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州这才跑到他的面前:“你回来啦?事情都办完了吗?”
时延这才看清他的脸,因为刚刚用手去掏了洞,玉州的手上还有些腐坏的叶片,这会儿都沾在了额头上,脏兮兮的。
身上的衣裳有破洞,然后被人缝上的,脚上穿的鞋也有破洞,露出了一截小指。
原本圆润的脸颊瘦出了棱角,瘦削的面颊显得那双眼睛更大了一些。
玉州看到时延很高兴,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在衣裳上把那些脏污擦干净之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馒头,馒头的表皮上已经有些干了,上面沾了点土。
玉州把沾了土的表皮掰掉,时延看着他的动作,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扔掉,却没想到他把那一块自己吃掉,然后把馒头的芯儿递给时延:“请你吃。”
一边跪在地上的小枣大气都不敢出,生怕玉州这个动作会引得时延不高兴。
时延从他手里接过馒头,咬了一口。
看到时延的动作,小枣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空虚,陛下回来,是来接玉州走的吗?
他刚刚交到的朋友,能陪他度过余生的玉州,应该也要离开了。
“你在做什么?”
看到时延吃了他给的馒头,玉州很高兴:“小枣给我吃东西,给我房间住,我帮他干活。”
“你住哪里?”
玉州便带他去看他们住的小房子,小枣本想跟去,但时延的护卫拦在他的前面,他只能跪在原地。
从鱼池到他们住的房子不太远,一路上走过去也遇到了些原本在猎宮里当差的工人,玉州记得小枣的话,看到衣裳上色彩多一点的,就要行礼,说些好听的话,接下来的日子就能过得很轻松。
玉州跟在时延的身边,看到走过来的管事,立刻就要弯下腰行礼,嘴上喊着公公好,却没想到自己的腰却没能弯下去,而是被时延托了起来。
迎面走来的宫人看到玉州身边的时延,几乎是瞬间就跪了下去,而玉州有些着急,他扯了扯时延的袖子:“不行礼的话,我们晚上的饭就会少一个馒头的。”
时延的手紧紧地桎梏住玉州的腰,他一句话也不说。
玉州只得叹气:“我最后一个馒头都分给你了,今晚要是少一个馒头的话,又要挨饿。”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玉州的住处,玉州推开门:“你看,我住在这里,小草每天都能晒到太阳。”
这是一间下人房,宫里的登记制度森严,这样的房间是最下等的宫人住的,时延的身边,就连行中的徒孙,住得都比这个房间好。
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破柜子,还有很明显的地铺,薄薄的一层褥子,和露着黑心棉花的被子。
“我睡地上,小枣睡床。”玉州还是笑着,“就是有点点硬。”
屋子实在是小,玉州只是让时延看了看,就没让他进去,他说完了自己的事情,才去看时延:“你的事情都忙完了吗?还要走吗?”
时延还没开口说话,他的身影被屋子的挡住,在旁人看来,这会儿在门口就只有玉州一人。
“是你们说晚上要热水沐浴的,那可要二十个铜板的。”说话的是小厨房的人。
玉州挠头,下意识地走过去,朝着小厨房的人卖乖:“便宜一点嘛,等我有钱了补给你。”
这些话也都是小枣教他说的。
那人笑起来:“便宜点也不是不行嘛,不如你晚上……”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剧烈的疼痛席卷了他的全身,他这才看到了在房子阴影边的人。
“陛下,陛下饶命啊!”
时延的愤怒在那人言语冒犯玉州的时候到达了顶峰:“把猎宮的宫人全部带来。”
玉州赶紧拉住他:“不要啊,不要用这些小事去打扰管事,不然我们接下来几天都要吃白菜叶子了!”
时延没看他,没一会儿猎宮中的留守的宫人都来到了这里,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上,玉州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里的小枣,他四处看了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小枣说过,别人做什么事情,他也要做什么,于是在时延没注意到他的时候,他赶紧跑到小枣的面前,也跟着跪了下去。
时延只是转了个头,身边的人就不见了,他目光落在那一堆人里,一眼就看到了玉州,他跪的姿势比所有人都要标准,时延的眉皱得死紧,走到玉州的面前把人提溜了起来。
行中没有跟来,来的是时延的侍卫长:“带他下去。”
玉州没什么反抗能力地被侍卫长带了下去,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下一刻侍卫长听见了玉州肚子咕嘟的声音,他看着玉州跟几天前比尖了不少的脸,从怀里掏出快饼给他。
玉州惊喜地接了过来,发现这竟然是个肉饼!
