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遇知的话全被他堵回嗓子眼。
“程昊,你认识这个人?”宗忻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有仇?”
谢遇知看着宗忻,目光一凝。
“看来我猜对了。”宗忻脸上傲娇瞬间闪过,“谢副支队在调来京台市局之前,是在深夏市公安局任禁毒支队支队长吧?深夏去年破获一起走私、贩毒的大案,网上就能搜到相关新闻,虽然没有深夏市公安局任何人名字,但我猜,谢副支队应该是立了首功的那批。”
谢遇知微微眯眼,他在宗忻身上,觉察出危险的味道。
“程昊给你送酒,送书,却不露面,朋友之间不会这样,只有仇人才会有矛盾思想,他即想杀你又怕被你抓,才故意做跳梁小丑般崩人心态的事情。”宗忻抵着手指,咳嗦两声,“谢副支队,你有危险,我建议你近期最好都在市局窝着,别抛头露面到处晃荡,省得走在大街上被人一枪爆头。保尔·柯察金的至理名言: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我要是谢副支队长,一定早跑回市局躲起来,绝不把自己置身在危险中。”
“从警这条路上伴随着鲜血与牺牲,以我的家境,如果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你以为我会走上这条路吗?”谢遇知挑眉。
“愚勇,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有的思想。”
宗忻把书重重交到他手上,语气带着说不出来的情绪,听在谢遇知耳中,析出很明显的嘲讽。
“谢副支队,明天我要离开京台市去涧南酆陵,如果你不能还我清白,一定要按照我牵涉赵乐国案针对我,是不是要向你上级打个报告,全程对我进行监视?”
谢遇知居高临下,定定看着宗忻。
他当然很想全程跟着,对于宗忻的一举一动,他都非常的在意,但是,这几天也确实脱不开身。
程昊突然跳出来在他面前玩了个仙人跳,如果真像宗忻所说,程昊是来杀他的,那刚才他站在七号馆门口那么久,早该被一枪爆头,变成具躺在地上的尸体。
既然没有被攻击,显然,程昊是另有图谋。
下半夜,还得接从松远赶过来的秦大局长,之后几天恐怕局里就要展开对程昊的抓捕工作,这个时候,李副局那老头脑子抽了才会同意让他离开京台。
再说,他一直缠着宗忻也不全是因为案子,真捅到李副局那里肯定要被骂。
宗忻见谢遇知炯炯盯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就知道谢副支队长是被自己难住了。
以他们李副局的脾气,要知道谢遇知想跟他跑别的城市去,绝对会把谢遇知办公室掀了,顺便把人扔向外太空永久流放。
“谢副支队,劳驾您亲自开车,送我回住处?”
铃————
宗忻话音刚落,谢遇知默认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谢队,你现在在哪里?”黄子扬着急道,“赶紧回来,禁毒科那边有新发现,黄萌瑞说,抓到的几个人里,有你认识的熟面孔。”
谢遇知握着手机,看向宗忻。
宗忻用口型回复他:“你忙,我自己打车回去。”
谢遇知收回目光,“给黄孟瑞说,我一会儿就过去。”挂断电话,谢遇知拉着宗忻上了自己的奥迪A8,“我先送你回住的地方,明天会让外勤派俩人跟着你去酆陵。”
宗忻不置可否。
夜色很沉,常春藤员工单人宿舍,宗忻进门换下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端着。径直走到阳台拉开窗帘。
文亭湖湖面上还有两艘游湖的小船,船身缠满五颜六色的灯。
涧南省酆陵市,全国花炮之乡。
程华助理沈从有饭桌上说的话,在宗忻脑海里又清晰浮现。
第12章
“老板前几年在酆陵下边的村子搞了几个私人作坊,那边以前是贫困村,这两年老板境外生意做得好,他们有钱赚,生活比前几年好了不少,紧盯着这块肥肉不想被人抢走,对生面孔警惕心很高,你明天带几个常年跑京涧线的伙计一块过去收货,他们轻车熟路有经验,和当地村民都认识,到了地方也好说话。”
“这批货肯定不违法,你放心办事就行,只一点要求:进了村少说话少打听,只管收货给钱,要是让他们误会你别有所图,你可能就走不出来了。别说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这种蠢话,你老家三川和贵川接壤,知道贵川那边有多乱,进了十万大山还想全乎走出来可不容易,这世上有句话叫好奇心害死猫,懂吗?”
