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骑马来的?”林晏急道,问完又觉得自己傻,若不是骑马,又如何能在这短短数日从长安到这芦城来,还得是不眠不休地骑马而来,也怪不得那管事打死也不信景纯王可以如此及时从天而降。周璨一定是一接到消息就赶来了,刚才一看,他可能也就来得及带上揽月和几个亲卫。
林晏鼻头酸胀,红着眼睛盯着周璨,又道:“我应付得来。”
周璨抚了抚他的眼角,似乎是很喜欢他眼尾的弧度,他道:“好久不骑马了,不记得痛,只记得爽。”
林晏将他整个人抱起来,往桌上一放,就去剥他的裤子。
周璨愣了愣,慌忙踩他的大腿,想将蹬开去,被林晏抓住另一条腿,也剥了鞋袜。
“安儿嗯……”
周璨被推得一个仰倒,差点儿撞翻烛台,接着便感觉到林晏吻在了他脚踝。他腰一紧,伸手咬住自己的食指。
林晏将周璨那条伤腿架在肩上,从脚踝开始,沿着那些伤痕一点点吻过去,金属的压痕紫红,盘在周璨白皙笔直的腿上,像是系了条圈绕的绸带,倒反有种诡异的美感。林晏的眼睛从发酸到现在的发烫,他低眸敛住眼里的湿意,用唇细细描摹蜿蜒的伤痕。周璨的腿绷得紧紧的,偶尔无意识地逃躲,脚背便勾住了林晏的后颈,倒更像是邀欢。
林晏小心握住他脚踝,将他腿屈起来,好叫自己靠近,当他亲了亲周璨腿根的时候,终于听见周璨叫了一声,撑起身体来,林晏压住他膝盖,瞄了他一眼,低头含住了周璨抬头的分身。周璨的腿都打起了颤,他往后折了折身体,喉结滚动,发出意味不明的哼吟。
“无……嗯,无晦……”周璨仰头瞧见古旧落灰的房梁,眼里涌出泪来,那些光影便都模糊起来。林晏的口里热得要命,他做得很认真,似乎想要面面俱到,周璨不敢去看,只觉得林晏*舔*弄**的时候,他细密的睫毛蹭在自己腿根,酥麻一片。
桌长的烛台终于被撞倒,里头的蜡烛滚落到地上,咕噜噜几圈后熄灭。房里只有墙角的长脚烛台还吐着丁点儿光亮,两个人影纠缠在一处,桌被晃得一阵阵地响。
林晏将手垫在周璨腰下,好让他不被硌痛,周璨一只手撑在身后,一只手勾着林晏的脖子,被他撞得拗过头去,发出低沉又长久的*呻*吟。林晏将周璨托起点儿,好能抵得更深一些,这姿势没有太多活动的空间,于是每一次抽*插*只有极深与更深,周璨的哼吟都哑了几拍,似乎是被捅得发不出声来,变调地急喘数次,双目失神地落下泪水。
林晏吻他湿润的眼角,淡淡飞红的颧骨,最后吮他的唇瓣。周璨喉咙轻颤,甜腻的声音在他俩口中翻滚着,像一颗将化未化的糖。林晏吻入他颈间,似乎想要尝一尝那些*呻*吟被禁锢在喉间时的味道,周璨自己伸手将碍事的珍珠扣给扯了,拉开领子,好让林晏吻得更畅通无阻些。
玄色的锦缎织造时本身就压入了低调精致的团花暗纹,金丝锈成的麒麟威风凛凛,尊贵无比,这片衣料下却是光裸白皙的两条腿,大张着缠在少年腰背上,腿根还粘着若隐若现的**,端庄高贵又旖旎淫*靡*。
周璨抱着林晏的脖颈,大腿酸痛,腰背虚软,体内更是一塌糊涂,他咬着林晏的耳垂,胡乱地喘着叫着,似乎放弃了对自己身份的那最后一点儿伪装。少年的脖颈略显单薄,周璨似乎一只手就能抓住,林晏的血管在他掌心拱动着,仿佛他的心跳,剧烈鲜活。他披戴一身雨水而来,此时却湿得更厉害了,他却不想去顾管,在这边境一隅的小城,被寒风冰雨隔绝的这个屋子里,只有他与林晏,他精心呵护培养的小少年,他日益成熟无比温柔的情人,这么抱着林晏,他所有的让他痛苦的回忆都找不到他。
林晏反复摩挲周璨湿漉漉的头发,他微颤背脊的蝴蝶骨,最后用力闭起眼睛,泪水落入周璨乌黑的发中。
周璨将颈间最后一粒扣子摆弄了一下,方才被他自己扯坏了一颗,此时只能松松合在一处,隐约露出一点儿颈间的吻痕。他点点林晏手臂上草草包扎的伤处,叮嘱道:“手上的伤记得自己处理。”
林晏替他将压进领中的一缕发拨出来,瞧见周璨眼底淡淡的疲倦与越加微不可察的哀愁,问道:“京中可发生什么事了?”
