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遇知说:“什么?他们都拿枪指着我脑袋要我的命了,我还得对他们多郑重?盛队,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职业是警察,就得一天二十四小时,无时无刻都抱着职业操守?不要太理想化,说到底我们也是人,别给自己整什么虚无的正义滤镜,十年前,我在金三角,要是刚直不阿没点子手段,早死多少回了。用苏队的话说,我这个人,道貌岸然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人面兽心……”
宗忻无奈,“你在这儿等着我呢是吧?心眼比针鼻还小!”
“我没有。”
“你就有!”
“……果然没有真的没有!”
宗忻:“……幼稚!”
他话音刚落,牧马人瞬间直冲高坡,这个角度简直就是在俯视后面的皮卡,视线毫无遮挡,宗忻找准时机将枪口伸出车窗外,食指轻轻扣动扳机,下一秒,只听————砰!
就在这一瞬间,皮卡副驾驶前车挡玻璃应声出现一个小孔,子弹贴着迷彩服脸颊飞擦而过,带起一片血花,噗地溅在正开车的阿三脸上,温热的触感让他整个人都懵了,皮卡登时失控,打着弯儿往坡下滑去。
迷彩服双目圆睁,他的脸直接被子弹穿透,肉皮咣当炸飞,糊的到处都是。
迷彩服呲目欲裂、阿三的不能置信、还有皮卡车斗子里抱着A|K准备反击的众人、驾驶室的血肉横飞,这一幕就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切背景都在粘稠的血浆散开的时候,凝固成定格画面。
皮卡横亘在道路中央,场景一下加速,所有人都在皮卡刹车的巨响中醒过神来。
“老大!”
阿三根本来不及多想,猛地扑向迷彩服。
鲜血四溅中,迷彩服骤然发出惨叫。
牧马人借着惯性冲力,眨眼之间就把皮卡远远甩在后面,谢遇知车速丝毫未减。
宗忻默默爬回副驾,微微喘息着放下枪,眼底闪烁着冰冷锋利的光,“……打偏了。”
“没关系,打中了就行。”谢遇知勾唇,笑着看看他,“干的很不错,亲一个。”
“……他们还会追上来。”宗忻挡住他凑上来的脸,嗫|喘|两声说。
“暂时应该不会。”谢遇知不以为意,“确认是广西公安内网有过记档的追缉犯吗?”
“没错。”宗忻点头,“那几个迷彩服里有两个人和公安内网发出的通缉名单里的人长得很像,其中一名追缉人员叫张长奎,性别男,身份证号513426*****12,三川省东乡人,涉案类型盗窃、故意杀人,他眉毛的地方有块横向疤痕,很好辨认。另一名追缉人员申涛,也是男性,身份证号522401*****52,云贵省三星区人,涉案类型故意杀人,倒八字眉,左眼较大,凶相,也很好辨认。”
“盗窃、故意杀人。”谢遇知若有所思道:“张长奎、申涛系边境线行凶、盗窃犯罪集团重要头目,作案性质极其恶劣,现已查明其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三川省三川市公安局、云贵省云城市公安局决定对其进行公开悬赏通缉。公安机关敦促犯罪嫌疑人张长奎、申涛认清形势,悬崖勒马,主动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宗忻神奇地看向谢遇知,“你不会是每个公安局的公开悬赏网页都点开默认背诵过吧?”
“没有,碰巧去年的时候,深夏市公安局协助过云贵这边联合执法,我对这个案子有印象,不过当时负责协同的不是我,我只是从高副支队……”谢遇知解释道,“就是高磊,现在是深夏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他知道的清楚,我问问他。”
说着,谢遇知下意识去摸口袋,刚摸到手机才想起来,他的手机在方平中出色的驾驶技术下,英勇牺牲了。
“手机借我。”
宗忻把手机递给他,随口问道:“你的手机呢?别告诉我那个周宴琛连手机都舍不得给你配。”
“我穷疯了?”宗忻这么说,谢遇知立刻不乐意了,“我穷疯了,我用得着他给我配手机么我?你别给我提姓周的,要不是为了把深网分散的服务器地址都套出来,我分分钟弄死他丫的。喂!”