“实话跟你说吧,赵乐国有钱吧?他到了地龙村也得老老实实按规矩办事,跟他同去的亲戚狂得不行,在当地得罪了人,是硬生生把一条胳膊留在了地龙村才回来的,到现在都没敢报案,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京台市公安局再牛逼,也不能跨省管地龙村的事。闹大了,人家只会说打架斗殴,关两天再放出来一点事儿都没有。”
宗忻靠在窗边,端着茶杯单手抱臂,脸上神情晦暗不清。
涧南省酆陵市,地龙村,这个地方他有所耳闻,受地理环境影响,地龙村身在连绵起伏的大山中,交通闭塞,与世隔绝,往西滇缅线,往南接壤泰挝,隐蔽性好,搜查系统进入山区还会被地磁干扰,很多走私|军|火、毒|品的穷凶极恶之徒,称地龙村是没有条子的天堂。
深夏市公安局禁毒行动,几次三番在这里吃亏,思安港码头分局曾支援过一次市局的禁毒工作,他还记得那次他们潜进山林,接应被迫撤退禁毒警的场面,生死一线,满地残肢断臂,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地龙村靠什么发家致富的,谁心里都清楚,但每次搜查都找不到证据,是地理环境滋养了地龙村这块天然的养毒沃土,不能硬拆、硬抓、也无法对其强行遣散迁移。
程华在这样的地方搞私人作坊……
宗忻缓缓喝口茶,掼下百叶窗帘走到床边坐下,从抽屉里拿出瓶抗生素填进嘴里,用茶带下去,抬眼看看时间,23:23分。
他起身,动作利落的从床底抽出行李箱打开,把最上面两件衣服拨到旁边,开始组装西|格|绍|尔|P|2|2|6式警用手|枪,枪|管|膛|线咔嚓楔入,宗忻动作利落专业,抓起7发子弹,全部装进双排弹|匣,又将内入式耳麦塞入耳孔内,开始调频。
柔和的黄色灯光没有给他白皙的面容镀上任何暖色,反倒衬得他更冷漠疏离。
沙沙的电流声穿透耳膜,很快恢复安静。
“我是三花,目的地涧南酆陵,地龙村,收到回答。”
几秒钟后,信息部门对他进行了回应。
“总部已收到,随时进行实时追踪。”
“替我接李副局。”宗忻侧脸下颌线冷硬,声音有些低沉。
对方沉默片刻,“李副局正在开会。”
宗忻微微蹙眉,“陈洁,告诉李副局,谢副支队被人盯上了,他很可能有危险,最近谢副支队出警,一定让他带几个人,最好取消他正常上下班,强制他非必要不离开市局半步,815案中我们牺牲了太多人,不能再让新调过来的人出事。”
“盛副支队,我收到了,一定转达李副局。盛队,你知不知道盯上谢副队的人是什么人?有线索吗?盯梢目的是私人恩怨还是什么?”
陈洁声音一如既往严肃。
宗忻说:“还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对方姓名程昊。不过,谢副支队应该认识那个人,你最好让李副局问问他来龙去脉。”
陈洁郑重点头:“明白。”
消掉频道,宗忻把枪放进行李箱电子干扰夹层,他的每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完全不似平时表现出来的那么孱弱。
收拾完东西,宗忻躺在床上盯了会儿天花板,睡不着,掏出手机找到谢遇知的电话,想问问谢遇知在做什么,但想到陈洁说李副局在开会,那八成谢遇知这会儿也在刑侦科大办公室,市局纪律规定,开会期间不允许接电话,所以他编辑条信息发了过去。
‘谢副支队,已经回市局了吗?’
