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那边很快传了音过来,“务必要抓到他们,按照他的名声,送回那帮剑佬手里,兴许不会被问责!此事便能轻飘飘的过去了。”
明镜台多剑修,门派之中最出名的特点便是莽撞和护犊子,人称仙道武夫,说的便是明镜台,除了会练剑打架之外毫无长处,且门派之间处理事务敷衍了事,偏偏每一年仙道大会又都是榜首,任其余仙门咬牙也只得忍着。
这一届的榜首便是薛遥,无论从比试来看,还是各方面的综合素质,薛遥都遥遥领先。试炼时也能完成布置之外的任务,又凭借一己之力抓获一方鬼相,堪称仙道弟子榜样。
收到传音的弟子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来先前薛遥受难,忍不住叹气,“这般……薛世子如此心性,坚韧过人,难免会受到偏爱。”
他们三人出了阵门,绣城属云中隙管制,待他们出去时告示上已经布下了他们三人的通缉令,未曾说犯了什么错,只说是犯了错,要求透露他们三人的行踪封赏。
薛遥二字配上他的容貌,引得百姓与路过的弟子议论纷纷,旁边还有狸珠与李云锦的画像。
“这不是薛世子吗!犯了什么错要被抓去!他如今可是在绣城?”
“怎的我没碰到!听闻薛世子亲手抓获了鬼相,是真正的大英雄……世子犯了什么错要被逮捕。”
“我是前去参加仙道大会的弟子!原先我在离州,家中无亲无故,受了旁门的欺辱,前去离州衙役,那里的衙役受了世子传教,不但给我重新安排了住处,还为我准备了灵石与伤药。”
“我娘亲的妹妹在离州!她说曾经见过世子数回,世子爱民,每有空闲便会前往离州街巷之间,帮衬邻里百姓,凡是百姓受难,他便挺身而出……世子圣悯慈心,如何会犯错。”
“我看是世子要拜入明镜台,云中隙为此不愿,才生如此是非。”
狸珠他们三人隐藏在其中,薛遥戴了一顶斗笠,闻言越来越听不下去,轻咳了一声,随即压紧了斗笠边缘。
前来布榜的云中隙弟子听后更是直道离谱,面对百姓的质问,只得一一解释,无法透露薛遥到底犯了什么错。
“薛世子如今在何处?我家中有鸡鸭鹅鱼肉,可否请他到家中做客?”
“薛世子到底犯了什么错?为何你们遮遮掩掩不愿说明?莫不是当真是在污蔑世子美名。”
“薛世子可曾婚配?我家中女儿钦慕她已久……”
眼见布榜的弟子们被团团围住,狸珠他们三人趁机钻出来,远离街巷之间,到了人少的地方。
“薛遥,抱歉,是我连累了你。”狸珠道。
“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你未曾要寻死觅活,我便已经谢天谢地了。”薛遥凤眸扫他一眼。
狸珠闻言抿着嘴唇,他掌中握着那根指骨,鼻尖被堵着,胸腔之中闷闷的讲不出话来。
李云锦觉得薛遥说的话有嘲讽之嫌,又没有证据,只得看看狸珠,见狸珠低落的模样,手指跟着动了动,在一旁不知所措。
他若是会讲话就好了。
其实他并非不会说,只是太久没有讲话了,从记事开始便不愿再讲,李云锦张了张嘴,吞了口唾沫,盯着狸珠维持着张嘴的动作。
狸珠原本还在思衬,眉眼低垂着,抬眼见李云锦张着嘴巴,他不由得纳闷。
“李云锦,你这是做什么。”
李云锦盯着他看,鼓起勇气,嘴巴翁动,嗓间压抑发出了低低的字音。
“狸——”可惜他只喊出来这么一个字。
空气随之安静下来,狸珠呆住了,李云锦方才说话了?不是他的错觉吧?
薛遥也听见了,看了李云锦一眼,在一旁道:“李云锦,原来你会说话,还是方学会?”
