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珠蔫蔫地趴在怜背上,怜一路上细心照顾他,他未曾有任何不适,如此反倒不自在,抓着怜的衣角,莫名有些怕人。
“砰砰”两声,怜敲开了门,此地是在村庄里,边缘村落的一户人家,这里得了结界庇护,未曾受邪祟侵扰。
前来开门的是一位老嬷嬷,怜向其说明情况,老嬷嬷为他们整理了一间房间。
狸珠坐在床边,凡间还是心善之人多,他脑袋里胡思乱想着,看着怜在他面前俯身,如今洗漱也要靠对方。
怜待他心如草木,他却心绪难平。
鞋袜被脱去,怜用手帕为他擦小腿,他这一路没有怎么走路,双腿变得苍白枯瘦,湿润的手帕擦过去,狸珠不自在地往后缩。
怜每日为他擦身,他身上干净舒适,还沾染了一部分冷香,待擦干净之后,他便自己裹着被子自动去了里侧。
他笨手笨脚地穿不好衣裳,身体虚弱难以力及,怜为他合拢衣衫,他在一旁问道:“怜,若是女子……你也会如此。”
“君子之礼,男女有别。”怜回道。
如此………他虽是男子,却对怜有辗转情思,身体难以掌控,被怜一碰,便不自在地有反应。
狸珠捏紧自己衣衫,他咬着嘴唇看向别处,怜的目光平淡冷静,落在他身上却如有实物,令他慌乱无措。
怜扫他一眼,对他道:“此为男子自然反应,狸珠不必羞愧。”
“………”狸珠闻言更是恼羞成怒,忍不住问道,“才不是………那你为何没有。”
“我与世间男子不同,心不在此间。”怜漆黑的眼眸看向他,似能看穿他的心思。
狸珠便不说话了,待他反应消下去,怜为他穿好衣裳,他们继续赶路。
从北境到瑶池,他们走了三个月的路程。
这三月,狸珠与怜同吃同睡,他白日里不曾出门,皮肤不见阳光更加苍白,犹如一片雪白的清霜。
他们来到了南山之下,瑶池穹光自天际而落,因他见阳光便不适,怜为他寻了斗笠,为他遮光。
如此不见面容,只在怜背上,斗笠遮面,看不见前路,只能听见怜的声音。
“公子可是要前往南山瑶池之上?”
“正是。”
“前去为何?南山由瑶仙掌管,若要求问仙灵,需上九千九百九十九阶,瑶仙难见,感化而出。”
“想救一人性命。”
“如此……需携他一并上仙山。”
狸珠听见了怜与其对话,他透过斗笠缝隙,看到一片山色,他轻言细语。
“怜……不必为我如此。”
南山之上,雪色与无尽天阶相连,狸珠的面容掩在雪色之中,他昏沉在怜背上,似要化作一片雪。
两人的身躯化作渺小的黑点,自山下而起,风雪之中,怜背起狸珠,他眉眼落冷霜,沉寂在无穷山阶之中。
风霜落满瑶池,一片雪白之间,染白了男子发丝。
何以感化瑶仙。
怜眉眼垂落,三千雪丝落在身侧,肃穆敛容,跪抚红尘。
——心欲难平,感念天恩,别无所求,只求身侧之人平安。
——病痛苦厄,愿倾其力代为受之。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二哥哥!”狸珠睁开眼, 他做了噩梦,睁眼见到熟悉的面容,原本便抓着人, 如今切切实实地扑进了怜怀里。
狸珠抱住了人, 闻见了熟悉的雪香, 如此令他安心,他眨眨眼, 片刻之后才回神,触及到一片温暖, 贪恋地不愿意撒手。
“可是做了噩梦?”怜问他。
狸珠点点脑袋,怜未曾责怪他, 他没有撒手, 看了看四周,每次醒来都是在不同的地方。
“怜公子, 这里是何处?”狸珠小声问道,他回忆起来, 怜带他去了南山,爬了天阶, 之后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
“这里尚在瑶州境内,南山脚下。”
