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这又是梦。
毕竟……已经不止一次出现了。
惊喜破碎的痛,他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尝试了。
颜喻心疼地看着犹如惊弓之鸟的林痕,用力点了点头。
林痕这才大梦初醒,着急地喊外面的杨喜:“杨喜,快去找舒览青,不,先把太医叫来。”
吩咐完,林痕又看向颜喻,他一遍遍描摹着眼前这双已然睁开的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颜喻……”他颤着声音唤人,抓起颜喻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你真的,睡了好久……”
指尖感受着林痕脸庞的温度,颜喻想说些宽慰的话,可他太累了,光睁开眼睛就已经耗尽了气力。
眼皮沉重地垂下,他很快又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这次看到的是舒案。
还未等他开口,舒案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醒了基本就死不了了,你昏迷了一个月,身体没有力气是正常的,过段时间就好了,还有,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信息太多,颜喻一时间难以接受,他皱着眉想一个个问,舒案却不给他机会。
“我还有事,要赶紧走,你想知道什么就去问皇帝。”舒案说罢,背起药箱快步离开了。
颜喻看着他慌张的背影消失在门框处,猜测事情大约和容迟有关,便也不追究了。
他让宫人把他扶起来,倚靠在床头,没一会儿,就见身穿朝服的林痕快步走来。
对方见他醒着,明显松了口气。
颜喻想,容迟说他昏迷了一个月,那他已经足足有一月没见林痕了,仔细看来,林痕真的变化了不少。
最明显的便是瘦了许多,眼底乌青严重,还带着一股难以言明的颓败气。
颜喻又心疼起来。
林痕几乎跑过来,坐在床沿,小心翼翼地盯着他,动了动嘴唇,试探地喊:“颜喻?”
颜喻还心疼着,又被林痕这副摸样弄地心软,他点了点头,问:“要抱吗?”
他还想展开双臂的,可惜四肢无力,只能干巴巴地问,平白失了好些韵味。
林痕根本意识不到这些,他已经被圈进了失而复得的狂喜之中,激动地立刻贴上去,把人抱住了。
纵使心里想把人揉进骨血,动作也依旧不敢用力,他还是怕,怕颜喻不舒服,怕颜喻又离他而去。
颜喻下巴搁在林痕的肩膀上,鼻尖萦绕着林痕衣物上清新中带着点苦涩的皂角味,自醒来便空落落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处。
他用力歪了歪头,和林痕面颊相贴,距离很近,近到耳朵能听到林痕不稳的呼吸声。
他怕人又哭了,连忙道:“我想出去看看。”
林痕吻了吻他的发丝,很快答应:“好。”
他先用外袍把人裹住,确保颜喻不会冷后,才一手抄膝,另一手从腋窝穿过,把人抱了起来。
乾极殿前空荡荡的,没什么好景色,他就没停,径直把人往后庭抱,直到来到御花园的小亭中。
颜喻这身体肯定不能坐石凳,他索性就不放人了,自己坐下,让颜喻坐在自己腿上,然后再用双臂把人揽着。
颜喻自然注意到这些,也乐意纵着。
他往亭外看,树木的枝丫抽条,发出嫩黄的小芽,春意从枝头土壤中拱出,应着和煦的风。
原来不知不觉,最冷寒的晚冬已经过去。
醒来,恰是春和景明。
颜喻转过头,问:“舒案说我身上的毒解了,是怎么回事?”
林痕下巴靠着颜喻的肩膀,说了那天弄碎骨笛的事。
颜喻有些意外,但也没到震惊的程度,他想了想:“嗯,那方子是假的,然后呢?”
