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若,我给你添些麻烦呢?”萧君泽微笑问。
萧衍微微皱起眉头,他本想说不惧,但又想到先前少年那惊世骇俗“温暖之期”论调,又想到这少年若真是要全力相助北魏……一时间,背后居然有些湿意。
“殿下啊,”萧衍无奈道,“您空口白话,总要让萧某见些实处吧?”
“过几日,魏军欲以邵阳洲为凭,攻打钟离,你若有趁机其偷袭主营,必有所得。”萧君泽当然不会全说白话,他只是笑笑道,“你我合作,乃是共赢之举,我阻北朝崛起之势,难道不好么?”
“共赢?此词甚佳,”想到对方说过的,北方必然崛起的大势,萧衍叹息道,“然与殿下相谈,总有与虎谋皮的战栗之感……罢了,若萧某不应,殿下也必然会另外寻人,这护国之责事关重大,还是让萧某一力承担吧!”
萧君泽微笑点头:“大善!”
于是又和他商量了一些小细节,这个北魏的徐州刺史、广城郡王只是小菜,他们真正要合计的诚意之作,还得是那位南征的魏帝拓拔宏。
说好之后,萧衍便一刻也不多留,起身告辞。
萧君泽调侃道:“何必如何心急,我又不会吃了将军。”
“殿下误会了,”萧衍随便找了个借口,“我年过三十,最近终于有长子诞下,每日便要早早归家。”
萧君泽眉头微微一皱:“长子,萧绪?”
“还未起名,但大诰有言,诞敢纪其绪,倒也算是不错的名字。”萧衍笑着应道。
“不必了,换个名字!”萧君泽顿时想到一些关于他在原著里父子双收的剧情,大感不悦,挥手道,“好走,不送!”
萧衍微微摇头,心想这小殿下未免太喜怒不定了些,便转身一跃,去了岸上。
看小船上那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他忍不住思考萧绪之谁,怎么一提就如此不喜?
小舟之上,青蚨疑惑道:“公子,你何必如此心急?便是没那萧衍,那拓拔璨,也已经被您拿下了啊?”
“不是心急,这一局,我开得有些大,要颠覆北魏,平定南齐,一统这天下,就不能走一步算一步,”萧君泽看着滚滚淮河之水远去,道,“有些人,得早早下子,才能将他扼杀于青史之间。”
他站起身,带着一点期盼,微笑道:“真想早些见到那位北朝君上。”
拓拔宏啊,我来助你!
第29章 毫无难度
回到军营时,天已经黑了,他的仆人拓拔璨还在助眠香的陪伴下呼呼大睡,毫无觉察。
营帐中,青蚨打水来让他洗漱,发现殿下正坐在昏暗的灯火下发呆。
“公子?”他轻声问。
萧君泽转头看他:“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不太让人愉悦的事情。”
青蚨心想难道殿下又想到了以前的事情?便退到一边,不再开口。
萧君泽把玩着手上弹壳,今天又想起了那本书。
对他来说,每次回忆那书的细节,都像是“地铁老人看手机”——真惨,明明当年他第一次读那本书时,看得非常快乐的,还对里边的各种攻和趴体指指点点,恨不得每章都是肉。
但万万没想到,回旋镖会用这种形式打到他身上,如果那作者在他面前,他一定会拎着对方的衣领,把对方摇晃出脑震荡,咆哮着问他怎么章章是肉,你吃不腻吗?多写点剧情会死吗?怎么细节少得那么离谱啊啊!
他能从书里剥离出来有用的细节,就是几个攻的名字,还有三场叛乱,以及南齐混乱的后宫关系,还有那主角被怎么折腾得要死要活,过个两三天就照样娇气如初……
叹气,不能再想了,想多了心态会崩。
对了,这个身体恢复力强的优点,不能放过,得利用一番。
次日,萧君泽便平静地对拓拔璨提出要求:“将军,从今天起,我要学骑射武艺,不能每天跟着你,希望你忙完了再来找我。”
“什么?”拓拔璨顶着一头乱发从床上蹦起,“你这么小,怎么能学这个呢?”
