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太窝囊了吧?
在座的, 没人敢说, 但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偌大的办公室一阵沉默。
陈林除暗中盯梢谢遇知以及守护宗忻的安全外, 琢磨最多的就是心理学了, 以前在扫黑除恶专项组不需要这项技能,调到市局后,由于工作特殊性, 接触到心理罪范畴, 就顺便考了个心理咨询、心里治疗、心理测试证书,科目修得相当不错,仅通过在场人员脸上的微表情, 基本就把大家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都觉得心里不痛快着呢。
只有谢遇知,安静坐在中间位置, 脸色平淡没有任何异样。
既然领导没发话,那就表示对他的阐论没有任何不满。
陈林轻轻吐出口浊气,“大家面前的这份资料,就是信息科对朴晚最终的查证结果。”
其实,这两张人手一份的A4纸,一桌人都看过了,朴晚的家庭背景、出身、哪一年在什么地方认识的万春来、又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违法犯罪、最后凭借孩子和诓骗过来的其他女性成功金蝉脱壳,从受害人变为加害者的,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
他们内心对朴晚的遭遇觉得同情,但也同时鄙夷朴晚最后选择助纣为虐,一个从穷苦农村走出来有野心的小姑娘,起初目的只是想脱离重男轻女的原生家庭,她可能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因为违法犯罪,落得这种下场。
办公室里气氛略略沉重了些。
“高铁局对那天朴晚在封关站被人劫持的事情,怎么说?”
谢遇知放下手里两页A4纸忽然开口,蓦地打破了安静。
“朴晚被挟持之后,乘警第一时间就联系了高铁局,封关站高铁局非常重视这起案件,立刻出动铁路公安在封关站进行了全面搜索。”
这个前奏铺垫出来,大概就能知道结果不理想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朴晚死了。
陈林顿了顿,“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只询问到俩目击人,根据样貌,目击人说曾见到朴晚和一名身高大约一米九、长相粗犷身材魁硕的男人在一起。那应该就是朴晚最后一次出现在路人视野中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得到这个线索,办公室里沉默地众人瞬间活了。
“身高一米九、长相粗犷身材魁硕……放眼整中国,也没多少吧?尤其是在男性人均身高170的南方地区,这样的身板儿,走哪都得是焦点,谁不多看两眼?”黄子扬发表着自己朴实的言论,“我怎么觉得,就凭这身高不难查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陈林抬眼向黄子扬看过去:“按理说,一个明显高于周围男性鹤立鸡群的魁梧大汉,怎么会除了封关站的两名目击者,就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了呢?这种身高优势,尤其在南方,出现在大街上得到的回头率绝对是百分之二百,根本不用怀疑。”
黄子扬连连点头,“可不是嘛,就跟老大似的,听说在深夏那几年,老大的身高碾压整个深夏市公安局,一直是被人仰视的存在,后面苏队和秦局去了深夏市公安局,才将将遇到对手。”
“身高不重要。”谢遇知抬起指关节叩叩桌子,打断他:“南岛和普通南方还是有区别的,因为它是旅游景区又冬暖夏凉,所以很多松远人跑去定居,拉高了南岛一片男性身高整体平均值,动车上随处可见寒暑假找不到家,连夜去男孩投奔父母的一米八一米九黑皮体育生、斯文大学生,他们几乎全是北方人,一米九的身高在福广、深夏这些城市肯定惹眼,但在几乎占据南岛半边的松远人眼里很稀松平常,刻意盯着看会显得很变态。”
黄子扬:“……原来是这样的吗?可为什么松远土著都喜欢跑南岛买房定居啊?”
宋经瞥他一眼,“因为,南岛真的很好过冬。上学的时候你地理到底怎么学的?不知道候鸟南飞过冬吗?”
“我当然知道!”黄子扬立刻给自己匮乏的学识挽尊:“寒冷导致食物减少,遗传诱导。”
宋经一拍脑门:得了,黄子扬这货地理到底是有多差啊。
陈林也不明白,说案子怎么突然扯到候鸟迁徙了,赶紧把话题往回拉:“确实如谢队所说,不排除有这个因素。现在,朴晚已经身亡,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生擒朴晚,只要她配合调查愿意认罪伏法,黎凃、赵洋经手蜂后也就成为既定事实,市局立刻就可以向检察院提起公诉,蜂后案结案就还有希望。但朴晚死了,蜂后案就失去了重要关节人,彻底将周宴琛、赵洋、黎凃与蜂后案的牵扯也切断了。赵洋还好说,毕竟那些受害者确实是从他手里解救出来的,但周宴琛和黎凃就不一样了,没有证据证明他们和蜂后案有牵扯。”
“等等等等,等等。”这时,一直坐在边角沉默寡言没什么存在感的禁毒科支队长黄萌瑞开了口,“这不对吧?就算你们刑侦口无法确定他和蜂后案现在有牵扯,那也不耽误我们对他的缉捕,这人涉毒的!”