与这里的岁月静好不一样的是前院的腥风血雨。
时延冷眼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似乎是怕自己呼吸声再大一点就能让陛下心生不快。
行宫大总管也没有想到时延会去而复返,若是他知道的话,一定不会放任底下的人对玉州不敬。事到如今,所有事情都抵赖不得,他们从玉州身上抢下来的衣裳还挂在他屋子里。
“既然都不说话,那朕就说了。行宫所有宫人,全部杖杀。”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求饶声此起彼伏,在后面的玉州吃完了肉饼之后,也听到了嘈杂声,于是他想也没想,便跑到时延的面前。
行宫管事看到了玉州,立刻连滚带爬地抱住玉州的腿:“公子,公子饶命啊。”
玉州还有些懵,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要像他们一样跪下开始哭了,在他迟疑的时候,时延朝他招手,他就挣开了总管,跑到时延的面前:“他们怎么在哭?”
“去收拾你的东西,要走了。”时延没解答他的问题。
“可是他们在哭。”
时延看着玉州还是天真的面孔,这张白纸已经被画得有些花了,他不想这张纸更花一点,所以只是按了按他的肩:“去收拾你的东西。”
在时延沉默的时候,玉州已经听清楚了发生的事情:“你要杀了他们吗?”
时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玉州意识到了事情好像变得很严重,他记得小枣说过,时延对他们这些人来说,是能掌控他们生死的人。
他有些害怕,声音有些颤:“时延,你不是说你要飞升吗?想飞升是不能做这种事情的。”
时延看着他:“他们这么对你。”
玉州摇头:“他们没有怎么对我啊,他们,他们都是好人……”他说着觉得不够有说服力,于是跑到一边拉起小枣,走到时延的面前。
“你看小枣,小枣就对我很好,他给我吃的,给我缝衣服,还教我规矩……”
时延的目光落在那个叫小枣的人的身上,就是他,教的玉州的规矩,教他下跪,教他谄媚,教他卖笑,教他奴颜婢膝,把一张纯白的纸染得乱七八糟,跪在这里这么多人,只有这个叫小枣的最可恶,第一个就该杀。
小枣跪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却一句话也没为自己申辩。
“时延,小枣是我的朋友。”玉州有些焦急,就忘了小枣跟他说过的话,直呼陛下的名讳可是要被砍头的。
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时延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一点:“你说怎么办?”
“就罚他们跑圈就好了吧。”玉州想起他昨日看到管事罚不听话的太监,就是罚他们去跑圈,跑到晚上都不让停,还不让吃晚饭,吓得玉州话都不敢说,在玉州看来,这就是最严重的惩罚了。
玉州一紧张,小动作就上来了,他拉住时延的袖子,他朝时延摇头:“时延,不要杀生。”
时延看着他脏兮兮的手抓住自己龙袍袖子,他的指甲缝里都是泥,上面还有些油,在龙袍上留了点油污。
“那就都去跑圈吧。”时延拉着玉州离开,留下跪了一地的人全都松了口气。
玉州没什么行李要带,最重要的也不过就是他的那盆草,玉州进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侍卫把小枣带到的时延的面前。
小枣没有料到陛下还会单独见他,他一整天的情绪都紧绷着,见到时延的时候也跪得很低。
“为什么教他这些。”
小枣的嗓子像是被人捏住,他很艰难地才说出话:“奴才以为,玉州会一直留在这里……”
“大胆。”
小枣缩了缩肩膀,但还是开口说:“奴才以为,公子会一直留在这里,他总要学会下层人的生活方式。”
“放肆。”时延看着他,“什么下层人!”
“陛下把公子留在这里,在这里的人看来,他就是下层人,如果不学会这些东西,他可能都活不下去。”
即使小枣感觉到了来自时延的滔天怒火,他依旧没有停下:“陛下既然回来了,想必是要把公子接回宫中,若是公子没有学会这些,那进了京城,公子可能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说完之后,小枣一副慷慨就义,随时准备去死的样子。
“他在朕身侧,谁敢说他是下等人,又有谁敢害他。”
小枣低下头:“但陛下您已经丢下公子一次了。”
“在陛下的心里,公子到底是什么?”
