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慕笛玉死在了宫乱当中,连具体怎么死的都没有着墨,只是在事情平息之后,写宫中死了多少人时,把他这个有身份一点的探花郎放在了“例如”后面。
兰微霜想着现在就给他换个岗位,既是避免将来给谢缘君篡位添乱,也是不想他再搅进宫乱之中。
而且,兰微霜觉得,让一个探花郎去种地,他心里多少有点怨气吧。这样将来谢缘君篡位登基了,探花郎抱着对他这个暴君的怨气,忠君的坚持当是会动摇、莽撞跟谢缘君作对以致招惹祸端的可能性会比较小。
总之,兰微霜是万万没想到,慕笛玉能表现得这么高兴!
但好消息是,刚才他宣布了对慕笛玉的任职之后,系统就已经通知他暴君行为打卡成功一次了,现在就算有变动,也不会影响打卡计数。
下方的慕笛玉,说完伯乐、知己这话之后,还在继续诉说:“臣家中忝称一声书香门第,双亲对臣教导严厉,除却书籍,唯有君子六艺算是正经事,旁的一概不容沾染。”
“臣虽心知双亲是为臣计之深远,但在臣心中,自幼便对农耕之事格外感兴趣。原以为此生无缘田事,如今幸有陛下洞隐烛微,臣深谢陛下赏识,定不负陛下栽培!”
兰微霜:“……慕卿如此情真意切,朕看得高兴,这御田郎一职虽无先例可循,但吏部操持操持,往后便等同四品官员俸禄待遇吧。”
慕笛玉更加感激涕零。
这君臣来往,看得百官瞠目。
有的人不忍心地扫了眼席间的谢缘君,心说你看看人家慕笛玉,把陛下哄得转眼便成一个四品官了。
陛下哪里是不记得官职品阶,权看他乐不乐意记得罢了!
有人想得更多——探花郎这般诚挚,瞧着竟是真愿意去种田。而陛下颇为荒唐地安排探花郎去务农,却正巧探花郎真愿意去……
太巧了吧!
很显然,就和已经下葬入土的前翰林学士江自流,还有江自流那两个下属之死一样,今日的任职显然也是陛下有意计划安排的!
他为什么不安排俞飞声和沈春风,独独安排第三名的探花郎慕笛玉……自然是因为,陛下不知从何得知了慕笛玉喜欢农耕之事,今日提出来,先让人怀疑陛下他是又在乱来,再让人瞠目结舌、意识到陛下的手眼通天!
正好,功高震主的镇北大将军、新晋定国公谢淮清就在这席间,这一幕也能震慑他一番。
对于这位大将军,陛下先是优待封赏,再是极为自然地轻慢忽视,最后再来这不动声色地震慑……
陛下如今,当真是越发精于运筹帷幄了!
给探花郎慕笛玉任了新官职后,兰微霜就让今科状元榜眼探花三个人回了席间,然后兰微霜自觉今晚这场宫宴上想做的事都做完了,心情愉快地认真享用膳食。
底下的暗潮涌动皆与他无关。
满桌膳食间有一道果饮,味道清冽带一点不重的甜味,兰微霜觉得好喝,多喝了两杯,很快便有了饱意。
既然吃饱了,兰微霜就悠悠然起身,从高台上的孤位下来,不打招呼地准备离开这场宫宴了。
打招呼太麻烦,而且兰微霜自己吃饭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也不喜欢打扰别人吃饭,他这会儿要是出声,别人都得停下筷子听他说话,兰微霜觉得累赘、没必要。
兰微霜没出声,身为大太监的九思在“高声通传”和“默声跟随”中迅速选择了后者。
所以直到兰微霜走过了紫宸殿的三分之一,埋头宴饮、不敢高声语的百官们才注意到皇帝的动向,并且不约而同踟蹰起来。
陛下这么不打招呼、直接中途离开这场宫宴,对不住谢淮清这位镇北大将军、新晋定国公的面子倒“无伤大雅”,但陛下一声不吭的,让他们这些注意到了的朝臣们有点为难啊——按礼来说,他们现在应该起身恭送,但陛下又走得不肯出声,他们是不是也不该把动静闹大?