狸珠复低头去看自己掌心, 身体恢复了些许血色,也没有先前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了。
“怜公子,你………你。”狸珠捏紧了拳头,抿着嘴巴说不出话, 他盯着怜看, 怜还是先前那副模样,面上波澜不惊。
如今可是他的救命恩人了。
狸珠对上怜眼底, 一片墨色之中化开了温潭,他鬼迷心窍一般难以收回目光,气息交缠之间,他随即凑上前去。
对方未曾反应过来,狸珠得以碰到温软的唇畔,他随之热度从脸颊边升到耳朵尖,冷香透过唇缝,他悄悄舔了一口。
怜率先侧过脸,狸珠连忙推开,视线飞到一旁,手指无措地抓着被褥。
“你好好休息才是。”怜嗓音低沉,交代了这么一句随即起身。
待人离开之后,狸珠才偷摸地碰自己的脸,脸上热腾腾的,脑袋里也一团乱。
狸珠在床上翻了两圈,下床也没什么影响,先前的不适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
白日很快便过去了,晚上狸珠早早的睡下,他其实并不困,但是他们两人待在一起气氛有些古怪,他只得装睡。
尤其是怜看他时,更加不自在,他有点想把自己藏起来。
狸珠抓着被角,察觉到身旁有视线落在他身上,他悄悄地用力,倏然,被子上落下力道,耳畔传来动静。
他翻身,身侧人在为他掖被角。
先前只有奶娘这么照顾过他,除此之外只有二哥哥,怕他睡着时着凉,会把他裹得像蚕蛹。
狸珠放轻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帮他掖好被子之后人并没有离开,他闭着眼没有动弹,心脏砰砰乱跳。
好一会,狸珠眼睫扇落,他竖着耳朵没听见动静,困意上涌之际,察觉到眼皮落下轻柔的力道。
常年握剑,指腹上覆又薄茧,落在他眼皮的力道粗糙又温柔,摩挲在皮肤上,他眼睫触及对方掌心。
狸珠捏紧了被角,对方可是要偷偷对他做什么?是要偷亲他还是要摸摸他,他在脑袋里想了各种姿势。
然而怜只是轻轻碰了碰他的眼皮,随即收回手,再也没有其他动作了。
狸珠等了好一会,提着的心很快落下了,他扭了过去,有一丢丢失望,又想起怜的木头性子,很快便释然了。
第二日狸珠早早地起来,未曾见怜的踪影,他如今能自己下床了,自己收拾了一番,穿了比平常要正式的衣裳,一番打扮之后在屋里等人。
怜不在,他不敢随意出去,约摸午时人才回来。远远地看到了一道白衣人影,怜自然也看到了他,目光在他身上稍顿。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穿如此正式的衣裳怎么看都古怪,狸珠倒是把此事忘了个一干二净,只留意到怜的伤口。
怜手掌处有一道极深的口子,看上去像是兽类的牙齿留下来的,鲜红的血沾在衣侧,看上去分外刺眼。
“这是怎么回事?你碰见了厉害的邪祟?”狸珠问道,他下意识地便握住怜的手腕,忘记了自己新穿的衣裳。
狸珠唇线抿着,他拉着人坐下来,随即寻了清水过来,为怜清洗伤口。
先前这人未曾受过什么伤,他忘记了怜同样是肉体凡胎。
“在林子里碰到了异兽,不慎所伤,狸珠不必担心。”怜任他动作,坐在椅子上垂目看他。
“这么深的伤口……你为何不先止血,可是不怕疼。怜公子,你修为虽然高,但是也要稍微顾忌一些,还好伤到的不是要害部位。”狸珠不大高兴,说的便多了些。
他话音落下时这才意识到自己多言,不由得看人,他趴在怜膝盖旁,抬眸见怜眼底神色,怜只盯着他看,未曾言语。
狸珠不自在地转过去,他用清水为怜清洗了伤口,原先怜为他备的伤药倒是派上了用场。
他拿着药时又有些犹豫,想起自己为人吟诵时可解邪咒,会不会也能为怜治愈伤势?
