递讯息。
“你来杀我,快。”
陆慎言却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江狸咬牙,又是一爪下去,陆慎言的银链钻出袖子自动护体,江狸看见银链径自朝自己而来,不躲也不避。
下一刻,陆慎言拽着链子,一下穿透他的琵琶骨。
江狸疼得皱起眉头,陆慎言也同样闷哼一声。
痛感相通,操,江狸暗骂自己忘了这茬,他抬起眼来示意陆慎言解开法咒,但陆慎言显然没有理会。
又是狠狠一下,江狸佯装反击过去,然而陆慎言所受的伤对于江狸却没有任何的感觉作用,是单方面的痛感相通。他们在众人面前相杀,看样子像是陆慎言把江狸杀得节节败退,但无人知道的地方,是陆慎言满身疼痛。
江狸犹豫后退起来,不想再打下去。
然而体外脊椎却兴奋起来,大半血丝从江狸身上拔除,疯狂伸向陆慎言。
它是被贪婪培育出的新生物,早就没有了祝福之兽本该有的洁净与圣洁,只剩下了对力量的掠夺与杀戮的渴望。
江狸压住涌动的血丝,皱起眉头,他有些难以控制这根不听话的脊柱了。
陆慎言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异样。
“我先走了。”生命链接传递讯息,江狸就要往后退。
然而下一刻,陆慎言的链子却圈住他的脚踝,一下,宛如滚烫的手抓住了他,江狸叫出声来。
同时西装裤下,陆慎言也多了一圈伤痕。
“你干什么!”江狸睁大眼。
陆慎言诡秘的法术顺着脚踝一路往上爬,和手腕上的链子引起共鸣,在一瞬间将体外脊椎的力量禁锢保护起来,陆慎言就要上来抓住他。
而下一刻,那三十三节脊椎却又开始阵阵嘶鸣,叫嚣着让江狸复仇。
“江狸——”陆慎言喊道。
“别吵了!”江狸大声骂自己的脊椎,而这一幕落在外人眼中,就是陆市主顾念旧情想要控制住江狸,却被昔日的旧情人狠狠推开。
一瞬间,血丝如同尖刺一般,飞快地刺透周围几个术士的心脏,猛地将他们钉在墙上,江狸快步往后退去,身后的脊椎涌动着又被他压制下来,他最后看了一眼陆慎言,传送法阵一瞬形成,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陆慎言站在原地,皱紧眉头。
事态平息,展览厅连同半个徐家已经算是废墟了,地上,徐家家主的尸体坨在地上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面目,而墙边钉着几个术士,血迹还未干透。
烟尘还未散尽,这场措不及防的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江狸的突然出现就像投进池子里的石子,惊起一阵阵涟漪散开。lll
展览厅中众人不约而同地静了下来。
朏朏的回归预示新神兽的出现,这好像也昭示高妖与中都之间和平打破的开始。
有存活的术士颤颤巍巍地迎了上来。“陆市主,您是否先去处理伤口……”
“不必。”陆慎言顿了会儿,选择转身往外走,银链飞去缠上他的手腕,他嗓音冷淡,“去把这件事通知给中都夫人,我回黑市一趟。”
“好。”
立刻就有几个术士跑了出去,要向中都几大世家传讯,他们看向陆慎言往外走的急切步伐,猜测陆慎言是要回黑市疗伤。
然而谁也不知,陆慎言急匆匆是要去南城的古董铺子查看江狸的情况,离体的脊椎产生了自主意识,让江狸独自融合太过危险。
他大步向外走去,一边拨通了李善的电话,让李善在妖怪诊所准备一间封闭的手术室,一边又感觉与江狸的痛感相通像是被短暂断开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陆慎言攥紧拳头,面色有些难看。
“别担心,”电话里头李善安慰道,“照你说的这个脊椎原本就是江狸身体的一部分,应该不会伤害到他。”
“那照你看,会怎么样?”
“相关文献太少了,从来没有这样的案例,”李善说,“但离体脊椎应该会对本体产生过于强盛的依赖感吧。”
“依赖?”
