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明月小声道:“这可是军粮,怕是要元英将军准许……”
“他那里我去说,”萧君泽淡定道,“只要钱给够了,他会愿意的。”
“可若让陛下得知……”出生部族的酋长的明月还是很担心,他们被朝廷的铁拳揍过,知道北朝皇帝都不好惹。
“我回头送三百件甲,”萧君泽随意道,然后看明月有些纠结的目光,不由笑出声来,伸手在对方脸上捏了一下,“所以明月啊,我为什么要先不入朝,而发展工商呢?你看了吧,只要有钱,有时候,麻烦就不再是麻烦。”
明月捂住了脸,粉红的颜色爬上他的面颊,绵延到耳后,让他整个人似乎有些冒烟,险些摇摆起来,小声道:“你,你说得都对。”
青蚨在一边强行忍住想翻的白眼:“那事不宜迟,明月,你和我一起去召集这次来的乡豪子弟,该他们出力的时候到了。”
说着,要把明月拖走,明月想要挣扎,被青蚨眼疾手快地勒住脖子捂住嘴,强行把还在害羞中少年拖走,只在地上留下少年两腿挣扎的痕迹。
萧君泽不由笑道:“他们感情真好。”
魏知善伸头看了一眼,失笑道:“您说的对。”
萧君泽转头去找了元英,把自己想说法给他听。
元英瞬间皱眉,觉得这少年心地太善,为着小题大作,就要反对。
“回头送你十架投石炮。”萧君泽立刻道。
元英瞬间微笑道:“君泽心系百姓,实在是吾辈楷模,如此拳拳爱民之心,本将岂能拒之,只是这军粮事关重大,实在是……”
“只有十架,”萧君泽果断道,“多的材料没有了,这十架还得从陛下手上抠出来呢。”
元英目露遗憾:“原来如此,陛下也太小气了些,不过,君泽你是一州刺史,统管军政,这些小事,你全权做主便是,不必顾及本将。”
萧君泽非常感谢,于是多送了一只笛子,那孔位是他按十二平均律来钻的,音准相当出众,元英非常喜欢。
把玩着新笛子,元英突然就有些明白陛下为什么那么看重君泽这样的少年了。
这心思灵巧不说,又会投人所好,说话还好听,长得又好看,谁见了不喜欢。
有他在,那些小事,根本不必让他心烦。
以后他在襄阳的日子,肯定顺心。
得到了元英的支持,萧君泽立刻封禁了城中诸坊,不许居民随意移动串联。
襄阳城中,突如其来封禁属实吓呆了所有人。
而萧君泽将每坊交给了这些各乡豪推举的人才,有些人一听城中有疫,便纷纷借口身体不适,不愿出任。
萧君泽也不强求,让主动出来的数十人分别负责各坊米粮分发。
他要借机将需要的人才筛选一遍,这些粮食,就是试金石。
于是,在萧君泽的要求下,这些人开始绞尽脑汁,思考着怎么处理。
襄阳城中,倒没有人心不安。
或者说,对于庶民小户来说,突然间天降横财也不为过。
“哎呀,咱家六口人,一天居然能有两升米,”城中,一名头发花白妇人捧着米袋,爱不释手,“平日里,谁家敢这样吃啊!”
身边,两个小孩正对着米袋,咬着手指,流着口水。
旁边的妇人已经早早清理好米缸:“这十天不需要上工,哪怕后边几日米粮少些,省着吃,也能熬过去了。”
“嗯,朝廷居然还送了一勺盐,”旁边汉子看着那大块的石盐,“早知道这北朝如此仁德,咱们早就开门迎接圣主了,哪用等到现在。”
旁边的篱笆上突然冒出一个脑袋,正是邻居家的汉子:“老王,你家有多出的米么,可否卖我些,我拿老母鸡给你换。”
“你舍得?”院里汉子疑惑道,“那可是下蛋的鸡啊?”
