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人鱼的一番话听着是在为自己出气,但他还是捏出了一爪子汗。
容渚起身准备揽过他仔细查看伤势,却被海獭轻轻一个错身。
像是在躲。
容渚沉默了片刻,伸出的手臂顿了顿,一字一顿道,
“你在怕我?”
祝无畔不敢看他,容渚今天狠厉果决的处事方式让他在心里关于系统对其潜在危险指数S级的判定结果再加一分认同。
气氛又变得微妙起来。
人鱼再次确认,“你……在怕我?”
不知道为什么祝无畔听出了容渚低沉声音里的一丝颤抖。
时间仿佛停摆了一瞬。
海獭那颗小小的心脏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不疼,但是心脏连带胸口都隐隐发麻。
他不再被刚才人鱼骇人的表现钉在原地,悄悄游到他掌边。
主动献上头顶,轻轻蹭了一下。
“嘤——”
海獭的答案显而易见。
人鱼眼底的皑皑冰霜终于有了冰雪消融的痕迹……
回家的一路上,祝无畔明显感觉到容渚心情明媚不少。
修长的手指甚至在车窗弦上敲起轻快的节奏。
进家门后容渚却望着堆了满地的玩具和书包的地面沉默了一会儿。
海獭仰脸看他:又怎么了?
抱着手思忖片刻后,人鱼煞有其事地要和他约法三章。
祝无畔:……
他已经对容渚坚信自己能听得懂人鱼说话这件事免疫了,故作乖巧地蹲在人鱼尾巴旁,一心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海獭的目光直勾勾汇聚在小书包上,至于容渚说的是些什么…。。
并不重要。
“第一,自己的东西自己负责,所有玩具按颜色、大小分类摆设。”
祝无畔歪着脑袋,思考怎么才能把衣物折成合适的大小,刚好能塞进书包。
“第二,每次最多只能拿三件出来玩,不能丢得满地都是。”
习惯性搓了搓脸,祝无畔觉得以防万一至少得多装几书包衣物做备选。
“第三——”
容渚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继续道,“有了这么多玩具之后就不要再胡乱收集一些……你不该肖想的东西。”
祝无畔拍了下脑门,对了,容渚说小书包他需要一天换一个,这么算起来早上在衣柜里倒腾半天还是‘借’少了。
又冷不丁回神,容渚刚刚在说什么?
他漏掉了上半句,心想,什么叫不该肖想的东西?
你们人鱼身上是有什么香饽饽值得自己一只海獭肖想的吗?
祝无畔挺起胸脯,目光炯炯地望向对方。
一双琥珀色的圆眼睛像是在无声地讨伐,说话要讲证据,空口白牙就开始污蔑,海獭也是需要尊严的!
人鱼:……
海獭的目光过于坦荡,看样子已经完全忽略掉自己‘借’衣服壮举已然暴露的可能性。
容渚语塞。
抿紧了唇线,反倒是自己先败下阵来,略微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
祝无畔怂了怂肩:毛病。
往后一两天,祝无畔就这么每时每刻背着他的小书包不停地在容渚眼前晃。
有时候甚至上午背的是小海马,下午又换成了小海螺。
廉周刚进门,看到的就是一副白色海獭背着个浅绿色章鱼小书包,听见响动后木然抬头,睁着双圆眼睛看自己的样子。
傻啦吧唧的。
他喉结上下滚了滚,努力憋笑,指着祝无畔的方向问容渚,“就这?”
语气之轻佻。
换来一鱼一獭齐刷刷的皱眉。
“哈哈,这就是最近两天圈子里疯传的容家少爷养的凶残海獭?直接把辛家小祖宗吓得尿裤子那只?”
容渚:……
祝无畔:……
内心疯狂吐槽,
不信谣不传谣,恐吓人家的正主是你身边鱼模狗样的这位。
另外只是吓哭,没有吓尿。
资深八卦人事祝无畔挑眉,你们人鱼圈的瓜到底保不保真?
凑近看清楚白色小家伙身后竟然还背着小书包,廉周更是直不起腰,“容渚!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喜欢打扮小动物的癖好。”
容渚面不改色。
“他自己要背的。”
廉周甚至从他的语气里听出点莫名其妙的自豪来。
又瞥见海獭也若有其事地点头。
廉周:……
很好,别的小幼崽都是背着书包去上学,感情你家海獭上辈子是文曲星,在家都得背书包是吧。
“容渚,你变了。”
扶了下眼镜,廉周用意味深长的眼神扫试过眼前的一鱼一獭,总结,
“变得有股爹味儿。”
容渚肉眼可见地一滞。
祝无畔则是睥睨地横了他一眼。
帮谁认爹呢?
