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毛孩子回家,方何心底里长呼一口气,眼眶有点热。心想着这事也得让乔建宁知道,就发了条短信报平安。
没想到乔建宁这个时候还没睡,正在码论文,直接给他回了个电话,“找到了?幸好幸好!我就说不用担心吧,你这几天都没有睡好,赶紧给我去睡觉。”
听着两人聊天的声音,李灵运默默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他的裤脚还在滴水,已经在他脚边形成了一滩水渍。室内温暖的灯光一点照不到他身上,和那两个人相比,他就像个聚光灯外的普通观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李灵运的牙齿哆哆嗦嗦磕在下唇上,把嘴唇都磕伤了一点。
“对了,谁帮你找到泡芙的?”乔建宁突然问道。
方何后知后觉地想起李灵运,他转头看向门口。过了足足五六秒,才慢慢张口回答道:“是个邻居帮我找到的。”
挂了电话后,方何慢慢走到李灵运身边。他的影子挡住李灵运面前的光线,李灵运这才如梦初醒,抬头看向他。
“你怎么找到它的?”
“恰好碰到了。”李灵运慢吞吞地说。
方何知道,他百分百在说谎。
李灵运找到泡芙,算是帮了方何天大的忙。他看着湿漉漉的李灵运,实在说不出冷酷无情的话。于是无奈地捏了捏眉心,转身走进屋:“时间太晚了,洗个澡在这睡下吧,我去给你拿睡衣。”
李灵运愣了下,忽然觉得紧贴着皮肤的衬衫不冷了,甚至还蒸腾出热气。
几个小时前,李灵运收到消息,说在xx大街上看到了和描述中一模一样的比熊犬。他从床上爬起来,觉都不睡了,立刻驱车前往目击地。却不料天降大雨,积水把车轮淹了。
远远的,李灵运看见前面有只小狗踢着正步往前走,似乎丝毫不畏惧这滂沱大雨。它走得这么自由自在,这么得意忘形,全然没有意识到主人正为找它而呕心沥血。
车还没停稳,李灵运就推开门冲了出去。
“哎!”小汪急急忙忙拿着伞追上前,还是晚一步,李灵运被大雨浇个透心凉。
李灵运一把抱住泡芙,把小狗吓了一跳,开始剧烈挣扎起来。眼见着力量太过悬殊,它又对着李灵运连抓带咬。
李灵运细嫩的皮肤经不起丁点折腾,一不小心就被刮破了皮,渗出血来。他本就不喜欢这狗,此刻更是眼底酝酿起风暴,阴冷又森然地说:“你想被宰吗?”
哪怕是小狗也有求生本能,它瞬间害怕得四肢僵直,然后软绵绵地垂下来,任由李灵运处置。
李灵运跑得太快,小汪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尽管老板已经被雨给浇透了,但还是固执的给他打着伞,“确定是方先生的狗吗?”
“嗯,叫它名字有反应。”
“功夫不负有心人啊,也不枉李总你这几天翻个底朝天。小东西是真能跑,这离方先生家得有三四公里吧。”小汪半开玩笑地说,“方先生看您浑身湿透,说不定心一软,就让您在家里过夜呢。”
没想到,一语成谶。
李灵运从浴室出来,发现方何在洗衣机上放了套全新的睡衣,并给他收拾好了客房。
“早点睡吧,我明天还要上班。”方何说这话的时候,正在用吹风机给泡芙吹毛。他的声音被裹挟在嘈杂的机器嗡鸣中,听得有些模糊。
“方何……”
“明天早上我走得早,你醒后直接离开就行。”
李灵运刚想悄悄靠近方何,就被他的话震得一僵,最终没敢上前。而对话期间,方何甚至都没正眼看李灵运一眼。
说完后,方何直接关上门,把李灵运阻隔在房间外。李灵运盯了好一会门扉,才转身来到客房。他慢吞吞地爬上床,仰面看着天花板。
因为被褥都是新换的,上面只有清新的薰衣草香,没有方何的气息。
而方何,就在一墙之隔。
方何……
李灵运觉得自己在做梦,时隔两年,他和方何又睡在了同一屋檐下。
想到这,他就躁动不安,怀念像以前那样搂着方何的窄腰,吮吸对方纤长的脖颈,把头埋在对方肩膀上睡觉。
越是回忆过去,李灵运就越睡不着。除了旧日的温情,还涌现出一股强烈而压抑的欲望。如一团被捆绑的火焰,让他口干舌燥,四肢百骸都在燃烧。
想见方何。
至少想靠近看着他的脸,想疯了。
哪怕他知道,一旦被发现他擅自闯入方何房间,方何必然会大发雷霆,然后毫不客气地把他赶出房子。
可他忍不了了。
只是看一看的话……没关系吧?