他捏着少年柔软到几乎能掐出水来的手掌,痛心疾首:“看看,我捏一下,你手上就会有个红印了,这么嫩的肌肤,晒个太阳都会受伤,我不允许!”
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太强势了,立刻补充道:“有我在,我能护着你,没有人敢欺负你的!”
萧君泽冷漠地抽回手,小脸上露出我就知道你不行的轻蔑之色,转身就走:“不帮我算了,我去找阿姐。”
“别啊,”拓拔璨从床上抱住少年的细腰,“没我的允许,这军中没人敢教你。”
萧君泽拖着那大号狗子艰难地走两步,拓拔璨半个身子都在床外,最后直接被拖到地上,就不放手。
他垂头看了一眼一脸得逞的少年,思考数息,眼睛一下就黯淡下去,眉眼间都是委屈,坐在地上,抱成一团,把头埋下,进入自闭状态。
拓拔璨顿时心中一梗,和他僵持了片刻:“这样好不好,我来教你!”
然后,然后他就后悔了!
“狸奴,休息一会吧?”
“不用,我还能拉弓。”
“狸奴,休息一会吧?”
“不用,我还能学剑术。”
“狸奴,休息一会吧?”
“不用,我还能练,起来。”
“我不行了啊!我起不来了,你不会累的么?”
“你怎么能轻易说不行……行了,我不练了,堂堂男子汉,别动不动就一脸委屈的,好像我欺负了你一样!”
失策啊!
狸奴看着柔弱,但对自己那是真的狠啊!
虽然他拉的是营中最小的弓箭,但也是生生拉到两只手都是血痕。
刀剑对战,无论倒下多少次,不到完全起不来,就绝不会放弃。
更让他惊讶的是,不管前一日训练得多狠,第二日他都能准时起来——要知道这是寒冬正月啊,他自己每天早上从被窝里起来,都要做好久的心理准备!
他甚至有些羞愧,和认真努力、有错就改、绝不会犯第二次的狸奴比起来,他就像个菜鸡,显得特别懒惰。
好在,终于,在训练了快十日后,他们的大军终于开拔渡河,即将去攻打对岸的钟离城了!
拓拔璨只能一脸遗憾地向留在北岸营地的萧君泽挥手告别。
虽然他很想带着狸奴,但这是出征,不是玩闹,带一个小孩未实在不便。
但随即,他又感觉到了温暖——狸奴一定是非想和我出征,才会那么努力地学,可惜这次来不及,等他长大一点,我一定带着他!
北魏大军南渡,第一个占领的,就是淮河中的一块名为邵阳洲的河滩,他们在河滩扎营,河滩两岸各修筑了一座浮桥,凭浮桥运送物资、攻城器械,随后数万大军分成四股,轮换攻城,日夜不休。
南齐军也瞬间被激活,他们在城墙上固守的同时,也会派出小股兵力,攻打南岸的浮桥,成攻了好几次,但因为有北岸补给,每次被摧毁的浮桥,又很快被北魏将士修筑好——他们人数太少,没办法给北魏军造成威胁。
然而,局面在第四日的时候,发生了变化。
那一日清晨,大雾弥漫,整个淮河两岸都被笼罩在迷雾之中。
北魏刺史让南岸全军提高戒备,尤其南岸浮桥处。同时也趁大雾,加急攻打钟离城。
就在这时,淮河上游的迷雾中,隐隐出现了几个红点。
当靠近了才发现,这些红点都是数十艘放满了油木的小舟,正顺水而下,冲向北岸的浮桥!