他走了这些日子,也不知周璨是否对吴秋山动了手,才搞的边境一个小小的守备都要给他找不痛快。
周璨摸着他侧脸,忽而认真道:“我或许当初应该让你从文,不该让你习武,你心思缜密,当会是一个好的谏臣,我从未问过你是否想要继承叶家……”
“胡说什么,路是我自己选的,”林晏抓住他的手,“不出三月,我带着平复小宛的战功回京见你。”
周璨笑了,他仍旧像儿时那般挠了挠林晏的下巴,道:“林副将好大的口气。”
“时间紧迫,你待天亮便去追大军吧,领队的让队伍先走算怎么回事,”周璨撑着桌子站起来,他身上被折腾得酸软得要命,叹了口气,“这里我来善后,放心,我坐马车回京。”
林晏追问:“那陆尧清……”
看见周璨神色,林晏表情一滞,坐回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周璨揉了揉他的肩膀,林晏背对着他,轻轻盖住他手背,低声问道:“留玉,你告诉我,你瞒了我什么事?”
周璨盯了一会林晏的后脑勺,道:“安儿,能说的,我都不会瞒你,只是有那么一两件,想不清楚说不出口的,你也不要逼我。”
“……那你总有一天会告诉我吗?”
“好。”
周璨轻轻将手抽回去,他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揽月立即推门进来,将一支白蜡木手杖送入他手中,同时展开一件新的干燥的厚实斗篷,披到周璨身上。
林晏回头看了他俩一眼,眼睛通红。周璨冲他笑了笑,眉眼昳丽,不论什么时候,周璨只要笑起来,永远显得坚不可摧。
雨势渐小,天边隐隐吐白,许是接近凌晨寒气深重,雨水中夹杂着细细的冰晶。
周璨腰上酸痛更甚,不由放慢脚步,轻轻呵出一口白汽。
一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到时候林晏便真出了国界,奔赴前线了。这别离之事,做一次就够了,再送一次……他怕自己舍不得。
揽月也停下脚步,咳嗽一声,道:“出来匆忙,药没带。”
言下之意,谁知道你去救人危难还要与人床上恩爱,压根就没想到要带药。
周璨也是一愣,想到揽月无令从不离开他身边十步之外,不由尴尬地摸摸鼻子,道:“无妨,一次而已,也算不得什么。”他按了按小腹,心道,当年伤成那样,指不定这儿都不顶用了。
“王爷,去守备府吗?”