李灵运悄悄推开方何卧室的门,门居然没有反锁。方何睡眠浅,所以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不得不把门留出一条缝,这样才能借着微弱的光来到方何床边。
门缝里的光像一柄刀,把方何的睡颜分割成两半,一半温和一半冷峻。
李灵运贪婪地用视线描绘方何的睡颜,纤薄的嘴唇,高挺的鼻子,不想哭但总是擅自红起来的眼睛……这些他本来无比熟悉,但方何离开太久,久到记忆都渐渐模糊了。
他已经快忘记这嘴唇吻起来是什么触感。
无数个夜晚,李灵运只能依靠回忆释放。回忆中,方何总是羞耻而挣扎的表情,甚至还会流泪。李灵运尝试想象方何爱慕的眼神,但只要一想象,他就会被迫清醒过来——
他们之间只有强迫,不曾有温情。太过虚假的想象,他代入不进去。
李灵运慢慢俯下身靠近方何,直到方何微弱的吐息喷在他面庞上。
李灵运一点点,一点点凑近。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好像拼装某种精密仪器。
最终,他吻上了方何的嘴唇。
很软,湿润润的,有点甜味。方何不再用柑橘味洗发水,取而代之的是他自带的淡淡体香,陌生又让人血脉喷张。
李灵运小声叫对方的名字:“方何……”
方何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在叫他,虽然声音很轻,但他这两年睡眠浅,所以还是被吵醒了。
他慢慢睁开眼睛,昏暗的光线让他没法立刻聚焦,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男人伏在自己床前。
“乔建宁?”方何下意识喊出口。
毕竟除了乔建宁这小子,也没有人会厚着脸皮在他家留宿。
【作者有话说】
李灵运忍了十几章,终于忍不住了,准备原地发癫。
但当看清楚这人是谁,方何的脸瞬间褪去血色,整个人彻底醒了——
只见李灵运先是愣住,然后突然对他轻笑一声,方何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阴冷又诡异的笑容。
他还没来得及下床,就被李灵运粗暴地按了回去。两条手臂撑在他耳侧,李灵运俯在他上空。
“你刚刚喊我什么?”李灵运面无表情地问,腕上的和田玉手链在黑暗中闪着惨淡的光。
“怎么,我不在的两年里,你跟他睡过觉?现在他不在身边,心里还惦记着?”
李灵运的声音清清淡淡,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我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方何?如果你忘了你当年被下咒后,呻吟的声音有多大,用不用我帮你再回忆下?”
“不是的……”听到下咒,方何立刻崩溃了。
李灵运的他的手掌宽大,几乎能覆盖住方何大半个腰。
方何大脑一片空白,李灵运强烈的气息把他每一个孔都被注满了。他按着李灵运的手臂,触摸到虬结的青筋,才明白对方一直在强忍本性,装作人畜无害,自己被他骗得好惨。
“不要……”
好可怕。
他一瞬间又回到了李灵运的家,就好像从来没逃走过。
李灵运埋头亲吻方何的锁骨,却突然发现唇下的筋脉抖得厉害。他抬起头,看到方何眼神空洞,脸色苍白如纸,唇角微微颤抖,一丝丝冷汗浸透了发梢。
他的呼吸急促而不规律,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气管咔吱咔吱的声音,宛如哮喘发作。
方何的反应把李灵运吓到了,他暗骂自己一句混账,立刻停下来。然后紧紧抱住方何的肩膀,却怎么都止不住对方的颤抖。
“我说得气话,我不会再下咒强迫你了,我发誓。”李灵运连忙吻他的眼皮,却吻了一嘴腥咸,“我的错,你别这样方何,我现在就走好不好,你不要怕。”
方何还是发抖,还是无声地哭。
明明不想再看到方何哭了,明明已经在心底这么发誓。为什么听到他喊乔建宁的名字,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
李灵运用力抱着方何,就像抱着一块怎么都捂不热的冰,连带着自己紧贴的皮肤也冻伤坏死了。
方何直接半夜把李灵运赶出家门,淋湿的衣服也一起丢了出去。李灵运自知理亏,全程一言不发,被连推带拽关在门外。
第二天,方何仍旧满脑子都是这件事。下班后浑浑噩噩把东西落在公司,已经走出很远,又转头回去取。
结果一推开公司大门,就看到两个影子闪电般分开。
小白脸被踹得一屁股趴在地上,平头哥一边擦嘴巴,一边尴尬地冲方何笑:“方哥怎么突然回来了?”
