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记得,上一次在太极殿见到君泽,那还是在皇兄的葬礼上。
如今,又来这里,却是主客易转,天地变幻。
“有什么好纠结的,王朝本就生生灭灭,没有什么权力永远不朽,”萧君泽走到正在仰望天顶的元勰身边,淡定道,“拓拔氏的王朝建立也有百余年了,不算太亏,更和你没关系。”
元勰很快收拾了心情,所有的痛苦和挣扎他都已经经历过了,再说亡国他也能看淡许多,甚至还能反问一句:“陛下,您在这里,就不怕大兄给你托梦么?”
萧君泽微微一笑:“那便好,他要是能带着阿诞一起来,我还能给他们敬几杯酒呢。”
他看了看太极殿那打磨光滑的石板地面,心说这杯酒倒下去,肯定也很久不会干。
元勰是服气的,他道:“陛下说得是。”
萧君泽坐回主位:“襄阳那边的除了朝廷迁徙过来,其它如何了?”
元勰恭敬道:“人心有些惶然,但还算安稳,只是襄阳书院的学子们正在上书,希望能搬迁到洛阳来,以及器械院、农院等,还有各地郡县,都在观望,是将本地学子送到洛阳,还是襄阳……”
萧君泽当然懂。
其它有志之士都看得出来,襄阳虽然算是都城,但如今已经算得上旧都了。
襄阳最大的弱势就是与洛阳之间没有水路,两地货物需要车马经过平顶山,才能送到中原,这样交通不便的地方,适合当要塞,却不适合当王都。
与之相比,洛阳便要好许多,除了冷一点,无论北上还是南下,都方便控制北方。
一天学业完成,萧端端伸了个懒腰,提着背包,准备找小伙伴们出去玩。
他已经快十岁了,父亲看他不那么紧,可以在下课时和朋友们出门逛街,骑马,除了游野泳外,都是允许的。
如果说最喜欢的事情,那无疑就是去靶场或者拿着弓箭去猎场打猎了。
以及拿着沾有石火的泥头箭,打几句真人对战,又或者打上一场马球,年轻人嘛,总有无数的精神。
谁知道刚刚出校门,就看到街上许多青春少女提篮拈花,打扮得青春靓丽,三三五五,仿佛过节一般,向城外奔去。
萧端端不由露出疑惑之色,转头问自己侍卫:“问问她们,这是去哪里?”
身边四名侍卫中,有一人走出去,温和询问一番后,归来:“回禀殿下,这些姑娘们是听说独孤公子要与两位殿下打一场马球,所以皆前去观看。”
萧端端温柔精致的眉眼顿时有了一丝凌厉之色,顿了顿,下一秒,神色泰然:“哦,他们平日都在学园之比赛,如今却去了球场,想是收了球场不少钱,走,咱们去看看。”
侍卫询问道:“不去见元公子了么?”
萧端端摇头:“他最近沉迷解题,少见一面没甚要紧。走吧!”
说着,将书袋挂在马鞍上,利落地翻身上马,向着门外的球场而去。
那是洛阳最大的马球场,听说还是爹爹年轻时主持修筑的,各家权贵当时都有自己高台,给他们家观看台还留着,是最好的位置,因为要价太高,还没有人承租。
快马出了城门,洛阳主道被隔出了专门的马道,只让马匹马车通行,可以用最快的时间出城。
出城后,沿途都是各地农户挑着夏秋的蔬菜贩卖,还有新鲜的西瓜、李子、柚子等水果。
走得远一些,都能看到沿途各种小摊,贩卖着荷包、鞋袜、络子、腰带等杂货,许多年轻姑娘在这条主路上逛着各种小摊,购买手绢等物,一边买,一边向着那马球场走去。
周围的路上也搭了各种茶水面摊的棚子,供出门游人、来往客商歇脚。
北魏风气本就开放,洛阳又是天下有数的安全之地,许多妇人会拿自家的手工出来补贴家用,也会夫妻一起经营小铺,对喜欢的少年也会大胆示爱。萧端端生得俊美又好看,衣着不凡,虽然年纪小些,但骑马走在路上这一会,就已经挨了好几个香囊。
“她们打得可真准!”萧端端有些无奈地感慨。
好在马球场离主城就五里路不到,很快便到了,萧端端自然拿到了最好的位置,他爹爹是股东,倒不用买票——也买不到,独孤公子的粉丝实在是太多了。