电话刚拨过去几乎是立刻就接通了。
听到谢遇知的声音,高磊明显还愣了愣:“哟……这不是谢队吗?怎么换号了也没给兄弟吱一声?找我什么事儿?”
“问你个事儿。”谢遇知开门见山,“去年,广西有起恶性故意杀人案,当时你负责协同调查的,还有印象吧?”
“有,这案子现在还没结呢。怎么了?”
“就涉案人员,你知道的清楚,详细给我说说。”
“这个犯罪团伙,经过调查,是有组织有周密计划有预谋的在实施犯罪,我们和三川公安局、云城公安局一致认为,这是个受雇佣的杀手组织,说直白点,就是一个拥有杀伤性武装的小型雇佣|兵|组织,他们不仅仅在境内活跃,还经常偷渡出境,就是这样才很难抓,到现在迟迟没有落网。”高磊把知道的一股脑儿全倒给了谢遇知,“团伙为首的犯罪分子叫申涛,当时追缉人犯过程中,云城两名公安同志都死在他手里了,这个人手段狠辣,枪法很准,手里攥着七八条人命,是重犯。”
“雇佣|兵|组织?”谢遇知眉头不由皱紧,“还有其他的吗?”
高磊想了想,回道:“有,云城的同志说,这个组织手里有枪、还有土|雷之类的武器,疑似和东南亚一些走私犯有生意上的往来。对了,申涛这个人,应该还和暗网有些牵扯。”
“我知道了。”
谢遇知挂断电话,一脸凝重。
宗忻问他,“高队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说,这个申涛,和暗网有些牵扯。”谢遇知缓缓看他一眼,目光完全是黑沉的。
“你怀疑,他们的目标是你?”宗忻不由绷紧弓背,犹如一把搭在弦上的利箭,紧张却倔强的挺拔。
谢遇知眯起眼睛,目光闪过一丝危险的气息。
“不是怀疑,就是。”
他简单地给宗忻说了下越野车是怎么车胎出问题半道儿失控,又是怎么命大,和方平中俩人捡回一条命的,然后断言道,“想要我死的人,要么是周宴琛,要么就是滕纾德。周宴琛现在没理由杀我,就算他怀疑我,对我没有百分之百的信任,也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对我下手,比起滕纾德,现在的我对他没有任何威胁。”
“那就是滕纾德。”宗忻分析道,“只有他有对你下手的理由。他知道你对周宴琛投诚了,忌惮你,怕你真的会为了周宴琛去对付他,所以先下手为强?”
“说不通,周宴琛身边,可以确定没有滕纾德的眼线。”谢遇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我让平中调查了糖水湾的每一个人,可以断定,没有滕纾德的线子。”
宗忻说:“百密一疏,你说的那个平中,可能大意了,他没注意到昨天离开糖水湾的那艘货轮多带走了个人。”
“多带走了个人?谁?”
“花朝夕的一个侍应生。”宗忻顿了顿,“女侍应生,当时我特别注意过后来上船的几个人,他们带着一个女的,那个女人长得很娇艳妩媚。”
“……”
谢遇知一言未发。
花朝夕的侍应生都是周宴琛的人,周宴琛下过死命令,不允许他们离开糖水湾,既然离不开糖水湾,行动又处处被人监控,他就没有让平中去调查,确实疏忽大意了。
现在看来,周宴琛身边的人早就鱼龙混杂,分不出敌我。
“因为走的很匆忙,那个女人衣服都没换,高跟鞋黑丝袜,还带着兔子耳饰。”宗忻比划道,“在码头上很惹眼,我就在旁边缆绳的地方,他们都没注意到我,我听那个女人站在甲板上给人打电话,用的云贵一带方言,我听不懂,但录了音,还没来得及传回局里。”
宗忻微微蹙眉, “你能听得懂?”