方何知道,小情侣肯定又在公司里腻歪。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没有戳穿,“回来拿东西,你们还不走?”
“这就走,这就走。”
三人一起关了灯,锁了门,然后站在走廊里等电梯。期间小白脸一直抱着平头哥的胳膊,恨不得跟个考拉似的挂在人家身上。
平头哥碍于方何在旁边,推了对方好几把。但小白脸死活不放手,平头哥也只好随他去了。
见这两人关系如此好,方何随口问道:“听说你们两个是高中同学?”
“对,我和老婆在老家上高中的时候,坐前后桌!”小白脸笑嘻嘻地说。
前后桌……
忽然想到了某个人,方何有点想苦笑。
“可以啊,从高中谈到现在,感情还这么好,是真爱了。”方何说。
“毕竟老婆救了我的命嘛。”
“又开始了。”平头哥的脸有点红,局促地说,“能不能别逢人就讲这件事?”
方何立刻产生兴趣,追问道:“救你的命是什么意思?你掉水里面了?”
“没有,我爸妈是大学教授,结果俩凤凰生个土鸡。我不擅长学习,又是个同性恋,我爸妈简直疯了,经常对我连打带骂。后来我重度抑郁,站在教学楼顶上准备信仰之跃。”
方何知道小白脸有抑郁症,直到现在还要定期服药,但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当时楼底下好多人啊,跟开演唱会一样。我正准备往下跳的时候,老婆他跟个英雄似的出现了!”
“就非得讲这事吗?”平头哥郁闷地问。
小白脸眼睛亮晶晶地说:“他说要带我私奔!带我去没人认识的地方,过不被任何人看不起的生活。我说我喜欢玩游戏,他说那他大学就学游戏编程,到游戏公司工作,做好多游戏给我玩!”
后来的事,方何已经知道了。
两人毕业后就离开了家,一边打工一边上学。如今平头哥985计算机专业毕业,小白脸自学成了原画大佬,最后被陆老板招安。
“我不那么说,你真跳下去咋办?”平头哥别别扭扭地嘟囔。
方何几乎能想象出那天空阔的天台,烈烈的秋风,楼下嗡鸣的警笛和喇叭……两个高中生许下逃离这个腐烂世界的约定,最终牵回了那只差点阴阳两隔的手。
方何突然意识到,健康的爱情是一种向上的力量。两人都会因为这份感情得到滋养,补全缺损的人格,变成更好的自己。
但他和李灵运不是这样。
他们的感情是深湖中的水草,当一方想要游上岸,另一方就会狠狠绞住他的脚踝,直到把他拖入深渊。
他们要给彼此陪葬。
“方哥,你要回家吗?”平头哥突然打断了方何的思绪,“我俩开车送你一程?”
方哥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过了一会才说:“我今天不回家,我要去烤肉店。”
小白脸好奇地问:“和谁啊?”
“乔建宁从外面调研回来了,给他接风。”
乔建宁没少往公司里跑,这些同事对他也算熟悉。小白脸嘿嘿一笑,揶揄道:“你看我和老婆这么恩爱,方哥也去谈个对象嘛。我看小乔人就不错。”
方何只是无奈地说:“他在我眼里还只是个小屁孩呢。”
“你有本事对着小乔也这么说。”
“我当着他的面,也敢这么说。”方何得意地笑道。
“干杯!”
方何与乔建宁碰完杯之后,眼看着他把一杯啤酒咕咚咕咚全部灌下肚,最后在嘴边留下一圈泡沫。
方何忍不住笑出来,然后给他递上纸巾擦嘴巴。
“我在乡下做调研的时候,想死这家的菜了,都快三个月没吃过了。”
“你这次调研的时间怪长。”方何拿夹子给烤肉翻面。
有着大理石纹理的厚切牛肉和铁板接触,发出滋滋的油脂声,空气中弥漫起炭烧的香味。
方何揶揄道:“出差这么长时间,回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找我吃饭,你难道没什么同龄的朋友吗?”
方何半开玩笑地说完后,半天听不到乔建宁的声音。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到对方意味深长的眼神。
“就因为那些只是朋友,所以晚几天也没关系。”乔建宁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说,用那张无可挑剔的帅脸对方何放闪。
方何噎了下,局促地红了脸。
他不知道怎么回,只好埋头往乔建宁盘子里夹肉,“这个烤好了,你先吃。”
“对了,我最近换了辆跑车,之前那辆保时捷没人开,你要不要?”乔建宁大口大口咀嚼烤肉,塞得腮帮子微微鼓起,“我记得你说过,是你的梦中情车?”