很快,数个人在球场上边用洪亮的嗓音说起了这个球场的历史,后来因为战乱荒废了数年,然后又在新皇的恩德下重建,如今终于开业了,为了庆贺这次开业,特别请来了洛阳城里最有名的两只马球队前来做开业的第一次比赛。
谢谢各位的捧场。
萧端端托着头,看着两个正在场中等待的马球队,其中一支是独孤如愿和黑濑他们所在那一队,少年们用深色发带箍住额头,窄袖长靴,一个花容月貌,意气风发。
另外一队是哥哥和李虎他们的队伍,两边一队青衣,一队红衣,都称得上的鲜衣怒马。
在一哨响后,两边开始大打出手。
萧端端坐在高台上,看着他们打得身上一身泥灰,觉得兄长们虽然颜比如愿略差了一点点,但球技却更好一些,尤其是两个哥哥仿佛有心灵感应一样,配合极为默契,贡献了极多精彩的攻防。
最后,也没有意外,兄长那队胜利,但明显如愿的队伍退场时,欢呼声更大。
三狗坐在观众席上,看着下边的马球队,发出欢呼。
周围的观众们也纷纷掷出花果和手绢,不过大多都落向了独孤如愿,萧道歌和萧道途两兄弟虽然也多,但总量上还是比不过的。
萧二狗看着自家弟弟往如愿身上丢几颗子弹,而独孤如愿微微一笑,把那几颗陛下亲手给三狗做的弹丸敏捷地在万花之中接住,不由酸溜溜地道:“三弟几时也这么肤浅了,他想看美人,看爹爹,或者自己照照镜子不就行了么,怎么能也像这些人一样,被一张脸迷住?”
萧道歌倒很淡定:“三弟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担心他,我还担心如愿呢!”
独孤如愿如今已经是十六岁的青春少年,正是颜值巅峰,如今只要一出门,就能得到卫阶潘安的待遇,弄着大家都不怎么靠近他了。
萧道途策马与哥哥平行:“好了,钱赚到,快去买礼物吧。”
萧道歌点点头。
半个时辰后,大狗二狗悄悄地进入贺欢的军邸,对视一眼,就想对方开口。
贺欢已经抬起头:“哟,这不是两位殿下么,好久不见,今儿怎么得空,来见我这个母亲啊?”
萧道歌轻咳一声:“我们哥俩最近不是忙么,再说了,你平时也忙,一点空闲都给爹爹了,咱这会有空了,还得挑坐班时间,才见得到你呢。”
“就是啊,母亲,”萧道途睁着和对方一眼的蔚蓝眼睛,“我们还带了礼物,看看,这是我们亲自做的蹀躞带,用的南方贡献来象皮,扣眼都是我们亲手打的……”
说着,把一条做工精细,就扣眼处打得歪歪斜斜的蹀躞腰带放到贺欢面前。
嗯,被孩子们当钱袋久了,难得他们有了孝心,贺欢轻咳一声,最近有些疲惫的老腰都不由得挺直了一些,温和道:“那我便收下了,说吧,你们又想要什么?”
贺欢非常有自知之明,虽然儿子们肯定是有求于他,才献了殷勤,但那也是孝心啊,要求不能太高。
萧道歌兄弟对视一眼,老大先道:“爹爹,我听说如今即将挑选先锋,截断荆州之地,我与弟弟想要请缨,为国开疆,为一统南北之先锋……”
贺欢眉头一挑,把腰带推了回去:“这事连我都做不了主,得找你们父皇才可。”
萧道途急忙上前,抓住他的手:“母亲啊,好母亲啊,你帮帮忙吧,我们谁不知道,您在爹爹心里最重要了,你一开口,爹爹一定会同意的。”
贺欢眉眼间不由自主带上几分自得,轻笑道:“小儿胡言,我哪有那本事,你们爹爹要是那么轻松就能被说服,那就不是他了。”
萧道歌给上前给母亲捶肩:“母亲啊,你可不能妄自菲薄,你能做到的,这天下间,最会哄父亲高兴的,除你之外,无人敢认第一,连三狗都不行,你就帮帮孩儿嘛……”
贺欢摇头:“不行啊,你爹爹没那么好说话……”
“母亲啊!”萧道途上前给他捏手臂,“帮帮我们啊,再不帮我们,父亲就要把我们丢黄门郎里了,每天加班到深夜,薪水少,事务极多,稍微一点纰漏就要被训得凄惨,你忍心么?”
“就是啊,我们那么苦你不心疼么?”
