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上有缚灵凡世名姓,唤作谢淮安。
狸珠又翻看被撕毁的部分,什么都没有,此图册之上有禁制,旁人未曾动过,如此可是另有人撕毁……为何要撕毁?
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狸珠盘腿而坐,耳边有水珠从岩壁滴落的动静,一滴水落入湖面,一道道波纹扩散而出,待他抬眼看去,便在水镜中见到了自己。
与此同时,狸珠几乎僵立在原地,他杏眼中映照着水面,水面倒映着他与他身后的仙君神像。
他身后的仙君神像半睁双目,似在垂目看他。
他来时应当没有记错,仙君分明是闭目沉思,何时睁开了双眼,他竟不知。
狸珠下意识地便握住了剑柄,浑身警惕起来,他转眸看过去,面前的石壁雕琢出清朗面容,仁慈悲悯的双眸正俯低看他,明镜台前,佛生万物,一滴水落,万物红尘缥缈而过。
他难以描述此刻的心境,仿佛随着水滴落下一并沉落,汇入百川纳海之中,由浪潮洗涤而过,心若明镜高悬。
此一瞬间,他犹如窥见了神面。
外面还下着雨,狸珠莫名慌乱起来,此地没有邪祟,却仿佛有更为令人敬畏之物,他拿起剑便转身回到了雨中。
待他出了峭壁,离开仙问山很远,他才感到那股畏惧消散,心中稍稍安下,握剑的手指仍在发抖。
狸珠的发丝被淋湿,沾湿在脸颊边,皮肤白净如同槐玉,他身上冰凉,被雨水浸润,他停留在原地,反应了半天,倏然去摸自己怀中。
他怀中空空,两本书册落在了那里。
如此,可要前去拿回来?
狸珠有些纠结,他正犹豫着,见远处的人影,薛遥抱剑也看到了他。
“你说你亲眼看到仙君睁眼了?”薛遥抱剑问他。
狸珠点点脑袋, 他确定没有看错,摸摸自己的脑袋,“我有东西落在那里, 若非如此, 不会让你陪我前去。”
“仙君魂归已有千年, 不过倒也有可能显灵……我随你去看看便是。”薛遥道。
他们二人原路返回,有薛遥在, 狸珠没那么害怕了,他带着薛遥去了那处他找的峭壁处。
“如此偏僻的地方, 难得你能找到。”薛遥跟在他身后道。
“便是这里了。”狸珠领着薛遥来到了神像前,峭壁沿着碧桃山侧面而生, 仙君依旧闭目神思, 与先前五异。
狸珠睁大眼看着,他的书册掉落在一旁, 方才下了雨,这会天气又放晴, 有风势吹过,书册之上多了一朵桃花。
他连忙去把书册抱起来, 那朵桃花拿在手里,犹豫了下到底没丢下。
“我看没有分毫变化, 可是只对你显灵?还是我们来的时间不对……或者是狸珠你鬼迷心窍了?”薛遥对他道。
“不要看仙君神像与你二哥哥有几分相似,便幻想起来,你不要做梦了。”
狸珠捏着那朵桃花,又忍不住扭头去看神像, 邃收回视线, 对薛遥道:“那可能真是我看错了。”
“为何会与二哥哥相似,原来不止我一人觉得。”狸珠低声说。
“你可忘了, 你二哥哥千人千面,他不止这一张脸,变化多端………”薛遥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狸珠下意识地捂住脑袋,他应声,又对薛遥道:“这书册之中没什么有用的线索。有关白衣鬼相所记载的甚少,模棱两可,玄相倒是记载的多一些……缚灵生前名姓谢淮安,他原先是一名应试秀才,考中之后被人夺取功名,之后含冤沉水而死。”