方何夹肉的动作停住,过了几秒才轻描淡写地说:“不用了,别人的车我开着不自在。而且我最近攒了些钱,也该提辆新车了。”
乔建宁无奈地笑笑。
方何的回复完全在意料之中,如果能随随便便接受别人的施舍,那就不是他认识得方何了。
“成,那我借给朋友开了。”乔建宁说,“待会带你看看我的新车。”
然而离开烤肉店的时候,方何喝得烂醉如泥。别说看新车,自己都走不了路,整个人挂在乔建宁身上。
乔建宁废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架了几百米,成功塞进自己的副驾里。
“方何你不行啊,离开国华之后酒量也下降了。怎么,塔奇没有酒局给你练练吗?”乔建宁笑着问。
方何自然不可能回答,他歪头昏睡在座椅上,眉头微微锁着。
乔建宁叹了口气,开始在他身上翻找,“喂,先别睡,你家钥匙呢?没有钥匙我可进不去房门。”
然而方何身上到处都找不到钥匙,他本人也没有丁点反应。
车内狭小的空间里,让人头脑发胀的酒精味如炸弹般爆裂开来。暧昧的灯光下,方何抻开的脖子整个都是红色,滚烫的红色一路延伸到敞开的衣领阴影里。
而熨帖衬衫包裹着的胸,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被紧绷面料箍得难受。
乔建宁看了他一会,突然有点眩晕。不知道是因为脑子里胡思乱想,还是那点酒劲儿上来了。
“你要是再不掏出钥匙,我只能带你去宾馆了。”乔建宁贴在他耳边小声说。
他从方何一边的眉毛摸到另一边,揉开微微皱起的眉心,很轻很轻,无法克制地带上了挑逗意味。
引起对方下意识的战栗后,他在方何的眉心慢慢烙下一个吻,顺着鼻梁吻过鼻尖,最后开始舔舐那两瓣柔软的唇。
乔建宁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我真要带你去宾馆了。”
方何不反驳,那就是默认。
乔建宁强压下狂跳的心脏,忍不住自嘲地笑笑,心说怎么还跟个高中处男似的。然后他发动汽车,一路疾驰。
烤肉店离乔建宁大学不远,附近就是大学城。大学城又被称为“宾馆城”,虽然夜色已晚,但仍随处可见亲昵地搂在一起的情侣。
乔建宁食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正想着哪家环境比较好,就听见后面一辆轿车冲他疯狂按喇叭。
他又没有占别人车道,按什么喇叭?乔建宁微微挑眉,却没有理会。
可后面那辆黑色阿斯顿马丁却变本加厉,甚至开始超车别乔建宁。乔建宁猛地打把,两个轮子发飘,差点被对方撞伤爱车,一句脏话忍不住骂了出来。
想到车上还有方何,他没有争强斗狠,只是沉下脸色,用力猛踩油门。跑车的加速度没什么可说,发动机剧烈嗡鸣,伴随着强烈的推背感,很快就把对方远远甩在身后。
乔建宁本以为终于做了了断,但下一秒,只听“嘭”地一声,那辆阿斯顿马丁突然跟着加速,把他车给顶了!
这一撞,方何瞬间醒了。别说醒酒,脑浆都快给晃匀了。
“怎么了?!”他一早就喝断片,不知道自己在哪里,惊魂未定地大声喊。
“草!老子的新车!”乔建宁也失去平日的游刃有余,直接破口大骂。
安稳停下后,乔建宁二话不说立刻打开安全带下了车,查看自己爱车的伤势。方何也很快理清楚前因后果,急急忙忙跟上去,他怕乔建宁血气方刚,因为车祸和对方打起来。
但两人都没想到的是,对面那辆车打开门,里面走出的竟是李灵运!
他紧紧咬着牙,唇角微微抽动,方何从没见过他脸上出现如此扭曲的表情。那眼神如果有温度,早就化成熊熊大火,把一切都烧尽了。
“李灵运!你神经吧!”乔建宁三两步走上前,还没揪住李灵运的领子,就突然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乔建宁踉跄两步,剧烈的疼痛从鼻子直冲天灵盖。他瞬间感觉鼻腔湿漉漉的,摸了摸,好在没有鼻血。
“乔建宁!”方何赶紧扳过乔建宁的脸检查,发现鼻梁没什么事后,下意识松了口气,然后猛地面向李灵运,“你怎么在这?你到底要干什么?!”