“爹爹啊……”
“娘啊……”
贺欢享受了一会被儿子撒娇哀求,终于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两个儿子兴奋地跳了起来,他们两个已经进入了中二期,感觉爹爹和母亲管头管脚,十分地不自由,向往着天地广阔,只要能让他们两个外放出去,那可就天高任鸟飞了。
尤其是南下征战……
两个少年一想到自己可以立下大功,纵横天下,所向无敌,就忍不住想流口水。
不求像爹爹那样玩弄天下于指掌之间,只要能出远门,就很快乐了。
看着两个儿子快乐地离开,贺欢忍不住想笑。
他们根本不知道,要不了多久,他们去的地方,也是他爹爹要去的地方。
这座城市的恢复速度,远超人预料。
或者说,一时的荒废,对于这座千年古城来说,太过寻常了,从东汉到三国,再到南北朝,它已经反复当了好多次都城,又被攻破。
所以,当新的政权重新盘踞后,它如枯木逢春,各种建筑如雨后春笋一样拔地而起。
一年温文尔雅的年轻人,正在伊厥的石窟寺旁,看着对岸那一座座宏伟的石窟。
“公子,你已经看了很久了。”侍从轻声道。
萧衍的次子,萧统微微点头:“这石窟寺的建造,似乎的缓了许多。”
“如今洛阳修缮,急需各种能工巧匠,陛下又不承认奴籍,当然要抓住这机会,在洛阳站稳脚跟。”旁边有人答道。
萧统回头,便见是最近新遇到的朋友,苏绰。
“如今南北都盛行‘世学’,以归纳天地间亘古不变的道理为要,”萧统轻声道,“倒是不再导人向善,让人心安宁了。”
苏绰知道朋友是深明佛法的人物,笑道:“我倒不这么看,佛法固然导人向善,但在我看来,一石米就足够让一户人家更为和谐,这布便宜了,邻居之间,也不必为一个沤麻池打得头破血流,水渠修筑好了,抢水的械斗就会少许多,这不比导人向善,来得更善么?”
萧统怔了怔,认真道:“倒也是这理。”
“你啊,是从南边来的,不知道如今北方,虽然有许多力役,但都是给自家村落勘察水道,修筑水库,所以,虽然辛苦,但却没有多少臣子反对,”苏绰热情地给新朋友介绍这里情况,然后有意无意地试探道,“如今萧丞相愿意派你前来游学,看来对北朝也有些的向往吧?”
萧统低头笑道:“这,北朝多有王孙子嗣前来游学,我不过一次子,又哪知道父亲的意思?”
苏绰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反而更热情了。
如今北方一统,想再立下不世大功,只能求于南朝,所以,知道的越多越好。
夜风吹拂,萧君泽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萧君泽正思考着要怎么回南朝。
北方如今正在逐步走入正轨,他直接离开,也是不太容易。
尤其是在打通商路后,整个北方都显出了勃发的生机。
南方的粮食解决了可能出现的饥荒,庶民们的主观能动性就全爆发出来了,加之草原上的牲畜补充了中原缺少的力役。一时间,复耕和重定户籍在整个北方进行得如火如荼。
这样的时间,他若是离开,北方局面很可能出现反复。
如此一来,南方的土断,只能由萧衍他们二人主持,萧君泽有些担心。
毕竟他们二人,虽然位高权重,但还是缺少一些威望,没有他这个皇帝出面,实在名不正言不顺,很容易出现危险。
再者说,难道要等到最后打到建康城了,再趁着夜色去城里,坐在城中等着的贺欢打过来?
额,那样也未免太不讲武德了。
“怎么还不睡?”贺欢睡眼朦胧地伸出胳膊,轻抚淡写道,“阿萧,若是不累,不如再辛苦一下?”
萧君泽拍了拍他的手,侧身与他相对,用手指在黑夜里描摹着他的轮廓,幽幽道:“不用了,做事要有度,可不能竭泽而渔。”
贺欢亲昵地贴在他额上:“别这么克制啊,偶尔尽兴一番,也是趣事。”
萧君泽心说我这身体根本没有极限,你是太年轻,于是转移话题:“我只是在想,以前教你阶级、帝王、封建,那些东西,以后会如何发展,我的选择,又是不是对的。”
贺欢轻笑一声,咬了他的脖颈:“阿萧,你有时就是想得太长远,我们人活百年,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若什么都让你做完了,后世子孙,岂不成了坐享其成之辈?”
萧君泽摇头:“我毕竟是一国之主,若我不想多做一些,后世会不会路便走歪了……”
贺欢贴着他:“这路到底还是要后世去走,人心易变,你说过,事物是会发展的,任阿萧你如今做得再多,设定的再好,也不一定会符合以后,所以,你还是好生把现在做到最好。”
萧君泽捏着他的脸,突然道:“阿欢,你喜欢考验吗? ”
贺欢不由笑了:“只要是你给的,我都喜欢。”
萧君泽沉默了数息。
贺欢疑惑道:“怎么,有什么不对么?”