“若是有此番类似的案件,你一定要多加留意。”
薛遥闻言沉吟片刻,随即道:“我知晓了,若知他生前,查他倒是容易一些………此番我们帮不上忙,只能祈祷仙道能在青鬼与红棺相之前找到他。”
狸珠和薛遥在院门前分别,他回到了自己院中。在书桌前,他把那朵桃花放下来,这才抬头去看外面,如今已经半年过去了。
现今是金秋十月,何处来的桃花,晚秋的桂树倒是绽开了枝叶。
他不得其解,雨幕之中沾湿了桃花花瓣,过几日便忘怀此事,倒是因了仙君睁眼常常惦念,总要跑过去看看。
如此他练剑的地方便换到了峭壁处,日复一日,风吹雨淋,未曾再见到仙君开眼。
来年春日,峭壁之处有春意从裂缝之中破土而出,绿色的嫩芽,随着春雨的浇灌而不断生长,挣脱开石壁,一点点地令石壁破开变形。
细密的雨丝之间,狸珠的身形也随着又一年春日春笋一般拔高了。他白净的指尖生长出来一片片茧子,抱剑长身而立。
那张脸一并随着长开,杏眼弧睫如扇,朝着两侧扇开,眸如清星明月,净若含潭春池,鼻梁侧起弧度,唇色若朱红的桃色,身姿修长轻盈,单薄而又清灵。
狸珠注意到了裂缝之处的细芽,不过两月之间,既已抽枝生出了小树那般高的身形。
植物的生长速度有这么快吗?
狸珠忍不住惊讶,他没有盯着看太长的时间,随之收到了薛遥的传音,灵法君要见他们。
“狸珠,速速前来,师尊要查验修为。”
狸珠离开峭壁处,他临走的时候看一眼,原先此地寸草不生,如今却满园春色,生机蛊然与别处的荒芜形成鲜明的对比。
怀春殿内。
薛遥与李云锦已经过来了,狸珠最后入内,灵法君这次是女子相貌,一身的桃碧春裙,折扇将发丝绾起,唇畔两侧各自点了一刻朱红的痣。
“你们来明镜台已有一年,我不在时倒是听了些传闻,你们三人各自修炼,勤苦程度剑阁内皆知。”
薛遥在左侧,狸珠在中间,李云锦在右边。
在灵法君说话的这么一会,狸珠看着他们三人的影子,他长高了,薛遥却窜的更快,李云锦身高倒是没什么变化,他和李云锦如今差不多。
倏地,他身旁人的影子消失了,狸珠愣住了,那道黑影随之钻出来,在他面前变成了一团黑影,凑到他影子旁,和他挤在一起。
狸珠觉得有些好笑,唇角忍不住扬起来,又看了眼李云锦,李云锦也在看他,朝他眨眨眼。
“如此……便从李云锦开始吧,李云锦,让我看看你的修炼成果。”灵法君开了口。
李云锦闻言操纵影子,影子缓缓地脱离地面站起来,直立化成人形,复刻出了对面灵法君的模样。
同样的女子身形,发戴折扇长裙落地,手中桃枝剑宛转成形,假灵法君破空使出来了招式,桃枝剑意横生,只一下,“啪”地一声,穿破了正殿,削断了半边灵力阵法,剑意朝着天边而去,另一侧的灵鹤遭殃了。
灵法君:“……”
这是他的招式,模仿的惟妙惟肖,甚至灵力更强。
“不错,李云锦,只是你的影子能维持多长时间?”灵法君一拂袖子,被劈碎的墙面变回了原样。
李云锦闻言伸出手,竖起来一根手指。
“一个时辰?”灵法君问道。
李云锦点点头。
“倒也算是进步巨大………薛遥我便不必看了,前一日你与剑阁的比试我已经听闻,你只管控制好阴咒便是。”灵法君说。
狸珠闻言瞅薛遥一眼,薛遥来到明镜台,进步更加飞快,前几日打败了一众剑阁的弟子,听说打的一众弟子心服口服。
剑阁多武夫,毫不顾忌面子,只有修为高低一说。
“狸珠,你呢?”