发完信息,宗忻把手机随手扔到一边,抬手去关床头灯,手指抵在瓷白开关上的瞬间,手机震动了两下。
宗忻一怔。
谢遇知几乎是秒回。
‘正在开会。明天几点走?’
宗忻拾起手机,输入:五六点钟。又删除,又输入:我还没有被限制出行不需要向你交代。想了想,还是全部删掉,只打了个睡了晚安发送出去。
许支队正做案情分析报告,连续说了十几分钟嗓子已经冒烟,他端起茶杯喝水润了润,继续:“经查实,赵乐国今年七月底确实去过一趟酆陵市,和他同行的人叫赵毅,是赵乐国亲戚,这人从酆陵回来就断了手臂,我和陈林走访了当时他去复查的医院,医院档案里写的受伤原因是爬山摔折导致手臂断裂。但主治医生说,一般爬山摔到只会骨折,打上石膏板再接回去就行,赵毅手臂皮肉切面太光滑,他们外科在对断臂进行诊断后,一致认定赵毅的断臂像是他们外科截肢骨锯的杰作。”
谢遇知在开小差,看着宗忻发过来的睡了晚安,嘴角浮现出微不可见的笑意。
许念瞥他一眼,拿胳膊肘轻轻撞他,“我觉得这次,三花找到815爆炸案关节点了,谢副队你觉得呢?”
“赵毅去的地方是地龙村,不是酆陵。”谢遇知收起手机,眉骨锋利,瞳孔黑森森的抬头,“酆陵是花炮之乡,经济发达,地龙村虽然属于酆陵市,但它的地理位置可以说和酆陵毫无关系,是彻底隔绝的两个世界。”
整个刑侦科大办公室,在座十几个人,没有一个人真正去地龙村那种穷山恶水的地方待过,能从基层调到直辖市公安局的人有几个?他们没来京台市之前,估计调解社区纠纷都不超两次。
但谢遇知,是实打实从地龙村九死一生活下来的。
某种角度来说,这一屋子的人,包括坐在上首的李副局,没有人比谢遇知家境更好,当然,也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基层缉毒警执勤,经历的都是什么样的炼狱。
他起身,推开椅子径直走到投影仪前,面无表情打开贵川地区卫星地图,一块深绿色绵延起伏的地形被投映在绿板上。
“贵川山脉多横向走势,所以很多地方道路不通,这块是酆陵,”谢遇知用红色记号笔在一块背面环山的凹槽位置画了个圈,又在环形山脉内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区域点点,“山背这块就是地龙村,通过卫星地图,可以看到酆陵的整个北方地区有河流,河流蜿蜒直通长江,所以酆陵不属于封闭城市。你们再看看地龙村,东南西北全是山脉,堵得严严实实,想出入地龙村要翻山越岭,而且山上植被多且植被密度非常小,再好的越野车也无法驶入,必须弃车徒步翻山,大横山山势陡峭地底又有地磁矿,指南针和所有电子设备在这里都会失灵,毫无用武之地,万一运气不好就直接葬到山里喂野生动物了,所以违法犯罪的人,特别爱往地龙村这个地方钻。地龙村,神仙进去也得扒层皮,进去还能出来的是什么成分,已经很明确了吧?”