有大臣琢磨着,陛下这潦草无声地结束了这场给大将军接风的宫宴,会不会也是陛下有意冷落大将军的一环?
席间,谢淮清抬眸,看着兰微霜悠然地走出紫宸殿,是全然不把两边的文武百官放在眼里的姿态,倒是和传闻中“目中无人”的脾气有点贴合了。
但说来奇怪,目中无人应该是会让旁人感到不愉的,可谢淮清看着兰微霜,竟未觉得他的行径愚蠢恶毒,即便“追根究底”下来,今晚他谢淮清算是被这位陛下落了面子。
大抵是兰微霜太谈噱自若的缘故。
就像对待一只猫,你不会因为这只猫喜欢逗弄老鼠玩,就觉得这猫“坏”,不过它的天性罢了。
兰微霜可以是这只“猫”,文武百官在他眼里可以是一堆“老鼠”,不过谢淮清没把自己当会被逗弄的老鼠,所以才能从中觉出几分趣味来,不似其他人那么谨小慎微。
谢淮清可有可无地瞎琢磨,再看向殿门,发现兰微霜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离开了。
他笑了下,心说他最近可是真闲得慌了,居然在这儿把天子比作逗老鼠的猫……
大不敬。
兰微霜离开紫宸殿,回承恩殿的路上,经过一个暖亭,正好他觉得走累了,反正现在回寝殿也没其他事做,索性便在暖亭停了下来。
暖亭里有宫人随时守侍,烛火通明、炭火也足,休憩用的长榻铺得干净柔软,榻前桌上摆着几个时辰便要替换一轮的糕点、水果,壶中热水也是将凉便要及时替换上热的。这张方桌之外不远处,亭中还有一张略长的矮桌,上面放着点茶需要的器物。
四周软帐轻垂,四角宫人静立,炉间炭火偶尔发出一点火星的声响。
这样的暖亭在宫里还有许多座,主要任务就是在浪费之中等着这座宫城唯一的主人驾临。
兰微霜靠在软榻上,本来觉得浪费,下意识想说以后裁撤了类似这暖亭的规格算了。
但是转而一寻思,还是作罢,反正大夏国库不缺钱。
暖亭冬日才用,在此值守对于宫人们而言是个松快活,暖和、皇帝还鲜少来,撤下去的糕点果饮虽然账面上是浪费了,但其实宫人们大抵私下里会偷偷分了打个牙祭,这般蝇头小利也算是宫里默契的“潜规则”。
反正皇帝是没有闲心问起这些细节的,容易显得没格调。
至于暴君想要砍人脑袋,那有的是“事出有因”,例如你今日的衣裳颜色碍眼了、今日天气不好了……高压之下,宫人们虽然对皇帝战战兢兢,但私下里却也仍是敢墨守宫人间的成规的。
兰微霜不打算再贸然打破宫人间的生态。
前几天他嫌人多、突发奇想说要放一批宫人出宫,结果还得找个修行宫的活补上,怪麻烦,幸好国库富有,加上原来的暴君形象深入人心,没受到阻碍。
兰微霜靠在软榻上出神,九思上前毕恭毕敬给他倒水。
因为刚才宫宴上,兰微霜多喝了两杯果饮,九思注意到了,想着陛下今日喜欢这个,正好暖亭这边桌上有备,九思便大着胆子没有倒其他的水,而是倒了果饮。
兰微霜稍稍回神,端起来喝,突然又想起了主角谢缘君。
今天都没有特别折辱他……
兰微霜扫了眼对面的点茶茶桌,若有所思地对九思吩咐了句:“去把人叫过来。”
九思领命离去。
又过了会儿,喝完了手里这杯果饮,兰微霜才全然回过神,想起来自己刚才是走神、凡事不理的毛病又犯了,让九思去叫人,却没有说清楚到底要叫谁。
九思大概是见他没有说清楚,也不敢追问,便直接回朝堂叫人去了……估计得把文武百官都要叫过来。
不过倒也无妨,当着百官的面折辱谢缘君,更利于积攒主角对他的仇恨进度。
兰微霜悠哉地靠在软榻上,继续享用宫人帮他倒的果饮。
这果饮不知道怎么做的,清冽微甜,兰微霜把它当稍微带点甜味和气泡感的白水喝,既比白水更有滋味,又不至于让娇弱的胃难受。