一时间,北岸浮桥燃起雄雄大火,斩断了北魏军退回淮河北岸的希望。
不止如此,南齐还趁着迷雾,袭击了北岸的营地,将营中残余的船只付之一炬。
至此,北魏两万多的大军,全数被困在了那狭小的江心洲上。
南齐军则趁着敌方军心乱时,不断派出部队骚扰,让他们无法重建浮桥,同时,南齐大将萧衍亲自领兵,追杀没有及时退回邵阳洲的鲜卑大军。
只要时间足够,粮草不济的魏军便会全数被困死在此处。
拓拔璨是在夜里悄悄乘着一条独木舟样的小船回到北岸营地的。
他神色憔悴,一入营中,立刻给正在数百里外攻打寿阳的皇帝去信,请求陛下前来营救他父亲和数万将士——他可以悄悄逃回来,但他那做为最高统领的父亲却是不能走的,一但走了,邵阳洲上的两万大军便会瞬间军心崩塌,南人全歼。
他父亲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宁愿被战死,也不会弃军而去,若如此,在鲜卑王族中,必然一世无法抬头。
“狸奴,我要邵阳洲去了。”拓拔璨一脸坚毅,“你好好保重。”
“这个时候,你在北岸主持大局,远比去邵阳洲买一送一来的强。”萧君泽提醒他。
他专门去找萧衍,给出北魏的计划,成功把那位刺史困住,就是为了要留下这个傻狍子,他要回邵阳洲,他岂不是白折腾了?
拓拔璨含泪摇头:“不行,我父遇险,我身为长子,岂能坐视?”
“当然能,”萧君泽看火候到了,便如恶魔般缓缓开口,“阿璨,你想想,为何你父亲回不来?”
“当然是浮桥被毁,渡船被焚,如今天寒地冻,诸将士也无法游过来。”拓拔璨本能答道。
“那江北还有船么?”
“没了,这两个月,淮河以北,能浮起来的东西,都已经被我们征用了。”拓拔璨咬牙道,“也不知那南齐怎么突然准备了船。明明我们前些日子打探过了,南齐的水军都在寿阳,与陛下的大军相战。”
“所以,没有船,郡王回不来,可是淮河以北的船,可不只是民船啊。”萧君泽微笑道,“就我所知,再过两日,北方有大船,便要来运奴了!”
拓拔璨恍然拍桌:“说得对啊!我竟忘了此事。”
萧君泽点头道:“所以,等他们大船过来,您需要立刻以惊雷之势,将船上人扣押,夺来大船,方才有机会解围!”
“正当如此!”拓拔璨瞬间心中有底,不由感动道,“狸奴,你真太聪慧了,果然是我的福星。”
“不只如此,”萧君泽微笑道,“军中那些奴隶,也要快些让他们伐木做舟,以迷惑南齐。”
“我们北岸如今将士稀少,他们若是做舟,会不会悄悄跑了?”拓拔璨有些犹豫。
“他们跑了,也是给南人增加负担,南人必须赈济,还要担心他们变成流民,损了如今大局,你难道还舍不得这几个奴隶?”萧君泽皱眉反问。
“没有没有,你说的有理,按你说的做!”拓拔璨立刻道。
“还有,”萧君泽低声道,“如今我军孱弱,需要严守,你得调整布防,另外,收拾一下,如今刺史与诸将皆不在此地,你不能露出一点惊慌,才能稳住军心!”
“狸奴,你说的对,我要抗起这重任!”拓拔璨感动极了,“谢谢你。”
萧君泽无言地看着他,一时对他有了微小如灯火般怜惜,他伸手摸了摸大狗的头:“快去忙吧,有拿不住的事情,我来帮你想想。”
“好!”这个十五岁的少年被一番指点,立刻起身,拿起长戟,一派英雄模样。
萧君泽微微摇头,欺负小孩子,一点难度都没有,毫无成就感呢。
青蚨在一边将公子包在身上的厚皮裘打开,重新铺好床,抱怨道:“这将军未免太不知礼仪了些,竟然强闯你的营帐。”
“我又不是女子,让他闯了便……”萧君泽看着青蚨那有些不对脸色,皱眉道,“我还小,不用在意这点小事!”