公安内网里,谢遇知的身份信息和经历不是什么机密,所以整个市公安局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他干过缉毒,尤其是禁毒科支队黄萌瑞,对他的了解更深。
“也就是说,赵乐国生前可能参与贩毒或是走私?”黄萌瑞分析道,“谢副队你亲自去过地龙村,如果之后要深入调查……”他看向李副局,扶扶眼镜边框,“李副局,我建议立刻对赵毅采取行动,连夜进行审讯。另外,针对地龙村进行排查,组建至少两个大队的警力在山上驻扎,一个小队进村勘察,一旦发现可疑,立刻对整个地龙村进行封锁。”
李副局垂目,双手十指交叉思忖半天,点点头,“现在赵乐国以及闫玉珧和万嘉豪都死无对证,开车撞死万嘉豪的司机一时半会查不到下落,我们能追查的线索就只有三花提供过来的信息,除摸排地龙村,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
“我不同意。”谢遇知扔掉记号笔,脸部肌肉紧绷,语气冷淡的不近人情,“两个大队的警力驻扎在山上,你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的轻轻松松,知道山上是什么样的环境吗?大横山姑娘峰海拔1500米,什么概念?穿着棉衣棉靴,盖三床骆驼绒棉被,晚上都会被冻死。”
不知道是不是谢遇知和秦展有四分之一血缘关系的原因,很多时候两人的表情几乎能完美同步,比如说:冰块脸、不苟言笑、说话冷硬、且都带着一点高高在上的脱尘气质。
当然,谢遇知没有秦展那么不食人间烟火,毕竟从小不缺钱不缺爱,骨子里还是张扬自信的,这一点能和拽王苏韫亭媲美,只是他外表沉稳,显不太出来。
谢遇知回到自己座位重新坐下,平淡的神情毫无波动,“地龙村要查,不能出动太多警力,人越少越好,最好是三人一组,不引人注意,到了地方也好活动。”
“但三个人,是不是太危险了?”黄子扬满脸担忧看着谢遇知,“谢队,三个人就相当于送羊入虎口,谁能去?怎么保证去查案子的人的生命安全?”
谢遇知反问他:“所以呢?因为怕危险,就带上几百个人?这是约架斗殴,摇越多的人就越安全?危险的任务往往靠的不是人海战术,而是这里。”他指指自己的脑袋,“脑子。愚勇,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该有的思想。”
说完,谢遇知猝然一顿。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第13章
“我是在担心你。”黄子扬解释,“如果局里真要派人去酆陵走这趟,没有任何人比你更合适……”
“那我就去走这趟!”
关了灯,房间黑漆漆的,偶尔外面会响过一阵汽车音浪。
宗忻躺在床上,把815特大爆炸案迄今为止查到的线索,从头到尾仔细捋了一遍。
火警接到报案电话时间8月15日晚20点33分17秒,报案人闫玉珧。
火势起因:风化液化石油气罐皴裂。
灾情扩大原因:仓库内存储易燃易爆品。
结案:董事层承担全部责任判处死刑、无期徒刑。
疑点:引发连锁爆炸的易爆危险品为私自存放,但负责仓库管理的人全葬身火海无一人幸免,当时并没有查到赵乐国身上。
事情的不合理性,是从市局开始把815案搬到台面上调查开始的。
先是直接线索人赵乐国被闫怀生用水果刀刺伤致死,然后,间接线索人万嘉豪又在农贸市场门口被撞死拖行。
很明显这两个人的死不是巧合。
赵乐国的死可能是个意外,毕竟在被刺杀前,赵乐国还想着去风投公司谈融资,不像知道自己会出事的样子。但万嘉豪……通过万嘉豪将栅栏密码写在手臂上,以及向警方提供假虚信息等种种行为来看,完全可以确定万嘉豪知道自己可能会被杀。
宗忻坐起来,手肘搭在膝盖处,碎发下眸色黑沉。
半晌,他抓起外套出了门。
看守所警察走在前面,掏出钥匙打开讯问室。
“按照规定,这个点儿我们不能提审刑犯,疲劳审讯属于刑讯逼供,我的盛副支队长。”
陈林笑着把宗忻板板正正请进去,宗忻拉开椅子坐下,他才提步走过去,倚着桌沿打开话匣子。
“李副局说,你现在摸不了枪了?”