“是。”李善犹豫说,“类似于,婴孩对母体的占有欲。”
而此时此刻,古董铺子中,江狸正把自己关在里间里。
他紧闭双眼,汗水打湿了发尾,显得此刻的他有些狼狈,那三十三节脊椎,正一节一节争先恐后般地想要嵌入江狸的脊背,血丝一圈圈缠上江狸的四肢,将他紧紧束缚。
“滚开,别靠近我。”
江狸有些排斥地想要挣脱体外脊椎的缠绕。
然而这好像招致了它的不满,血丝缠开江狸的大腿,绕上他的脖颈,又来亲昵且强势地蹭弄他的面颊。
它不理解江狸为什么能够决然地抛弃它十年,在那原本属于它的位置上,却长出了新的骨头,它迫不及待地想要粉碎掉那后长出的脊椎,再一次和江狸融合,却又怕粉碎太过彻底,让江狸本体死亡。
“嘶嘶。”
血丝涌动间发出声音,像是想让江狸想想办法好让自己进去代替,江狸闭紧了眼抗拒,手撑在地上低低喘着气。
“松开,离我远点。”
血丝却不听,缠江狸缠得更紧。
这和江狸想的融合场面完全不一样,他像是哄一个要奶吃的小孩,哄一遍不够,还要哄第二遍。
直到陆慎言推开门,看到江狸跪趴在地上被血丝缠绕,衣服破碎地挂在身上的样子。
他看见江狸想要伸手求救却又被拽回了手腕,而那几根血丝像是得意般地扬起头来,嘶嘶地响着。
陆慎言大概明白李善说的占有欲是怎么回事了,他冷着脸抬手,毫不客气地让体外脊椎和江狸分离,脊椎嘶吼着被禁锢到一边,而他看向地上的江狸,江狸整个人好像被水洗过一般,狼狈地蜷缩着。
“江狸?”
江狸就抬起眼来,好像被吸干了精神气一般,有些迷离地看向陆慎言,又下意识地来吻他。
衣服破碎着挂在身上,江狸身体滚烫,混乱的思维已经被体外脊椎影响了。
“求你不要……不要丢掉我。”
“求你不要……不要丢掉我。”
江狸说出口的话其实是体外脊椎所想对本体表达的情感状态,然而在脊椎的自主意识影响到江狸之后,却演变成了一种类似于缺爱的表现。
江狸下意识地紧紧抱住陆慎言,鼻尖蹭上陆慎言的脖颈,低低亲吻着。
“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不要走。”
“我不丢下你。”陆慎言低低安慰,感觉江狸大半重心都在自己身上,他看向旁边试图冲破束缚的脊椎,站起来要抱江狸去妖怪诊所。
如果现在这个时候还有谁是陆慎言可以信任的,那只有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李善了。
江狸还要来吻陆慎言,被他用手掌挡了回去。江狸就抓着陆慎言的手,难受地放在身上。
“骨头,好热。”
“再忍会儿,好吗?”陆慎言耐心问道。
“你摸我。”江狸渴望地看着,“你来摸我,陆慎言。”
没过多久,陆慎言就抱着这样的江狸出现在李善面前,把李善吓了一大跳。
妖怪诊所宣布歇业,只留下了唯一一间亮着灯的手术室,供江狸使用,江狸的皮肤被汗气熏蒸得发红,那身上的也不算衣服,最多算是布条。
他抓着陆慎言通过法术降温过的手,低头用脸贴着,能看见背后那一大片皮肤都泛着细密的红,他又很小心地舔了舔陆慎言的手掌,希望着人再多给他一些温凉感。
“陆慎言,热……”湿漉漉的眼睛盯着陆慎言,让陆慎言喉结一动,“陆慎言……”
来的路上,陆慎言已经用手帮过江狸一回了,但好像还是无济于事,反倒是让陆慎言自己忍得有些痛苦。
李善看着这幕,忍不住啧了一声。“陆慎言,我发现你现在是越来越不见外了。”
“滚。”
毛毯随即落下,罩住江狸的身子,下一刻江狸感觉热,又从毛毯底下钻了出来缠陆慎言,陆慎言见状抬头瞥了李善一眼,李善自觉转过了身。
“果然,一如既往啊。”李善摇摇头。
“帮我找点凉水来,我先给他擦洗一下。”
“凉水在那,早给你备好了,”李善说,一边拿起手术刀,“要想给咪咪换脊椎,首先就得把咪咪的次生脊椎给敲碎了取出来——取倒是好取,但这个重新链接的过程,麻药或许会不起作用。”
“我知道。”陆慎言淡淡说。
“那你打算怎么来?”
