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多时候性情很好,出手也大方,但那次却展现出相当冷酷的作风。
从此那个明星销声匿迹,听说还卖车卖房地还了一大笔违约金。
事后有人分析,要么孩子不是周之衷的,要么就是他不喜欢小孩。
不管是哪种,周之衷回家都得遭殃。朋友都劝他出去躲躲,毕竟贺然婕生气了,那真是往死里下手。
周之衷没出去躲,出乎意料的是,贺然婕那次竟然没动手。
再后来的后来,贺然婕变成了现在的菩萨心肠周太太。
而那个京都最浪荡的纨绔,如今是很多人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叫一声的周先生。
这对出名的怨偶,人到中年感情竟然好转起来。
主要是周之衷这个大龄浪子表现出回头的架势,这几年一直很高调地秀恩爱。
就是不知道他是真浪子回头,还是为了向股民塑造一个好丈夫的形象。
真相外人不在乎,只是顺着这个话题跟贺然婕套近乎,问她怎么能把周先生管治的服服帖帖。
贺然婕笑容淡了一些,“没什么管不管,就只是尊重与理解。”
尊重与理解。
这话要是放十几年前从贺然婕嘴里说出来,估计能惊掉一众人的下巴。
见她不愿多说,大家笑着又把话题转到了别处。
这时周之衷走过来,“然婕。”
周之衷比贺然婕大两岁,没有同龄人的大腹便便,依旧风度翩翩。
岁月消减了他年轻时候的锋芒,如今越发内敛儒雅,落在贺然婕身上的目光很是温柔,“该切蛋糕了。”
酒店工作人员推着蛋糕车进来,周围的宾客聚拢到一块。
周之衷想去碰贺然婕的手。
贺然婕不动声色避开,转头叫周子探,“小探,过来一块切蛋糕。”
周之衷垂了一下眼,没说什么。
周子探大步走过来,眼睛被灯光映得明亮璀璨,里面盛满对贺然婕的敬爱。
贺然婕左边是周之衷,右边是周子探。
老公出众有能力,儿子帅气孝顺,任谁都觉得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
就连秦诗瑶也有一瞬被迷惑,凑到沈亭州耳边感叹。
“你别说,看着挺像一家三口。”
“……”
有没有可能,人家就是一家三口?
贺然婕正要切蛋糕,宴会厅的大门被打开。
厅内的宾客都安静等着切蛋糕,因此这一声“吱呀”很抓耳,像舞台剧转折时,刻意放大的声效,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大家默契地朝门口看去。
一个身着黑裙,头戴黑纱礼帽,胸口别着一支白色花束胸针的女人走进来。
“哇。”
秦诗瑶第一个发出吃瓜声。
沈亭州嘴角抽动了一下。
不过,黑衣别白花,这感觉不是来庆生,倒像是送葬……
在场不少人认出女人的身份,每个人的眼里都闪过复杂。
贺然婕是唯一一个从内心到表情都没有波动的人,她甚至有种“总算来了”的平静。
周之衷看着女人的打扮,眉头微拢,“你怎么来了?”
听出他话里的排斥,女人笑容冷了几分,“怎么,不欢迎?”
“这女人难道是——”秦诗瑶托起下巴,“华安穗?”
华安穗?
沈亭州记忆力超群,立刻想到以前听过的八卦。
华安穗就是周之衷那个白月光初恋,据说要不是周老爷子出面阻扰,两个人差点就要结婚了。
这场迟来的撕逼,让整个会场都散发着瓜子、可乐、汽水的气息。
秦诗瑶在沈亭州耳边配乐,“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地伤……”
沈亭州:……
所以,中年霸总有自己的《回家诱惑》是吗?
周之衷正要说话,贺然婕却先一步开口。
她对华安穗说,“感谢你今天能来。”
华安穗定定看着温婉平和的贺然婕,目光有几分恍惚,“你跟过去很不一样,看来是过得很好。”
最后一句语调很轻。
贺然婕没回这句话,切了一块蛋糕,“吃块蛋糕吧。”
华安穗没去接,声音冷淡,“不用了,今晚九点的飞机,走之前想见见老熟人,叙叙旧。”
秦诗瑶兴奋道:“看来这次要撕一个大的。”
沈亭州:……
秦诗瑶:“不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都对不起这身黑寡妇战袍。”
沈亭州:虽然但是,确实挺黑寡妇……
华安穗明显是冲着周之衷来的,看他眉头紧锁,不喜欢她待在这里的模样,勾唇笑了笑。
“最近老是梦到过去的事,尤其是十几年前那场绑架,周太太还记得吗?”