这话一出,在场每个人的脸都开起染缸。
“刑侦口的人犯,你禁毒的老惦记着怎么回事啊?”黄子扬瞥他一眼,“今年刑侦口KPI还差好几个名额,你们缉毒口过两天随便去卡迪雅揪几个流量搪塞过去行了,周宴琛这块大肥肉,留给我们刑侦的自己玩儿吧。”
黄萌瑞脸□□:“你们KPI是KPI,我们KPI是狗屎呗就?”
“行了,都少说两句。”谢遇知起身,打断他们的争执,看向陈林叮嘱道:“陈林,之后你继续联系铁路局那边,看看还能不能挖到朴晚被绑架的更详细线索。朴晚既然死在京台,那个劫持朴晚的人就肯定也在京台出现过。而且,通过李斯提供的尸检报告来判断,朴晚死亡诱因为窒息,但奇怪的是,她脖颈喉结位置皮肤却很光滑,无任何勒痕,而且口鼻内没有积水,腹部胃腔都很正常,说明她是窒息后被人投入了凉水河,我想,如果凶手杀她带着某种目的,肯定不会走太远,会小心翼翼躲在自己认为安全的范围内,观看接下来发生的后续。”
“好,交给我吧。”
陈林一瞬间就明白了谢遇知的意思。
谢遇知点点头,随即抄起桌子上的纸张,大步流星离开了刑侦科大办公室。
“你要申请调离?”李副局眉毛挑了挑,点了下对面座位,让宗忻坐:“为什么?”
宗忻在李副局对面缓缓坐下,像是在斟酌什么似的,微微皱眉垂下眼皮,思考半天终于下定决心,抬头看向李副局,神情严肃。
“‘罂’很可能出问题了,这次庄家浮出水面,绝对不单单是为方尖来的。”他说。
李副局闻言,微不可见地深吸一口气,“小阳,你给我说实话,对此你是怎么看的?毕竟这条线我们埋了三年之久,好不容易才通过各种手段把背后庄家钓出水面,决不能有任何失误!我必须得知道你全部的想法和行动打算,我需要你毫无保留的说出来,才能对你之后的每一步行动进行精确评估。”
宗忻闻言目光倏而一动,仿佛被李副局某句话击中心脏,但他面上完全没表现出来,仍是不露声色的:“局里埋了三年的线,现在失联了,‘销’已经有一个月没有任何来自‘罂’的消息,我们现在没办法笃定‘罂’没有暴露,暗网庄家确实在谢家现了身,但他真的是被我们的暗线逼出水面的吗?我看不见得。”
李副局的脸色略微变了变。
他想过,也怀疑过,但做卧底的,十天半个月联系不上很正常,如果遇到比较危险的信号,为了不被人发现,以便更好的保护自己,也会选择彻底失联一段时间,等局势稳定下来,再想办法和局里取得联络。
这些都是正常现象,在卧底没动静的时候,他们也按兵不动才是最好的配合。
不过……
盛阳说的没错,‘罂’是非常出色的卧底,总能找到机会固定传递消息出来,这次却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的确不是个好兆头。
李副局试探道:“你是不是怀疑,‘罂’已经被牺牲了?”
“暂时不好判断,我无法下定论。”宗忻坦白道,“不过,有一件事,我也想从您这里知道真相。”
“你问。”李副局回看着他,做好了交心的准备。
“到底, 是谁要查方尖?”