李云锦又不说了,只用力的盯着狸珠看,随之眨眨眼,又在纸上写字。
——不要难过了
——江雪岐不会有事
对方在笨拙的安慰他,狸珠见状不由得心中酸涩,点了点脑袋,对李云锦道,“我未曾难过,李云锦,你放心便是。”
他只是为此烦忧。
于私情,并不希望江雪岐有事,只想与他长相厮守。于道义,却不知自己应如何论断。
“李云锦说的不错,那可是一方鬼相,千年前仙君尚且只是短暂的封印他们,他们如今出世,仙道又能拿他如何。”
“除非仙君再世,不然总有一日,你还是会碰到他。”
狸珠闻言低声道:“既知如此,为何还要抓他。”
“以上众所周知,那明知邪祟杀不完,为何还要继续剿灭邪祟?”薛遥眉眼抬起,一片矜冷之间存有某种坚定之物。
“在抓获的过程中总归是在接近终点,只要日复一日的去靠近,总有一天,能够真正的消灭邪祟。”
“如此,便是仙道存之道义所在。”
狸珠闻言眨眨眼,他先前拜入仙门,是为了宋阿姊的心愿,后来是为了和江雪岐拜入同一师门。
如今他已拜入仙门,得知了江雪岐的另一身份,他不知自己的道义在何处。
狸珠看着薛遥的背影,他们行走在街巷之间,李云锦在身侧看他,他回想起先前经历的种种,如浮云在他脑海中消散了。
“薛遥,你如此坚定,我见之难及……我如今不知道义何为,仍牵挂着他,想与他再续前缘。”
“既不知,前去寻便是。”薛遥侧目看他,“既放不下,便去寻救他之法……只是到时责任自行承担,但求问心无愧。”
江雪岐说待他宽恕他, 便前来寻他。他又何曾怪过他。
狸珠看着天际之处的天空,前往明镜台不似先前那般要赶路,前前后后花了近十日的路程。
云雾缭绕之间, 湖面倒映犹如一面巨大的水镜, 明镜台屹立在湖面之中, 凭借遥遥舟船通行。薛遥在前方撑船,他与李云锦在其后划桨。
随着船桨飘过, 在水面上荡开一片波纹。
远处屹立的山峰逐渐在视野中变得清晰,缥缈云雾环绕, 清碧山峰犹如盛开在水面上的一朵清莲,莲花环绕其上, 山门处明镜高悬, 映有明镜台三个字。
山门处有迎接他们的弟子,明镜为饰, 日月做纹,清一水的金纹道袍, 系有门中令牌。
“可是薛遥薛世子?”前来迎接他们的弟子比他们年长些许,得了消息前来, 嗓音温和动听。
薛遥停桨,他们二人随之上岸, “正是。”
“长老已经念叨你们多时,且随我来,欢迎三位来到明镜台。”望川领着他们进门,“你们的事迹我们已经听说, 诸位沿途救下诸多百姓, 才智德行令人钦佩。”
周围是四面的湖,这里像是一处孤岛, 狸珠看一眼,此地多出剑修,不似其余仙门置身在凡尘之中。
此地与人烟隔绝,是清苦之地。
“二位选的都是剑阁,只有一位选了灵法君,虽是如此,经过一众长老商议,你们三人一并入灵法君门下,二位依旧练剑,江狸珠随灵法君修习幻术。”望川徐徐道。
薛遥闻言无不可,对望川道:“灵法君可知情?”