周之衷脸色骤变,“华安穗!”
华安穗这才觉得痛快,“生气了?是怕你的周太太知道,当初绑匪要你在我们之间二选一,你选了我?”
这句话无疑一道惊雷,在会场炸开。
那场绑架案非常轰动,绑匪跟周之衷有过节,一下子绑走贺然婕跟华安穗,张口就要一个亿的赎金。
十几年前的一个亿,而且还是现钞。
最后结果当然是,红玫瑰、白月光都没事。
这事之后,华安穗又远走他国,贺然婕久不露面,周之衷也开始收心。
大家都以为这次绑架,让夫妻俩患难见真情,青梅终于战胜天降。
谁知道中间还发生过这么狗血的事?
不过这个绑架也是,绑架就好好绑架,还搞这种杀人诛心的二选一游戏。
怎么,还想当场磕cp?
明亮的灯光倾泻在华安穗身上,像给血液注入了亢奋剂。
她站在灯光下,在周之衷跟贺然婕面前,高声重复,喉管震得胸口都发疼。
“在绑匪说只能活一个的时候,周之衷,你选择了我!你选择让贺然婕去死!”
她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冲出来,掐住她的脖子甩到一根承重柱上。
周子探双眼戾气,掐着华安穗的手背青筋暴起,“你敢诅咒我妈!”
强烈的窒息让华安穗说不出一句话,憋红着脸去扑打周子探。
“子探。”贺然婕急声道:“放开她。”
周子探拳头紧握,在贺然婕第二次叫他时,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一拳砸上华安穗脸侧的墙上。
他终究还是听话地松开了人。
华安穗瘫软到地上,却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周之衷脸是刷白的,但贺然婕还是一脸平和,那双眼如深冬的古潭,没有因为她溅起半点波澜。
华安穗心中塞满不甘,强烈的愤恨促使她终于喊出那句,“你不生气吗?”
周之衷听到贺然婕轻轻叹了一声,喉咙顿时像卡住石块,半晌都无法呼吸。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贺然婕说,“我听到了,那天我没完全昏过去,还有一点意识。”
周之衷脸色更加惨然。
华安穗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感觉荒谬。
贺然婕早就知道了,她还能跟周之衷继续生活,继续爱他。
华安穗感觉自己像一个小丑,悲愤、羞耻,还夹杂着一丝绝望。
她真想问问,她算什么?
周之衷跟贺然婕这么相爱,她到底算什么?
华安穗父亲是昆虫学教授,耳濡目染下,她自小喜欢昆虫。
跟周之衷就是在昆虫博物馆认识的,华安穗一见钟情。
但他们的恋爱没开始太久,周之衷的父亲就找到了她,她只能被迫离开。
很快周之衷就结婚了,对象是他的青梅竹马。
华安穗远远见过一面,那是一个漂亮又张扬的女孩。
她没恨任何人,只是感到难过。
在国外断断续续听到周之衷的情况时,那种难过更深了。
他的生活乱七八糟,华安穗知道那是他的反抗,她很心疼他,也心疼那个嫁给他的女孩。
四年过去,周之衷父亲松了口,华安穗这才敢回国,她想见一见周之衷,劝劝他。
没想到刚回国没多久,她被人绑架了,一同的还有贺然婕。
绑匪要他在她们之间选一个活命,被迫躺在箱子里的华安穗,听到周之衷选择了自己。
她不觉得开心,因为无论今天她们哪个死了,以周之衷的性格都觉得是自己害死的。
果然她们被救下后,周之衷选择继续婚姻。
华安穗知道他是在愧疚,所以想用下半生弥补对方。
回到工作的国家,她更加努力工作,因为她身上背负着另一个人对昆虫的热爱。
再见面是五年后。
周之衷比过去更成熟,他已经接手了家里的公司,原本俊朗的五官也多了几分冷峻。
他过得不是很好。
华安穗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忍不住劝他放过自己,也放过贺然婕。
周之衷终于卸下强硬,露出一丝疲倦。
许久,他说,“我爱她,一直都爱的。”
华安穗心口震了一下,“那……就对她好一点。”
之后他俩就没再见过。
华安穗仍旧习惯性关注周之衷,他有时候会出现在电视里。
在某个访谈,主持人提到周之衷过去的风流史,他也没生气,只说是年轻时候太荒唐。
这两个字在华安穗心里过了好几遍。
如今他们都四十多岁了,华安穗以为自己早就放下了,这次回国单纯是为了探望亲友。
听到朋友说周之衷浪子回头的故事,她也只是笑笑。
直到晚上,她再次忍不住去看周之衷的消息,在某条资讯里,有几张周之衷亲口承认,现在的太太是他初恋的截图。
那一刻,压抑了十几年的情绪突然爆发,华安穗心悸、气短,手指震颤。
如果周之衷爱的人一直是贺然婕,那她算什么?