黑暗里,响起恋人有些莫名的幽幽声音:“不,没有不对,只是觉得,有些考验,给别人,太可惜了,这世间能执行的,就应该是你。”
贺欢把这句话反复思考了数次,没有听出什么问题,于是展颜道:“自然,我才是最懂你的人。”
两人都笑出声来。
十月,南朝的天气已经阴冷起来。
萧衍毕竟年纪大了,哪怕是处理公务,也随身带着手炉。
谢澜裹着厚厚的皮裘,轻咳数声,眉间有些忧愁。
南朝,土断的政策已经发出来了。
因为侨籍是可以不缴税与役,所以,这些年来有许多户籍会勾结各地官府,冒充侨籍,将这些人全数归为普通民户,就是确籍。
以前,都是清查这些冒充、新增的侨籍,但效果都不是很大,反而会有官吏与士族勾结,将普通的农户或者庶族当成替罪羊,没收其家产,从中渔利。
萧衍准备从建康城周边开始确籍,因为这里的军队稳稳握在朝廷之中。
但这些日子,萧衍遭遇了不下三次刺杀。
因为北人南渡之时,是靠着侨籍当兵的政策,压制了南方士族,执掌大权,在九品中正制之下,官位可以说是父子相传,哪怕过了两百余年,朝廷的高层,也有极大一部分是侨籍。
而两百年来,这些侨族个个都是土地绵延,有的甚至独占一整个郡县的土地,要他们缴税,那是要他们的命。
当然,萧衍早就料到会有这事,所以干脆不出门不访友,每日只在府邸、宫廷之间往返,沿途都有重兵护卫,所以三次行刺,都没有得手。
但是他们也确实像萧君泽预料的那样,开始另外一种形式的反扑。
建康城外,大医官邸之中,魏知善正在带着一干弟子编写药典。
她以前虽然也写了本《药典》,但那是年轻时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娱自乐,真正的药典,还是要很长时间的证明,才能收录、编写。
这些年,她详细记载了一些最常见病症,对外伤感染、尤其是背疽之类的病症,进行了大量的临床实验。
同时,在她的主持下,成功提取了十几种化合物,对一些常见的发热、疼痛非常有效。
而从她手中毕业的学生,也极其受各大世家、庶民的欢迎,几乎每一个拿到凭书的,出门都能拿到高薪就业,虽然在朝廷上的晋升途径有限,但也绝对是衣食不愁。
在许多平民眼中,是比器械院、历阳书院更稳定的出路。
南洋的开拓团是最需要这些医生的,因为那边实在是环境恶劣,有了医生,能活下的人便会大大增加,极大地补足了他们的收益。
魏知善也觉得十分自得,毕竟自己传承自南岳夫人的道统,算是被发扬光大了。
她的要求也不高,能在医疗之道上走得更远,就足够了……
“山长!山长,”她的一名学生突然焦急地冲过来,“不好了,咱们新推出的药剂出事了。”
魏知善顿时起身:“咱们最近推出的新药,不是放在玻璃瓶里柴胡解气丸么?”
柴胡这味药被她挖掘得很深,这次的药,是他添加了陈皮、川芎、香附、枳壳、芍药、甘草重新配出的,用于活血止痛。
怎么会突然间出事?
那学生焦虑道:“我也不知,好些人在吃了咱们的药物之后,都感染了痘疮,现在城里都在说,您是受了萧丞相的指使,为了夺得侨籍土地,所以要用疫毒杀全城的人。”
魏知善不由冷笑:“这是什么鬼话,我要毒杀全城之人?我难道不是人么?”