望川:“自然是知情的。”
踏入其中,明镜台内里多是形似剑谷的孤峰,矗立其中,寒意应势而出,寒芒凌厉,山路险峻,他们行路需以灵力蓄力在脚下,不然很容易踩空滑落。
若是跌下去,狸珠低头看一眼,兴许会粉身碎骨。
望川注意到了狸珠在观察地势,在一旁道:“狸珠公子如此细心,此地山峰一座比一座险峻,诸位习惯了便好了,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倒是有一件事需要告诉你们三位……灵法君所在的碧桃山,是地势最险峻的一处,三位的试炼便在那里。”
“能在三日之内登顶见到灵法君,便算作试炼通过,三位便可入灵法君门下。”
原在此处等着他们。狸珠只是看一眼两侧山峰,他不由得多注意望川几分,此弟子如此细心。
脚底凝聚灵力,此学起来容易,但是坚持不了太久,他们三人都感到吃力,狸珠每走一步便比前一步要费劲一些。
他看向薛遥与李云锦,这两人和他差不多,再看望川与身侧弟子,对方倒是走起来稀松平常。
“再坚持坚持,马上就到了。”望川笑眯眯的对他们道。
仙道大会明镜台的弟子去的最少,狸珠和他们没什么接触,如今看来,兴许参与凡事最少的反倒实力深不可测。
狸珠和薛遥对视一眼,他们二人所想一致,待他们坚持走到了碧桃山,灵力用的差不多了,此地有万丈山峰正等着他们。
“便是此处了,三位师弟好好努力,一众师兄弟听闻你们三人来到明镜台,已在顶峰等待。”望川对他道。
狸珠忍不住喘气,他抬起头,面前的山峰直直挺立入云间,看不到头,且果真如枝上碧桃,底下险峻,其上巍峨,这处山峰近九十度。
“望川师兄……三日后见。”狸珠对望川道。
“如此完全是在为难我们。”待望川与两位弟子走了之后,狸珠才开口,伸手碰了下面前的山壁,有碎石随之掉落。
“这样的试炼我们经历的还少吗,按照他说的做便是。”薛遥沉吟道。
“方才路上我便有察觉,此地偏远且灵力稀薄,狸珠,你可有察觉到?灵力远比湖面之外更加贫瘠。”
狸珠点点头,他掌间蓄力灵力,方才从山门处走到这里,他便隐隐感到喘不过来气,体内筋脉一并收其影响收缩,灵力提供不足,自然会不适。
李云锦依言用剑鞘挑了一道灵力过去,原先可编织出的月牙比原先缩水了一半,歪歪扭扭的像是发育不良。
“倒也是好事。”薛遥说了这么一句。
他们三人没有耽搁,在原地稍稍停留,随之开爬,薛遥在最前面,狸珠在中间,李云锦则在最后。
稀薄的灵力加上不稳定的地势,他们需要集聚灵力才能往上走,且停留过程中也需要灵力维持。
薛遥和狸珠越来越吃力,狸珠虽难受,却没有叫过停,两日过去,他们只走了一半不到。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薛遥,我们需要想想其他法子,按照我们现在控制灵力的水准,远远达不到三日便能登顶。”狸珠说。
他看一眼最顶上,若是御剑上去一刻钟便能到,灵法君是让他们徒步而上,此番更加困难。
“除非我们能想办法滋生灵力,这是不可能的。”薛遥抱剑立在原地,随之想到了什么,看向一旁的李云锦。
李云锦歪了歪脑袋,“?”
他们三人并不知路途之中都有结界,已经把他们三人的表现传送到一众弟子那里。
明镜台多剑修,他们这里远离人世,平日里除了练剑最大的乐趣便是互相比剑,除此之外便是每年的新弟子入门。
“他们居然真的走了两日,这才走了一半不到的时间。”其中一名弟子倒挂在树上,一边看着一边嬉笑开口。
“我看灵法君对他们已经非常满意,按照他们这个速度,明日好歹能走到三分之二,如此看已经是历来有天赋的弟子。”
“这才哪到哪,离州世子盛名在前,若是完不成任务,兴许要先追究他先前擅闯九层塔。”
“你们猜他们能不能完成……我押注不能,两日过去了,该想的办法都想了。”
“那我也押不能,赌十日的剑罚!我若输了便代诸位各受一日的剑罚!”