“需要粮食,这没法出门,家里也找不得草籽、小虫、豆子,总能不能喂米吧?”隔壁的院里的汉子叹息道,“听说你家有病人,正好补一补啊。”
院中的男人沉默了一下:“换吧,咱家阿爹也不知能不能熬过去,吃点好的。”
襄阳城中,一处破旧屋宅,十几名大大小小的少年正聚集在一起。
“这城中分发米粮,却不给我们!”一个少年恨恨道,“说我们没有户籍!”
他们是流民,先前北方五郡大战时,他们往襄阳逃亡,一路与家人失散,没有钱财,在城中小偷小摸、偶尔乞讨为生,可是如今城中封禁,生生断了他们的活路。
“怎么办,桓老大也病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看着旁边的躺着的少年,少年脸上并不干净,高烧让他两颊通红,但清亮的眼眸微微睁着,也在听他们说话。
他们大多都染疫了,没办法,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虚弱的身体根本抵抗不了疫病。
“我会想办法把那位吏官引走,”躺着的少年勉强起身,他嗓子烧的沙哑,“你们抓紧时间,偷一袋粮,否则,咱们都活不过去。”
整个襄阳如今戒备禁严。
雍州刺史的部曲军卒随时都在巡逻,凡有随意游荡者,皆会被鞭挞后送回住处,还会扣去接下来几日的粮食。
但这些少年早就对襄阳城中大街小巷了如指掌——他们就是靠着两条腿,逃亡在大街小巷,阴沟狗洞之间。
那位为首的少年打起精神,吩咐着小弟们该怎么行事。
有的去观察巡逻的间隙,有的去引开人,有的去偷粮食,有的去找水源,还规划出如何逃跑。
当然,最重要还是找到粮食,这倒不难找,就在街坊口,隔一日,在坊口的小吏会按人头,将米袋丢入各家住户的院墙,但不许一个人伸头看——巡逻的军卒手上都拿着长杆,但凡在墙头看到脑袋,那就是当头一棒,没有半点折扣。
他们的目标也很朴实无华,就是出一两人趁天快黑时,去偷一袋米,惊动守粮的小吏,当他们追来时,其它人趁机拿上米粮,分头逃跑。
“记住,”那姓桓的少年咳嗽着,严肃警告他们,“中途要是逃不掉了,就立刻丢掉粮食,活命最为紧要,万万不能让人抓住,到时回来,拿到的吃食均一均,还能活着。”
小孩们纷纷点头。
桓老大还约定了新的汇合地点,因为他们行踪平时并没有隐藏,这处靠着城墙角,用草盖的小破屋很容易被人寻到。
新的位置定在不远处的马圈里,那里能掩盖气味,还能偷吃几把马的豆料,唯一不好,就是很容易被马踢到踩到。
确定分工手,桓老大闭上眼睛,积蓄了一点力气,勉强站起身:“天快黑了,咱们动身吧。”
这时,一个小孩子道:“老大,你病了,还是别去了吧,咱们要是放一把火,也能引开他们啊。”
桓老大笑了笑:“咱们哪来的火种,再说了,偷些粮食,被抓住也就毒打一顿,若是放火,怕是要被斩杀当场,走吧,我这病,再过两日,怕是爬都爬不起来了。”
他也是在救自己,若是自己成功,依靠威望,还能在重病时分到一口粥水,若是没有吃食,他难道还能指望这些自己都吃不饱的小弟弟来照顾自己么?
这种美梦,不作也罢。
于是,少年们趁着黄昏,悄悄出门,走到屋外,在一队士卒巡逻后,当先一人,先靠着墙壁,悄悄摸过去。
“抓住他!往哪跑!”
昏黄的街道上,少年头脑已经晕得几乎不能再思考,整个胸肺都似乎要炸掉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一但回不去,他就真回不去了。
最后的求生欲让他疯狂奔跑着,但他也明白,这不可能甩开身后的追兵,他对自己体力估计得太高了。
怎么办?