“差不多。”谢遇知直入重点,“别忘了调到京台公安局之前,我一直在深夏禁毒支队,马辉、高磊都是南方人,时不时就被他们方言熏陶,懂闽南话很正常,这段录音说的是……”他略琢磨琢磨, 重新把手机又抓过去放在耳边,“喂,高队。”
高磊:……
“谢遇知, 你有话能不能一次性说完?能不能!”
“我这边有段涉案人员录音, 发给你帮我翻译一下。”谢遇知对麻烦高磊这件事毫无心理负担, “闽南话, 听不懂。”
旁边坐着的宗忻此刻内心os:不是说, ‘时不时就被方言熏陶, 懂闽南话很正常’的吗?
挂断电话,谢遇知把录音转换了格式发给高磊,片刻后, 他们就收到了来自高支队长的微信语音回复。
“天热了, 老板手里搞了不少冰和西瓜,香港那边的道友最近感冒,货搁置着一时半会儿出不了手, 庄家买了条鲨鱼,最近鲨鱼会被放到近海, 小心葬身鱼腹。”
谢遇知听完,和宗忻面面相觑。
高磊紧接着又发了条语音消息过来。
“这段录音不对啊老谢,天热了、冰、西瓜、道友、鲨鱼。”高磊把录音里所有关键词提出来,加重语气又给他强调了一遍,问他,“我一刑侦口的都觉得这是行业黑话,你干缉毒不会听不出来这些都指的什么东西吧?”
谢遇知当然知道这些名词儿指的都是什么。
天热了,行话是告诉对方手里有货,冰即冰|毒,西瓜是海|洛|因,道友,吸毒者互相之间的称呼,至于庄家是指贩毒团伙的头头,鲨鱼或是条子是他们对缉毒警察的称呼。
不得不说宗忻的第六感预感非常准确。
白玛能神不知鬼不觉把女侍应生从糖水湾带出去,周宴琛的人都没发现,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她有问题。
听完高磊的话,宗忻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但随即,他又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的合理,因为那名女侍应生隐藏的太好了,非但没有让周宴琛起疑,连谢遇知都没看出来问题。
宗忻面色凝重起来:“既然花朝夕有姓滕的线人,那别的地方岂不是也不干净?”
谢遇知回想了下那天和白玛见面时的情景,当时女侍应表现得非常害怕,浑身发抖,颤颤巍巍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如果那都是装的,这女人演技可真不错,比专业演员还专业。
“老谢,你现在在哪儿呢?”
嗡嗡,高磊的语音消息连环轰炸般丢过来。
“又是问去年广西公安局调查的故意杀人案,又是闽南话翻译,你该不是…”
“老谢,老谢你是不是在执行什么任务?”
“又被调到禁毒队去了?”
谢遇知刚准备回话,高磊直接把视频语音打了过来。
“嘿,老谢,快给我看看!”
视频里,高磊笑得恶劣,看到谢遇知的脸只露了一半,镜头晃得跟警匪片大型追缉现场似的,全程高斯模糊,吓的立刻板起了脸。
这画面,一点都不好笑。
世界的尽头,是西伯利亚天然大冷库。
高磊急道:“怎么回事?你在哪儿?现在什么情况?”
谢遇知一个急转从S型弯道再次勇攀新峰,收回瞥向后视镜的眼风,单手将手机固定在支架上,牧马人终于脱离坑坑洼洼的碎石路进入平稳驾驶。
“甩开了。”谢遇知微微侧身靠近副驾驶,多少有点炫技的意思,虚虚揽了下宗忻,眼睛仍旧直视着前方,回答高磊:“海拔4200,荒无人烟大流砂,公费旅游。”
高磊:“看得出来,你这公费旅游旅的挺费命。”
“行了,别说风凉话了,帮我查个人吧。”
“查谁?”