这地方虽然虽然还没彻底进入大学城,但还是有一些路人。看见突然出了事故,又是两辆豪车,都赶紧停下脚步围观。
但李灵运明显状态不太正常,没人敢走的太近,只是远远地眺望,听不清对话。
“李总!您冷静点!”助理和司机这才反应过来,匆匆下车。一个从后面死死架住李灵运,一个跟乔建宁鞠躬赔礼道歉。
他们刚刚参加晚宴回来,李灵运不知道接到谁的电话,说方何坐乔建宁的车走了,还不是回家的方向。
三人本来只是默默跟在后面,按喇叭叫停不起作用后,没想到李灵运突然抢夺方向盘,把乔建宁的车给顶了!
“我干什么?”李灵运轻笑一声,阴冷地紧盯着方何,“我不来的话,他都要把你带到宾馆了。”
“那是因为方何没带家门钥匙!”乔建宁恼怒地大声吼道。
方何用力按着乔建宁的肩膀,以防小孩儿冲上去跟李灵运互殴。他默默看向李灵运,半晌后,突然平静地说道:“去宾馆怎么了?我不跟男朋友去宾馆,难道跟你去宾馆?”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愣住。
“方何?”乔建宁懵了。
“你说……什么?”李灵运微微睁大眼睛,磕磕巴巴地问。
“没人拜托你救我,你妨碍了我和建宁的约会。”方何面无表情地说。
“男朋友?约会?和他?”李灵运突然笑了一声,强装的冷静背后,是近乎崩溃的疯狂,“你在想什么方何?你疯了?”
“李灵运,是你疯了。我已经放下过去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我说得不够清楚?!”方何突然情绪激荡,往前迈出一步,拔高了音量,“我们有什么认识的必要吗?你过去被我霸凌,现在在这里发疯;我因为你失去保送资格,为躲你两次抛下一切逃走……”
方何说不下去了,深呼一口气,紧绷的皮肉慢慢放松下来。方何忽然耸耸肩,用一种李灵运读不懂的悲伤眼神看他。
“李灵运,我们只会让彼此的人生变糟糕。”没有愤怒,没有憎恨,没有冲动,方何只是非常非常平静地说,“我真希望我们之前从来没有认识过。”
李灵运只觉得方何的话像是滔天的海啸,把他的世界冲了个稀巴烂。他的耳朵消了音,连怎么呼吸都忘记了,就像听闻天大的噩耗,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李灵运感觉心脏跳得格外快,他不得不死死压着,以防它冲出喉咙。
“明白的话就别来找我了。”说完后,方何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我从来没有后悔认识你!”
听到这句话,方何转过头来。看到李灵运慌张地盯着他,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诚然,没有渴望的人不会受伤,但也没有来处、没有未来。李灵运在这孤孤单单的世界飘了十八年,遇到方何的那一天,才被绳子拉回到地上。
祭祖的时候,李灵运不止一次想,如果有一天他也死了,到了地府。判官要看他的生平,他也终于有东西可以展示给对方看。
无论是爱,又或是伤痕。
“可我后悔了。”方何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看到李灵运猛地颤了下,“你只想着你自己。”
和李灵运的助理交换联系方式,以便商量接下来的赔偿事宜后,乔建宁就带着方何离开了。
两人飞驰在黑夜中,一盏盏路灯被掠过,在车窗中一溜烟熄灭了。
诡异的安静让乔建宁不自在,于是他半开玩笑地问道:“刚才你说我是你男朋友,是不是认真的?”
然而方何没有回应。
乔建宁看过去,发现方何胳膊肘抵在车窗边,撑着脸,凝望外面茫茫夜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何?”
方何愣了下,这才如梦初醒,笑着转过头问:“怎么了?”
确认乔建宁成功加上自己微信,助理先是舒了口气,然后又感觉肉疼。
替乔建宁肉疼。
小孩已经很有素质了,要是有人故意撞他新买的跑车,他得上去和人家拼命。
助理做梦也没想到,那个李灵运能来这么一出!多大的人了,被甩后还阴魂不散,跟人家现男友争风吃醋!
“李总。”他转过头去,“我们也该走了。”
结果李灵运还是不动,没过一会,他突然按着喉咙,嘶嘶喘气,沙哑到就像是气管被刀划了个口子。
司机小汪吓傻了,赶紧六神无主地上前扶助李灵运,“您这是怎么了?!”
助理咋舌,他有经验,知道李灵运的过呼吸症又犯了。于是三两步上前罩住李灵运的口鼻,大声对小汪喊道:“去把车里的二氧化碳混合氧拿过来!快啊!”
窒息,头痛欲裂,手脚发麻,濒死感,每次都一样不少。昏迷之前,李灵运看着天空慢慢变暗,忽然觉得自己就这样长眠不醒,或许才是对方何最好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