“把人提来本王问问,张伯迁到底是谁的人。”
“……还有,弄辆马车吧。”
细雪翻沙下,寒风战鼓鸣。
林晏杀第一个人的时候,便想起当年周璨把着他的手拉弓射箭的模样。周璨骨节分明的手按得他手背手指都生疼,那时周璨的眼睛,颜色浓重,眸光锐利,陌生又无情。
“先去包扎吧,这会子在外面觉不着痛,都没个轻重,”冯齐拍拍林晏后背,顿了顿,称赞道,“小子,长大了。”
林晏大口地喘着,西境寒凉的空气刺得肺疼,他拿袖口抹了抹斩穹刀身的血迹,血糊得太厚,在这冰天雪地里半干涸了,林晏抹了几下,抹不干净,只是愣愣瞧着自己狰狞的佩刀。
“大人,走吧。”赵捷过来扶住林晏,林晏如梦初醒,才发觉自己脱力得厉害。
这便是战场了吗,尸骸遍地的炼狱。小舅舅第一回用这刀抹人脖子时是何种心情呢?似乎杀戮才真正叫一个人成长起来,林晏觉得自己胸膛里那刻心脏还在砰砰跳动,只是结了硬壳,再不复从前柔软。
周璨七岁接管王府,又是几岁起,第一次杀的人?那个挠着自己下巴轻笑,在他怀里会像只猫一样微微打颤的人,是否冷眼瞥过生死,双手沾满血腥?他此刻才真正感觉到一种陌生和心疼,同不绝的思念一道,啃啮着自己的心。
雪还在下,朔雪寒断指,朔风劲裂冰。林晏抬头,几粒冰晶落在眼睫上,视线模糊起来。这西境的天顶高得很,阴云叠了一层又一层。长安这时候,怕是杏花都开了吧,景纯王府中,大抵又是红粉争艳的景象。
回营路上,不停有士兵与林晏问好。冯齐手下的军队,有一支是当年幸存的叶家军集结合并,又归并了冯齐守商道时的一些队伍,取名飞霆,林晏这些日子与他们处得极好,他也明白,冯齐将来,肯定是打算将飞霆军交给自己。
“只是有那么一两件,想不清楚说不出口的,你也不要逼我。”
林晏的心如同这天一般,阴云不散。周璨他,可有想清楚了?
若是真有一天,周璨欲起易储夺位之争,他领着这支叶家忠良之军,又该站在哪一边?叶家百年忠名,从未出过协王逼宫这种大逆不道之事。若是由自己开了这先河,怕是叶家的世代传承,忠烈英名全都要毁在自己手里了。
“你是否有决心伴随王爷始终,想他所想,成他所成?”陆照那日在牢中的问话犹清晰响在耳边,林晏握紧斩穹冰冷的刀柄,不敢自问,不敢深想。
眼睫上的碎雪终于化成水,落进眼中,一阵刺痛。
景纯王擅自离京,斩杀芦城守备,虽然事后查清是张伯迁滞扣粮草办事不利,皇帝仍下令罚周璨禁足思过一个月。
二月和风满京城,粉桃绿柳争相迎。
被禁足的景纯王爷坐在院子里,托腮翻着一本册子——那是皇帝亲自让杜总管送来的王府主母待选花名册。揽月站在他身后,见他看得津津有味,憋了半晌,忍不住道:“王爷如何想起看这东西来?”
这本册子分明被扔在书房角落里积灰,前些日子下了好一阵的雨,揽月都以为它一定发霉了。
“皇帝那回叫本王进宫臭骂本王时,顺道还命本王趁着被禁足的日子,好好想想成家与封地的事。”周璨看得的确仔细,好半天才翻一页。揽月无言以对地冷冷睨了他一眼。周璨回头看见她的神色,笑道:“怎么,左右家里的小醋精也不在,还不许本王看看漂亮姑娘了?”
初一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拱着周璨的手叫唤,周璨弯腰下去揉了揉它的脖子,道:“你瞧,初一都说对。”
他又翻了一页,指着上头的画像道:“哎,赵家的二小姐模样真的好看,就是这眼睛差了点儿,这眼尾收得太急,及不上安儿的精致。”
揽月听到这儿,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周璨得逞地笑,笑了一半又弯腰咳起来,好半天停不下来。揽月伸手给他拍了拍,道:“怎还咳着?这都月余了。”周璨在芦城那几日受了凉,回程就发起烧来,到了京城卧床几日倒是退了烧,但是这咳嗽的毛病就一直没好。
“不如……奴婢找方先生来一趟?”