狸珠这么想着,随即打消了念头,若是再发生先前的事情,并不值当。
他看着怜掌心,伤势狰狞可怖,情不自禁地便折眉,清澈的杏眼盈了一层水雾,握着怜的手腕,低头在那可怖的伤口上吻了一下。
“怜公子,疼不疼?”
狸珠抬头,杏眼星然,眼中俱是责怪,嗓音却温柔至极,如同轻飘飘的羽毛一般落在人心头。
怜手指弯曲,沉默了片刻,回复道:“原先并不疼。”
如今眼前少年关心他,反倒令他感到疼痛,如同心头被刺了一下。
“你下次小心一些,莫要受伤了,在外多多警惕才是。”狸珠跪坐在怜身前,说完之后便收拾了药瓶。
“狸珠。”怜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狸珠下意识扭过去,随即低沉的嗓音缓缓响起。
“今日如此装扮,可是要见什么人?”怜问道。
如此,狸珠才想起来这么一出,他衣袍上碧净的鹤纹,如今折在他膝下,他不禁脸红起来,顶着怜的视线更加无措。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还能见谁。
“今日没有衣裳穿了,而且我好些时间没有出门,打扮打扮也是应当的。”狸珠说道。
他们仙道年间仿魏晋时期,男子爱好打扮十分正常,尤其是见心仪的女子,更加注重外貌品相。
“可惜如今只有怜公子能瞧见,我如此算作是白费力气了。”狸珠嘴硬道,因了怜问他,他起身时怜要扶他,握住了他的手腕。
起身时略有不自在,狸珠发觉怜未曾松手,不由得瞧过去,怜依旧抓着他。
“………”怜沉吟片刻,开口道,“未曾白费力气。”
“狸珠相貌如翡,极适合清碧之色。”
如此认真的评价,狸珠倏然脸红,他不大自在,见鬼似的看怜好几眼,憋了半天“哦”了一个字,随即提着药箱逃跑了。
“怜公子,我先前未曾问你,前往瑶池……那时我晕倒了。”狸珠摸摸自己的脑袋。
若是怜在他不知情的时候拿了什么请神,他觉得并不值得。
怜对他道:“狸珠不记得也无妨,天阶之上我许了神愿……如此看作天意。”
那他能好起来岂不是也看的是天意?狸珠这么想着,似乎是这样,不然的话除非怜是再世仙君,不然何以能动摇神愿。
“你救了我……我不知如何回报,凡是我能做的我都答应你。”狸珠说。
怜会不会趁机要和他分开呢?
狸珠盯着人看,他脑袋里胡乱猜测,又盯着怜掌侧丑丑的蝴蝶结瞧。
“不求回报,狸珠接下来照顾好自己便是。”怜说。
“怜公子,你当真是圣人。”狸珠忍不住说,又瞅怜好几眼,这并没有夸赞的意思。
他说两句,又忍不住朝人靠近,乖乖地坐在怜身侧,闻见清淡的冷香便安心了。
他们在三日之后出发,狸珠坐在马车之上,他怀里抱着怜为他买的凡食,见怜去打探消息,他顺带着听了两句。
“你可听闻了……前几日方出的征兆,南天现凶相,北境邪祟猖狂,恐鬼神出世,人不及祟。”
“救世主自南天而起,如今星象微弱,恐道心动摇,难以救世。”
“人族危矣!”