“滕纾德。”谢遇知说,“二十年前,这个人跟在陈丁卯身边做事,深夏公安局应该有他的案底,你翻翻局里近二十年来所有关于净边行动的档案,查到线索立刻联系我。”
“怪不得。”
高磊若有所悟的支应一声。
“什么怪不得?”谢遇知皱起眉头。
“之前我们带回深夏服刑的程昊,秦局亲自审的,审完人手续都没过就直接送进了第六监狱,我猜肯定和净边行动有关,不然怎么都没让别人插手呢?没想到还真叫我给猜着了,果然跟那帮孙贼有关啊。”高磊义愤填膺,“老谢,你放心吧,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滕纾德是吧?我这就去给你查。”刚要挂电话,高磊又迟疑了下,问道:“那个……这号是你新号不是?我查到了还是联络这个微信?”
谢遇知说:“我媳妇的。”
高磊:“……你媳妇?”
谢遇知嘿嘿一笑,“啊,你不是见过吗?京台公安局前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盛阳。”
宗忻扶额,一把夺过手机:“谢队离开公安局向庄家周宴琛投诚了,现在他明面上是京台公安局缉捕的在逃人犯,高队,你和他联络的事情最好保密,免得被牵扯进来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另外,我这个手机号全程接受信息科追踪和监听,如果我们失联,你可以把查到的信息直接转达给京台市公安局信息部门,接头联络员代号是……”
砰砰————
“小心!”
宗忻来不及说接下来的话,匆忙把手机一放,在谢遇知偏头躲避的瞬间握住方向盘,才没有让车子失控。
幸亏玻璃子弹打不穿,只是冒起一阵白烟接着就散了,但子弹的后挫力还是让车子偏离到了路边,要不是宗忻反应够快,他们已经连车带人直接冲下悬崖峭壁,可能没有生还的机会了。
谢遇知死死盯着后视镜,脸黑的吓人。
“他们追上来了。”宗忻一边稳着车,一边瞟向后视镜。
谢遇知放倒椅背,拉开杂物箱从里面抽出把狙|击|枪,二话没说翻进后备箱,拧开了后窗玻璃预留的金属口,金属洞口将将好容纳狙击枪的枪口口径,谢遇知扣着扳机,缓缓勾起嘴角。
宗忻此时已经换坐到驾驶座,聚精会神的开着车,间中还问了谢遇知一句:“你什么时候把狙|击|枪放在手套箱的?”
“我这车是李副局亲自送去改装的,动哪些地方,放什么装备,都是按我的意思专门设计,不止狙击用的武器,还有北斗定位系统,随时随地局里都能掌握车辆实时位置更新。还有,”谢遇知抬手,食指指向车顶,“电子眼,天网系统全程追踪,不然,你以为李副局为什么会把车钥匙给你,要不是有完全的准备,他才不会同意你协助我,凭借李副局对你父母的朴素情感,你要是出了事,他会死不瞑目的。”
想到自己在815爆炸案中全身炸伤,躺在医院三个多月全身植皮,从昏迷中刚睁开眼的时候,李副局那副眼睛红成悲伤蛙的样子,宗忻忍不住梗了梗,说:“我大概能想象。”
“嗯。”
枪响和谢遇知的回应几乎同时响起,子弹猛地冲出去,不偏不倚稳稳扎进皮卡轮胎。
咻——嘭——
随着一声轮胎爆炸的巨响,皮卡车顿时趴窝。
这回,死而不僵的对方小强算是彻底追不上他们了。
得胜将军谢遇知把枪一撑,得意道:“解决了。”
穿越海拔4200米且路况超烂的比巴拉山口,牧马人在荒无人烟的国道上经历了塌方、泥石流等各种天灾地灾,终于在第二天下午三点左右,驶入景迈山。
边陲,六盘。
在地图看,这地方和缅甸接壤,仅仅隔着一座不是很高的山头,山的那边就是国境线,地理位置可以说是得天独厚的隐蔽以及方便走私。
“远哥。”手底下的人双手交叠垂放在腿间,神情略微带着些紧张,“现在,已经撕破了脸,咱们几十个人,硬杠滕叔几百人,确实没有胜算。”
陆远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窗边,负手问道:“滕纾德已经到了吗?”