青蚨神色还是很不赞同:“夜深了,公子先歇着吧。”
“放心,他如果有歹心,我保证他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萧君泽叹息一声,“不能急着睡,等会他会回来的。”
他在对方最慌乱时为他定下心神,不管北魏主力那边有没有传来消息,他这时肯定会抓住救命稻草,在他这里寻求心灵安慰,否则他何必在这小子身上花费那么多时间。
青蚨疑惑地看着门外一眼,虽然外边还是一片漆黑,但他相信公子判断,立刻如临大敌,重新拿厚斗篷把小公子包好,连狐皮帽子也戴着整整齐齐。
不止如此,他还用营中的炭火烧上了水,准备给公子暖暖身子,这天寒地冻的,可不能让公子染上风寒……
过了快一夜,天亮之时,拓拔璨果然又回来了,还拿着一封军报,神色慌张:“狸奴,狸奴,你快帮我看看陛下这信,我拿不准!”
萧君泽按住他的手:“这是陛下手谕,我不是军中之人,你不应给我看。”
拓拔璨沉默了一下,认真道:“那我说你听,便不算你看了,放心,狸奴,我答应过你的,若有事情,我来护你!”
萧君泽见补丁都已经打好了,便沉默了一下:“既然如此,你说吧!”
拓拔璨于是立刻道:“陛下亲领三十万大军南下,正在寿阳与南齐交战,一时不能破之,说等攻下寿阳,钟离之危自解……狸奴,陛下这是,这是不想救援了么?”
说到后边,他语气几乎要哽咽了。
萧君泽倒是不意外,北魏皇帝带三十万大军南下,夺得寿阳,便能大举南下,可那寿阳哪是那么好打的,于是劝慰道:“这是陛下一时无法分身,但你不要心急,最多再过几日,他们便会顺水南下,来救援郡王。”
虽然不记得细节,但他知道,历史上拓拔宏几次南下,都是损兵折将,没一次成功突破淮河。
这种带兵水平,也别想什么一统天下了,再说了,那皇帝,最会自己找台阶下,打不下寿阳,必然会用救援的名义来顺水而下,看看能不能从钟离这破防。
“真的么?”拓拔璨期盼地看着他。
“真的,”萧君泽摸了摸他的头,“很快,你就会收到新的手谕了。”
傻孩子,我可是开了历史挂的,到时就能让你知道什么叫,料事如神。
第30章 他来了
如果是平时,以拓拔璨这小小少年的威望,哪怕只是北岸的残军,也是无法指挥的。
按理,应该用他父亲的信任的幕僚来处理这些杂事。
但可惜的是,那几位幕僚都是汉人,作为父亲,他还是愿意把离开险地的机会让给自己的儿子——反正求援这种事,让谁去都可以。
萧君泽给拓拔璨出了主意后,这位少年每天都焦虑地派小舟去河岸探查,但河中如今有南齐的水军巡逻,他们这次阻挡了两岸通信,让拓拔璨派出去的探子,全数都喂了鱼。
于是拓拔璨又反复派人去信给百余里外的北魏皇帝,求他快点去救人。
但皇帝如今正带着三十万大军攻打寿阳,他总觉得自己还有希望,便用几句囫囵话安抚他,说等攻下寿阳,他们大军顺水而下,一日便可到,你不要急!稳住!