碧桃山腹处。
狸珠觉得薛遥的想法可行,他于是点点头,片刻之后,薛遥与李云锦的身形在原地消失。
他怀里钻出来一只黑胖鸟,黑豆眼瞅着他,啾了两声,他肩侧凤凰停留,扇着翅膀挥出一道灵力。
狸珠便这般抱着李云锦和薛遥行路,他们三人的灵力集聚成一股,而两只鸟没什么重量,如此赶在第三日夜幕,他顺利的爬上了碧桃山。
碧桃山险峻之势占了三分之二,最后一段路不似先前那般险峻,灵力却更加的贫瘠,越往上越稀薄,仿佛灵力要在此地消失了。
“不是,这也行,这不算是作弊吗!他们三个认识,如此试炼对他们来说太轻松了。”
一排排的少年在桃树上倒挂,各自脚边踩着剑,眼睁睁地看着狸珠当真爬上来了,不由得愤愤不平。
“我们当初上来的时候互相不认识,若是互相认识,如此法子谁都能上来。”
“是吗?那我们如今便试试。”另外一名弟子提议。
于是他身旁的弟子各自变成了猴子与鸟雀,飞到了提议弟子的身上,猴子与鸟雀传递灵力过去,弟子掌中亮起微弱的光芒。
“便是如此,灵力能够传递,却只能传递三分……除非还有别的法子,不然为何仙道没有盛行炉鼎之风,他人的终归转化不到自己身上。”
“如此看,这位少年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倒挂的弟子们紧盯着结界处。
半空中浮现的是狸珠的面容,狸珠怀里探出来黑胖鸟,肩侧凤凰停留,杏眸转过来,掌间便自动浮出了灵力。
“早前便听说了他灵力特殊,似乎没法用剑,剑势非但不伤人,反倒能够以灵力愈合伤势……治愈系的灵力,闻所未闻。”
“听说他第一次出剑,在试炼之中治好了奄奄一息的邪祟。”
众弟子:“………”
“如此,灵法长老为何还要收他?”其中一名弟子问道。
另一个弟子在身旁不由得撞了他一下,“你傻啊!平日里说你只会练剑当真是木头脑袋?那是他灵力低微时,如今他已经能斩杀邪祟,净化邪祟懂不懂,让邪祟心安理得的去转世……此番神力,世间可还能找出来第二个?”
“这样啊……所以他会治病?不知道我练剑的脚伤能不能给我治治,如此便省了伤药钱。”
“我脸上的胎记能不能帮我看看,若是没了这胎记,人家也算是仙道美男子一枚。”
“改日我要拜访一番,我想变成男子,能不能让这位姓江的公子帮我安个假肢。”
“…………”
狸珠他们三人登顶,云鹤守在此地,引他们前往灵法君仙府。
云顶之上缥缈无物,此地靠近明镜台最高的山峰,那处是禁地,传闻仙君曾在此地为庙宇,便在最高处的仙问山,此地隐约可窥见,若有若无的山峰隐在更远处。
“进来吧。”殿中传来清朗男子音色,狸珠反应慢了一拍,还奇怪怎么会是男子,随着薛遥推开门,便见到了熟悉的面容。
一模一样的魅惑面容,只是变成了男子相貌,为女子时百媚横生,如今变成了男子,多了几分英气在其中。
如此性别可自己选择,全凭心情,狸珠不由得看过去,和灵法君对上目光,灵法君眼中饱含温和之色。
“薛遥拜见师尊。”薛遥行礼,狸珠随之,李云锦有样学样。
灵法君看着面前的三名少年,皆是天资不凡,只是一个身中阴咒,一个迷恋邪祟,另一个性格古怪。
如此三人组,不知收下是福是祸。
“起来吧,”灵法君道,“既入我门下,日后便好好相处,前尘往事,过往不计,且看前路才是。”
第一百零一章
清晨, 天还没有亮,薛遥熟练的钻进狸珠的院子,敲了敲门, 房中没有点灯, 薛遥正要出声, 门便自己打开了,狸珠已经穿戴整齐。
今日是练剑的第一日, 狸珠竟起来了,薛遥稍挑眉, 随之放下了动作,“我前去剑谷看了看, 此地最不乏的便是修炼之地。”
“只是灵力稀薄, 初修炼,筋脉难免会疼痛难忍。”薛遥道。
“前一日师尊是如何同你说的?”薛遥又问他。
他们已入灵法君门下, 便改了口,闻言狸珠道:“师尊说灵力难见, 万法诸同,待我修为高了之后, 自然知晓应当如何运用。”