陆慎言不说话,只是把江狸翻过面去,江狸一下趴在手术台上,仰起头来深深地看着他,又想要凑近了来舔他。
“乖点。”陆慎言耐心安抚道,手指挠了挠江狸的下巴。
从江狸喉间就发出呼噜呼噜的享受声,任陆慎言操作着不说话了。
陆慎言看着,眼里多了些笑意,他把江狸的手脚束缚在手术台上,看见江狸屁股上那截断尾正湿漉漉地垂着,毛巾绞干了水,一点点擦洗过那里,江狸的身子就被凉意侵袭得一抖一抖。
顺着尾巴根往上擦洗,脊背上烧红的痕迹都淡了不少,江狸的眼睛一直看着他,一眨也不眨。
“还难受吗?”陆慎言问。
“喵。”
“不难受了就好。”
陆慎言把毛巾扔回水盆,接过李善递来的麻醉针,他一边摸上江狸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一边快准狠地扎了下去。
江狸才刚刚舔上陆慎言的拇指,低低哼了一声,眼皮就开始变得沉重起来。他昏昏沉沉看向陆慎言,最后一眼只看见陆慎言站在那戴上了橡胶手套,随即一切都昏暗了下去,陷入重重的倦意当中。
他被麻醉得昏昏沉沉,忘了陆慎言要做些什么,但这一幕倒有点像绝育。
不能吧,他胡乱地想,虽然陆慎言用不到他那里,但绝了还是有损他个人魅力的。
“开始吧,切快点。”陆慎言对李善说。
江狸本来要睡过去了,听见陆慎言的话,又无意识地喵了一声。
沿着脊背切开一道线,陆慎言低头紧紧看着,因为那个地方曾经被人用力扯出过很多次,皮肉下还有着多年未愈的沉疴,这也是为什么江狸的尾巴根会变得如此敏感。
陆慎言摸上江狸手腕上的银链,静静看了会儿,随即开启了疼痛共享。
李善换了把手术刀,开始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取起第一块脊椎,即便打了麻醉,拔出的瞬间依旧刺激到了部分神经,江狸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陆慎言忽然变了脸色。
“你怎么了?”李善看向陆慎言。
“没事。”
撑在手术床上的手,手指因为过于疼痛而攥白了关节,陆慎言沉着眼看李善敲碎了,一块接一块取出,每一块骨头都血淋淋的。
在那段他曾经闭关苦修的年月里,独自下了雪山的江狸就是这样被人关在阴暗仄小的地下室里,一日又一日地重复着被取脊椎的痛楚。他今天所受的不过是当初江狸所承的一部分,却已经觉得有些受不住了。
那江狸呢?
他看向趴在手术台上吐舌头不醒的江狸,眼中闪过深深的愧疚意,他又颤抖地摸上了江狸的手腕,指腹摩挲过链子。
隐藏在共享符咒下的疼痛转移,就是为了这样的时候所预备,一下,李善又挖出一块脊椎丢到盘子里,陆慎言彻底白了脸色。
“陆慎言?”李善终于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你做了什么?”