“他不是闭着关吗,何必惹他心魔。”
周璨咳得脸红,手中的册子一个没拿稳,被初一一蹬腿给叼了去。
“咳咳咳,哎,你这傻狗,怎还吃我书啊?”周璨气道,站起来要去逮它,才刚站直,眼前就是一阵发黑,他晃了晃身子,手便被揽月抓住了。
“王爷?”揽月扶住他,见他脸色蓦地就苍白起来,皱起眉,正要再说话,周璨推开她,摆摆手,“没事,许是低头久了,你帮本王把这狗抓住炖了!”
初一明明是他从老将军府接回来的,说是闭门思过太过无聊,只是这狗也太能闹腾,周璨新种的那些花草全被糟蹋了。
揽月没理会他,牢牢抓着他小臂,道:“院子里有风,王爷还是回屋吧,晚上不定又要咳得睡不着觉。”
周璨似乎不喜她小题大做的态度,轻轻将手挣开,道:“本王今日跟这狗耗上了,物似主人形,瞧见这册子就发疯。初一,给本王过来!”
那头初一已经将御赐的花名册咬成了纸屑,初一嚼了几口,似乎觉得索然无味,听到周璨唤它,叫了一声,乐颠颠地又冲了回来。
周璨看它摇头晃脑的样子实在有趣,气不起来了,蹲下来张开手,让它扑到自己怀里。周璨揭开粘在它鼻子上的一片纸屑,看见初一打了个喷嚏,又笑得咳嗽起来。初一踩到他膝盖上,往他身前拱了拱,忽然冲着他的肚子叫了一声。
“你冲我叫唤啥?”周璨挡住初一不停往他小腹处钻的大脑袋,初一湿漉漉的鼻头在他手心嗅来嗅去,嘴巴一开一合,又是在他手心里叫了一声。
“好啦,别跟本王撒娇,不炖你,要是炖了你啊,你小主人回来指不定跟本王怎么闹呢。”
周璨放开它,不讲究地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初一哈哈吐着气,还是不停往他身上扑,似乎想要找人陪自己玩。
“唔……你又去外头吃了什么?”周璨捂住口鼻,嫌弃地把初一往外推了推。
“王爷,徐大人来了。”秦伯进来通报。
周璨脸上的笑意收敛下去,揽月示意,立刻有下人上来将狗抱走了。揽月将周璨扶起来,周璨叹了口气,伸手捏住眉心用力揉了揉。揽月见他面有倦意,便道:“一会就别喝茶了,奴婢让厨房煮一盅枇杷梨汤吧。”
周璨含糊应了一声,走了几步,捂住胸口微微皱眉。
“王爷?”
“有点儿胸闷,怕是咳的。”他闭眼缓了缓,面色却是逐渐苍白起来。
“这几日连着熬到深夜,怕是熬出不少毛病,明儿叫个大夫来吧。”
周璨瞧她一眼,忽而笑道:“揽月,你莫不是年纪也大了,说话越来越像厨房的吴大娘了。”
揽月冷冷盯着他,不苟言笑。
周璨不敢笑了,乖乖闭上嘴巴往书房而去。
春夜,淡月银烛,风动花影。
“徐峦送回去了?路上没人跟着他吧?”周璨理着桌上文书,看了一眼进门来的揽月。
“暗卫回报了,无恙。”揽月将一只小碗放到桌上,“晚膳没用多少,又议到这么晚,喝点汤垫垫肚子。”
周璨敷衍嗯了一声,拿起其中一张,玩味笑道:“这个名单,当真是妙啊,也不知皇帝看到了,会是怎样的脸色。”
“……陛下罚您禁足,便是警告王爷不要步步紧逼。”
“揽月,你瞧这外头,风花隔水来,好一派春光,”周璨遥遥望了一眼院子,“这么漂亮的春景,如何能叫仇人瞧了去。”
揽月知道,其实也就是他们在芦城动了林晏,触了周璨逆鳞,如今林晏远在西境,周璨也不用躲着他,自然是怎么凶狠怎么来了。
周璨坐到桌边,低头看了看碗,问:“煮的什么?”