一杯的量也不大,但兰微霜才多喝了几杯,突然觉得有点头晕。
他皱了皱眉,想起来问系统:【小苟,这果饮什么做的?我喝点没事吧?】
系统乖巧道:【没关系哦,宿主,虽然您身体素质不是很强,但是这种果饮原材料的果子就性温平、制作过程也只加了微量酒液提香,这个时代的酒度数很低的,微量下更是等于没有,宿主不用担心呢~】
兰微霜沉默了下,然后说:【可是我开始头晕了。】
系统语气惊讶:【那宿主就不要再喝啦!】
兰微霜:【我谢谢你提醒我啊,小苟。】
小苟系统非常骄傲:【不客气呢~】
兰微霜放下了杯子,不再乱喝。
好好的果饮,加什么酒液。
九思去叫人还没回来,兰微霜索性靠在软榻上闭眼小憩。
而大太监九思一路寻思着回到紫宸殿,兰微霜刚才那句“去把人叫过来”,九思想着以陛下的“随性”作风,应当就是把宫宴上的大人们都叫过去的意思。
只是不知道陛下这回是想要做什么……难道陛下是觉得刚才在宫宴上太轻易放过谢大将军了吗?
九思躬身进入紫宸殿,传兰微霜的旨意,叫所有大臣现在前往水曲阁。
宫宴上的朝臣们都对陛下这意思捉摸不定,但既然旨意到了,他们也只能不管结没结束用膳,都起身依次站好前后、出了紫宸殿。
身为丞相的谢照古是百官之首。
今晚宫宴的主角谢淮清功绩卓越、刚被封为定国公,纵然年纪轻,但和其父谢照古一同走在最前面,无人置喙。
谢缘君如今处境尴尬,但大臣们也愿意给谢家这个面子,客套地把谢缘君也推到了前面,和谢照古、谢淮清走在一起。
众人靠近了水曲阁。
因没有近身传唤,所以大臣们只停留在连接着水曲阁的木廊外。
水曲阁内暖色烛光摇曳,水曲阁外夜色浓重、路边挂着的灯笼照明效果极为有限。
大臣们站在外面,能看到兰微霜阖眼斜靠在软榻上。
除了谢淮清,没人敢盯着一国之君多看,粗粗掠过一眼,便垂首静候。
九思有点忐忑地步入水曲阁,犹豫着是否要出声唤陛下,告知他朝臣们已经过来了。
谢淮清神色平和地看着被烛光笼罩的兰微霜。
一国之君,的确像只养尊处优的猫,不知道这宫中是否豢养有御猫。
水曲阁内,九思刚踌躇靠近,并未睡着的兰微霜就睁开了眼睛。
九思不动声色松了口气,赔着小心地说:“陛下,大人们都过来了,都候在暖亭外呢。”
兰微霜被刚才那几杯果饮搅得微醺,闭眼稍歇后神思却更倦,懒洋洋地歪头朝亭外看了一眼,不知道是滴酒沾不得的醉意影响了视线,还是外面本就暗得看不太清,他有点瞧不明朝臣们的面貌。
不过以谢照古为首的朝臣们基本都穿着官袍,红色挺显眼,没穿官袍的谢淮清和谢缘君站在前面,也挺显眼。
只是他俩相貌有两分神似,兰微霜对他们又不甚熟悉,外面黑灯瞎火,他懒散一眼看过去,认不太出。
兰微霜隐隐约约想起,今天白天谢淮清入宫时穿的竹青色广袖袍,很不武官的一身打扮,倒是符合考过文状元的风雅形象。
当时兰微霜还在想,这人沙场厮杀见血颇多,穿点绿的的确对眼睛好。
这会儿扫过去一眼,兰微霜轻抬手,指了站在前面一蓝一绿中穿蓝色衣袍的那个,没劲儿说话。
九思领会到了,连忙走出水曲阁,来到朝臣们面前,低声道:“陛下请谢将军过去。”
众人神色各异。
谢淮清淡然颔首。
兰微霜精神不济,刚才指完人便又闭上了眼睛,过会儿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他也懒得睁眼。
正好他就是打算折辱轻待主角的,睁不睁眼正眼看人都不妨事。
“点茶。”兰微霜合着眼,轻声吩咐。
谢淮清挑了下眉,心想这皇帝倒是看得起他,他会什么点茶?