“靠!”廉周接连后退两步。
不可思议地想要求证,“你们家小海獭还挺有个性,我刚刚没看错吧?容渚你说它是不是在鄙视我。”
容渚懒得理他,只是伸手摸了摸海獭脑袋顶的几搓软毛,“礼貌还是要有的。”
言语里不带半点训诫,几乎算得上是宠溺。
廉周觉得自己快要被眼前的魔幻场面颠覆,眼前这条一脸慈悲的鱼是谁,他该认识吗?
甚至觉得自己的出现,有点多余。
缓了口气,他终于想起自己到访的目的。
“辛涛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明天就是容家小叔生日会,他们辛家掐着点儿随处造谣你——”
“造谣我什么?”
容渚垂下眼眸。
廉周被他看得憋了许久才挤出下半句,“造谣你——分尾失败后精神紊乱,带着条凶残恶宠,逢人就咬。”
祝无畔歪着头,眼珠子亮了亮,觉得他这句话饱含歧义。
逢人就咬?
自己还是容渚?
“廉周。”人鱼直呼人全名,声音比起之前变得低沉。
祝无畔和廉周齐齐回神,一道默默观察起容渚的脸色。
却听对方用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口吻问道,“你的联邦医生执照究竟是怎么考下来的?”
说话都颠三倒四。
愣了片刻,廉周才回味过来,容渚是在阴阳自己。
欺人更甚的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顺带一旁的那个白色小东西也开始在地板上扭动、打滚。
要是个人那不得直接用笑声掀翻房顶?
廉周:……
他今天就不该踏进这个房门。
直到在饭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稀有海鲜,廉周鼓囊囊的腮帮子才有了松动的痕迹,得知事情前因后果之后不动声色地眼眸一压。
辛家父子,胆子不小。
但是失势的容渚对那只海獭的保护欲却是他万万没有料到的——辛家在西海虽然算不上大家族,好歹和容家有交情,也算得上有头有脸。
明目张胆得罪人,放在平日里绝不是容渚的风格。
探究的目光再次落到一旁砸贝壳的祝无畔身上。
容渚捕捉到他的视线,“没吃饱?”
卖力砸贝壳的海獭耳间一竖,飞快地将开好的扇贝肉嗦进嘴里。
全然没有要和别人分享的意思。
廉周数不清今天自己究竟无语了多少次。
尴尬地望着一桌残羹剩菜转移话题,“呃……今天怎么有兴致点外卖?之前家里的佣人呢?”
佣人?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海獭擦了把爪子,好奇地翻过身,坐等答案。
容渚缓缓抬起眼皮,直视好友,“你说呢?”
自己不久前失去吟唱能力便注定分尾结果已成定局,连名不见经传的小小辛家人都敢当街和他叫嚣,更何况几个早已经在容家大宅修炼成精的墙头草呢?
反应过来,廉周即刻话锋一转,“哈哈哈哈,吃外卖也不错,简单方便还能支持联邦服务业全面发展。”
转折之生硬,语句之牵强。
祝无畔:…。。
当事者自己也察觉气氛不妙,又开始天南海北地扯些有的没的。
一人一獭看傻子似地听他从医院里最新研发的仿真鱼尾技术说到病人给他送的锦旗错字满篇,自说自话,越来越兴奋。
最后喝了假酒一样调侃起容渚,指着祝无畔,大言不惭地问人鱼为什么不给他的海獭儿子找个妈。
第N次喜当儿子的祝无畔忍无可忍。
从一堆宠物玩具里挑出个橡皮鸭子,啪叽扔到人鱼身上。
廉周喜出望外,“看!容渚,连它也赞同我的提议!”
却见橡皮鸭子被对方一把握住,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叫声。
容渚残酷地说出真相,“他是在嫌你吵。”
“——和这只鸭子一样。”
廉周:……
直愣愣转头,迎上海獭明晃晃的鄙视。
容渚他再了解不过,拽炸天也就算了,连带养的海獭也……
几乎是用上媲美旗鱼的速度,飞快离开这个修罗场一样的鬼地方。
难以想象容渚会有这样性格的朋友,祝无畔担忧地用眼神望向容渚。
他没事吧?
却见容渚轻皱眉头坐在桌边,仿若一尊雕像。
祝无畔以为自己刚刚反应过头,气走廉周惹得容渚不高兴了。
人鱼抬手,朝他招了招。
海獭心里有些紧张,离得更近。
容渚不知道什么时候将通讯螺掏出来,极其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语气里透露着淡淡的迷茫,“没有佣人的确很不方便。”
祝无畔:?