“到了。”阿昭抬头,看着陆远的后背,有些担忧道:“远哥,咱们真的要过去吗?您跟在周老板身边做事有十多年了,一步一步跟着老板走到现在,看着深网做大,这个时候背刺老板,咱们是不是有点太……”
他想说,这种做法太狼心狗肺,但跟在陆远身边多年,他很清楚陆远是什么人什么性格,明白现在无论怎么选择都是情非得已,所以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什么叫背刺?”陆远转身,凝重地看着他,“我们的人现在被滕纾德扣着,不虚以为蛇就是自寻死路。再说,我不过离开六盘才半个月,他就完全控制了我们在六盘的势力,间中还顺道去解决了个冯巧,真没想到最后是他成了深网最大的威胁。滕纾德,大器晚成,很不错。走吧,咱们现在就去见见他。”
宗忻捏着根烟,和谢遇知一前一后走进家洗车店。
几个穿着工装的中年男人互相递个眼神,立刻有两个服务员迎上来。
“洗车?”
谢遇知点点头,指向外面满车身泥污的牧马人,“怎么收费?”
服务员往外看了一眼,压压红色棒球帽帽檐,“普洗60,精洗80,深清350。”
宗忻递给服务员根烟,“普洗。哥们儿,跟你打听个人。”
服务生接过烟往耳朵上一夹,招呼其他几个人去洗车,问宗忻:“打听什么人啊?”
宗忻和谢遇知互相看了眼,谢遇知笑道:“哦,我们找个叫陆远的人。”
服务生一怔,表情明显警惕起来,“你们找远哥?哪儿的人啊,找远哥什么事儿?”
第146章
“哟, 认识?”谢遇知眼底浮现出些许意外,但随即就恢复如常,夹着烟点了点, 对宗忻笑:“看来,陆老板在六盘很有名望啊。”
宗忻附和地嗯了声。
男人上下打量他们几眼,模样仍旧十分警惕,“真不巧,远哥很忙见不了生客,两位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天热了,我们刚从外面搞了批冰。”谢遇知轻轻吐口烟, “听说陆老板做生意公平,给价高,我和兄弟专程过来的。既然陆老板这么忙, 没有时间……”他顿了顿, 故作认真的想了想, 表情很是可惜, “那我们只好再去问问其他老板了。”
听他说的都是行话, 男人稍微放松了警惕, 干这行吓死胆儿小的撑死胆儿大的,真要是生意送上门,他直接拒绝也不合适, 斟酌片刻后, 态度稍微缓和了些,问谢遇知:“兄弟,做这行风险大, 你也别觉得我惩羹吹齑,要怪就只能怪那些警察, 搞得现在到处风声鹤唳的,我总得知道你们什么来头才敢带你们去见远哥吧?你们是庄家?”
宗忻说不是,“我们平时就是帮老板们跑跑腿,搬搬扛扛赚点辛苦费,现在国内生意不好做了,整天东躲西藏的过日子累的慌,打算干票大的,拿着这笔钱去国外另谋生路。”
男人看看宗忻,又看看谢遇知,两人之间动作暧昧,言语透着股恋爱的酸臭味,而且,他还很细心的发现了眼前两个人手上套着情侣才戴的钻戒,立刻参悟出了宗忻话里的意思。
人其实就是那么一回事,甭管男的女的,但凡有了喜欢的人,是事业也不重要了,父母亲戚朋友都不重要了,为了那个喜欢的人,金盆洗手的有,蓄发还俗的有,误入歧途的更多。
不过,这俩GAY很明显属于是金盆洗手那类。
男人夹起烟,稍稍往前凑了凑,示意宗忻给自己点火,“你们是怎么认识远哥的?”