宗忻说:“还行,跟以前是肯定不能比,整个右手皮肉全烧没了,植皮后没有手感,视网膜看东西也有点雾。”
市局整个刑侦科,只有陈林是从下边分局提上来的,以前联合办案,宗忻经常去他们那边挖人,陈林没少被挖走,和宗忻混得很熟。
公安局部门和部门之间就是这样,经侦、刑侦、扫|黑|除|恶|、反|诈、网|安,人经常是借来借去,刑侦口看经侦口是精英云集,经侦口说刑侦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刑侦眼里的网|安|高精尖、春风得意,网|安|天天能被刑侦口的人气到爆炸,挂在嘴边最勤的一句话就是:啥都找我啥都找我,破案不如我来得了!
只有他们扫|黑|除|恶|和反|诈|口,刑侦要借人用,对他们没有鄙视链,吐槽为单向性,箭头共同指向刑侦口,台词也是万年如一日的统一:又来挖人!
陈林在分局隶属扫|黑|除|恶|专项大队,每次盛副支队过去挖人,指定要他,挖人名单常驻名额,他们大队长永远会黑着脸咬着后牙槽,在把他们送出大门后,恶魔低语三天三夜又挖我人又挖我人。
所以,盛阳在他们大队,有个非常出名的外号:盛挖挖。
那时候的盛副支队,意气风发恣意张扬,现在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烧伤太严重,几乎全身植皮,脸上也动了刀子,虽然还有几分以前的模样和神采,但面相却偏柔美了。
当然,柔美也很好看,盛副支队这张脸,只能说是好看的让女人都嫉妒。
陈林郑重劝慰他两句:“其实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要执行这么危险的任务,李副局有点不近人情,但又没别的办法,现在刑侦口没人能用。”
宗忻垂目翻看着笔录本,昏暗的光线中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很轻的回应了个:“啊。”
陈林下意识摸摸耳垂,岔开话题:“下午收到你的消息后,我和许队就马不停蹄去走访了赵毅复查的医院,结果不是太好,赵乐国在爆炸案发生前一个月确实去过地龙村,隔壁禁毒口黄支队建议组建两个大队警力过去地龙村驻扎,但被谢副支队驳回了。”
“他怎么说?”
宗忻头也没抬,对于谢遇知驳回黄萌瑞的提议并不感到惊讶。
陈林说:“谢副支队说,地龙村受地理环境影响,不适合设埋伏和驻扎警力。”
宗忻合上笔录,“他说的没错。几年前深夏市公安局禁毒支队对地龙村进行过全方位伏击搜查,场面非常惨烈,我有幸在那次缉毒行动中做过外援,到现在都没办法用语言来形容当时所见。”
“真的有那么惨吗?”陈林问。
宗忻抬起眼皮,盯着灯光下在空气里漂浮着的尘埃,瞳孔深邃而阴暗,他淡淡吐出四个字:“人间地狱。”
陈林被狠狠镇住了。
讯问室变得异常安静,以至于执勤警察把闫怀生带过来时,踩在走廊里的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闫怀生带着手铐和脚铐,整个人很清瘦,但精神看着还不错,进门的刹那他看到宗忻,脚步下意识的停滞了下。
宗忻指指犯人椅旁边的红漆木椅子,“闫怀生,你坐吧。”
闫怀生脸上还是有些惊讶,他不敢置信,抖着嘴唇问了一句:“我们在豪庭夜总会见过?我用酒瓶打了你?”