是他的荒唐吗?
因为他,华安穗跟父母只能举家搬迁到国外。
因为他,她无数个夜晚没睡好觉。
现在突然告诉她,在周之衷跟贺然婕的感情里,她从始至终都无足轻重。
华安穗太恨,太不甘了。
所以她今晚穿上这样,想要报复这对幸福美满的有情人。
可悲的是贺然婕不在乎,华安穗感觉自己像是赤裸身体曝光在大众面前,丑陋又可笑。
她颤抖着捂住脸。
一道阴影从头顶投下,华安穗抬起头。
贺然婕站在她面前,那张背着光的脸仍旧很美,只是不再像过去那样骄纵霸道。
“对不起。”贺然婕声音轻不可闻。
华安穗仰头,怔愣地望着她。
贺然婕垂着眼,眼睫在光下打出错乱的影子,
她说,“如果我过得不好能让你好受一点,那我告诉你,我过得很不好,每一天都不开心。”
周之衷瞳仁一颤,像是有什么东西扎进去,刺痛得厉害。
贺然婕跟周之衷是有过一个孩子的。
但不足三个月,那个孩子就死在她子宫里,从此那里就不能再有孩子了。
这些年贺然婕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这样?
可能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她不应该因为自己的执念,在明知道周之衷不愿意的情况下,还跟他结婚。
那个孩子是替她的任性和固执买了单。
贺然婕很讨厌过去的自己,没有她,周之衷可能已经娶了华安穗。
所以华安穗恨她是应该的。
贺然婕蹲到华安穗面前,把那只掉落的胸针,重新别到华安穗的衣服上,再一次说,“对不起。”
华安穗看着贺然婕。
这样的距离,她终于看清了贺然婕眼底那团漆黑得化不开的东西是什么,心很尖锐地扯了一下。
华安穗今天过来,是为了让周之衷跟贺然婕不痛快。
可看见贺然婕这样,她又忍不住感到难过。
贺然婕站起来,转身看向周之衷。
气氛在这一刻微妙起来,所有人都感觉得到,呼吸下意识放轻。
华安穗的出现,彻底碾碎贺然婕跟周之衷之间粉饰的平静。
在贺然婕看来那瞬,周之衷身体无比僵硬,罕见地露出无措。
秦诗瑶猛地攥住沈亭州的手,激动与紧张并存,“要来了要来了。”
沈亭州面色有些许扭曲:要骨折了要骨折了。
周之衷跟贺然婕的声音一同响起。
一直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剑落下来,周之衷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恐慌。
有很长一段时间,周之衷是喜欢华安穗的。
喜欢她学的专业、喜欢她开明的父母,喜欢她在和睦家庭之下养出来的平静内心。
这些都是周之衷没有的。
与其说喜欢华安穗这个人,不如说他喜欢对方给他的那种感觉。
他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却有一个掌控欲极强的父亲,人生的每一步都必须要按照对方的规划。
周之衷厌恶这种生活,厌恶自己的父亲。
他跟父亲彻底闹翻,是对方逼走华安穗,还拿华安穗一家人要挟他跟贺然婕结婚。
那一刻他对这个世界,对他的父亲彻底失望。
婚后他做各种荒唐事,放任自己一点点烂掉。
第四年的时候,有一个女人说怀了他的孩子,事情闹得很大,那天周之衷还是回了家。
他以为贺然婕躲在哪个角落,随时冲出来捅他一刀,他都做好准备去医院待几个月。
但对方没有,只是问他孩子是不是他。
贺然婕不知道,她看过来的眼神有多悲伤。
周之衷根本不敢跟她的对视,不敢在这个家待着,也不敢去想她守在这个房子等他回来的样子。
他是希望贺然婕下手再狠一些,因为疼痛是他唯一减轻负罪感的途径。
他是要烂掉的人。
他要他父亲看着他一点点毁灭,让当初抱有的期望最后全都化成失望。