他的目光在周围的高大院墙上掠过,那是一丈多高的院墙,就算在健康时,他也别想轻易翻过去,更不要提如今他染疫在身,体力大不如前了。
思前想后,他决定冒一冒险,转过一处街角,他敲响了一个大院的角门。
这大户人家,角门一般都有门房,而他运气不错,几乎是两息后,门房便将门打开一条缝隙:“谁啊?”
少年却是用尽全身力气,用力将门撞开,怒道:“别碰我,我身上我疫病!”
门房大骇,一时退了三步,正要拿长长的门闩把这小儿打出去,这少年便已经顺着回廊,被假山遮蔽了身影。
而这时,几个士卒追了过来。
天已经全黑了,但家里进了个疫病少年的事情却惊动了诸人,一时间,院中大索,鸡飞狗跳。
而那少年已经顺着院中的一棵大杏树,爬到树上,准备翻到隔壁院中。
但,这急促的奔跑,早已经榨干了他最后的力气,眩晕之间,直直从树上掉了下来。
月色正好。
萧君泽难得把政务分发完毕,洗了个澡,一身中衣,披着披风,让半干的长发带着有些凌乱的卷尾,让凉风吹拂,同时拿出笛子,在后院里的小花园边吹奏着新的曲子。
隔壁似乎有些喧哗,但这不影响他练习肺活量的自律。
明月别枝,晚风吹动衣袂,正是扰民的好时候。
但,就在他吹到兴头上时,头上突然传来一点动静,紧接着,一个重物便在他面前的草丛里重重坠落。
萧君泽一时有些惊讶,于是抬头看了天上,大树的枝丫伸出墙外,正好就在他头顶。
和他一起纷飞落下的,还有无叶的枝头上,那初放的花瓣。
别说,月光一照,还挺诗情画意的。
萧君泽正要喊人,便见那人咬牙闷哼了一声,声音沙哑而虚弱:“这位乐师大人,求您不要唤人,我身负军情,你给他们报了,反而会受牵连。”
萧君泽不由笑了,这襄阳城里,还能有什么军情,如今驻守不远的南齐军还是萧衍的部卒,和他也算是一伙、咳,半伙。
不过,这最近无聊,他倒是有些兴趣:“这里可是的刺史府,我报给军主,正好立些功劳。”
那人急道:“我身染瘟疫,你与我碰面,也会被刺史关起来。”
萧君泽眉头瞬间皱起:“你病了?”
“没错,不信你可以看我胸口,有生出的痘疮,”他喘息着道。
“病了怎么还到处跑?”萧君泽不悦道,“好好在家待着不行么,什么紧急军情,需要把这疫病染的到处都是。”
对面沉默了一下,小声道:“我是流民,没有户籍,分不到吃食,实在撑不下去,才跑的。”
萧君泽顿时一滞:“那、那你怎么不找小吏上报呢?”
对面没有说话。
他已经闭上了眼睛。
萧君泽顿时心虚,好吧,他知道自己这话是在强词夺理,以如今的庶民的地位,那些小吏怎么可能为了几个流民乞丐,就来烦他这个封疆大吏?
他有心让青蚨找人来把他带去照顾,但又想到如今自己说不定也中招了,叫青蚨,万一给他惹上了,那可就麻烦。
至于其它侍女,额,因为身体的缘故,他还真没有青蚨之外的侍女。
啧,惨了,让青蚨知道,他会炸的。
萧君泽倒是不担心自己会染上,不是吹的,这身体染个风寒什么根玩似乎的,但也就轻咳一下,连个鼻涕都不流,恢复力MAX,而且发过水痘,死是不可能。
青蚨和明月他们可没这种BUFF,小心无大错。
“什么?!”隔着门板,青蚨的声音高到几乎要尖叫出来,“你收留了一个病人?还不要我去伺候??”