宗忻定定看着李副局,目光毫不回避,声音坚定, 完全就是我一定要知道答案的架势。
李副局默了默,似乎在斟酌怎么开口。
“方尖嘛,他是英雄,没有人要查他。”最终,李副局还是选择了把这件事隐瞒下去,“怎么会有人查他呢?顶着一等功个人的荣誉到哪里都是香饽饽,表弟又是秦教, 在省厅说话有足够分量的人物…”
“他们在查他。”
宗忻想都没想,语气生硬地怼回去。
他想过这样单刀直入的来问李副局肯定会吃瘪,毕竟净边行动牵扯到‘深海’, ‘深海’无论是背景也好, 个人成长轨迹也好, 全部都属于绝对保护的机密, 谢遇知当时就是为掩护‘深海’安排过去的炮灰, 纯粹吸引火力用的。
炮灰, 就该有炮灰的样子。
譬如被推出来放在风口浪尖,拉走大部分毒枭和暗网真子集们的注意力,让所有人都忽略掉‘深海’的存在。
仅凭现在暗网那批人矛头全部指向‘方尖’, 就足以说明, 谢遇知这个炮灰做得相当出色。
可明明已经做的那么好了,前无仅有后无来人,却还是被上面怀疑, 更甚至,居然有人站出来意图给谢遇知扣上杀害一等功警员的帽子栽赃陷害。
在他短短二十八年的人生里, 除了那次支援地龙村禁毒,他没有真正为谁拼过命,还因为幼年失去了父母而自闭,一度情感缺失人格解体。
他忘记了作为一名警察除要心存正义外,还有他作为人,作为独立的个体,需要什么样的情感。
可生命中每一次安排,都有它独特的深意。
在他身体垮掉,丧失求生意志的时候,谢遇知毫无预兆闯进他的生命,站在金面大理石台阶上、暖黄色光晕里,挺拔悍利,松姿颓山。
几个月相处下来,他从身体到灵魂都喜欢上了谢遇知,想保护他。
所以,就当是为了从小到大没有体会过的情感,他想做点什么。至少,在不违背伦理道德和规则纪律的前提下,奋不顾身的维护一些自己认为值得的私情。
哪怕谢遇知真的杀了人,哪怕最后结果是粉身碎骨,他都愿意陪着谢遇知一起面对,一起走下去。
人这一生,总要为自己的选择坚定不移一次。
一次就好。
宗忻鼻翼翕张,竭力压制着内心情绪波动:“我们的卧底任务是揪出以蜂后案为导索,背后关联的暗网非法交易。如果局里、上面的领导们,对斡旋在一线的自己人还要有所隐瞒,不坦诚,那双子楼十六名缉毒卧底牺牲的惨剧就会再次上演。到时候,英魂长眠八宝山,幸存下来的人如何自处?上面追责,李叔,你又如何自处?而这样惨烈的结局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你这些都是从哪听来的?谁告诉你的?!”
要不是年纪不允许,李副局简直要原地跳起来了。
一向乖巧遵守纪律的孩子,他特意放在眼前无比满意放心的盛阳,今天居然说出如此悖逆的言论,说是大逆不道都不为过。
饶是他五十多岁的身体已经跳不动,也因为宗忻这番话掐住七寸而心跳加快喘息变得粗重。
“市局漏水了?什么人散播谣言胡说八道?支援净边行动的十六个人全都是一等功个人,荣誉勋章现在还在省厅挂着呢!那是殉职,那是荣耀,谁会觉得不值?他们死得其所!你喊这么大声你不要命了?我给你说,这件事谁都不能提,谁都不能往他们任何一个人身上抹黑!”
李副局激动地啪啪拍桌子。
“你说!你说到底是谁造谣传谣!”
这个反应,简直就像被戳中了心窝子。
宗忻微不可见地蹙眉,正要开口,李副局忽然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可能是太过激动,他抖着手去拉抽屉,却始终无法握住抽屉把手,几次尝试后,终于肩背垮下去,痛苦地捂住心口。
“李叔。”宗忻被李副局这个样子吓到了,赶紧起身去扶他替他顺气,“李叔,你怎么样?”
“药……药……”
李副局颤抖着伸出食指指向抽屉。
宗忻眼明手快,立刻拉开抽屉拿出里面的白色小药瓶,仓促间只来得及瞥了眼服用剂量就倒出两粒递给李副局,然后转手去捉桌子上的茶杯:“李叔,李叔,你喝水。”
李副局把药片往嘴里一按,接过水杯送下去,捂着胸口缓了好大一会儿,脸色才稍微有了点正常颜色。
宗忻总算放心下来,看了看手里的药瓶:消食片。
消食片他也吃过,但药片不是这种的,很明显里面的消食片被其他药品换了。
“李叔,你怎么…”
“省厅调查方尖,是因为当初那十六个人里,有人死前留下了东西,这个东西前段时间落到张平成手上了。你在网安部见过张平成吧?”