“取你的,别废话。”
陆慎言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李善眉头微微皱起,加快了手上速度。
旁边,体外脊椎像是感应到江狸现在的状况,兴奋地嘶嘶直响,它分泌的细丝轻柔地缠上陆慎言的手腕,又像是在代替江狸安慰,只在此刻,这个看起来比较丑陋的东西终于没有那么可怖。
脊椎骨一块接一块地被丢到铁盘中,咣当作响,伴随着陆慎言的脸色越来越发白,李善的操作也越发熟练。
“好了。”终于,李善松了口气,把镊子连同最后一块脊椎丢在盘子里,他看向手术台上的江狸,眼神一闪而过怜悯,“可怜的咪咪。”
陆慎言像是缓过劲来,沉沉吐出一口气。
掌心溢出法力来,操控体外脊椎攀上江狸的脊背,不用过多干预,它就已经兴奋地攀了上去,那三十三节脊椎,一节一节争先恐后般地想要嵌入江狸的脊背,一瞬间,来自于神经链接的剧痛又使得陆慎言一下推开铁盘,“砰”一声,他咬牙跪倒在地。
“陆慎言!”李善脸色一变,诧异看去,“你怎么了?!”
陆慎言额角青筋毕露,连着汗珠冒出,没有说话。
李善伸手摸向陆慎言,瞬间察觉出其中不对劲来。“你疯了?”
“人和妖怪体质不一样的,你怎么能下这种符咒?!”李善瞳孔一缩,“陆慎言,听我的,你快点断开链接!”
陆慎言的眼睛已经充血了,他说不出话来,只是看向江狸。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两年前,江狸受的苦都已经足够多,而他好像只能在旁看着却永远无能为力,明明他是外界敬仰的不世出的天才,年少成名,商圈大佬,所有问题到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偏偏只有关于江狸的事情,他以前能做却没做,后来想帮却帮不了。
脊背像是被寸寸粉碎一般,疼到麻木,陆慎言的嘴角溢出血来,但这一次,他可以替江狸受了这样的苦。
而手术台上,体外脊椎蔓延出的血丝扯断了禁锢江狸四肢的铁环,江狸的身体忽然弓成一团,剧烈地抖动起来。
无形的锁链链接着江狸和陆慎言,是江狸在强制性地共同分担这份痛楚。
体外脊椎如同拱动的寄生虫一般强势卡入江狸血肉间,陆慎言痛苦嘶吼出声。
“啊——”
骤然间,绿色的能量像荡开的波纹一般阵阵溢开,李善诧异后退一步,看见绿色的光圈流动在两个人中间。
两个人都不好受,但同时,这股光圈又在飞快地提升着江狸身体的力量。
朏朏这样的神兽就是在遭受一次次创伤之后生长出新的骨血,每一次蜕化都是不断强大的过程,他们强悍的伴生能力是建立在断肢重生的痛苦之上,而陆慎言,绝对算得上是第一个和朏朏一起承担这种痛苦的人类。
陆慎言疼得浑身发抖,而与此同时,江狸紧闭着眼,离地悬浮起来。
随即,那股剧烈的疼痛像是被单方面剥离了,陆慎言怔怔看着半空中的江狸。
宛如破茧重生一般,那根离体十年之久的脊椎彻底进入江狸的血肉之中,脊背上的伤口在飞速愈合,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流动的金色符文,顺着尾椎的位置一点点攀爬上脊背。
江狸近乎赤裸的身躯展开着双手,血色的细丝像是破茧后的蝴蝶翅膀一般,在攥拳间一点点变得透明,直至消失不见,银白色的发尾也随之不断延长,长到了腰间的位置。
“轰”一声,符文化作绿光,又一次向四周轰炸开去。
江狸的脸上身上,逐渐浮现出独属于神兽的妖纹,因为融合的痛楚还未淡去,他还紧皱着眉头。
绿意涤荡着整个手术室,连李善都察觉到了绿意中的力量。
“……这才该是朏朏的人身形态,”李善低低出声,“祝福之兽,赐万物以祝福。”
而江狸归来赐下的第一个祝福,是治愈陆慎言的疼痛。
绿意聚集到了陆慎言的身上,不断往他身体中涌入。
江狸最终缓缓落地,发尾随之垂了下来,他睁开眼,碧蓝色的瞳孔中好像带着无尽岁月的沧桑,随之一闪不见。
“江狸?”陆慎言沙哑喊道。
“嗯?”
江狸下意识地用红铜戒指给自己披上了袍子,收起了周围浮动着的多余的能量,他转身看向陆慎言,像是想起刚才疼痛转移的事情来,手上燃起绿色的光,就要再伸手向陆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