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师尊被魔头掳走了?”
李焚鹤归宗第一日,得到了此生最让他难以置信的炸裂消息。
他那无所不能的杀神师尊,竟然被魔头给掳去了魔宫。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对面的师弟,“第一,师尊他怎么可能被魔头掳走,他可是楚栩云。”
一人一剑能杀尽三千魔头,修为盖世天下无人能及。
除非被人使诡计暗算,否则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楚栩云怎么会被掳走。
师弟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李焚鹤咬牙切齿地打断,“第二,哪个不要命的敢把他掳回去,疯了不成?是谁干的?”
师弟刚要再说,李焚鹤啪地一声,怒气冲冲地把桌上另一只茶杯也扫落在地,“第三,咱们这么大的宗门,怎么不赶紧去救他?”
听到这一句,师弟沉默下来,半晌,才闷闷地低声道,“是郁逞。”
李焚鹤愣了片刻,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是郁逞掳走了师尊。”
师弟无奈地叹息了声,眼睛开始泛红,他强忍哽咽,缓缓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郁逞此人,从前在太清宗除了师尊就没人能治得了他,如今他堕魔之后修为增长飞快,连师尊都输给他,宗主只好托了隔壁山门的剑仙去魔域救人。”
在听到郁逞二字的刹那,李焚鹤便呆在了原地,直到师弟担忧地摇晃他的肩膀,他才终于回神,挪眼看向师弟,木然地开口,“郁逞不会放过他的。”
完了,都完了。
郁逞一定不会放过楚栩云的。
当年郁逞被赶出宗门,其实并不是因为他打碎了缚魔瓶。
此事只有身为楚栩云首徒的李焚鹤清楚,他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缚魔瓶不过是一个赶郁逞离开的由头,那里面根本没有关着什么祸世魔头,而是两只小鬼。
一只青头小鬼,一只红头小鬼。
瓶子就搁在楚栩云的房里,是郁逞打扫时无意碰碎的。
真正让他被赶出去的理由——
是因为郁逞喜欢楚栩云的事,被宗主撞见。
这人竟偷偷画了楚栩云的画像,甚至日夜和那副画像合被而眠,简直就是个疯子。
宗主说此事不能外传,便只用缚魔瓶作借口掩盖了真相。
让李焚鹤分外不解的是,谁家好人会喜欢师尊那样可怕的冰块?
虽然师尊待他们的确很好,但毕竟是长辈,是前辈,他们害怕还来不及呢,郁逞的脑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总之,宗主本就不喜郁逞,得知此事之后更是怒不可遏,唯恐楚栩云会和郁逞有什么牵连,于是严令楚栩云将郁逞逐出太清宗。
楚栩云一开始没有赶走郁逞,只罚郁逞跪在乾坤殿前淋雨。
郁逞是最心高气傲的人,那一次竟那样执着,独自在人来人往的乾坤殿前硬生生跪了三天三夜,成了全宗门的笑柄闲谈。
可惜一切都是无用功,郁逞还是被赶走了,听说他走的那日,跪在山门前祈求了楚栩云很久,不知楚栩云对他说了什么绝情的话,郁逞才死心离开,从那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郁逞。
再听到这个名字时,郁逞已成了魔尊。
所以李焚鹤知道,郁逞是绝对不会放过楚栩云的,现在终是轮到他这不成器的徒弟去救师尊了。
“晚饭我不吃了。”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去禀告宗主,就说我一定会把师尊救出来。”
师弟呆了片刻,刚想出声拦他,李焚鹤却已毫不犹豫拔剑离开。
“你……你知道魔域入口在哪吗你就去瞎救人!”