狸珠听了两句,救世主便是传闻之中的仙君,仙君在南天?不知是否会与他们擦肩而过。
他随即抬眼看向远处的白衣男子,怜置身在人群之中,墨发黑眸,白衣悯相,他姿态出尘,如同一抹洁净的弦月。
“……怜公子,如何了?”狸珠问道。
“近来城中戒严,不收异邦来客,恐要狸珠配合一番。”怜开口道。
如何配合?狸珠脑袋中冒出来问号。
怜未曾言语,只让他待在马车里,不让他露面。
马车缓缓地驶入城内,随即停下来,士兵拦住了他们,熙熙攘攘之间,怜递上了入城的通行文书。
“你们是从南天过来的?瑶州那处方有异象,我们城中暂时不接收。”
“快回去吧。”士兵摆摆手道。
士兵说完了,面前的白衣男子并没有反应,依旧在原地站着,只沉默了片刻,对他们道:“我发妻如今身体不适,瑶州未曾有良医,前来相看,并非无故入城。”
“妻子病危,难舍留他一人。”
“马车里的是你娘子?”外面传来的声音逐渐走近,狸珠在马车里呆住,不带他反应,士兵便掀开了车帘。
狸珠透过斗笠缝隙看到了马车旁的人影。
这便是怜想出来的主意。
他全身僵硬,怎么看他都不似女子身形,士兵看完之后便放下来了,为他们放了行。
“你娘子看起来似乎有些怕人……算了,你们早去早回,不可在城中逗留太久。”
“多谢。”怜轻声道谢,随即牵着缰绳,领着马车里的娘子入城。
“怜公子,你可是随意便问人做你娘子?”狸珠掀开斗笠,他看向怜,眉眼清亮。
“未曾。”怜对他道,“狸珠随我舟车劳顿,现今借名,你若不喜,日后我便不再如此。”
“……”狸珠坐了回去,“我未曾说不喜欢。”
“怜公子, 此城池如此戒严,可是有邪祟混入其中?”狸珠问道。
“嗯,此地邪祟擅长掩人耳目, 遮掩本体混入人群之中, 难以分辨。”怜对他道。
“城中已经发生数起命案, 作案手法极其残忍,我猜测是邪祟所为, 衙役正在追凶,若是人所为, 应当能查到作案之人。”
狸珠懂了,但是作案的是邪祟, 衙役自然难以查到。
“怜公子可否能跟我说说……那邪祟如何作案?”
怜:“城中已有七名男子遇害, 分别被挖眼挖心,且下–身受重物碾压, 遇害的男子皆有妻室,有两位是城中显赫人物。”
狸珠在一旁听着, 他闻言想到了什么,对怜道:“怜公子, 如此听来像是因怨作案。此城中有结界守护,外边的邪祟不容易进来, 倒更像是城中冤案积祟。”
“我先前处理过不少这般的案子,怜公子可有其他资料?比如近几年城中冤死的女子,尤其是被丈夫害死的……既毁男子下–身,兴许是怨念男子不专一。”
仙道年间大多一夫一妻制, 鲜少娶妻妾, 但是并非没有,何况哪怕一夫一妻制为常态, 男子不专一也屡见不鲜。
“……”怜稍停顿,看向他道,“确有此事。此地的案宗显示,三年前有一冤案被搁置,乃是城东的一户沈姓人家,丈夫卧床难起,女子为照顾丈夫熬瞎了一双眼,之后丈夫好转,身体好了之后娶了其他女子,她被丈夫与新欢同谋杀害,藏尸在院子中。”
“那女子唤作沈玉洁。”
“如此,她有作案之嫌……此等冤案未曾平起,多生怨念积祟。”
“狸珠所言不错,只是她如今躲藏在人群之中,难以捉拿。”怜沉吟道。
他们到了城内,狸珠从马车下来,下车时怜扶了他一把,他抓着怜未曾松开。
“不必心急,怜公子自然能认出来。”狸珠说。
他们二人指尖相触,狸珠瞧着人,彼此之间保持着距离,眸中互相映着对方,某些情意在不言而喻之中。
倏地,狸珠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他们身上,他颇为不自在,这才收回手,随即朝着身后看过去,他们停在茶庄旁,不远处角落的女子方才在看他们。
女子一身缟素,眉眼似有凋零,素净的面容,发尾以纸花点缀,在他转头时,两人对上目光。
狸珠看过去时,女子眼中似有情绪闪烁,他不明所以,很快便收回脑袋。
他和怜找了位置坐下,坐下时狸珠摸摸自己的眼皮,不知为何右眼跳的厉害。
店小二为他们上了茶,狸珠按着自己的右眼,问道:“二哥哥,你可知那女子模样?”