接不上他的脑回路。
“你说,我明天去赴会的话自己知道怎么点外卖吗?”
祝无畔:……
心道,廉周终究还是被抛弃了。
海獭不能说话,也不会打字,容渚研究了一晚上最终还是决定提前一天预定好他明天三餐的吃食。
确认第二天就能够独享整幢别墅的祝无畔早早上了楼,准备美美睡上一觉迎接彻底自由的未来。
最重要的是书房里那台光脑,能让他获悉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说不定还能找到回到原本世界的方法。
一旦他变回人类,即刻提桶跑路。
系统任务什么的统统让开。
夜深了,容渚在客厅沉默地挂断了通讯螺。
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闪了一下。
刹那间,人鱼垂下的睫毛几乎淹没掉眼球,在吊灯再次闪烁的一瞬,眼皮骤地抬起。
海水里,一股诡异的精神波动横冲直撞。
容渚深邃的目光追溯到二楼——精神波动泄出的地方,整条鱼几乎是瞬间出现在浴室门前。
盥洗盆里,一团白光经过爆闪后渐渐明灭。
人鱼的眸色已经几近森然,他自认对这只来历不明的小东西包容至极,连真正意义上的动怒也没有一次。
看着眼前的景象,容渚绷紧了下颌,甚至压抑着怒气。
他的海獭,变成了人。
海水里弥漫着一股可怖的压抑。
如果说人类这个词对于普通人鱼最多只算存在于传说里的禁忌,对容渚来说却是贯穿了整个漫长幼年时期的疮疤。
人鱼的平均寿命是三百岁,一百岁成年,有一天尚在幼崽期的容渚被告知一个惊天的噩耗。
——他那个本来就与众不同的母亲,被十恶不赦的人类引诱,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淌过暗河,永久地背叛了海洋。
背叛了她的族人还有……血脉。
容氏一族为了挽留在联邦最后的颜面,对外宣容渚的母亲沈漾因为精神异常久病成疾,不幸去世,只有最近的血亲才知道其中真相。
如果不是因为基因测序结果显示容渚确为容家所出,他怕是早已经被放逐到海角深渊,永生不见天日。
月光在人鱼脸上留下惨败的光影,容渚的脸色呈现几乎病态的青白。
疮疤被挖开,他露出那副隐在骨子里最阴冷狠戾的模样,看向祝无畔的视线,俨然和看死物一样。
容泊之前话在脑海中回响,“不枉我特地去精神抚慰中心千挑万选,挑了一只在暗河流域出生的幼崽。”
……又是暗河。
容渚看向祝无畔的眼眶已经隐隐现出猩红,大力捏紧的拳头上青筋迸出,像是随时都会朝着盥洗池的方向砸下。
想到自己失去吟唱之力的始末,容渚绝对有理由怀疑容泊和之前设计引诱他去到暗河的是同一拨人。
自己如了他们愿还不够,又送了这么个变得和人类一样拥有双腿玩意儿,算什么?
周遭安静得可怕,只有人类起伏的胸脯带来的清浅呼吸声。
一呼一吸
传到容渚的耳边,只此一瞬,人鱼心中的天平有了隐隐动摇的迹象。
如果说人类只能生存在陆地上,那他为什么可以在水下自由呼吸?
那根将他无形间束缚住的绳索仿佛松掉了一头,一种诡异又大胆的侥幸在容渚心中初现。
琥珀色的眼睛睁开,祝无畔觉得全身都有点轻飘飘的。
寻着月光看去,是容渚那张死沉的脸。
祝无畔:!!
这家伙怎么在梦里还阴魂不散,板着一副脸又有谁招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变成海獭的原因,祝无畔自从来到海底世界就很少做梦,特别是现在这种,细节真实得让他有些后怕。
这个梦里萦绕着的莫名其妙的紧迫感,甚至让他错过了开口一瞬间对方骤然颤动的瞳孔。
“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
仗着自己的梦里面自己做主,祝无畔生出些有恃无恐,开口却被自己的声音镇住。
又嫩又脆,活像谁家那小鸟喳喳叫。
祝无畔:这个梦有毒!