可拓拔璨哪里稳的住。
正好,第三日时,北边的运奴船靠岸。
那是有五艘有十丈的大船,速度慢运货多,不惧江面的细小薄冰,船主更是北方大族陇西李氏的庶族。
他这次是给钟离部卒运送粮草,顺便将这南边的奴隶运回北方,如此,可以避免空船回去,浪费运力。
这是暴利,因为大战之时,鲜卑士卒无法随意将奴隶带走,只能廉价卖给他们,而将奴隶送回洛阳,只需要挑拣一下,分上中下三等,就能在那权贵满地的新都洛阳卖出天价。
他已经做好打算,这次要在里边挑选些漂亮的年轻幼女,好生养个两三年,作为家妓,用来结交人脉……
但万万没想到,他方才下船,就被拓拔璨请去了军帐,对方直接没有一点寒暄,便将这十余大船扣押,说准备用这些船来营救河洲上被困的鲜卑将士。
闻此言,李氏船主瞬间面如土色,大呼不可!
“将军三思啊,我这江船体大速缓,若是到了江上,必为众矢之的,稍有不慎,反而会让船上士卒落水遭难,”他用力恳求道,“还是再等些时日,我等在涡水、涣水多征些小舟,方能万全啊!”
拓拔璨大怒道:“我岂会不知,可征集舟船,要耗费多少时日,如今正需大船解燃眉之急,国难当头,你竟还在意这几条木船能不能平安回来?!来人,给我把他拖下去,打三十棍!”
李氏船主在大呼饶命中,被军卒拖走。
萧君泽在一边忧愁道:“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是我没想清楚,要不然,咱们先用这些船送些粮草过去,不要用来救人?等小舟征够了,再去营救郡王?”
“兵行险计,这世上岂有万全之策,若什么事情有瞻前顾后,安有获胜之机?”拓拔璨当即摇头,“机不可失,正是要趁着南齐军卒未能反应过来,才有机会将洲上将士救回。”
他已经决定,要在深夜里发动一次突袭,助邵阳洲中的将士突围,如此,无论救出多少,那也是合理的。
年轻人就这样冲动,当夜便在黑暗里带着大船,冲破敌方的巡逻水兵,前去洲上那临时搭成小小码头,让大将快些上船。
远处,萧衍看着那黑暗中隐隐的灯火,听到了监视水鬼发出几声枭叫——那是目标已经上船的暗号。
他环视左右,沉默了一下,便挥手,让早已经准备好的水军,带着火油,再度袭向那已经满载的大船。
笨重的、宽大的货船在这宽阔的河面上就是最纯粹的靶子,被数十轻舟一番火油轰杀,立刻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熊熊烈火浓烟之下,大船上的将士无法忍受,纷纷跳水逃亡。
萧衍打着火把在河中一番寻觅,终于找到一处木板,还有躺在其上,瑟瑟发抖的广城郡王。
萧衍一边叹息,一边让人把人救上来。
至此,南齐在钟离郡算是大获全胜,萧衍估摸了一下,杀敌破万就算了,而且还俘获了北魏王室,且己方几乎无损。
如此大功,别的不说,至少能恢复爵位,让陛下先前的怒火熄灭着些了……
“将军,如此大功,你为何毫无喜色?”他的幕僚大将吕僧珍疑惑地问。
“只是一想到如今功劳,竟是……”
竟是他人所赠,他就很难生起一丝喜悦之情,反而有一种任人操弄的挫败感。
他的幕僚等不到后半句,心里嘀咕着将军说话只说一半,未免太无德了,然后便先行告退,去做处理俘虏等杂事。
但很快,幕僚吕僧珍又找了回来:“将军,这位郡王被冰水一激后,又发起了高烧,我问了随军医官,怕是有些凶险,得快些回钟离城才是。”
萧衍神情复杂:“不必,带我过去。”
他到了船中客舱中,看着被裹着厚被的广城郡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便从袖中小心地拿出一个琉璃瓶,拔去瓶塞,用里边的琉璃小棍,沾取了几滴微黄色的液滴,滴在广城郡王的鼻孔中,随后便坐在一旁,把玩着那细长精致的琉璃瓶,思绪飞远。
那位临海王,几乎是将北魏军每一步,都死死扣住,想来他接下来的布局,也不会差到哪去。
他自认才华绝世,少年便有神童之名,识人用人,辨别大势之能,也是顶尖。
可如今却是真的见识了,何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几乎从一开始,那少年便将他身边的一切事死死算计,他萧衍,居然也有谢人不杀之恩的时候。
这还真是——不枉此生!