怜当真有女子画像,一张卷轴在狸珠面前摊开,纸上一张素净的脸,女子眉眼沉落,似在哀切,发尾一朵纸花点缀,像是画中人。
狸珠随即顿住了。
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方才的位置,那里的座位空荡一片,已经没了女子的人影。
“啪嗒”一声,狸珠起身时碰到桌椅,茶盏被震落发出动静,他突然站起来,怜朝他投以目光。
狸珠迅速地查看四周,茶馆里形形色色,女子的身影不在其中。
“我方才看见她了,她就在茶馆里……二哥哥,你在此地等我。”自然还没有跑远。
狸珠下意识地便要前去,他的手腕随即被握住了,怜按住了他。
“你身体方好转,莫要胡闹,我去追便是……交给我。”怜开口。
狸珠愣了愣,想起来自己现在能做的事,于是抿起嘴巴,应声道:“那你小心一些,早点回来。”
待他话音落下,怜身形随即消失。
方才明明他看见了……为何怜没有看见。
狸珠有些疑惑,很快打消了疑虑,抓住了路过的店小二。
“方才那处的女子……你可有看见她?”
“小公子,你说的是那处?”店小二指了指角落的位置,“你方才看错了吧,那处先前遭过横祸,平日里不会有人坐那里,座位一直都在空着!”
狸珠瞬间怔在原地,他脑袋里嗡嗡作响,低头看自己的双手,颜色正常,血管隐隐可见,他现在拥有一副正常的身躯。
另一处。
怜的身形转瞬之间到了巷子之中,萧瑟的墙景角落,黑雾缠绕之间,女子的身形出现,她一身缟素,面容发黑,半空之中浮现出隐约的字迹。
:你既为此世之主,为何妄纵邪恶?
她所杀都是不贞之人,现世无人惩罚他们,由她来让他们付出代价。
“世间诸法,并不由我决定,因果报应,此世自有轮回。”怜缓缓开口道。
——如此,你身侧已死之人,何以篡改他的命运?
只一瞬间,天地变了颜色,在此刻犹如静止,那一团黑雾已经得到了答案,在原地化作灰烬消散。
怜执掌青铜剑,他掌侧握着剑柄,掌心的伤势在此刻裂开,鲜血流出,那道裂缝一点点地扩大,似要劈开他掌纹。
他低头看向自己掌心,一片血色之间,深渊隐可窥见。
“二哥哥,我们为何要去寺庙!”狸珠在怜身后问道。
他回来时见怜毫发无损,邪祟也解决了,只是路上似乎在走神,他下意识地看向怜掌侧,怜却稍稍侧开手掌,未曾让他看。
“你可是少时在寺庙修行?”狸珠又问。
怜这次回答他了,“嗯”了一声,对他道,“佛寺清明,可解百惑。”
“可是这般?我少时读书不好,日日前往寺庙许愿,神君未曾惦念我。”狸珠说。
“……此为狸珠自身之事,神君难以相助。”怜说。
狸珠闻言瞅身侧人一眼,他哦一声,随即扯住了怜的袖子,“佛经我也看不懂,怜公子,待会能不能给我讲讲。”
温柔的眉眼,像是耀眼的玉石一般动人,纯澈清许,烈柔翡秀。
“……可以。”怜沉默片刻回应道。
“谢谢你。”狸珠对他道,随即又看向自己双手,“怜公子,还有一事。”
“我想了想,还是要告诉你,今日我去问了店小二,我分明看到了女鬼,店小二却说未曾见,可是只有我才能看见。”
他能见到阴气深重的邪祟,狸珠嗓音低了些,颇有些不自在,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他鼓起勇气问道,“怜公子……邪祟可是对我情有独钟?”