收拾完自己包袱的玉州,听到小枣的话,愣了一下。
玉州其实有很多想问时延的问题,想问他为什么原先那些看着他就笑的宫人会瞬间变了脸色,想问他为什么这一次没有叫他一起去玩。
可他刚刚听见小枣说,时延丢下了他,玉州挠了挠头,有些不太懂,明明时延就说了,他是有事要做,怎么就是丢下他呢?
看两个人之间气氛有些紧,就像是山雨欲来的雾鸣山,玉州抱起自己放在一边的花盆,朝时延走过去:“我的东西收拾好了,我们可以走了。”
时延原本冷眼看着小枣,他说的这些话,已经能算是大逆不道,若是行中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叫人把他拖下去,听见玉州的话,他的面色软和了一点:“既然你这么喜欢教规矩,那就去宫里好好学学规矩。”
至于小枣的那个问题,他没有回答。玉州对他来说是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小枣猛地抬起头,只是时延已经转身去看玉州,他看不见时延的表情。
玉州趁时延不注意,跑到小枣的面前:“小枣,你膝盖痛吗?”
小枣摇了摇头:“不痛。”
玉州松了口气:“那就好,咱们跟时延一起走吧?跟着他不会饿肚子,还有烧鸡吃呢。”
小枣笑了笑,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这样去质问陛下,不过是看见玉州见到他的就亮晶晶的眼神有些不舍。
时延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他虽然让玉州去收拾了东西,但最后除了那盆草,玉州收拾的东西他都没让带,连小枣给他做的那些发饰,时延也没让他带。
最后几骑轻骑带着玉州跟小枣,疾驰而去。
玉州还是被时延的大氅裹着,跟他共乘一骑,呼啸的风声在玉州的耳边,他把时延搂得更紧了一些,凑到他的耳边:“时延,小枣在哪里啊?”
他凑得太近,呼吸都在时延的耳边,时延还能闻到他身上那种浅淡的药香味。
“坐好。”
玉州哦了一声,动了动自己不太舒服的屁股,把头靠在了时延的肩上。
这几天他其实都睡得不太好,地上又硬又潮,作为人参的玉州是会喜欢这样的土壤环境,但对做人来说的玉州,睡惯了柔软的床铺,再睡地上,有点难以入睡,好在他是人参,几天不睡也不会怎么样,这会儿时延在他的身边,他整个人都很放松,靠着时延的肩昏昏欲睡。
听见玉州平稳的呼吸声,时延低下头,看到了他眼下微微的青黑色,时延叹了口气。
明明来历不明,明明很危险,却仍旧想要把他带在身边。
从猎宫追上回朝的仪仗,他们花了差不多一天的时间。
等行中见到玉州的时候,也吓了一跳。时延换回了衣服,他还有公务要处理,于是把人交给了行中:“回宫之后记得去领罚。”
行中低下头,他的确该领罚。
回朝仪仗走得很匆忙,陛下做了决定把玉州留在猎宫的时候,他作为皇上的内侍,并没有在临走之前交待下去对玉州的安排,确实是他的失职。
“公子……”
玉州见到他还是很开心,他拉着行中看他的草:“你看它长得多好,我饿着的时候都没让它饿着呢。”
行中点了点头,听了他的话之后也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是的,长得很好。”
“我还交到了新朋友。”玉州似乎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凑到行中的面前跟他说自己这几天学到了什么。
“奴才先伺候您洗漱吧?”行中看到玉州身上穿的还是那身太监服,脸蛋上还有泥,全身都是脏兮兮的,刚才,可是陛下把他抱回来的呢。
玉州一边念着小枣,一边舒舒服服地泡了澡,穿好衣裳之后,行中已经准备好了饭食。
时延也坐在桌边。
这一桌子菜,比玉州从前的饭量都要多一些。
时延朝他点了点头,他立刻埋头吃了起来,烧鸡烧鸭,蒸鱼蒸饼,素汤肉汤,时延陪着玉州吃过几顿饭,自然也知道他的饭量大概是多少。
只是今天明明已经到了他平时吃的量了,但玉州仍旧没有停下来,还是一直在吃,时延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眉头皱得很深。
直到听到了一声干呕声,玉州已经撑得快要吐出来了,时延立刻挥手让行中把桌上的菜都撤了。
玉州抹了抹嘴,看着被撤下去的还剩不少的菜肴,玉州有些心疼:“还没吃完呢!”