“师尊,我在剑法之上只稍有增进,灵力倒是比先前充盈一些。”狸珠说。
他长剑翻转而出,在灵法君面前展示了一套剑招,与此同时,放出来了事先准备好的邪祟,邪祟在他的剑意之下,黑色的怨气悉数散尽,反而化成了灵力。
“这便是我近来领悟的………我杀不死邪祟,先前是送他们前去超度,如今能让他们转变成天地灵力。”
狸珠说着有些忐忑,忍不住看灵法君一眼,三人之中他进度最慢,薛遥和李云锦都超出他许多。
“………其他方面呢?”灵法君问道。
“其他的便是,弟子方向感极好,因了逃逸功夫了得,擅长编织阵法。”
狸珠说着,展示起来,随手捏了一道灵力,在掌心之中便编织形成眼花缭乱的阵法。
这些都是他无事时研究的,上不了台面,狸珠的指尖稍稍蜷缩。
他半天听不到灵法君的评价,不由得抬眸,抬眸与灵法君对上目光。
灵法君正色道:“狸珠……我倒是有一件事要问你,我得了些传闻,你在剑道书院时未曾有这般的努力。”
“如今修炼是为何?”
薛遥在一旁道:“师尊,修炼便是修炼,何来为何一说。”
李云锦在一旁赞同的点点头。
狸珠想了想,对灵法君说了实话,“弟子愚昧,先前有兄长在侧,兄长处处护我,我不必思考自身安危。”
“今时不同往日,我想无所顾忌,待日后前去江州查明真相,在鬼相前不至于手无缚鸡之力。”
“你说的是哪个鬼相?”灵法君朝他看过来,明显意有所指。
狸珠垂眸未曾回答,他低头的时候,胸前戴的指骨一并磕落在地。
好一会,他才开口,“已有一年时日,弟子未曾改心,若他当真有害人之心,我自会亲手除他……只是我尚且没有那个能力。”
“你知晓道理,为师便宽心有些。人鬼殊途,你若没有自保能力,不过是为人刀俎任人宰割。”
“少年情思,最是叛逆,周围人越阻拦,有些糊涂鬼偏要逆天而行。”薛遥在一旁道。
狸珠用剑柄不轻不重地磕了薛遥一下。
“此番你们三人的修为也练的差不多了,你们拜入我门下,便知我手中有桃坞幻境……幻境之中已为你们三人各自准备了试炼。”
“待你们三人出来,便是下山之日。现今四地起庙,九州之内已有数座城府出现了鬼相专供之地………此地一日幻境三日,你们把握好时间。”
灵法君说着把发尾的折扇拿下来,折扇在他手里变幻成一座巨大的屏风,屏风之上无数山水琳琅,仿若一方人间,随着灵力覆盖其上,慢慢的变幻而出。
李云锦随身携带纸笔,在纸上写出来了字拿给灵法君看。
——为何不能我们三人一起。
“自然不可以,你们三人主攻的方向不同,李云锦,待你出来之后,再等他们二人便是。”灵法君道。
狸珠闻言看一眼李云锦那侧,对李云锦道:“李云锦,我们早些出来便是。”
说完,他见薛遥踏入金光之中,随之一并被金光席卷,面前一阵天旋地转。
灵法君的桃坞幻境是试炼秘法,若是破不开幻境,他们便会困在这里一辈子出不去。
狸珠最不擅长的便是幻境。
金光逐渐的消失,狸珠睁开眼,他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桃林之中,眼前是乌黑桃木枝,阳春三月,桃花盛开,随着花瓣落下,一朵花枝落在他面前。
他躺在地上,在桃树之下,狸珠碰到了桃花枝,他从外面摔下来,此时便如同从万丈高崖掉落,身体骨头摔裂了几处,暂时动不了。
狸珠睁眼看着天空,这般他兴许要先躺几日才能动弹,正思索着怎么办,若是碰到邪祟他岂不是要先身死了。
一道黑影落下来,狸珠扫见了一角白色衣袍,随之艳丽俊容映入眼帘,青年墨发白衣,熠熠生辉的一双明烈眼眸,鼻梁高挺,口若朱丹。
他日思夜想的主人,如今出现在他眼前。
“………二哥哥?”