但谢淮清无意起冲突,便只从容回道:“是。”
谢淮清走到茶桌后面坐下了,然后开始不着四六地捣鼓茶具。
兰微霜吩咐的声音轻,水曲阁外的朝臣们没听见,但看到谢淮清坐到了茶桌后面,也明白过来这是叫他过去干什么了。
这真是……
陛下都离开宫宴了,却又特意叫大将军过来给他点茶,还把他们所有人都叫上过来围观这一幕……不过幸好谢将军虽然行跪礼时不伦不类,这会儿倒是配合陛下的找茬。
兰微霜听到了茶具磕碰的脆响,然后是系统疑惑地询问:【宿主,我还以为您是想要找主角的麻烦呢,原来不是呀?不过,只是让大臣给你这个皇帝点茶,不能算一次暴君行为哦~】
闻言,兰微霜一愣。
他睁开了眼,缓了几息时间让眼睛适应了烛火的光亮,又才看向茶桌方向,发现此刻坐在那里的是谢淮清而非他以为叫来的谢缘君。
兰微霜轻轻眨了下眼。
刚才来人应“是”的时候,他是觉得声音似乎有点异样,但并未多想,又不熟悉,只当“谢缘君”是心情有所动荡。
没想到过来的是谢淮清。
谢淮清大概是今天入宫回去之后,又换了衣服,换成了现在这身蓝袍。
至于谢缘君,他虽然今天有在承恩殿院子里抄经书,但兰微霜并未注意,倒不知道他原本今日也穿了相似的青衣。
当下看着谢淮清生疏的制茶动作,兰微霜不禁一笑,轻悠悠地开口:“倒是朕不慎指错了人,竟把谢将军叫过来了。”
这回兰微霜音量寻常,水曲阁内外安静,外面静立的大臣们也听到了他这话,一时间神色诸多精彩、心中揣测纷纷。
谢淮清抬眸,反应却很平静:“陛下的意思是,本是想叫臣的兄长近前?”
兰微霜可有可无地颔首:“不过,既然谢将军已经过来了,那就别动了。九思,再把谢缘君叫过来。”
其他朝臣们顿时事不关己低眉顺眼地看脚面,心想陛下这算是折腾人的同时挑拨谢家兄弟间的关系吗……
谢缘君也被请进了水曲阁,做的仍是点茶的活,不过他比谢淮清稍熟稔一点。
谢淮清和谢缘君相对而坐在茶桌前,并未交谈。
谢淮清按着脑海中隐约有印象的流程点完茶,然后也不管成品品相如何,直接奉到了兰微霜面前。
“陛下,夜间饮茶有碍入眠。”谢淮清和声静气地说。
兰微霜轻轻挑了下眉。
谢淮清并非温顺的脾性,偏又要用这语气说话,不看他表情还好,搭配上眼神和面色,就叫人觉得谢淮清格外“反叛”。
“有劳谢将军提醒,此话有理,这茶朕便不喝了,谢将军自己喝了吧,莫要浪费。”兰微霜疏倦道。
兰微霜不挑谢淮清的毛病,谢淮清就继续端着忠君的良臣表现,从容地听话,喝下了他自己刚才点的那杯味道难以形容的茶水。
看着谢淮清喝完了,兰微霜才慢悠悠起身,对还在点茶的谢缘君说了声:“抄录郎也是,把茶水喝干净了再走,朕就不奉陪了。”
谢缘君仍旧不习惯“抄录郎”这个“官职”,闻言差点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垂首应是:“恭送陛下。”
他本就跪坐在茶桌前,倒是不用再特意行跪礼了。
而站着的谢淮清听到皇帝要走,依旧不似满朝文武其他人那样老实行礼,只一作揖,也道:“陛下慢走。”
兰微霜起身,微醺的状态让他有点恍惚,身形一晃、手掌下意识撑在了软榻前的桌面上。
谢淮清打量着他。
九思连忙上前:“陛下,可要宣太医?”