“如今修为浅薄,尚且看不出什么。”狸珠老实的回答。
冰冷的寒夜, 山上气温更加低一些,狸珠想起原先怕冷的人,他不由得捏紧自己胸口处的指骨。
“如此,先练剑便是。”薛遥道。
狸珠又看了一眼后院的方向, 他们三人的院子, 薛遥在前院,他在中间, 李云锦在最后。
“可要叫他?”狸珠问道,见李云锦房中的灯还在亮着。
“他与我们不同,修习的是影子,夜晚练习,如今应当方休息……若是想喊他,下次你问问他便是。”薛遥说。
狸珠应声,他们二人一同前去剑谷,薛遥选的山峰位于后山山峰之上,此地险峻,前来的人更少。
剑谷之中蒙上一层蒙蒙的雾气,狸珠侧剑而立,筋脉之中传来疼痛,如此练习了三日,每每回到院中,手几乎不能抬。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他和薛遥日日前去剑谷,中间有休息的空隙,他们能碰到同门中的弟子。
狸珠注意力都在练剑上,未曾有所注意,直到迟钝的反应过来,有些弟子见到他总是欲言又止。
这一日下了雨,狸珠来明镜台已经有两个月,他们的师尊灵法君鲜少现身,只在他们修为有进步时前来指点一二。
整座碧桃山充斥着细密的雨丝,落在泥土上形成大大小小的镜子,雾气更加的浓郁,雨水从屋檐顶落下,他院前有两名弟子在等着。
面容有些眼熟,狸珠先前见过,只是他们未曾搭话,狸珠见两名弟子一位手背在后面,面上尴尬,另一位则是忐忑不安。
“两位有什么事吗?”狸珠问道。
“江狸珠……我们是隔壁剑阁的弟子,听闻你擅长医治,束宥他自从下山回来之后,手掌便一直未痊愈……你可否为他看看。”说话的弟子紧紧盯着他看,常见练剑性子莽撞,语气有些生硬,生怕狸珠拒绝。
狸珠稍愣了一下,随即道:“可以,只是我未必治得好,只能试试。”
他这么说,两名弟子都松了口气,方才开口的弟子对他硬邦邦道:“你只管试便是,我们相信你。”
“只要你治得好,日后若是有事,随时喊我们帮忙……不说别的,打架整座山没有弟子能打得过我们两个。”
狸珠“……”
他打开院门,抬眼便见薛遥抱剑在房门前,引得两名剑阁弟子同时傻了眼。
薛遥下巴抬了抬,“我方才都听见了,你们有事找他来问他便是,何必看我脸色。”
“这是自然,”另一名弟子唤作钟锤,闻言摸摸脑袋,“你们二人成日在一起,江狸珠成日扑在练剑上,我们怕耽误你们两个修炼。”
狸珠开了门,让束宥坐下,藏在背后的手掌随之伸出来,对方掌纹之中诸多茧子,一看便知是常见握剑的手。
手掌上有一些细微的伤口,这些伤口无足轻重,最中央虎口处的一道伤裂开可见骨头,鲜血凝固成黑色,若有若无的邪气笼罩其上。
“可是被邪祟咬了?”狸珠问道。
他眉眼清澈,像是倒映的湖面,仔细查看了伤口,不似一般的邪祟,两人莫不是碰到了棘手的邪祟。
“是只小鬼,原先我没有当回事,回来之后上了伤药,之后发现越来越严重。”束宥说。
钟锤在一旁道:“我敢确定,那小鬼没这么大的本事,这便是问题,按理说被小鬼咬了一口,不至于如此。”
狸珠仔细的查看,他按住了束宥的伤口,随着他使力,在黑色的血块旁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薄膜,泛出淡青色,如同伤口被水包围了。
“你可有接触其他的邪祟?”狸珠问道。
束宥闻言回想了一番,随之摇摇头,“我们路上没碰到什么邪祟,那只小鬼路上便处理了没能带回来。”
狸珠掌间集聚灵力覆盖其上,灵力附着在伤口上,直到那层像水一样的绿色薄膜消失,凝聚的血块逐渐变成正常血色,黑色消失。
待狸珠松开手,伤口同时恢复正常。
束宥和钟锤睁眼看着,钟锤瞪大了一双眼,盯着看了半天,“这便好了?”