然后……
往后的故事很长,林痕揽着他,慢慢地讲。
那方子是假的不错。
舒案当时说出那句话时,他只觉突然有一道巨雷劈过,将他的整个世界都劈成了废墟。
不幸中的万幸,那张方子并不全然错误,舒案能看出有几味药和大部分相冲,应该是被故意窜改过,但原本该是什么药,他们不知道。
所以只能列出有可能的药材,一样样的试。
可能的药排列组合起来,有千余可能,他们没日没夜地配药,试药,发现不对,丢弃,再重新配药,过程中,纵使有人参等药材为颜喻吊着命,但颜喻的生命还是在不断流失。
所幸,在试到近三百次时,他们终于找到了和浮华枕药效最相近的方子。
颜喻这边也已经不能再耗下去了。
只能冒险一试。
过程很不顺利,解药喂下去的时候,颜喻又吐了好多血,在他们都濒临绝望之时,颜喻的情况又慢慢稳定了下来。
之后便又是漫长的等待。
林痕的心境从满怀期待到怀疑所有,再到木然,那种慢刀刮肉的痛苦,林痕不想再回忆,也不打算对颜喻讲。
他笑了笑:“万幸,都过去了,舒案说你体内还有以前用药留下的余毒,那些都不严重,慢慢用药调理就好。”
颜喻点了点头,他大概知道原由,老皇帝依仗他又忌惮他,所以才会走这么一步棋。
因为他一旦使用骨笛,就会发现里面的方子,若是他身边没有如舒案那般极通毒理的人,他肯定不会发现其中的错误。
反正危机已经被他用骨笛解决,然后他这个最大的隐患再将错就错,没了性命,这才全了他所有的筹划。
颜喻看着林痕盛满笑意,又似有泪光闪动眸子,选择不再提这件事。
他极力控制着手,慢慢抬起来,捧住林痕的脸,指尖碰了碰林痕的耳垂。
“从前的事都过去了,我已经醒了,你也不要害怕了。”
“嗯。”林痕闷闷应声,脸颊蹭了蹭颜喻的手心。
感觉还未完全复苏,痒意来得稍许迟钝。
颜喻全心感受这份差点永远失去的温度,他望着林痕的眼睛,宠溺地挽起了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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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虐已经过去啦~
这篇文也快完结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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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你别生气”
颜喻虽是已经醒来,再没有生命危险,但清余毒的药还是不能停,而且预计还要喝好长时间。
林痕想让人在宫里将养,也好他时时看着,照顾着。
颜喻对此没什么意见。
毕竟他目前就一个纯粹的闲人,在哪都一样,可他才在宫里呆了几天,实在有些受不了了。
于是等力气基本恢复,他就不顾林痕反对,搬回了颜府。
原因无他,实在是林痕粘人得有点太过分了。
一天十二个时辰,除去上朝的时间,林痕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守在他身边,一会儿问饿不饿,一会儿又问渴不渴,这过了头的关心,让他实在难以招架。
再者,舒案都交代了,醒来后要多走动才有助于恢复。
他是听话了,可林痕呢?
嘴上说着陪他在院子里来回走走,可等真的开始了,他又变成另一般模样,不待他走几步,就不由分说把他抱起来,生怕他累着。
要不是清楚林痕的好心,颜喻都快要怀疑林痕其实是不想让他康复了,毕竟只要不康复就一直有理由抱着贴着。
颜喻自知不是不能理解,说到底,林痕还是有点患得患失。
就像是在苦痛中挣扎不已的人突然迎来荣华富贵,第一反应往往不是好好享受,而是害怕,怕美梦维持不久,下一瞬就会全然破碎。
找出症结所在之后,颜喻有心帮林痕克服这些恐惧,让他不再怀疑自己已经回来,会好好陪着他的真相。
他能想到的方法便是纵容。
林痕不想分开。
好,他就陪着人同吃同睡,就连上朝,他也会坐在临时安置的屏风后守着,期望以实际行动告诉林痕,自己一直都在。
林痕晚上时长难以入睡,即使睡着也会陷进梦魇。
好,那他就在睡前说些宽慰的话,即使睡着也保持敏锐,尽量做到林痕在陷进梦魇时即使把人唤醒,然后把人揽到自己怀里,像哄小孩那样轻拍着脊背哄人重新入睡。
颜喻打心底觉得这样做已经很足够了,林痕总该好上那么一点,不会再像个迷失的孩子般,整天患得患失的。
可事实恰恰相反,林痕的症状好像更严重了。
比如——
前日舒案重新给他把了脉,又换了药方,新的汤药有助眠的功效,颜喻吃完晚饭就喝了一碗,没等到林痕处理完公务,就先回去睡了。
半夜被林痕痛苦的梦呓惊醒了一次,他有些迷楞地把人抱紧,轻声哄着林痕入睡之后,自己也没坚持多久,又囫囵睡了过去。
睡得多了,醒得自然也比从前早了不少。
这天,颜喻睁开眼睛,见外面的天还是黑蒙蒙的,莫说星辰,就连半圆的月亮都躲进了厚厚的云层后,吝啬至极地洒下微不足道的雅光。
意识到现在还是凌晨,颜喻有些意外。
正想闭上眼睛试图再睡会儿时,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他稍稍低头,看向窝在自己颈窝的,林痕的脑袋。
只在这一瞬,他感受到,自己目光挪过去时,扑在自己脖颈上的气息顿了那么一下。
不算明显,但还是让他感受到了。
他皱了皱眉,还不等想清楚怎么回事,那个脑袋就自发往里拱了拱,搭在他腰上的手也紧了些许。
这是林痕睡着时惯有的反应,他四五年前就知道,但是!