他不认命,又清了清嗓子,“杵着干嘛,警告你,小爷我可不是吓大的。”
清脆的声音在浴室里回荡,人鱼的嘴唇如同刀锋般抿在一起。
容渚的眼底尽是未散尽的寒意。
祝无畔:……
虽然不想,但不得不承认人鱼对于所有海洋生物的血脉压制,就算在梦里自己也是怵他的。
祝无畔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张开双臂向前迎去。
像之前几次一样,一把抱住了人鱼的大尾巴。
容渚尾部所有的神经触电般瞬间绷紧,被人类猝不及防的举动惊得愣了片刻,神情明暗变换,终究没舍得将他一把甩开。
尾巴上挂着的小东西还象征性摸了摸鳞片,像是在安抚他。
嘴巴里倒是不知死活地嘟囔,“你们人鱼究竟都是些什么品种,怎么脾气这么坏。”
“白天里阴晴不定就算了,晚上还到梦里来折腾。”
不知名品种。坏脾气的人鱼:……
祝无畔挑眉,他觉得梦里的鱼尾巴稍微有点滑。
他得时不时哼哧哼哧往上窜两下才能停留在鱼尾上最趁手的位置,抬眼一看,心道不妙。
容渚眉宇间的怒意更甚,隐约还多了几分讥讽。
心里顿时就堵了口气,祝无畔学着人鱼的样子皱眉,“活爹是吧?”
“有够难哄的。”
嘴里嫌弃着,却是把脸蛋贴近人鱼带着凉意的尾巴。
轻轻蹭了蹭。
和海獭繁密柔软的绒毛不同,人类的皮肤是柔软细腻的触觉,缓慢轻贴上鱼尾的瞬间,像是晨露在花瓣上滚动。
祝无畔明显感觉到紧贴的人鱼肌肉骤然紧缩,颤了一下。
心中舒了口气,总算哄好了。
怎知人鱼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表情,不悦地皱眉,甚至直接侧过脸,只留下一道紧绷的下颌线。
祝无畔:……
他彻底绷不住了,“不就是借了你几件衣服,至于么?”
容渚的视线再次回到他脸上,这次是不容置否的探究。
瞧这情形,祝无畔眼睛微睁,“你其实什么都知道?”
“知道什么?”
容渚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
做了亏心事的某人咽了咽口水,内心不禁唾弃自己在梦里都不敢直视人鱼的眼睛。
支支吾吾半天总算出了声,“我,我不是故意要去衣柜里面偷你衣服的……”
偷瞥了眼对方,人鱼用下巴示意他继续,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天会变……变成人形…。。所以准备几件衣服未雨绸缪。”
人鱼沉思了片刻,目光触及到堆放在浴室角落的一堆花花绿绿,“所以你买书包——”
“也是为了变成人类提前做的准备?”
不知道为什么,人类这两个字由容渚说出口,有种诡异的压迫感,像是要把每个字符拆开嚼碎。
祝无畔来不及多想,小鸡啄米般乖乖点头。
人鱼却再没有任何声音。
额头上已经沾满细汗,祝无畔心虚得整个人定住。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这回可算是遭报应了,就连睡着了在梦里都能被怨种债主给审上一回!
祝无畔:救大命!这场噩梦什么时候才是头啊!!
而且,为什么梦里的容渚油盐不进?
现实世界里他明明很好哄啊。
海獭好可怜,海獭想不通……
海水里的氧气也仿佛变得更加稀薄,祝无畔本来就不算太清醒的脑子被搅弄得彻底有些晕眩。
晕糊糊地,脑海里搜刮着各种类似于小动物讨好主人的片段。
……突然想起什么,他倏地涨红了脸颊。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亮得吓人。
抱着一种复杂而羞赫的微妙心情,祝无畔将目光汇聚于人鱼低垂的指尖。
神不知鬼不觉地凑上前去。
舔了一口。
眼见容渚的指尖跳了一下,祝无畔不知道被哪里来的信心壮了胆,有恃无恐地爬到人鱼身前。
睁着双清亮亮的眼睛,摇动着早已不存在的尾巴,歪头看他。
更像是在邀宠,
这回总不生气了吧?我们人类世界的铲屎官最吃这一套啦!
容渚彻底愣住。
祝无畔贴得更近,几乎是冲着他的耳鳍问道,“所以,能原谅我了吗?”
人鱼的全身的肌肉绷得更紧。
刚刚被舔过的指尖甚至有些发烫。
祝无畔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依然不依不饶地问着。
容渚的视线匆忙转向盥洗台上方的镜子,幽深的眸子里像是掀起又一阵风暴。
“下去。”
人鱼的嗓音比往常更加喑哑。
甚至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命令。
祝无畔不知所措地抬眼看他,却顺着对方的视线聚焦在镜子上。
海水里炸开他的一声尖叫——
祝无畔指着镜子里面贴在人鱼身上的白头发小孩,一脸不可置信,
“这特么是谁?!”