“茯苓猪骨汤,健脾益气。”
周璨打了个哈欠,只想去睡,交差似的低头喝了一口。油星早就全滤了出去,整碗汤清清爽爽,香气逼人。周璨那口汤含在嘴里,却仍觉得不知哪儿来的腥,冲撞着喉咙。他硬着头皮咽了下去,胃里一个翻腾,酸气直往回返。
“唔……”周璨转头忍了忍,没忍住,伏低身子还是吐了出来。
“王爷!”揽月没料到他好端端喝口汤还能吐了,连忙给他抚背。
周璨呕了几次,并没有吐出多少东西来,背上却出了好几层冷汗,他压住**的胃,接过揽月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半天才直起身体。
“本王……喝不了这个,太腥……”
揽月看了眼碗里,皱了皱眉,没说话。
周璨吐得眼花,没瞧见揽月的神色,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叹道:“以后甭吃什么夜宵了,本王这胃消受不起。”
他走了几步,没见揽月跟上来,回头道:“没怪你啊,别生气。”
揽月看了他一眼,这才上前几步,虚虚扶住周璨的手肘。
外头东风送来夜露的湿凉,周璨深吸一口气,胸口的憋闷才消下去点儿,刚要迈步,揽月忽然拉住他。
“王爷,”她捏着他的小臂,“奴婢还是请您务必让方先生来一趟。”
周璨知道她从不说重复的废话,此时一听,不解地转头看她。两人对视了片刻,周璨忽然背上一凉,没来由想起白日里初一冲着他肚子叫唤的样子。他下意识抬手摁到腹上,心砰砰跳起来,便瞧见揽月也是盯着他小腹,一脸凝重。
“不……不会吧?”
“当年您头两个月的时候,也是这种反应。”
周璨捂着肚子的手心都出汗了,他把手收回去背到身后,低声道:“明天带他过来,别叫人瞧见。”
“可他要去闭关那日特地关照奴婢……”
“许你砸他佛堂。”
“属下遵命。”
第四十四章 新叶
深夜,方知意被摔在王府书房地板上的时候还是晕乎着的,好半天才揉着被手刀劈得剧痛的后颈慢慢爬起来。
揽月并没有砸方知意的佛堂,只不过踢坏了方府两扇门罢了,另还在打晕方知意的时候悉心地替他带上了医箱。
方知意对这地板很熟悉,对前头歪斜坐在椅子里的人也很熟悉,于是怒从心头起,骂骂咧咧道:“周留玉,你别以为你是个王爷我就怕你,再有下次,我就陪我师父隐居深山,这辈子咱甭见面了。”
周璨支着额角,表情恹恹,等他骂完,才道:“脑袋还疼吗?”
方知意怒道:“你这婢女要是劈的我脑袋我现在还能在这儿喘气吗?”
“脑袋没事便好,”周璨笑了笑,伸出一只手臂,将袖子撩上去,道,“过来诊诊。”
方知意睨了他一眼,冷淡道:“不诊,告辞。”
揽月伸出一只手,手里拿着剑,轻飘飘横在他身前。
方知意哼了一声,乖乖上前,故意粗鲁地拉过一把椅子,木脚划过地面一阵刺耳的响声。周璨皱眉,揉了揉额角,道:“你小点儿声,不知道现在王府外有多少眼睛盯着吗?”
“不知道,你又闹什么幺蛾子了?”方知意提起医箱,先挑出块膏药,给自己后颈贴上了。
周璨不耐地往上送了送腕子,道:“你快些。”
方知意这才后知后地细细瞧了他一眼,“你急什么?”周璨虽坐得跟平日一样懒洋洋的,但眼神里有一丝焦虑。
周璨叹了口气,撇开脸去。
方知意见他不想说,也不问了,伸手按到他腕上,片刻拧起眉毛,瞪了周璨一眼,复又按上去诊了一次。
见他这般反应,周璨便明白了,胃里又是一绞,他努力屏住作呕的欲望,闭上了眼睛。
“你昏头啦?我闭关前如何跟你说的?给你药方作甚的,就是要你喝的!”方知意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一拍大腿,“我是不想管你了,你放我走吧行不?”