第一百零三章
眼前的青年与江雪岐无二般的容貌, 细看之下却有不同,那双漆黑的眼眸未曾如深潭一般难见,反而清明温和, 如净叶明镜, 未曾讳莫如深。
“小公子, 你可是识错了路,此地离村子还有十余地, 你哥哥在何处?”对方嗓音温和动听,像是清明的弦。
如此像是江雪岐好声好气哄他时的模样, 狸珠有些呆,他眨眨眼, 自然不会认错。
这是桃坞幻境, 既不是江雪岐,可是化作江雪岐相貌的邪祟?
狸珠这么想着, 心下便有了几分顾忌,可惜他如今难以起身, 只得开口回应。
“我不幸摔落此地………敢问公子名姓。”狸珠闷闷道,眼珠子未曾转过, 一瞬不眨地盯着对方看。
“我先前受了天难,不可轻易告知人名姓, 我名中有一怜字,你唤我单字便是。”
怜……怜公子,狸珠把这个字在嘴巴里绕了一圈,默默地记了下来。
对方说完便扶着他起身, 狸珠侧眼过去, 目光停留在对方的手指上,修长如玉的一双手, 只是左手尾指的部位缺失了一截指骨。
缺失的部位实在眼熟。
狸珠一边感受着胸膛处的指骨,一边问道:“怜公子……你的左手,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怜未曾对他说太多,只看了一眼自己左手尾指,轻飘飘地便将话题绕了去。
“少时受了些伤,小公子,你家在何处,我看你两处脚踝都伤了,暂时不能走路,我送你回去。”
狸珠只稍动了一下灵力,便察觉到灵力没有了,非但如此,他的剑也不知道掉落在何处,他如今和凡人无异。
如此待在这里,要么等着有人来帮他,要么等着邪祟过来把他吃了。
与其被别人捡走,不如被二哥哥捡走。
狸珠有些心不在焉,他应声道:“我无父无母,家中只有兄长与奶娘,奶娘如今在不可及之处,兄长受难难见。”
他嗓音低落,眉目侧着,摔落时碧色的衣衫被刮破了好几道,鼻梁和眼尾处各有伤口,偏生他皮相生的柔弱,此番示弱的模样,格外惹人疼爱。
貌似少年郎,楚楚招人怜。
狸珠说的不可及意思引人误会,怜听完之后便对他多了两分同情,对方触碰他的脚踝,嗓音温和动听。
“如此,你既无亲人,便先与我同路,我照顾你便是。”
先前自是只有江雪岐才待他这么好,狸珠脚踝处一疼,没有了灵力阻隔,四肢都变得粗笨起来,更加不能承疼,他咬了咬牙,眼珠一瞬不眨地盯着人看。
他看着怜起身,白衣拂起时艳丽眉眼垂落,容姿翡仪,怜复又蹲下,侧颜横落,露出一截修长脖颈,将他背起。
狸珠被背起来,他双手抓着对方衣角,在对方行路时悄然地侧开一点手指,碰到怜的发丝,在对方耳后找到了熟悉的两颗小痣。
此幻境如此真实,连二哥哥的小痣都能复刻的一模一样。
怜背起他行路,温声问他,“你方才唤二哥哥……可是前面还有兄长姊妹。”
“未曾,我只有一个哥哥。”狸珠趴在怜背上开口。
他眼珠转在怜的侧脸,顺着打听道:“怜公子,你呢?为何会在此地,家中排行第几?可有兄弟姐妹。”
“我没有兄弟姐妹,来此地是要前往村落,不想路上会碰到小公子。如此能帮到小公子……倒不枉白跑一趟。”
对方性子如此温良,与他熟悉的江雪岐又似有所不同,狸珠忍不住胡思乱想,又继续打听。
“那你家住在九州何处……父母是何许人也?”