但贺然婕总是用这样的眼睛看着他,拽着他对世间最后一点留念,死死地,不肯放手。
最后他还是把原来想说的答案咽下,告诉她,那个孩子不是他的。
贺然婕相信了他,那晚之后,周之衷不再夜不归宿。
他们过了一段平静和睦的生活。
可贺然婕没有多开心,她总是病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一支开得热烈的红玫瑰,在四年的婚姻里,正在逐渐褪色。
所以当绑匪问他,贺然婕跟华安穗只能选一个时,他选择了华安穗。
当时的武警已经潜入破旧的厂房,周之衷只需要再拖延一点时间。
他看着关着贺然婕的箱子,想起华安穗前几天劝他的话,放下对他父亲怨恨,更放过贺然婕。
她陪着他折腾了四年,每天过得都不开心。
周之衷听了华安穗的劝,选择让贺然婕彻底对他死心。
绑匪嘲讽他的艳福跟心狠时,周之衷看准机会,一拳撂倒他。
武警冲进来,将人摁到地上。
周之衷跑去掀开了贺然婕的箱子,人躺在里面昏了过去。
那一刻,周之衷的心有一种奇异的平静。
她没有听见他的话,看来上天是打定主意要将他们绑一块了。
就这样吧。
周之衷把贺然婕抱了出来,平和地接受了这件事,接受她一辈子都会在他的人生,在他的婚姻里。
贺然婕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裤,周之衷抱她出来时,摸到一手的湿意。
抬手一看,是血。
那天,周之衷等在手术室外面的长廊,等来了一个又一个噩耗。
贺然婕怀孕了,但孩子没了,以后可能也不能再有孩子。
在他想着放弃这场婚姻时,他的妻子在箱子里面失去了一个孩子……
又过几年,他父亲病重,去世那晚终于承认了他的错。
顺着他的期待继承公司,成为第二个周先生的周之衷,没有任何表情。
他前二十八年一直在等对方认错,现在得偿所愿才发现,轻飘飘的对不起没有任何用。
对不起不能让他回到二十八岁。
那一年,他杀死了他唯一的孩子,也在精神上杀死了他爱的那个女孩。
担惊受怕了这么多年,这一天还是来了。
周之衷克制不住自己的颤抖,用央求的目光看着贺然婕,“先回家吧,回家再说。”
贺然婕摇摇头,“我累了,离婚的事让律师谈吧。”
周之衷嘴唇微动,有尖锐的东西刺进喉咙,让他发不出一个音符,只能看着贺然婕离去。
最终,他变成了他父亲,众叛亲离。
周子探紧紧跟在贺然婕身侧,眼底也藏着周之衷类似的恐慌。
路过沈亭州,对方递来一个药膏。
沈亭州指指他受伤的手说,“一天三次,尽量少碰水。”
贺然婕看过来,温和道:“我今天跟小探回去,沈医生,能麻烦你开车送我们吗?”
沈亭州微愣,但还是点头,“好。”
在听说贺然婕今晚去他那儿后,周子探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
周子探在市中心有一套三居室,只有主卧能睡人,其余被他改成了游戏室。
装修风格很周子探。
怕贺然婕嫌弃,周子探赶紧把她请进主卧。
将人平安送到家,沈亭州本来是要走的,但周子探叫住了他。
沈亭州看过去。
周子探别扭地说,“沈医生,你能先坐吗?”
沈亭州只好坐到造型奇怪的沙发上。
过了许久,周子探才开口,“他一直没让我叫过他。”
沈亭州:谁?
周子探完全没理沈亭州能不能听懂,只是一股脑地表达,说话方式很混乱。
“我们几乎不说过话,我很怕他,但他不在意我,不过他会给我钱花,但都是他身边助理打的,每个月固定一笔,他可能早忘这件事了,他也不怎么关心我,他可能连我今年多大都不知道。”
“我很早就怀疑我是不是他的儿子。”
听到最后一句,沈亭州终于反应过来,周子探说的是周之衷。
周子探焦虑发作似的,一直在啃自己的指甲。
他看向沈亭州,声音发虚,“沈医生,你能帮我看一样东西吗?”