“揽月……”周璨惨白着脸唤道。
揽月急忙递了瓷盂过去,周璨低头就吐起来,边吐还边咳,听上去十分揪心。
方知意叹了口气,上前抓起他的手,找到*位按揉,周璨才渐渐止了吐,撑着膝盖低低地喘气。
“吐这么凶,还要我诊什么?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啊?”方知意没松手,又按了一会,见周璨脸色没那么难看了,才收回手去,重新坐下,给自己慢悠悠倒了杯水,“说说吧,怎么搞的,精虫上脑啊?”
“这两日才开始吐的……”周璨无奈,揉着眉心,“就一回,真就一回,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啧啧啧,小少年气血多旺,可碰不得啊!”方知意喝着茶,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他见周璨破天荒没回嘴,只是低头若有所思,也正色道:“你……你待如何?”
周璨也拿起杯子漱了漱口,道:“不如你先告诉我,你诊得如何?”
方知意把杯子放下,沉默良久,道:“六年前那毒麻烦,伤了你宫体,这么多年你年年雨季腹痛,心里也知道轻重,你这身体,本不适合再度有孕了。”
“孩子……如何?”
“如今也就一个多月,诊也诊不出什么来,反正这会在你肚子里,是活的。”
周璨伸手盖到腹上,抿了抿唇,将苍白的两片唇抿出点儿血色来,又问:“那再长大呢,没大毛病平安出世的几率几成?”
方知意愣了愣,没料到周璨想得深远,他沉吟片刻,摇摇头:“我不知。”
“叔言,你给我露个底,说个数吧。”周璨扣了扣桌子,眼神锐利。
方知意知道他不好糊弄,叹了口气,试探道:“我……要不再诊诊?”
周璨冷笑一声。
方知意头大,摸着下巴沉思半晌,道:“最多六成。”
周璨噗嗤就笑了:“还挺高。”
方知意急道:“哪里高了?”
“我还以为你为了吓我,会说出一两成这种屁话,”周璨凑过来拍了拍方知意的肩膀,笑道,“叔言,你果然还是个老实人。”
“你……”方知意被噎得说不出话,深吸一口气,规劝道,“我也不跟你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这孩子,还是别留了罢。六成,孩子有命,九成,你没命。”
“你急什么?”周璨把那句问抛了回来,似乎对他的警告不以为然,他转着茶杯,偏头看窗外浓重夜色,幽幽叹气,“如今这局势……这孩子来的的确不是时候。”
方知意见他还有动摇,忙道:“我是不知当年到底怎么回事,只不过他们对你做过一次,保不准就有第二次。”
周璨瞥了他一眼,这眼神着实冰冷,方知意背上一凉,也不知周璨是否已经查清了当年原委,只是自觉说错了话,低头猛喝了几口茶,又想起一点,接着道:“那林晏呢?你要如何告诉他?他那脑瓜子也好用得很,不像小时候好骗,他要是知道你能生孩子,难道不会对当年那事生疑?”
“方叔言,演真法师可有教你一句至真法诀?”
“嗯?”
“说得多,死得快。”周璨提起茶壶,给他重倒了一杯,语气凉凉道。
方知意捧着茶杯,忽然觉得手里的茶它就不香了。
“……你好生想想,未满两月,落胎尚可。”方知意说完,自觉今日犯戒良多,特别是刚才这一句,于是双手合十,低头默默道,“阿弥陀佛。”
“你先住这儿吧,待我想明白了再说。”
“我闭关……”
“佛堂,本王给你再建一个不就是了。”
柳丝长,春雨细,香雾薄。
天未全亮,云边镶着银色,周璨站在后院中,也不知是在看竹还是看花。雨沫沾湿他鬓角的发,叫他锐利的眉眼都柔和水润起来。
“王爷,下雨了,别在外头站着了。”揽月说着要撑伞。
周璨推开她的手,道:“这点儿细沫算不得雨,屋里憋得慌。”他面色淡淡苍白,眼下微青,显然并未睡好。
揽月知道他心中记挂烦恼的太多,却也没有一样是她能置喙的。于是她只是安静立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