不等宗忻问完,李副局直接打断了他,声音也没有之前那么激动了,反倒是平稳很多。
“张平成?”宗忻摇摇头,“我没有见过这个人。”
李副局叹口气,摆手:“上次谢遇知也去了,他可能是在故意躲着你们吧。”
“张平成是谁?”宗忻问了句。
“净边行动参与者,他和你的代号一样,都是三花。之前去深夏市公安局工作过一阵子,对外的说法是职位调动。但我觉得,他应该在深夏那两年就在盯着谢遇知了。”李副局冷冷道,“我对当年缉毒行动细节知道的并不多,但执行任务的几个人之间都是什么关系我还是摸得清的,因为负责把他们档案输入内网的人就是我。张平成本来是安排和朱英杰一起接应方尖,但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张平成疑似身份暴露被紧急召回,没能和方尖他们碰面,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件事间接导致方尖带人炸毁双子楼撤退途中被围剿,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人只有谢遇知完好无损。张平成应该从那时起就有了执念,他觉得有内鬼,频频打申请希望省厅彻查,性格也跟着越来越偏执。组织上考虑到他原因特殊,可能伴有不确定性应激,就打算让他去做外勤,他可能不想放弃吧,正好借着这次特殊照顾,申请去了深夏。”
“他认识谢遇知,知道谢遇知就是方尖吗?”
宗忻脸色变了变。
“当时是不知道的,后面可能通过查看内网资料,获取到方尖的一些特征后猜出来了。上面又没有像隐藏‘深海’那样刻意隐藏方尖信息,只要有内网登录权限,都能猜到方尖就是谢遇知,就连深网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动用点黑科技也能查出来,方尖根本就是个公开的秘密。”
李副局长吁短叹。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我们公安局跟省厅就是个上下级关系,咱们管好自己眼前一亩三分地,别跟他们搞得牵扯不清,只要你给我把蜂后案漂漂亮亮结案,明年我就能高高兴兴退休养老了,懂吗?”
宗忻没有答话。
张平成对方尖的怀疑根本就不成立。
如果谢遇知是打入警方的毒贩,那谢家和省厅那个秦展只怕都脱不了干系,尤其是谢家这种风口浪尖上的家境,每年给国内拉动多少GDP?不止刑侦,经侦、税务也是三天两头登门拜访,要出乱子早出了,还用等着张平成去怀疑?
宗忻怎么想,都觉得这个事情不对。
“你小子,出什么神呢?我说的话你都听见没有?!”
宗忻猛然回神:“李叔,刚才你说什么?”
李副局面露怒色,“我看你是要气死我!”
“我只是觉得蹊跷,因为张平成怀疑谢副和毒枭勾结实在荒谬。”宗忻实诚道,“他到底凭什么断定,全国首富之子、省厅领导亲戚、拥有信仰坚定的谢副,是掮客的?我理解不了!他手里到底是掌握了什么东西,才可以如此大放厥词栽赃陷害。”
“只是说有,省厅已经在查了,证据他不愿意交出来,真有实质性证据,省厅还等到现在没有动作?”
话一出口,李副局就后悔了。
真是年纪大了,旧脑子不如新脑子好用,轻轻松松就给小年轻套路了。
这件事打住,只能到此为止,再透漏下去就不是他一个市公安局副局长应该说的了。
“你申请调岗,是为了查这个?”
宗忻说不是,“我们布的线如果断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现在当务之急是确认‘罂’遇到了什么问题。在来市局之前,我已经去见过何杰了。何杰说,邱诃和暗网庄家周宴琛,两人在金城盛世碰过面。”
邱诃和扫黄队的人多多少少有点交情,自愿补交罚款保证以后绝对监督到位,并承诺不擦边经营,派出所也不是不讲道理,按正规流程过了一遍,除当场抓包那几个赤|身|裸|体|的|嫖|客被拘留,其他人全放了。
昨天何杰和宗忻碰头没说两句话就被扫黄大队给端了,今天宗忻只好冒险约他重新见了见,根据何杰提供的信息来看,宗忻觉得,背后有操盘手想玩借刀杀人的把戏。
“我们不能等,更没有没有时间和毒贩们耗。”
他强调道。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真正潜伏到最危险最深的渊面之下。”李副局胡乱抹把脸,一副颓唐老头样,“这个申调,我不能同意,也不会给你签字。”
“李叔…”
‘就让光芒折射泪湿的瞳孔,映出心中最想拥有的彩虹,带我奔向那片有你的天空,因为你…’
宗忻一直用的手机铃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谢遇知改成了华为自带主题曲。
这首歌听上去还不错,倒是挺符合他现在的心境。
宗忻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
来电:三花的猫牌
宗忻看到这个备注名字,眼底笑意都要溢出来了。
怎么会有人给自己备注是一只猫的猫牌!