“………”怜眼底似有情绪酿开,狸珠认真的盯着人,怜却将手掌放在他脑袋上。
为何要摸脑袋,他好奇地看过去。
“兴许是这般。”
狸珠哦一声,他向下碰到了怜的指尖,悄悄地蹭上去,随即牵住人,见怜没有反应,他便改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
“二哥哥,等等我,我看壁画能看懂。”狸珠眉眼弯弯的笑起来。
他们来到了此城中寺庙,寺庙已无人问津,壁画陈旧晦涩,不似后世那般直言了然,大多是靠文字描述。
梵文他又看不懂。
“怜公子,上面写了什么?”
其上所载:
——圣洁之灵,古往难见,现世救人间苦难,多夭折苦厄,难以长存,以身化祟,为救人世而生,纵然消湮如昙花一现。
所记载的便是有那么一类人的命运,他们出现在乱世之中,拥有难见的圣洁灵力,可净化邪祟,解一方苦世邪恶,他们的使命便是为拯救人族而生。
天道垂怜他们,赐予他们罕见的灵力,同时也赐予了他们苦厄寿伥。
他前往南天之上,请了瑶仙为其倾力,挽回了魂灵,却难改其命运。
“二哥哥,这上面写了什么?能不能跟我讲讲?”身旁少年眉目温柔,有些期待地看向他。
“我看这上面画的郎君好生俊俏,好些人朝拜,可是凡仙儿?”
“……其上所载,凡仙拥有净化之灵,可解一方苦难,故受人朝拜,在凡世威仪万千,人人喜爱。”
“当真是这般?定是骗人的!我现在虽然救了人,但是好些人并不知道我是谁呢。”狸珠忍不住道,他又看看壁画,按照怜的解释,似乎含义大差不差。
怜:“狸珠救了许多人,日后自会有人知晓,天地不会对你忽略不计。”
“不记得便算了,我救人又不是为了在凡世留下性命。”
狸珠眨眼道:“此为仙道弟子之责。”
“怜公子,这处可看完了,我们去看看那处神像如何?那处似乎有异常。”狸珠说。
他拉着人前去神殿,踏入神殿之中,才意识到此为一座仙君供奉之处,甚至千年之后他曾踏入其中。
仙君神龛,所载此地供奉救世之主,仙君路过神庙之中,察觉神像有异,此地邪祟借名作恶,被仙君一剑斩除。
狸珠心中有某种奇异的情绪,待他领着怜踏入之后,面前的神像低垂眼眸,沉寂圣地,一道阴影无声落下,身侧之人随即出剑。
一道剑光无声而出,朝着神像劈去,无形的黑雾随即消散,神像恢复了原本的静影沉璧。
狸珠置身在神像前,他先前都是匆匆而视,如今看的分明,台上仙君眉眼垂落,掌侧青铜剑浮动,一剑可斩百祟妖邪。
倏然之间,似有思绪破开,他脑海里嗡嗡作响,某个迷雾在心底逐渐地散开,浮出水面。
“怜公子,我先前有一事倒是忘记了……你先前不愿意说,如今能不能告诉我?”
狸珠问道:“……你可是此世之主?”
何为此世之主,仙君在飞升之前,一世为人间相,凡世两相皆有,大多铸人间相,人间相在乱世之中西行除祟,拥有此世救世之责。
“……狸珠,”怜对他道,“我非此世之主,生于此间,不过凡尘一粟,倏然而已。”
他们这一日在寺庙歇息。
狸珠抱着蒲团, 他坐在佛台之下,空气中残留有线香,深夜之时, 在月光映照时, 他看见了若有若无的魂灵。
他不由得看向怜, 怜闭目打坐,他便没有将人叫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