“别生气嘛,一点小意外,”萧君泽哄道,“你就当我们一起隔离了嘛。”
“一派胡言!”青蚨气得手都抖了,他那么娇贵的小殿下,居然要去伺候别人!顿时一脚把门踹开,看到房里地板上躺着的一个少年,面色稍微好了些,冷冷道,“怎么不拖他上床?”
吓死他了!
萧君泽无奈道:“他身上脏啊,上了床我睡哪?”
反正这房间是木地板,打个地铺给他意思一下好了。
青蚨围着这少年走了一圈,从鼻子里喷了一口气,冷冷道:“这次便罢了,再有下次,我便、我决不与你甘休!”
“好青蚨,别生气嘛,”萧君泽叹息道,“但下次可别这么冲动,染上了天花,这可是不治之症。”
“现在怎么办?”青蚨眉头皱起来,“应该将他送到魏道长那边。”
萧君泽点头,准备让几个人来拖走他,但又觉得不好:“那岂不是又要传染几个?”
青蚨怒道:“那你想如何?还要与他共处一室么?”
“额,就让他睡这里,咱们换个房间,”萧君泽安抚道,“每日送些吃食,他熬过去便算,熬不过就罢了。”
青蚨这才脸色好些,一边抱怨着殿下真是太不懂事了,一边要把小殿下拖走。
萧君泽让他等一下,然后便去收拾文书,想了想,又让人把蜂蜜水放茶壶里,给那地上少年灌进去。
少年没有苏醒,但他似乎已经渴急了,几乎是本能地将一壶蜜水吞了下去。
晚上,萧君泽有些发热,心想自己还是中招了,肌肤上起了一片粉红的皮疹。
但睡了一夜,醒来时,发现自己皮疹又消失了,抬手便露出一大片光滑细腻手臂肌肤,一时有些恍惚,心说这主角光环可真是够强悍了。
于是便出了房门,在前院里拿出笛子,继续练习。
而这时,身后的门缓缓开了。
“是你救了我么?”身后有个声音问。
萧君泽疑惑地转过头,看少年神情戒备,半挪着坐在门坎上,目光困惑:“昨日你还一副命不久的模样,今天怎么便精神了?”
少年神色苍白萎靡,但还是小声道:“我,我也不知晓,但那些痘疮似乎瘪了许多,似在好转。”
萧君泽先是困惑,随后眼眸一亮,难道是轻症天花?后世牛痘没出来时,用来种人痘,死亡率非常低的轻症天花?
那,岂不是一个现成的疫苗?
于是他的神色顿时温和起来,展颜一笑:“那可太好了,师长唤我阿萧,你叫什么名字啊?”
对面的少年有些晕眩地摇晃了下,怔了许久,突然不安地垂下眼眸,整个耳根都红了起来:“我,我叫桓轩,是小字石凛,你可以叫我阿凛。是,是大阳山里蛮人,被捕奴人抓到襄阳的,后来,我跟着人逃出来,昨天吓到你了么?我、我不是有意的……”
一时间,他语无伦次,越说越急,最后居然委屈起来。
萧君泽被他逗笑了:“别急,坐下吧,我听你慢慢说。”
他倒了一杯蜜水,缓缓走到他面前,蹲下身,递给他。
桓轩恍惚着,接过那杯蜜水,一饮而尽。
少年放下水杯时,他沾满泥污的手在水杯上留下几个明显的指印。
那一瞬间,少年整个人像被火烧一样,十分羞愧,低声道:“抱歉,我,我这便去洗干净。”
萧君泽微微摇头:“不必,你好好休息便是,等会吃些东西,再洗浴也不迟。”
这孩子不知饿了多久,又生病,还有剧烈运动,血糖肯定见底了,洗个澡说不定都被洗晕,他可不想给自己找些麻烦。
但在桓轩眼中,这位乐师不但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美丽,而且不嫌弃他一身脏污,这样的好人,他怎么能给他添麻烦呢?