“我们在京台和陆老板有过一面之缘,当时陆老板给了我这个。”宗忻替他点上烟,从白色夹克杉外套胸前口袋里,掏出一枚淡绿色平安扣递给他,“算是个信物。”
男人一手夹着烟,一手接过平安扣,看到平安扣表面刻着的陆字,他点点头,“没错,这是陆哥的东西。”
庄家、掮客、道友,无论哪一方,货出手之前都会专门去起个阿罕虎,阿罕虎是哈尼语,就是鸡头卦的意思,卦象好坏对他们来说很重要,如果占卜的卦象不好或是凶,那手里的货就肯定不会出,宁可多放几个月,也不会冒风险,尤其出货的人特别迷信这个,几乎都会带一件开过光寓意平安的挂饰在身上,一般为平安扣或是如意节之类的东西,但不会戴佛像佛牌,因为他们自己心里清楚,贩毒损阴德,甚至走货路上遇到神像,还会用红纸盖住佛像的眼睛,行话这叫瞒天过海。
平安扣属于玄学保命的东西,不会轻易送给别人,但远哥把平安扣送给了这个脸色苍白身材瘦削的病弱青年。
‘他没有说谎’,男人心里这样想着,把平安扣交还给宗忻:“这种信物对我们来说很重要,是保命符,你收起来吧。”
不远处,洗车工手里的水枪哗哗作响,几乎盖住了他们谈话的声音,男人抬眼,看了看那辆经过冲刷后焕然一新的七位数牧马人,终于松了口。
“你们跟我来吧。”
宗忻和谢遇知互相交换个眼神,跟在他后面徒步翻过一片植被茂盛的山坡。
从外面看,这里完全就是个古朴山林,任谁都想不到,在山坡背阴的另一面竟然有数百亩的平旷山谷,十几幢金碧辉煌的泰式庙宇风格建筑就矗立在平地之上,依山而建不算豪华,但有种异国他乡的独特气派。
“远哥在兰纳会客,你们暂时先……”男人边走边叮嘱他们,话还没说完,就被匆匆跑过来的人打断了。
“阿翔,出事了,快通知外边的兄弟们抄家伙跟我去兰纳。”那人匆匆跑过来,看到宗忻和谢遇知两个生面孔,立刻紧张地把阿翔拽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他:“他们是谁?”
“掮客。”阿翔很平静地回答完,反问道,“黑豆,你说什么出事了?谁出事了?”
“昭哥让咱们都警惕着点儿,一会儿要是和滕纾德的人对峙起来,不能输了气势!”黑豆抹把脸,“昭哥还让我告诉你,想办法送个机灵些的腿子出去。他娘的,姓滕的反了。”
黑豆和他的名字简直天造地设的搭对,长得也黑也圆,体型滑稽,而且他有种完全和周围的景色无法融入的气质,宛如抠图黏贴在风景画上的一样。
搁平时谢遇知多少得笑他两句,但听到滕纾德的名字,他实在笑不出来。
阿翔略一思忖,对黑豆道:“你先带这俩人去偏厅等远哥,我现在就去找人。”
“阿翔,昭哥说,外面到处都是姓滕的人,小心避开他们,让腿子走断崖桥那条路。”黑豆叮嘱道。
阿翔点头,“我知道。”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黑豆目送阿翔离开后才招呼宗忻,“我带你们去偏厅等远哥。”
他一个人走在最前面带路,时不时抬手抓抓眉毛回头瞟瞟谢遇知,对谢遇知的身高,他打心里仇视,而相对矮些的宗忻比较符合他的审美,就表现得比较友好。
穿过矗立着两只大象雕塑的草坪广场,黑豆把他俩带到一处绿瓦白墙前,墙垣到处雕刻金色飞檐,黑豆推开一扇红色小门,回头道:“你们先在这里等一会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