早晨谢遇知走之前没有吵醒他,等他睡醒,只看到了谢遇知留在床头柜上的纸条:有警情,走了。你待会起来如果肚子饿就喊宋姨,出门叫老许,有事情电话沟通。
昨天夜里喝了酒,导致早晨起来头还有点晕,宗忻起床后简单冲了个澡,等清醒过来就离开谢家,先是约了何杰在江雯的常春藤咖啡馆碰面,之后直奔市公安局,到了单位才知道谢遇知出警还没归队,根本不在刑侦科。
再次和‘销’碰面之后,宗忻对方尖的事就就耿耿于怀,尤其现在又从李副局口中套出来这些对谢遇知更加不利的言论,宗忻没来由的突然特别想谢遇知,特别特别想,想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喂。”
他滑开接听,声音抑不住有些哽咽。
电话那边好像是黄子扬远远再喊什么,忽然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听筒响了会儿电流噪音,谢遇知的声音透着小心翼翼的讨好传过来:“怎么哭了?是谁欺负了我的三花大美人?告诉我,我替你去教训他。”
宗忻咽口吐沫,舔舔嘴唇,放平声线淡淡道:“没有。你现在在哪儿?”
谢遇知倚着悍马车门,收回落在正抬尸体的民警身上的目光,单手夹了根不知道谁递给他的烟,清了清嗓子:“咳咳,你这是,想我了?”
本来,他以为这种程度的揶揄,宗忻会翻个白眼然后半笑不笑啐骂他一句流氓,却在听到宗忻极其认真的回答后愣住了。
“嗯。”
宗忻很简单,很踏实的回了个单音节。
谢遇知手里的烟差点没夹住!
他的亲亲老婆大人这是……给狐狸精夺舍了吧?
直觉告诉他, 宗忻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把烟扔给旁边的黄子扬,拉开警务车门坐进去,对着手机回了句:“这边现场已经收拾完了, 我现在就回家。”
“别回家。”宗忻立刻道:“我在局里。”
“————在局里?”谢遇知敏锐地皱起眉,“靠,在局里还有人敢欺负你,谁不要命了?不知道你人是我罩的?!”
“没人欺负他!”
李卫国怒气冲冲的声音突然从手机听筒那边传过来。
谢遇知把手机拿开离自己耳朵半米远,没正行的打哈哈:“哎哟,李副局,小花搁您一起呢?老爷子您别生气, 有火儿等我回去您冲我发,可别欺负我媳妇儿。”
到底是土生土长的京台人,说着京片子长大的, 正经起来一副严肃认真的官腔, 不正经的时候, 吊儿郎当信手拈来, 叫人又气得慌, 又拿他没辙。
李卫国去看宗忻, 满眼里都写着:你瞧瞧?看到了吧?整个一二世祖,就是那种家里有钱无法无天的王八羔子,跟我说话都能这德行!
“你小子, 少跟在这我没上没下。”
他抬手点点宗忻, 示意把手机给他。
“李副局要跟你说话。”
宗忻给谢遇知说了一声,把手机交给李卫国。
接过手机,李副局神情立刻严肃下来:“谢遇知, 现场勘查有没有什么发现?”
“啧,死者死于窒息, 但颈部没有勒痕,根据外伤和尸体变化程度来看,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36小时。”谢遇知打着方向盘避开一辆左侧汇入的奥拓,继续道,“初步猜测为他杀后沉尸。”
李副局颔首:“行,你们先回来吧。回局里再说。”
上午十一点半,大街上车水马龙,一辆红色保时捷高调停在泛海公寓门口,车门打开,从车里走下来一名穿黑色阔腿裤,着露脐短款修身机车夹克,长发飘飘的酷飒姐姐。
与此同时,公寓门口一身香奈儿淑媛风的美女向小姐姐奔跑而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你刚给我打完电话我就出来了。”苏聃放开她,拢拢头发,“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么着急?”
江雯扶扶墨镜边框,“先上车,边走边说。”
苏聃听话地上了车,在副驾坐好。
江雯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问道:“你说,前天朴晚约你见面,她是什么时候来找你的?”
苏聃简单回忆了下,“大概昨天早上七八点钟,当时她身边还带着个小男孩,说走投无路了只能来找我借钱。我当时为稳住她,就说身上没有现金,需要去银行提,让她再等一天,然后准备报警,结果昨天临时加戏熬了通宵,早晨五点半才歇工,在保姆车上直接睡了,一睁眼就接到了你的电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朴晚死了。”江雯摘下墨镜,神色严肃。
苏聃不能置信:“怎……怎么会?”
“在凉水河发现的,宗哥说,是姓谢那富二代亲自去的案发现场。”
红色保时捷平稳地行驶在华尔兹大道,在一众黑白车流里显得格外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