于是,他看乐师让身边的侍者送些饭菜来时,悄悄回到先前那间屋里。
屋里还有一桶洗浴过的水,他不敢泡进去,但是拿旁边的水桶,舀水些水到后院的旱沟里把自己打理一下,还是会的。
于是,当萧君泽敲门让他出来吃早餐时,不由微笑了一下。
重新出来的是一个洗干净了脸和手的少年,头上的发丝还滴着水珠,带着凌乱的卷,虽然很瘦,几乎皮包骨头,但眉目却生得十分俊朗好看,微笑间牙齿洁白整齐,那挺立的鼻梁像是用大理石雕刻上去的,仅仅是站在那里,便有一种那些为生活奔波所苦的平民们完全没有精气神。
桓轩坐在院里石桌前,桌上放着几个白色的面饼,带着诱人的光泽,忍不住看了一眼萧君泽。
后者伸手拿起一个包子,递给他:“吃吧,我特意我多要了几个,我饭量有,只吃一个便足够了。”
桓轩没见过这种吃食,但在咬下第一口时,整个人眼睛都亮了起来,这里边,居然有肉!
他都不知道多久没有吃到肉了。
一时间,少年眼睛都湿润了,嗓子哽咽,但却一点没阻止他的吃食速度。
萧君泽拿起一个包子,里边是韭菜肉馅,没办法,这个时节只有韭菜,他最喜欢豆角还没有到季节呢。
看他少年三下五除二地吃掉了三个包子,给他倒了一杯豆浆:“慢些,别噎着。”
随后,便问起了少年身世:“我看你品貌不凡,想来也是出生大族吧?”
桓轩捧着那碗,微微垂眸,轻声道:“不瞒阿萧,按血缘,我应是身谯国桓氏…… ”
说到这,他不由得苦笑:“但身谯国桓氏荣华,早已经失了近百载,我家父母,早已是普通山民。”
萧君泽点头,这他是知道的,桓家在东晋末年时,在权臣桓温的手上达到顶峰,那时,桓温已经拿到“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篡位三件套,就差个加九锡,就能把龙椅请到自己屁股下面了。
不过最终,桓温没达成这个篡位成就,倒是他的儿子桓玄在他死后废了晋帝,成功上位,结果却只当了五个月的皇帝,徒然给“气吞万里如虎”的刘裕做了嫁衣。
刘裕可没有客气,对桓家几乎是斩尽杀绝,桓家留下的遗孤们逃入山林,就此完成了阶级跌落。
桓轩沉默了一会,又道:“桓家虽然入山,但家祖却不愿意永守山林,便带着大阳蛮的八万山民,归付北朝,可是,蛮人也不是都愿意入朝,我阿娘的部族不愿意内附,便被叔父诛灭了,我逃了出来,让人抓住,卖到襄阳,已经有三年了。”
山蛮并不是和气一团,桓家习蛮语、入蛮俗,依靠着足智多谋成为了山蛮的首领,但内附不同,那需要入北魏,给他们缴纳税赋,自然会引来小部族反对。
虽然后面的事情,这少年没说,但看他流落在外,也没有想着回到山里,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萧君泽不由安慰道:“都是往事,你们这样没有户籍,在城里难以熬过的少年多么?”