“都快撑吐了!”时延怕他吐出来,连消食茶都不敢给他喝。
玉州这才说:“小枣说不要浪费食物,有吃的就要都吃掉,不然晚上会饿。”
“饿了随时可以吃。”时延的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一顿要把一年的饭都吃了吗?”
玉州撇了撇嘴:“可是我之前我也饿过肚子。”
时延的手顿了顿:“以后不会了。”
玉州揉了揉自己撑得发紧的肚子,小声嗫嚅:“以后会发生的事情谁知道呢。”
时延看着玉州,心想他真的是学了很多坏习惯,明明就就只是过去了四五天而已。
接下来的路途一片顺畅,他们还是比原定的时间晚了些到京城,玉州在看到高耸的城墙的时候,心里没由来地有点害怕,甚至生出了想逃的冲动。
他一动,时延就不动声色地按住他的手:“想干什么?”
回程的路上时延没再骑马,而是坐了帝王的仪仗,行中本来是想让玉州跟在后面的马车上,但时延执意要他同乘,礼部的章大人唉声叹气无数次,最后还是被肃亲王强制拉走。
玉州转头看向他:“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从小生活的地方。”时延看着玉州,他换上了新衣,梳好了头发,从灰扑扑的小太监变回了从前在猎宫里的玉州公子。
“你从小生活在这么好的地方吗?”玉州微微张开了嘴,他先前一直生活在山上,化形之后又生活在猎宫里,他觉得猎宫已经很奢华了,却没想到,还有比猎宫更好的地方。
“好吗?”
时延不知道是不是好,他的出身不高,生母是先皇酒后偶然宠幸的宫女,临死也不过是个官女子的位份。
时延自幼生活在像冷宫一样的长秋宫,无人教养,自生自灭,直到他十岁那年,他的生母离世,先皇似乎也想起了还有这么一个皇子,于是把他接出长秋宫,进入上书房,开始学东西,但生活也依旧没有好很多,甚至可以说比在长秋宫的时候更艰难了些。
先皇的身体每况愈下,夺嫡就越发激烈起来,不过当中没有他什么事,也不知是他们斗得太激烈,先皇的十几个皇子,死的死,残的残,无心夺嫡的早就去了封地避世,只剩一个时延,哪头不依,哪头不靠。
皇位却最终落到了他的头上,背后又有多少腥风血雨,时延不想去回忆,玉州也没必要知道这些。
玉州趴在马车边上,看着马车一步步进入宫墙内:“时延,我以后也要住在这里吗?”
“是。”
玉州嗯了一声:“那等我报完恩,我还是要回山上的。”
时延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时延的后宫没有一个妃嫔,太妃太嫔也都去了春山行宫将养,偌大的皇宫里,只有时延一个人而已。
“陛下,公子的住处要如何安排?”行中看向时延,上次猎宫的事情,已经让时延对他不满,要是再怠慢玉州,他这个陛下的贴身太监也就不用再干了。
时延看着手中的奏折,千篇一律的还是请求选妃的折子,他把奏折扔在一边:“住勤政殿偏殿,一应用度依照朕的。”
行中猛地抬起头:“陛下?”
“去办。”
行中叹了口气,他已经知道陛下这道命令下去,又要掀起什么风浪了。
因着春猎,时延积压了不少的公事,即使玉州跟他同住勤政殿,见他的时间都不是很多,玉州的身边伺候他的还是行宫的那些人,晴彩,小源,行中又拨了些人到玉州的身边,但玉州只心心念念一个小枣。
“他还在学规矩呢,规矩学好之后就回来了。”行中又一次被玉州缠住,问他那个小枣的事情。
玉州撑着头:“我不需要去学规矩吗?”