平日里谁会打听这些,如此算是无礼。怜未曾因此不回应,对他一一道:“小公子所说的九州是何处,我不知父母何许人也,天地便是我的母亲。”
狸珠愣了下,不知九州是何地是什么意思,他此时才有空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此地在一片桃林之中,方才未曾察觉,如今越往里走,空气中若隐若现浮现出一阵血腥气。
乌木桃叶之上有点点滴滴沉疴的鲜血,尸身随处可见,长戟与长幡旗连天而起,白骨枯落凋零盔现。
远处一片渡鸦自天边飞过,天边的月色高悬,隐隐印出一片绯红之色,如鲜血染红,浸透暮色行云。
“怜公子……当今是几何?”狸珠问道。
怜侧目看他,停下来绕过了枯骨,见到有些污秽之物与财宝混合在一起,未曾停留。
“如今是无麓三十年。”
无麓……在仙道之前,距今已有千年,当时九州未曾合并,天下一片混乱,邪祟与妖邪当道,人间苦不堪言,九州形同炼狱。
四方鬼相便是此处而起,仙君尚未出世,仍旧流落人间。
灵法君的桃坞幻境不畏四时……如此便将他分到了一个邪祟横行、战乱无忌的时代,而他又手无缚鸡之力。
狸珠好一会没有说话,他在怜背上,怜未曾走远,当下已经入夜,寻了处战壕处的草屋把他放下来。
他进来时看到桌角侧有干净的碗和被褥,还有一柄年代久远的铁剑……因时间过久,泛出青铜之色。
“……你住在这里?”狸珠问道。
怜闻言点头,扒开最角落,在草席底下,放了一些干燥的药草,他把药草放进碗里,又随意的找了石头,把药草研磨成药汁。
做这些时狸珠便在一旁看着,这草屋算是个遮挡风雨之地,却离战壕非常近,与那些堆积的尸体间隔不到十米。
“怜公子……住在这里岂不危险,尸体堆积之地,多滋生怨气。”狸珠说。
怜已经发现,眼前这救回来的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他侧眸看过去,缝隙之间可见屋外黑影浮动,随着夜幕来临,怨气一并汇聚,邪祟横行。
“你不必担心,我会保护你。”怜开口。
这句话不知又戳中狸珠哪根弦,狸珠唇角抿紧,他低头看着怜把碗放下来,随之脱他的鞋袜。
鞋袜脱下来,露出狸珠受伤的脚踝,修长的一截小腿从裤脚下伸出,皮肤比月光还要白,骨骼匀称的脚踝处如今凝了两圈青紫,肿胀的馒头一般大。
狸珠的脚踝随之被握住了。
连带着脚掌,触碰到一片干燥的掌心,怜抓住了他的脚,一边把他的腿抬起来,侧头看着,漆黑的眼睫盯着脚踝处,仿佛能透过皮肤看清内里的骨骼。
狸珠注视着对方的眼睫,深长而落,漆黑双目澧丽逼人,却又神情温柔,看万物似有温度,引人忍不住在意。
他二哥哥平日里便这般看他,他自然看不出来分别,如今对方反倒不认识他了。
他现今的修为,怎会分不出邪祟与人。
“咔嚓”一声,怜将他的骨骼复原,狸珠未曾出声,倒引得怜看他一眼,怜微笑起来。
原本容貌便生的明艳,如此微笑,双目似有繁星,引人迷惑而沉醉。
“你若是疼……喊出来便是,我自不会笑话你。”怜开口。
狸珠的双脚被复原,他没有讲话,对方还贴心的为他穿好了鞋袜,如此细心,他立刻抱起自己的膝盖蜷缩在一旁。
这幻境是什么意思?让他与江雪岐待在一起,可是要骗他。
可是对方身上没有邪祟气息,还是修为比他高他察觉不出?待他沦陷之后自然便要处理他。
狸珠脑袋里胡思乱想,怜复又看向外面,起身拿了角落处搁置的青铜剑。
“我去为你寻些吃食,很快便回来,小公子等我便是。”