颜喻黑下脸,也狠了心,直接弯起被林痕枕着的手臂,在对方后脑勺抓了把头发,把人往床外侧拉。
林痕吃痛,脑袋被拽出颈窝,他皱了皱眉,还挺像睡眠被打扰时的不耐样子。
颜喻眯了眯眼,冷声道:“别装了。”
颜喻拧着的眉头像是被钉子钉住,硬生生僵在那,又挣扎了一会儿,见实在躲不过去了,才慢吞吞睁开眼睛。
纵使房中只点了一盏小灯,颜喻还是看出来了,对方满眼清明,哪像是刚被叫醒的样子。
意识到林痕在装睡,而且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颜喻的脸更黑了,本就没多少的睡意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松开手,索性坐了起来。
顺便拍开了还缠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林痕自知理亏,跟着坐起来后就保持着沉默。
颜喻转头看他,见他埋着头,一副我知道我错了,我认罪的可怜样子。
可见,这人就是明知故犯。
颜喻气得更甚,连呼吸都重了两分,林痕感知到,这才可怜巴巴地开口:“颜喻……你别生气。”
颜喻再一次打掉对方想给他顺气的手,冷声质问:“为什么装睡?”
“睡不着。”
回得还挺快。
“说谎!”颜喻沉声下结论,见林痕又把头低下去了,他又换了个问题,“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痕梗着脖子,当回了闷葫芦。
啧,还是这样,颜喻可太熟悉他这熊样子了,以前就是,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装死,即使憋红了脸也不说话,就想着拖。
他还以为这人当了皇帝就好了呢,现在看看,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颜喻被他气出一肚子气,想发作又顾忌着林痕的不太好的精神状态,他皱眉想了想,手按在林痕后颈,把林痕脑袋往自己近前压。
林痕不敢抗拒只得顺从,可看着颜喻近在咫尺的锋利眼睛,呼吸没出息地滞了一瞬。
颜喻这几天恢复得很好,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起来,不是以前病态的苍白,也不是被药效催着才有的潮红。
还记着自己惹人生气了,林痕匆忙躲开颜喻的目光,却又看到对方明显恢复色泽的薄唇。
想亲上去,但是不敢。
踌躇着犹豫着,他就见那唇凉凉地勾了一下,挽起很小的弧度,然后又冷硬地收回。
林痕闭了闭眼,有点受不住了,生出更强烈的逃避的念头。
颜喻偏偏不遂他愿,突然逼近,盯着他的眼睛,问:“睡不着是吗?”
林痕盯着颜喻眼中的自己,愣愣点头。
“好。”
颜喻慢慢点头,按在林痕后颈的手顺着弧度往前移,触到颤动不已的喉结,点了点,随即,在林痕还没反应过来时,就一把把人按回枕头。
颜喻坐到林痕腰腹之上,垂眸,懒洋洋打量林痕摔懵了的表情,道:“那就不睡,做些别的事。”
暗示意味很明显,林痕又变成了结巴:“颜喻你,你……我……”
颜喻挑眉,冷声道:“不做就好好解释为什么要装睡。”
林痕又闭上嘴,似乎在挣扎,但很快,他手就扶到颜喻腰侧,稍一用力就把两人的位置颠倒了个。
颜喻一头黑发铺散在枕面,他仰面看着呼吸粗重起来的林痕,眸色厉了厉,转瞬就下了某些决定。
林痕紧张极了,他没看到颜喻的表情,而是俯身,试探着亲上颜喻的嘴角。
没带多少有关情与欲的色彩,很郑重,很珍惜,颜喻却觉得不够,他抬手按住林痕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做起旁的事,时间就比失眠时流逝得快多了。
很快,东方天际泛起晨曦,带着些微微凉意的日光透过窗隙,洒在一醒一睡两个身影上。
林痕翻身下床,给颜喻小心掖好被子,又郑重在颜喻嘴角落下一吻,这才精神不错地去上朝。
朝堂已经重回正轨,如今天下太平,也没什么大事。
林痕坐在上首,撑着脑袋听下面的大臣在一些小事上争论不休,觉得没意思,目光在偌大的殿堂转了一圈,落在空荡了许久的位置上。
他想,颜喻该回来了。
下了朝,林痕快步回到寝殿,却没在床榻上见到人,他快速在寝殿巡视一圈,确定颜喻是真的不在,便问杨喜人去哪了。
对方被问得战战兢兢,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悲苦道:“陛下,颜大人执意回府,奴才实在劝不住啊。”
林痕闻言心猛地一沉,清楚颜喻还是生气了,他抬脚欲往外赶,却被杨喜拽住袖子。
杨喜的脸皱巴的像风干了的葡萄,沟壑纵横的,林痕瞧得心烦,焦急道:“松手。”