宗忻点点头,“对。”
闫怀生点点头,走到红漆木椅子坐下,看了看宗忻旁边站着的陈林,陈林穿着制服,脸色严肃,一看就是来审讯的警察。
“警官,我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反正已经是死刑,也不在乎再多加一条故意伤人,他指认我打伤他的事情,我都认的,我是用的酒瓶子,打到了他的头,当时应该是流血了,我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伤的不是很重的。”
闫怀生说着,又看向宗忻,“你是不是要我赔偿医疗费?你放心,我不赖账,我银行卡里还有三十六万块钱,本来是准备给我儿子结婚买婚房付首付,现在反正也用不到了,你要用多少就让警官带着你去银行取多少吧。你是个好人,那天晚上只有你出来制止我,但我年纪已经这么大了,白发人送黑发人,人生已经没了盼头,就想着替我儿子报了仇,过段时间正好下去跟他和他娘一家三口团聚。”
他垂下头,抬起手抹了把心酸的眼泪,肩膀克制不住的抖动。
宗忻语调平稳的乏善可陈:“闫怀生,我听说,你儿子经常回家和你吐槽赵乐国这个人,那他除了告诉你他讨厌赵乐国外,还有没有说过赵乐国其他的事情?比如,赵乐国贩毒?走私?”
闫怀生摇摇头,还陷在悲伤里,“没有说过,只说赵乐国经常给他穿小鞋,找他麻烦。”
宗忻蹙眉:“闫玉珧没有说他被针对的原因吗?”
“赵乐国往仓库囤货,我儿子不让。”
闫怀生擦干老泪纵横的脸,忽然觉得不太对,这个小伙子怎么问他话的时候,口气这么像警察?
“这些,我之前都交代过了,那个审我的大高个儿都知道啊?你怎么问我这些,你不是来指认我打伤你的吗?”
宗忻想,他口中说的大高个儿,八成是谢遇知,刚要开口回答,陈林到抢了先,“他是我领导。”
闫怀生听完,目光愣愣的盯在宗忻脸上,“领……领导?”
“我们怀疑赵乐国可能涉嫌走私,如果闫玉珧生前有跟你提过任何你听不懂的字或是符号代码之类的,你一定要提供给警方。815特大爆炸案,不是失误,而是预谋,所有遇难的人包括你儿子在内,都是被谋杀的。”宗忻直白道。
闫怀生大脑轰的一声,愕然愣住。
“故意……故意的?”好半天,他脑子才转过来,情绪更加悲怆,“那是谁?是赵乐国预谋杀人的吗?”
“没有足够证据指向他,但我们查到了其他的有关线索,初步断定不是赵乐国。”宗忻肯定道,“你努力想想,闫玉珧在815爆炸案发生前的那段时间,有没有比平时异常的举动?或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只有找到真正的凶手,才能让你儿子真正瞑目。”
闫怀生垂目沉思,两分钟后他忽然抬头,急道:“有,那几天他提起过三四个很陌生的名字,肯定不是他们厂里的同事和领导,我记得其中有个人姓程,叫什么实在想不起来,但另一个人名我印象很深刻,我儿子说那人是个男的却起了个女人名字,叫冯巧。”
宗忻和陈林互看一眼,脸上表情都变得凝重起来。
“还有别的和平时反常的事情或是行为吗?”宗忻握拳,微微往前倾身,下意识的敏锐起来。
“写化学方程式,经常熬到凌晨两三点才睡。”闫怀生说,“我看不懂,他也不让我看,每次写完就锁起来。”
陈林问:“那之后,你看过吗?”
闫怀生摇摇头:“他的东西都用密码箱锁起来的,我也打不开。”
陈林说:“盛队,这可能又是个新线索,没准能和万嘉豪的那串栅栏密码对起来。”
宗忻起身,提步就走。
与此同时,市公安局。
谢遇知这边也正在办公室加班加点,禁毒科黄萌瑞黄支队、技侦黄子扬还有谢遇知三个人,正头对着头,盯着酆陵市路线图,做潜入准备。
黄萌瑞说:“进地龙村的路谢队熟。”
黄子扬说:“我其实不太想跟你们去,不懂你俩为什么非得拉着我,我一搞技侦的,对禁毒行动要多生疏有多生疏,虽然说,咱们做警察的不能贪生怕死,可我还不到30岁呢,我还有我的宋经,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宋经会伤心到为我殉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