他如今自然跟不上,只得应一声,掀开了草屋的帘子,眼见着怜提剑出去了,未曾有丝毫惧意。
狸珠不由得盯着对方的背影看,有些担忧,见怜提着剑路过尸体堆积处,一道影影绰绰的白影从怜后面出现。
单薄的身影,长袍遮地,长发盖住了脸,只露出青白的手臂与身躯,飘着跟在怜身后。
狸珠的嗓子眼立刻提起来了,他瞪大了双眸,想也不想的便出声提醒。
“二哥哥………你后面——”
他话音未落,便见怜转身,那把青铜剑分量极沉,在怜手中却如同一把轻盈的短剑,轻而易举地侧过来,未曾发出声响,甚至无灵力散出。
青铜剑砍掉了鬼头,鬼影随之消失不见。
他方才喊的那声怜自然听见了,侧眸看他一眼,白衣身形在夜幕之中侧立,墨色发丝飘扬而起,眉眼一并随之浮动,如若皓月繁星。
对方朝他温柔一笑,明净如同佛台上物,清寒雅致,瑰丽动人。
碧桃山上。
“你为他们三人布置的是何种幻境……若是太难,当心他们三人没有十年八载出不来。”剑阁长老对灵法君道。
远处仙雾缥缈,山峰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
“我也不知是何幻境……能不能出来,自是他们的命数。”
剑阁长老闻言意外,倒笑起来,“怎会不知……可是随意地丢进去,幻境随缘而遇?”
如此也未猜中,灵法君幻化成男子身形,看着棋桌上的布局,下了一子之后开口,“若是随缘而遇,他们三人修为进步飞快,兴许眨眼间便出来了。”
“哎!你看看你看看,又被你堵死了。若看布局谋算能力还是你在上乘。”
“你的三个徒弟,你是如何为他们谋划的?”剑阁长老问道,三人各有长处,此试炼若是能提高他们三人的心性再好不过。
“先前我有所犹豫,说到此我反倒没有把握。”
灵法君缓缓地开口:“因由缘起,聚合离散,前世之景,过往白隙。”
“我将他们……各自送往了自身前世。能不能从中出来,只得看他们的造化。”
第一百零四章
“这些都是他们随身携带的军粮, 里面放了充饥丸,吃上一顿可一日不饿,如今是夜晚, 你暂且委屈一番。”怜回到了草屋, 把从死人身上扒出来的粮饷递给他。
那把青铜剑被搁置, 狸珠看了眼,怜手指上沾了一些泥色, 军粮存放在竹管里,竹管外侧还有鲜血。
狸珠想说自己不吃也可以, 身体先一步察觉到他的意图,肚子率先叫起来, 许久未曾拥有过的饥饿感重新席卷他。
空气安静下来, 狸珠有点尴尬,他只得接下来, 对怜道:“多谢。”
怜未曾追问他方才喊二哥哥一事,狸珠打开竹管, 内芯缓缓的推出来,食物在嘴巴里没有味道。
“怜……你为何不吃。”狸珠问道。
只有他一人进食, 怜侧身在他身旁坐下,闻言眉眼抬起, 眼中神色温和。
“我先前已经服食过充饥丸,如今并不饿。”
狸珠还想问其他的,他看一眼怜身侧的剑,对怜道:“你……会剑术?”
如今并不是仙道时期, 仙道之前千年, 那时候没有百家仙门,乱世之间, 自行会剑术的并不多见。
怜回答他道:“略通一些。”
狸珠看出来些许,凡是问到和怜身世有关的问题,怜总是简略得当,他便没有再打听了。
“我二哥哥,与你眉眼有些相似。”狸珠靠着墙壁开口道。
怜温声回应,“世间不乏容貌相似之人。”
狸珠忍不住又看一眼对方,夜色已经完全融入,草屋里未曾点灯,只有些许的月光洒进来,勾勒出怜的相貌,密密匝匝的眼睫垂落,眼尾落下一小片阴影,像是蕴藏了清冷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