兰微霜想了想,这里离寝殿尚有距离,他被几杯果饮弄得微醺,回去路上再吹风着凉就不好了。
“备轿回承恩殿,让郑太医过去候着。”兰微霜说完,靠回了软榻上。
他这身体经不起折腾,如今已经懊恼不该贪杯多喝果饮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喜欢上“饮料”了。
九思领命,示意随行的干儿子小太监快去办。这回身为大太监的九思就不亲自去跑腿了。
兰微霜有些困倦,但不想自己真的睡着过去,毕竟现在还在水曲阁。
于是他想找点事做,看向了谢淮清。
兰微霜突然道:“谢将军惯来的礼仪是谁教导的?”
朝臣们一听这话,心道糟糕,陛下这是身体不舒服所以不想忍了,打算寻谢淮清磨虎头铡了吗!
谢淮清倒是不紧张,回道:“陛下见笑,臣自幼不擅礼仪,北境数年更是松散。”
兰微霜无所谓道:“朕倒是觉得谢将军不拘泥,挺好。九思,把礼部尚书叫过来。”
礼部尚书轻微冒汗,近前下跪叩首:“臣参见陛下。”
兰微霜缓缓道:“朕要改祖制,废跪礼,往后面圣行礼,只需俯首作揖,礼部草拟章程,推行下去。”
动不动就被人跪,兰微霜寻思着他的确是没这个承受能力,正好借这个时机改一改礼仪。俯首作揖,足够彰显皇帝这地位特殊了。
然而莫说是礼部尚书和其他人,这回谢淮清都不禁一怔。
水曲阁外的朝臣们紧跟着都跪下了、大气都不敢喘,还在点茶的谢缘君也侧过身、维持着跪坐的姿势停下了手上动作,包括大太监九思在内的宫人们也忙不迭跪下不敢吭声,只有谢淮清还是站在软榻边没动弹,不过也同样没有出声。
水曲阁内外一时极为静谧。
兰微霜仍然不怎么严肃地靠在软榻上,眼帘都半阖、似乎没什么精神,也没有意识到刚才吩咐了个什么规章似的。
礼部尚书震惊过后,连忙又是一叩首,然后连声劝道:“陛下……陛下不可啊!”
也是近日兰微霜不管事,朝臣们能“说话”了自然胆子也大了些,加上废跪礼这显然不是皇帝为了彰显权利想做的事,所以礼部尚书才敢出声劝阻,不然碍于暴君威严,礼部尚书不会这么不要命。
“陛下,大夏自开朝便是跪礼,这是祖宗礼法,更是天子威仪,不可轻易言废啊!陛下……”
若不是不便直言,礼部尚书都想说一句“陛下为了和谢将军置气罢了,至于如此吗,还是陛下您就是在说反话,想要警告谢将军守礼?”
兰微霜神情仍旧温和,说的话却很有暴君风范:“朕的大夏,朕还做不了主了?要不这皇位你来坐,你来把祖宗礼法天子威仪延续下去?”
礼部尚书浑身一颤,连忙叩首埋头,这回都不敢直起上半身了:“陛下……陛下,微臣惶恐!”
“那就回去干活,忙起来就没时间惶恐了,下去吧。”兰微霜一派不讲道理的模样。
但很管用,礼部尚书不敢吭声了。
礼部尚书只是想垂泪——礼乐崩坏!礼乐崩坏啊!