小孩也一脸惊恐地伸出手用同样的问题质问他。
容渚的眼神变得难以捉摸,低头俯视着惊魂未定的祝无畔,“到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吗?”
祝无畔:……
刚才人鱼鳞片和指尖的触觉乍现,现在对方的眼神更是咄咄逼人。
祝无畔恨不得当场闭眼:我现在,无比期待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一低头,是自己那截嫩藕似的属于人类幼崽的手臂。
恨不得仰天长啸。
系统!这特么就是你说的能给人安全感的超给力庇佑大礼包?!!
庇佑我什么了?
一个奶嗝打出来,把容渚给萌死吗?!
容渚任凭祝无畔一时之间表情变换莫测。
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抬手指向墙角的那团花花绿绿。
是海獭睡前摘下的小书包。
祝无畔上一秒:什么意思?
是要他再接受一次九年制义务教育?
下一秒瞬间脸黑。
迅速抓起一旁的枕头挡在身前。
靠!!!
祝无畔脸色一阵发白,一阵发红,最后连耳朵都变得滚烫。
感情他刚刚就是以这副形态对着人鱼又抱又蹭,还……
恬不知耻地舔了一口。
他觉得容渚看自己的眼神都变了变。
并确认其中鄙夷的成分并不少。
祝无畔:……
他开始脚趾扣抵,海底有地洞吗?能不能借我钻钻。
最让人欲哭无泪的是,辛辛苦苦准备了这么久,又是偷衣服又是买书包,还成天背着屁颠颠满屋子乱逛,居然——
居然又被容渚这个狗东西给看了个精光!!
一楼客厅的沙发上,小孩嘴巴撅起,高得快能挂个油壶。
过长的衣物在身上堆起层层皱褶,任容渚接连问了他好几个问题都闭口不答。
被看个了个精光的羞赫已经褪去,祝无畔正在气头上。
气容渚装故意装深沉诈自己,更气不靠谱的系统搞出的离谱大礼包。
现在睁眼闭眼都是自己五六岁幼童一样的短胳膊短腿,找到了回到人类世界的方法又能怎样,回得去吗?
见沙发上的人类一直没动静,人鱼压低了声音,“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装傻还是特意扮无辜,人类是整个海底世界的公敌,这点想必不用我多说。”
这是不能更露。骨的威胁。
祝无畔收拾起情绪,坐稳了身形。
瞬间又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再次瘫软在沙发上,自我嘲讽:能怎么办?凉拌?还是西红柿炒鸡蛋?
辣鸡系统挖的坑,现在要他这个倒霉宿主填。
看见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容渚撩撩眼皮,沉思了片刻,放轻语气,“也不是没有办法。”
祝无畔鲤鱼打挺,想从说话者脸上看出朵花。
难道人鱼真的是造物主的恩赐?智商超人?能解决自己都不能解决的问题?
“那就是——”
容渚卖了个关子,似笑非笑,“你就地再重新变回成海獭的样子,做回我的精神抚慰兽。”
末了还补充,“我会勉为其难当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祝无畔:……
你这是哪门子的勉为其难,简直就是强人所难!
他连自己怎么成人的契机都不知道,还能指望一下子就能变回去?
还有,说话就说话,容渚你要不要好好解释一下勾起的嘴角是怎么回事?
深吸了口气,祝无畔重新瘫倒在沙发上装死。
客厅瞬间恢复寂静,直到门铃响起。
一鱼一人同时反应过来:昨晚预定的外卖到了。
等正式开动的时候,他俩仍然沿用之前的用餐位置,一个坐在饭桌边,另一个捧着自己那份蹲在地上。
蹲在地上顶着头白毛的人类过于醒目,容渚欲言又止。
随即,耳熟的敲砸声响起。
五六岁人类小孩的手又细又嫩,需要双手合拢才能堪堪把圆石头抱稳,祝无畔全然忘记还有别的开贝方式,单单觉得今天这顿饭吃得格外不趁手。
“做人真麻烦,还是海獭的爪子好使。”
容渚:……
眼看拖在地上的衣物已经染上一些贝壳上的藻类和泥污,眉心跳了又跳,人鱼忍无可忍地将蹲在地上敲敲砸砸的小只人类提着领子拎到餐椅上。
满满一盘剥好的熟食鱼虾被推到祝无畔面前。
祝无畔发出疑惑的声音,“我自己吃得好好的,这是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