萧衍捏紧了那琉璃瓶,回想着那少年唇间浅浅的微笑,还有看向他时,那清澈温柔的眼眸。
能遇到此等人物,一争智勇,才是人生至乐之事!
若以佛理,这便是他的道。
唯有争渡,方至彼岸,得证此道……
就在他畅想之时,旁边的医官已经惊喜道:“退烧了,退烧了!将军,你这是什么神药啊,可否给小人一观?”
萧衍抬头,便见那年迈的医官目光炯炯,看着他手中的琉璃瓶,几乎要扑上来。
萧衍平静地起身,把琉璃瓶小心收好,淡定道:“此物非是凡人能见端倪,你不必看了。”
说完,便甩袖离去。
那少年以如此神药相赠,定是挂心吾之安危,否则,救个人而已,何必多给吾这么多?
他眉宇间莫名有些喜悦,让一边的路过的幕僚大感莫名。
另外一边,得知父亲在突围时下落不明的拓拔璨焦急又懊悔,病倒了。
而这个时候,北魏皇帝那边又有消息传来,由于寿阳防守严密,皇帝陛下指挥得也不怎么样,大军久攻不下,没奈何,他这些日子在八公山上,和军卒一起淋着冻雨,想要激发士气。
但因为他南下时,严禁士卒掠劫南人,断了鲜卑大军的财路,士气并不旺盛。
无奈之下,只好放弃寿阳,沿淮河下游,去攻打钟离城。
皇帝手谕的意思很明显,你们再等一天,我来救你们了。
这消息,和萧君泽先前预料的几乎没有差别——如果不是拓拔璨心急救人,哪怕再等一天,邵阳洲上的将士也不至于损失惨重,他的父亲,也不会坠入河中,下落不明。
“我怎么就没有听狸奴你的话!”拓拔璨收到信后,在萧君泽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是我害了阿父!都是我的错啊!”
一边的魏知善差点把金针断在他肉里,不由给公子一个不满的眼神:你能不能打个招呼?
萧君泽耸耸肩:控制不了那么准。
萧君泽摸着狗子的头,给他擦干眼泪,捧着他的脸,一字一句道:“阿璨,此时不是颓废之时,郡王既然毫无下落,那必是落入南齐之手,只要大军前来,哪怕不能得胜,回头也能让两国和议,把郡王送回来,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向陛下请罪,不让他怪罪郡王!”
“你说的有道理。”拓拔璨勉强振作精神,“陛下还不知我等遇此大败……”
“陛下肯定知晓!”萧君泽说着十分果决,“你到时需要自负荆条,跪请陛下降罪,担下责任,求他不要怪罪郡王。”
“这、这本就是我的过错,应当如此!”拓拔璨果断道。
“你还要记住钟离附近地形。陛下问起时,皆心中有数。”萧君泽把拓拔璨拉到自己手捏的简单沙盘旁边,“这是钟离城附近的沙盘,我照山川地理而做,到时就说是你做的,陛下看到一定不会怪罪你。”
拓拔璨顿时一滞,周围这么多地形这么多细节,他怎么能在一天之内全记住?
他又羞又愧:“我,我怕记不住……”
“算了,你努力一点,能记住多少记住多少,”萧君泽显出为难之色,“这样,到时我跟在你身边,你有答不上来的,便给我使个眼色,我帮你说。”
拓拔璨一时有些踌躇:“这、这样的好么?你的身份不同,我答错了也无大碍,可陛下眼前,你要是答错,必然会被问罪。”
“那你快些记啊!你记完了,我便不必出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