“陛下啊,颜大人走时还吩咐,不让您去找他,还给了时限,说是至少半个月。”
林痕茫然片刻,精神变得萎靡。
杨喜守着他,等他好些了,又道:“大人还说,他把金乌抱走了,陛下您好自为之罢。”
林痕连肩膀都塌了下来。
杨喜躬着腰,见林痕没有责备的打算,这才松了口气,他瞧着皇帝这落魄样,心道皇帝也有这么一天啊,颜大人走了,还特地把猫抱走,就是不要他。
奈何他胆子小,格外珍惜脖子上长的那个圆脑袋,不敢说出来。
但挡不住他津津有味地盘算啊,杨喜想着,看来以后还是得好生供着颜大人呐。
另一边,颜喻刚跨进府门,就被刘通抓住了,刘通哆嗦着目光打量他,又是询问又是责备,激动到几乎语无伦次。
他好说歹说连连保证以后不会再欺瞒,才勉强把红了眼的老人哄住。
等回了自己卧房,放开金乌让其满屋子撒欢,他才又琢磨起林痕的事。
不说他也看得清楚,林痕这人就是越宠越娇,尤其是在精神状态不太好的情况下,他越纵容,林痕就心里就越害怕。
害怕至极也不舍得打扰他,于是就选择折磨自己。
既然如此,他还不如铁了心地把人扔下,让人好好静一静,等他自己想明白。
颜喻深觉自己的做法不错,也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可眼看半月已过,林痕还是不来找他。
颜喻坐在院中晒太阳,视线落在玩得欢快的金乌和江因身上,思绪却越飘越远。
他越想越不对劲,林痕怎么可能忍得住不来见他,难道物极必反,林痕又走向另一个极端了?
想不通。
难道是自己的心思太重了?
颜喻琢磨着,决定自己也去散散心,去哪呢,去找容迟吧。
傍晚,天色刚刚擦黑,颜喻就去了凭栏阁,他本打算直接上去找人,却被人强硬拦住,说需要通报。
颜喻不解挑眉,但还是应了,目送对方爬上楼,不一会儿,他就见有人下来。
看清对方面容时,颜喻一惊,眼瞅着对方走近,颜喻正想打声招呼,就见舒案衣衫不整,脖子一侧还顶着个清晰的牙印。
“……”
他知道为什么需要通报了。
愣住的间隙,舒案错身而过,简单朝他点了下头,径直走了。
意识到自己这是坏人好事了,颜喻有些窘迫,他不如容迟那般厚脸皮,下意识想回去,可这事坏都坏了,走了更尴尬,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往楼上走。
楼上的容迟更衣衫不整,领口敞着,还未及整理,露出更多的痕迹。
颜喻尴尬地咳了声,接过容迟端过来的茶水,犹豫地问:“你和他,和好了?”
容迟合上衣领,又喝水润了润喉,坦然地看向他:“没啊。”
颜喻还想说什么,却被容迟打断:“别问,问了我也不知道咋说,说正经的,去江南的事,稚儿和你说了吗?”
颜喻正了正神色,点头:“说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容迟想了想,道:“就这几天的吧,带着稚儿好好逛一逛。”
颜喻正要点头,容迟又笑了,他眼睛弯起来很好看,像一汪闪着波光的湖水:“我现在有很多很多的钱,只差自由了,这一去,可能就不回来了。”
颜喻愣了愣,又笑开:“你不是一直都想出去走走吗,挺好的。”
容迟垂下头,把玩着瓷盏:“对啊,十多年前的念想,也该实现了。”
“颜喻,谢谢你,”容迟突然道,“要不是你,我现在或许还在泥潭里挣扎呢。”
知遇之人不需要多,一辈子遇见一个就足够了。
颜喻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惯常不喜欢这般煽情的环节,正准备说些祝愿的话,房门就突然被敲响,有人通报:“主子,陛下来了,现在就在楼下。”
颜喻有些意外。
容迟则不,他捧着自己的脸,佯装担忧道:“你说我是不是得先把自己的脸护好?不然到时你家陛下再一拳砸过来,你又是个帮亲不帮理的,我破了相都不知道找谁哭去。”
还不等颜喻想通自己什么时候变成帮亲不帮理的人,林痕就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他的表情不太好,很显然,熟悉的情景总是能勾起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容迟饶有趣味地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了然一笑,起身走了。
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颜喻还坐在凳子上,抬着眼看向林痕,看出对方的心境比脸上的表情还要更糟糕一点。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是林痕先开了口:“对不起。”
颜喻不无意外,问:“因为什么?”