“束宥,你可还疼?”钟锤又问道。
束宥闻言摇摇头,对狸珠道:“多谢……小江公子若需要帮忙,随时联系我,我愿意为你赴汤蹈火。”
“此番不至于。”狸珠看向两人,他确实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狸珠看一眼门外,和薛遥对上目光,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让薛遥出去。
“听闻近来鬼相乱世……我想寻些鬼相有关的典籍,姬圣怜……你们可能为我寻来?”
“这些都是禁书,你想查他的身世?”钟锤看狸珠一眼,随即对狸珠道,“不过你算是找对人了……我们先前曾在一处幻境发现了鬼相的记载,如今被封锁,可为你取来。”
“你只管等我们的消息便是。”束宥在一旁点头。
临走前,钟锤又道:“你查看典籍之事,不可让其他人知道……若是让灵法君知晓,兴许要送你去戒律堂,这还是轻惩。”
待两人走了,薛遥什么也没说,倒是向他透露了外面的消息,“前日沐微迟来信,鬼相已被封印,传言江雪岐已身死。”
狸珠下意识地去碰那道指骨,他抿起唇,没有回应薛遥,窗外雨声淅沥,他一并随之出了片刻神。
冥冥天地之间,雨幕遮掩了山峰,只有远处万丈高峰若隐若现,他仿佛在雨幕之中能看到一道虚无缥缈的白影。
钟锤和束宥所说的典籍在幻境之中,并不容易取,再来找他已经是三个月之后。
三月转瞬而逝,狸珠已经熟悉剑谷,可御剑飞行在剑谷之中穿行,日日练剑至深夜,如此修为日夜精进。
钟锤送来了两本图册,再三强调他不要被其他人发现了。
图册古朴泛黄,上有隐隐绰绰的人影,狸珠当日揣着两本书册上山,他特地寻了一处没人的地方,便去了碧桃山的峭壁处。
此地靠近仙问山,平日里无人踏足。
虽是险峻峭壁,兴许是因站了九天之上的浮光,此地生长了成片的蒲柳草,在阳光下开出来白色的冰晶之花,绚烂而夺目。
狸珠注意到墙壁上雕刻的有仙君神像,仙君闭目沉思,眼眸半阖,俊容天成,良爱慕钦。
他多看了几眼,薛遥所说不错,此面容与江雪岐的脸有几分相似。
此时外面天幕又下起了雨,狸珠正好在此地避雨,他把剑放在身旁,从怀里拿出来了那两本书册。
待他掀开书册,其上没有文字,只有墨水画上去的人形,好似人影落在上面,白影浮动墨发垂落,未曾有脸,只看身形他便认出来了是江雪岐。
人面之花浮动,绯雾迷从,魍魉深处,黑夜幽都屹立之处,白骨曲现,宛转成形。
自鬼界而出,是何人生前魂魄。
狸珠看懂了前半部分,待他再往后翻,后面几页均被人撕毁了。
再看另一本,另一本所画的是另一位鬼相。玄水缚灵,原身是一书生郎,取得功名之后被旁人所替,难平前去讨回公道,不料对方与当地官府合谋,将他沉入水中活活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