一时间,周围的学生面色都有些不正常。
魏知善觉察出端倪,皱眉道:“有话直说。”
这时,终于有一个学生大着胆子,直言道:“山长,虽然我等不会信,但你的名声,那个,实在是不太好,怕是有些愚人,会真的相信此话……”
顿时,周围几个学生纷纷点头,劝魏老大早点去找萧丞相商量,这事可大可小,万一真的被当妖怪杀了,那他们可就冤枉死了。
没办法,魏知善那的名声,说一句止小儿夜啼绝不为过,她对罪犯的威慑,甚至超过了法律——毕竟,一旦成了死囚,就是她手里的肉,那死状已经不是凄惨可以形容的了。
尤其是她刚刚生下皇长子的那段时间,建康城的令尹悄悄把大量本不该叛死刑的罪犯也叛了死刑交给她,要不是陛下极时叫停,这小偷小摸的估计也要死在她手里。
更不必说,解剖室里的骸骨都有好多了。
所以,魏大夫虽然神医之名广传,但与之同时“祸乱朝廷的妖妃”“吃人心肝的恶鬼”“披着人皮的怪物”等传言,也在民间大量盛行,甚至于比魏大夫的神医之名更让人相信。
因为人毕竟都喜欢相信更刺激的消息,魏大夫的医术太高高在上了,普通人接触不到。
甚至于因为药物昂贵的成本,让许多买不起药的普通人诅咒她为富不仁。
以前魏知善从来没有在意这些名声,但如今,她却感觉到有点不对。
她果断把徒弟带着,前去挨个检查所谓的痘疫。
结果让人心惊,确实是痘疫,而且是陛下曾经说过的天花,伤人极快,传播极广。
魏知善立刻前去寻找了萧衍青蚨等人。
“必须立刻封锁有疫的人家,阻断接触!”魏知善神色严肃,“同时在找到轻症的痘症病人,开始种痘苗,如此才能避免瘟疫肆虐。”
萧衍却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神情严肃道:“你确定那痘症,最初是经过你的药剂感染的么?”
魏知善沉默了数息:“我不确定,但可能很大,若是有人刻意在药丸上涂抹了病人的口涎、疮液等的物,在数日内,若有人购买,便可能得病,这次是我防护未做好……”
她的药品都是作坊生产,工序复杂,价格不菲,流水线作业,有一个环节出问题,后边都有可能出问题。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有医生明明知道此行恶毒,还会如此行事。
萧衍点头:“我会立刻让人拿下你工坊里的所有工人,严加审讯……”
“不是,你有没有听懂,”魏知善不耐烦地加重了语气,“现在重要的是封锁街道,不许人出城,避免瘟疫蔓延,审讯的事情,等下再说!”
萧衍摇头:“不能的封禁全城。”
魏知善一怔。
萧衍平静地道:“你有对症之药么?”
魏知善摇头:“没有,此病只能预防,一但染上,无药可治,只能看病患本身能否撑住。”
萧衍道:“若是有人叛乱,那封城查人,我不为有任何犹豫,但如今是疫病爆发,你售出的药,多是高门大户使用,他们在知道疫情蔓延后,最想做的,就是逃离城中,这个时候若不让人出城,城中立刻便会大乱。”
这话一出,魏知善顿时沉默。
旁边的青蚨和谢澜也陷入纠结之色。
说来好笑,若是普通的贫民街巷,便是再多十倍,也能轻易封锁住,但这若是蔓延到城中士族,就基本不可能完成了——因为城中的禁军校尉、守城的队长、朝中的官吏,甚至传令的小兵,都很有可能是这些士族的家中亲眷,他们相互之间结成大网,虽然平时会相互扯扯后腿,争权夺利,但真到生死关头,他们中的明白人也不会少,必然会拼死反抗。
到时,萧衍等人,便成了少数派,谁胜谁负不知道,但一定会出现比瘟疫传播更可怕的事情。
“你们要清楚,”魏知善皱眉道,“若不控制,蔓延到周围,必然会有大灾。”
萧衍相当清楚,他也加重了语气:“不错,是会有大灾,但那却可以撇清我们的关系,这是天灾,与你无关的——”
“我不怕被牵连!”魏知善断然道。
萧衍神色冷了下来:“这是你会不被牵连的问题么,百姓愚昧,万一真相信你便是操纵瘟疫的妖人,惊恐之下,必然会有暴乱,古往今来,这种事情难道少了么?”
魏知善不由沉默,两百多年前,曹魏的建安年间,一场大疫,江南江北都受重创,与瘟疫一同蔓延的,是天师道的盛行,百姓到处立祠献祭,乱军与流民促长了那场瘟疫,以至于外乡人都是会被直接诛杀的的存在。
当百姓陷入惶恐时,再想安抚他们,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能等着他们发泄完成后,再收拾残局。
可是,难道就坐视么……
魏知善深吸一口气:“我会把事情原原本本,告知陛下。”
萧衍果断道:“随你,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不要把有人在你药中投放瘟疫这事说出去,你绝对不能承认,明白么?”
魏知善果断道:“不行,如今还不知道其它药有没有问题,必需将所有药物回收,检查或者放置后,才能继续售卖!否则这就是害人。”
萧衍气急:“你简直不知好歹,你一但承认,便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
魏知善微微挑眉:“那又有什么关系,如此,不是正好让陛下多失去一点民心么?”
萧衍气得甩袖:“谢澜,你也说说话,难道真不管了吗?!”
谢澜摇头:“依我看,那既然士族们已经找到了下手方向,无论魏大夫收不收回,也是洗不清的,如果收回,还能救许多人,不如依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