林痕垂着头,局促地站在原地,他其实有好多缘由可说,却又觉得没有一个是颜喻想听的,不说也罢。
再者,他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道歉。
颜喻叹了口气,换了个问题:“你是从宫里过来的?”
林痕闻言急忙摇头:“我去了颜府,没见到你,才来的这儿,没有派人监视你。”
这急切的语气堪称惶恐,颜喻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
林痕的目光不错地追着他,像只小心翼翼的狼崽。
颜喻被他看得心软,都已经走过他的位置了,又转回来,牵起林痕的手。
林痕的掌心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却不如以往干燥,像是紧张出了手汗。
怕他嫌弃,林痕缩了缩手,颜喻没松,牵着他下楼。
袖摆宽大,很好的隐藏了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即使穿过人来人往的长廊,也没引来多少探究的目光。
凭栏阁檐边点了不少的灯,暖黄的灯光洒下来,为并肩而立的人镀上一层暖意。
颜喻领着林痕,拐进了街巷里的小道。
静谧的夜色中回响着两人的脚步声,林痕珍惜地听着,轻轻拉了下颜喻,等人回头,问:“颜喻,你还在生气吗?”
颜喻反问:“你这样问,是知道我为何生气吗?”
林痕想了想,试探着道:“是因为我装睡,骗你了。”
“仅仅如此吗?”颜喻追问。
林痕局促摇头。
颜喻叹了口气,他捏了下林痕的虎口,认真道:“你是骗我了,但我更生气的是你为了迁就我而委屈自己。”
林痕惊讶地看向他,下意识否定:“我没有……”
颜喻不欲与他争辩,问:“梅花酿,还有吗?”
“有,”林痕点头,朝身后吩咐道,“去找杨喜,让他把那坛梅花酿送到颜府。”
暗卫低声应是,很快离去。
两人踩着静谧的小巷继续往回走,早春的晚风还带着些许料峭的寒意,但两人都不觉得冷,或许是因为紧握的手能互相传递温暖吧。
回到颜府,挥退众人,两人抱着酒来到后院的小亭。
坐下,恰好能看到不远处的小池塘,水中的锦鲤自在地游动着,漂亮的鱼尾在水面甩出粼粼的波纹。
颜喻看得入迷,林痕却不看景,就静静地盯着他。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林痕突然道。
颜喻抽神转头,问:“现在醒了吗?”
林痕摇头:“不想醒。”
这便是症结所在了,颜喻心想,又道:“那就会一直惶恐,很痛苦。”
他捧住林痕的脸,额头抵上对方的,温柔道:“感受到了吗,我就在你身边,不靠梦也能触摸到我。”
林痕眸光颤了颤,指尖碰了碰颜喻的睫毛,没说话。
颜喻不打算再逼他,毕竟他也时常恍惚,过往的苦难和挣扎都太多太多了,以至于让他觉得目前所拥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要想彻底走出这份惶恐,只能用足够长久的时间去感受,去慢慢相信,直到不再怀疑。
万幸,他和林痕还有很多时间。
他拍了下林痕的脑袋,斟了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给林痕:“第一件事,就是补回缺失的共饮。”
等林痕拿起杯子,颜喻执杯去碰,杯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鱼儿好似被惊动,倏地游远了。
颜喻将酒一饮而尽,林痕照做。
经年发酵的酒液带着它独有的醇香,微微凉的触感自喉咙滑进腹中,越沉浸,越醉人。
月牙悄悄换了地儿,藏在亭角后,林痕看过去,目光有些散,月亮也便跟着变得毛茸茸的。
他笑了下,看向正在浅酌的颜喻,突然问:“你可以回朝了吗?”
“回朝?”颜喻讶异,不知林痕为何突然提起这个问题。
林痕点头:“想在朝中看到你。”
林痕的真诚不是作伪,颜喻也端正了神色,严肃道:“你有想过,我若入了朝,你我之间会发生什么吗?”
林痕攥着酒杯,郑重点头:“我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