行中笑了笑:“您不需要学规矩的,放心,再过几日,他就能过来了。”
玉州哦了一声,兴致不太高,这些日子他的生活又恢复成了以前的样子,前几天在猎宫的时候他在想要怎么填饱肚子,现在肚子填饱了,他不得不想起了自己留在时延身边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报恩。
之前他问小枣要怎么报恩,小枣说报恩的话,就是要给恩人他最需要的东西,如果恩人是穷苦人家,那报恩的最好方式就是给钱。
玉州撑着头想,时延上次给了他那么多银子,他还住这么大房子,他一点都不缺钱,再说了,自己也没钱,所以给钱报恩这件事肯定是行不通的。
小枣又问他,身上有没有什么是特别的,如果有的话,把这个给恩人,也算是报恩了。
玉州又陷入了困境,他身上确实是有旁人没有的东西,因为他本身就是一株人参,化作人形之后,就连一根头发丝对凡人来说都能强身健体,而且老榕树说过,他化形之后,自己本体的功效也不仅仅是人参的功效,不夸张地说,他现在就是包治包病,包解百毒的灵药。
但他不能告诉小枣,也不能告诉时延,这是他跟榕树和石头的约定,要是有人知道的话,他一定会被那些修道之人抓走的。
他不要被抓走,被吃掉,他还想要飞升呢。
第10章
玉州反复琢磨小枣的话,报恩,图的就是一个要让恩人开心,他想了想,好像几乎没有见过时延开心的样子,也许可以做点什么,让时延开心起来。
只是时延好像很忙,他们虽然住在一个大院子里,但每天玉州起来的时候时延就已经出门了,一出门就差不多是一上午,中午回来陪他吃饭,下午玉州午睡,醒来的时候时延依旧不见人影。
等到晚上,他们一起吃完饭,时延才好像终于闲下来,能跟他玩一会儿,说会儿话。
“时延,你知道那个猴子的故事吗?”
晚上时延不用处理正事,他支着头在看书,玉州在勤政殿的榻上躺着,一双脚丫动来动去,没个安静的时候。
“什么猴子的故事?”时延眼睛没从书上移开。
“就是那个,一个石头里,蹦出一个猴子。”玉州跟时延相处久了,知道他懂很多东西,所以他一直心心念念的猴子的故事,说不定他能知道。
时延放下手里的书:“你从哪里听过这个的?”
玉州从榻上翻下来,没穿鞋就往时延的身边跑,时延看见了,垂眼看他的脚:“把鞋穿上。”
玉州才哒哒哒地跑回去穿好鞋,又坐到时延的旁边:“你知道的吧?这是老榕树给我讲过的故事。”
又是榕树。
时延不动声色地想,他们之前留了一队人马在先前玉州去过的那个地方,传回来的消息也是并无异常。
“故事发生在东胜神洲,有一块石头经天地精华的孕育……”
时延从头给他讲起,玉州听得津津有味,时延的声音低沉,他又想听,又困,最后靠在时延的肩头睡着了。
时延侧头看他,瘦了一点的脸胖了回来,脸蛋嫩生生的,一副还没长大的样子。
行中垂手走进来:“陛下。”
时延压低了声音:“什么事?”
“漆将军和文相请见。”
漆将军漆麟,文相文川,在时延夺位的时候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漆麟在夺嫡风云刚起,边塞动乱之时,向陛下请命出兵边塞,顺道带走了彼时在宫里毫无存在感的时延,让他远离了京中风波。
文川师从当世大儒仰山先生,小小年纪连中三元,便入翰林院为官,世人皆知,每一位内阁首辅,都从翰林院中来。文川不过刚过弱冠之年,便已经是内阁的候选人,但却因为冲撞先皇,被贬做督军,随漆将军征战边塞。
在边塞待的两年,时延随文川学文韬,随漆麟学武略,在京中飘摇无主之际,班师回朝。
文川早就在先前润物无声般地拉拢了些朝臣,所以皇位最终落到了时延的头上。
可以说没有他们两人,就没有时延今日的皇位,他们三人,说是君臣,更是朋友。
“朕出去见他们,去星云阁温酒。”时延一只手托住玉州的脑袋,随后把他拦腰抱了起来,放到床上,随后换上了常服,跟着行中去见了漆麟和文川。
因漆麟镇守京城,文相又身体抱恙,春猎的时候并没有一同前去,他们既深夜请见,必定事出有因。
漆麟是武将,生得魁梧健壮,衬得站在他身边一身白衣的文相瘦弱得像是风都能吹倒的样子。
行中温酒,三人对坐,香炉里升起袅袅青烟,是月梨香,跟他们饮的梨花白很是相配。
“听说陛下的后宫不再空悬了?”文川浅浅尝了一口酒,酒性烈,他只是尝了一口就放开了酒杯。
“来历不明。”时延在他们身边也放松了不少,文川于他来说,是亦师亦友的情分。
“来历不明您还带在身边?”漆麟的嗓门很大,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明显,惊起了几声虫鸣。
“总归没有什么危险的。”时延不欲多谈玉州,便问,“今日来有什么事?”
“关于那几位的。”文川说着咳嗽起来,“再过月余,陛下千秋,有人可能会有动作。”
皇位之争,历来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