桓轩迟疑了一下,计算道:“以前,总有四五十人,如今还剩多少,我却是不知了。”
萧君泽又问起襄阳城的物价,城民害不害怕北魏等问题。
桓轩一一作答:“那新任的刺史,一来就攻破了襄阳城,城中人无论贫富,都惊惧极了,尤其是那日如陨星坠落,撞碎城墙,好多小孩都被吓到了。”
他提得最多的便是那位姓君的刺史,虽然离他很远,但这位对他们的影响实在太大了,差点小命就折在这位的手里,所以少年言语中,对其颇多不喜之语,萧君泽觉得,要不是自己坐在他面前,怕是这些话就要开始不礼貌了。
他也不急着暴露自己的身份了,从这样的底层人物身上,说出来的话可以作为参考,毕竟如今他身边已经没什么底层什么人物了,青蚨和明月身边都已经围满了奉承讨好的人,拿出的消息,就算不失真,也会丢失很多细节。
萧君泽是准备在襄阳深耕的,那么,保持一只在底层打听消息的势力,有很有必要了。
桓轩当然也不知道面前美得如同皓月的少年就是能一言定下襄阳城数万人生死的刺史大人,只是问起阿萧这宅子是哪里的,你在为谁家奏乐等等。
“这里是刺史的别院,”萧君泽微笑道,“我这笛子,当然是吹给刺史大人听的。”
桓轩眸光里带着一点微小的震惊:“那阿萧,那位不会为难你吧?”
萧君泽撑着头,逗弄着这小小少年:“不会啊,他对我挺好的,会给我吃好穿好,让我住大宅子,看这笛子,就是他亲手做给我,朝廷里同样的笛子,他只送过元英大都督呢。”
桓轩垂下眼眸:“那、那就好。”
“也有些不好,”萧君泽惆怅道,“他不许我随意出门,我也没什么朋友,你若是有空,常来我这坐坐,给我说说外边的事,好么?”
桓轩目露震惊:“他居然……”
便转念一想,阿萧生得如此美貌,自然会引人独占之心,一时不说义愤之心大起,认真道:“好,我答应你,只要有空,我便来找你。”
萧君泽满意地笑笑:“那好,我以后有空时,会在阁楼上放一盏灯,你若是有空,便可过来坐坐,我会在侧门给你留门。”
桓轩用力点头,又道:“你放心,救命之恩,必不敢忘,只要你需要相助,我一定帮你。”
萧君泽于是起身:“等会会有人带你去医馆,那里可以登记户籍,有了户籍,你便能领粮了,只是那魏道长有些……怪异,你别怕,她不会要你性命。”
啊,这就要走了么?
桓轩心中生出浓浓的不舍,但也知道,若是那刺史来了,必会给阿萧带来麻烦,便只能遗憾地离开了。
青蚨在一边,走到院外招来几个军卒,让他们把那个叫桓轩的小子拖走。
少年看着凶神恶煞的军卒,强行保持着镇定,却听阿萧声音柔柔地祈求道:“他染有疫病,让魏道长好好照顾他,你们可别动粗。”
少年顿时心中豪情四起,不要人拖,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青蚨在一边大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萧君泽这才无奈道:“看吧,青蚨,我说了不会留他太久的,你看,这不是搞定了。”
青蚨磨了磨牙,对自家公子总是到处勾搭小孩子表示了强烈不满:“您还没有及冠呢,不知这些小鬼难缠,少招惹些,不然将来有你麻烦!”
萧君泽不以为然:“那样才有趣啊,他们不卷起来,累得只会是我,对了,把这个纸条交给知善,她知道该怎么做。”
青蚨拿过纸条,看不懂上边的东西,便将其收到荷包里。
魏道长很快收到纸条,顿时如获至宝,看着新送来那个少年,露出了真诚的微笑:“你身上疮,还多么?”
“不多,只剩下十余个了,”桓轩小心翼翼地道。
魏道长有些遗憾,但也有接受:“来,咱们开始吧。我需要挑开你的病灶。”
公子提供的那防疫法可太简单了,把人胳膊挑破一小点点的皮,将脓液沾一点点在伤口处,就会感染起一个小泡,几天之内好了,便不会再得此病,被二次感染的病灶还能当下一个疫苗来源。
她决定了,要多试几个。
十几日后,襄阳城里疫病渐渐被压制下去,死去的人被一一埋葬,“种痘”这种邪恶的医疗办法,也飞快在斛律明月等人的军中被强行推行,开始很多人不愿意。
不过萧君泽又拿出了自己办法,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