不等沈亭州回答,周子探已经起身去拿了。
那是一个有些年头的文件袋,纸的边缘泛黄,上面清晰地写着几个大字——鉴定中心。
周子探咬着手,眼神畏怯,“我不敢看,一直不敢,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他儿子。”
沈亭州犹豫着接过来。
转开文件袋上的线扣,他拿出里面的文件,飞快看去。
看完后,沈亭州转向周子探,周子探靠着沙发缩作一团,表情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惶然不安地等待家长说出惩罚。
沈亭州抿了一下唇,然后说,“上面写,你跟贺然婕女士感情上的亲属值为百分百,是母子关系。”
周子探睁大了眼睛,蓄在里面的眼泪摇摇欲坠。
他是没有家的。
六岁前,他承受母亲莫名的怨恨与打骂,六岁后对方把他扔到了周家,至今了无音讯。
到了周家,周之衷从不管他。
真正对他好的只有贺然婕,也是她把他带了回去。
可是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还是她丈夫的私生子。
很多年前,周子探就偷偷做了亲子鉴定,但他不敢看。怕确定自己是周之衷的私生子,就证实了周之衷对贺然婕的背叛。
又怕自己不是周之衷的孩子,会被赶出周家。
那只往日嚣张的恶犬,此刻终于哭出来,“沈医生,没有人愿意要我。”
他母亲会抛弃他,名义上的父亲会随时抛弃他,贺延庭为了江寄也不喜欢他。
贺然婕马上就要跟周之衷离婚了,周子探太害怕了,怕对方也会离开他。
这个世界上没人愿意要他。
沈亭州站起来,朝他招招手,“起来。”
周子探抽噎看着沈亭州没动。
沈亭州上前把周子探拉起来,牵着他的手朝主卧走去。
周子探老实跟在沈亭州身后,但沈亭州要他敲门,他就往后缩,像是在害怕什么。
沈亭州只好抬手敲响了房门。
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进来。”
沈亭州拧动门把,将房门推开了。
主卧内只亮着几盏小壁灯,柔和地落在贺然婕身上,让那张本来温和漂亮的脸多了几分圣洁。
贺然婕一眼就看见躲在沈亭州身后,眼睛泛红,一脸怯生生的周子探。
贺然婕这一生犯过三个重要的错误。
第一个是在明知道周之衷不愿意的情况下,还跟他结婚。
第二个是结婚第四年,华安穗回来了,她还是不肯放手。
那个时候她跟周之衷的关系开始好转,他明确否认那个孩子不是他的,然后雷厉风行地处理了这件事,不再出去招惹那些绯闻。
孩子也是在这个时候有的。
贺然婕知道怀孕是很开心的,但没多久华安穗就回国了。
当时他俩的婚姻,双方父母都开始不看好,周之衷跟华安穗之间也没有了最大的阻挠。
贺然婕很不安,她知道周之衷喜欢华安穗。
因此她给了自己一个期限,孩子三个月之前,如果周之衷提出离婚,那她就同意,一旦过了三个月,她就摊牌,不管周之衷怎么想,她一定要把孩子这个爹拴在身边。
差一点就要到三个月了,就差一点点。
事后贺然婕经常想,可能就是她太自私,所以才有这样的惩罚。
从那以后,她开始严格要求自己,宽容别人,为过去的自己赎罪。
周子探就是在那个时期出现的,那是贺然婕脾气磨到最好的时期。
那个女星还是把孩子生下来,兜兜转转,又到了周家。
贺然婕记得那天下了雨,她在窗外看着那个瘦小的孩子缩在角落,等着他的母亲回来找他。
贺然婕看了他许久,还是把伞撑到他头顶,然后牵回了家。
现在那个孩子已经长大,又露出那种当年那种可怜的模样。
贺然婕还是像过去那样,把伞撑到他身上,“小探。”
听到贺然婕的召唤,周子探立刻扑了过去,把脑袋埋进她的怀里。
“妈妈。”周子探颤抖着抱住贺然婕,哽咽道:“我永远爱您,也永远想当您的儿子,别不要我。”
贺然婕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怎么会不要你?”
一个没有孩子的母亲,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在他们相遇那刻,就弥补了对方的缺失。
贺然婕怎么可能会不要自己的孩子?
沈亭州看着壁灯照亮的这角温馨,默默将房门重新关上。
这时贺然婕看过来,无声地说,“谢谢你,沈医生。”
沈亭州略微颔首,然后关上了门。
沈亭州临走时,将那份亲子鉴定装回文件袋,重新缠上线扣。
周子探要这个时候探究自己是否是周之衷的孩子,是因为家庭发生重大变故,他感到恐慌。
这是每个寄人篱下孩子的通病。
沈亭州从小生活在傅芸芸家,姑姑温柔体贴,姑父豁达开明,夫妇俩对他非常好,他有时候都会冒出一点惆怅,更别说周子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