不过这四个字,礼部尚书是不敢说出口的。
他颤颤巍巍退出了水曲阁。
外面的朝臣们却都还没起身,兰微霜偏了下头:“九思,去问问朕的重臣们,是没听清朕说了废跪礼的话,还是有意跟朕对着干?”
不用九思走出水曲阁,外面的大臣们听到兰微霜的话,纷纷连忙说着“陛下恕罪”、“微臣不敢”站起了身。
兰微霜有点感慨:【小苟,看到没,发暴君疯真管用。】
系统乖巧道:【看到啦!宿主超棒!恭喜宿主,罔顾礼法,暴君行为打卡又加一呢!当前累积未抽奖的打卡次数再次到三次啦,恭喜宿主获得第二次抽奖机会,宿主现在要抽奖吗?】
兰微霜:【先放着吧,现在没心情。】
系统:【好的哦,我帮宿主先记着哦~】
软轿来了,兰微霜再度起身,脚步略微有点飘地出了水曲阁。
谢淮清的目光落在他的背影上。
他想,当今这位陛下,的确别出心裁。
不容轻视。
软轿停在了木廊外,朝臣们忍住下跪叩送皇帝离开的欲|望,分立两侧、束手目送。
今科状元俞飞声和探花慕笛玉几乎站在朝臣队伍的末尾,两人并肩而立。
兰微霜一看到他们俩,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小苟系统大方分享给他的现场直播画面,有点牙疼。
他这会儿状态微醺又神思困顿,一时也没想太多,便开了口,对俞飞声和慕笛玉闲絮道:“你们俩,往后寻刺激也换个地方,翰林院光天化日,若是被人告发过来,处不处置都麻烦,还是少添事为好。”
俞飞声和慕笛玉惊出一身冷汗,骤然忘记刚才“废跪礼”的说法,下意识跪下了。
但兰微霜只图自己说了想说的话,说完就走,并没有留意他们的反应。
系统欢快地恭喜:【宿主超棒!当众揭露官员与国事无关的私隐,也算暴君行为哦,虽然宿主今天已经在慕笛玉身上打卡成功过了,但这回加上了俞飞声一起,所以打卡次数再加一呢!】
然而兰微霜精神不济,连系统的话也没有反应过来,一概“屏蔽”。
兰微霜掷下一雷,乘着软轿回寝殿了,徒留俞飞声和慕笛玉还跪在原地,一时竟不敢起。
周围其他官员听了兰微霜刚才那话,又见俞飞声和慕笛玉这反应……
虽然兰微霜说得并不直白,但正是因为如此,其他人发挥想象力——倒没几个人怀疑到这两个人有私情上,毕竟不是通常的思维方向——只是所思所想比实际情况甚至更加夸张了。
除此之外,两个当事人和其他大臣们再次意识到——或许,“手眼通天”一词落于陛下身上,当真并非玩笑。
若说前翰林学士江自流科举受贿一事,陛下是因其位高权重且科举事大而有所着重关注,没那么位高权重的官员们不必太过战战兢兢,那如今呢?
连俞飞声这个从六品编撰、慕笛玉这个七品编修在翰林院做了什么,陛下都能知道,那……其他朝臣的一言一行呢?
先帝能为了让当今陛下顺利登基、无后顾之忧而狠心设局坑害其他子女宗亲,若说还在暗中培养了只听命于新帝的探子死士辅佐当今陛下……也是极有可能。
或者,就是当今陛下自己筹谋培养的,就为了如今这局面,纵然他不再“勤政”,也仍旧牢牢把握着朝中一举一动,让文武百官只比从前更加恭慎!
皇帝的轿子走远了,今科状元俞飞声和探花慕笛玉旁边的人谨慎开口,叫他们起来吧:“虽不知二位究竟做了什么,但陛下既然并未动怒,今夜宫宴还封了慕大人为四品官,想来也没什么要紧的。”
俞飞声和慕笛玉脸色仍然是白惨惨的,他们站起了身,并未说话。
其他官员也没有在这里过多好奇,不论心里想法如何精彩纷呈,面上都是一团和气,互相客套着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