郁逞从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要说楚栩云是天阶尽头的月,他就是天阶脚下的泥。
他是魔修的孩子,一出生体内就被生父种下了魔蛊,魔蛊二十年一成熟,成熟之后,会令他成为可以吸纳任何魔气的可怖怪物。
因此宗门里的人都视他如洪水猛兽,其实他们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多年后,郁逞的确成了魔尊。
因为他,楚栩云也平白受了许多谩骂,宗主执意要将郁逞除掉,是楚栩云力排众议将他保下来,郁逞这才得以留在太清宗。
在楚栩云身边的那三年,他从未奢想过楚栩云会低头看他一眼,洁如皎月净冰的雪花,若是落在他这污迹斑斑的青苔上,就会化作一点泥水。
他的存在只会让楚栩云染上污点,就像某次他只是胆大妄为地替楚栩云提了一下衣摆,便被其他弟子辱骂嫌弃,责备他不该触碰楚栩云,让身上的魔气玷污了仙君的衣摆。
就连这样低微的小事,他也没有资格去做。
多少次他伸出手,试图碰一碰楚栩云的发丝,其实他并不是真的想要触摸楚栩云,只是想在楚栩云察觉不到的情况下,靠近他一点点。
天地可鉴,他最开始只是想靠近一点点,一点点就足够。
没有其他妄念了。
真的没有了。
可就连这一点点的妄念,上天都不愿令他拥有。
宗主发现了他的画像,决意要楚栩云赶他走。
郁逞记得是一场濛濛秋雨,楚栩云撑着伞立在太清仙宗九十九级的青阶上,居高而下地望着他。
那是郁逞听到楚栩云开口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声音清如弦响,冰坠玉碎,让他往后无数个日夜反复思念,无法忘怀。
他说,“你走吧。”
郁逞仍跪在他面前,寸步不移。他想,就算楚栩云要拔剑杀了他,怎样责骂他,或是用厌憎的眼神看着他,他也绝对不会离开这里。
于是郁逞一遍遍地在他面前磕头认错,一遍遍地颤声求他不要赶自己离开。
“仙君,我以后绝对不再肖想那些事,你不要赶我走。”
“我真的知错了,弟子以天道起誓,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
可楚栩云没有拔剑,没有骂他,甚至没有厌恨嫌恶地盯着他。
他的眼睛像清澈明亮的湖泊,静谧而平淡,眼底在掠过郁逞额头上的鲜血时,短暂而细微地划过一丝不忍。
“让你走,没说不让你回来。”
郁逞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脏污的泥水混杂着他额头磕出的鲜血淌落下来,无比狼狈,身前人却衣衫整洁,规矩得体,银钗束起的墨发被风吹动,连发丝都无可挑剔。
手心忽地被塞进了一把伞,他的天空冷雨骤停。
“待你及冠之后,若还属意于我……”
郁逞至今也不知道楚栩云究竟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是怜悯他,还是找借口敷衍他离开,亦或是什么其他。
但那一刻,他更愿意相信,楚栩云话里一定有几分真心。
“回来找我,我跟你成亲。”
第一缕阳光照进花窗,大红软被里钻出来一颗脑袋。
发丝散落在胸前稍显凌乱,身上到处都是被人啃咬吮吸过的吻痕。
昨夜,楚栩云险些以为郁逞要把自己给活活吃掉,好几次想从床上逃下去,都被郁逞抓住脚腕拽回身下。
眼睛都困到睁不开,只能借着月光,勉强看清郁逞暗潮汹涌的瞳孔,俯下身子,掐住他的脸,声音低沉,“这下仙君可记住我了?”
楚栩云被撞得晕乎乎,根本无暇细思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得到他的回应,郁逞只淡笑了声,攥住他的腰,动作更狠,“心记不住,身子记住也可以。”
实在太可怕了……但是他并不讨厌这样的郁逞,反而还有点喜欢。
喜欢郁逞抱他抱得紧紧的,也喜欢郁逞无时无刻的黏人,无论郁逞做什么,只要看到那张脸,楚栩云很快就原谅了。
软被上到处都是郁逞的气息,楚栩云收回思绪,抱着被子轻轻嗅闻郁逞的味道,就好像郁逞还在身边一样。
奇怪,为什么每天清早郁逞都不在?
与此同时的魔宫偏殿,郁逞手起刀落,把案板上的鲫鱼熟练地开膛破肚。
早饭做份鲫鱼汤,楚栩云应该喜欢吧,这汤怎么做来着?
“尊主,要不小的来做?”赤焰弱弱出声。
郁逞瞥他一眼,冷淡道:“滚。”
楚栩云的一切他都要亲力亲为,这样就算以后楚栩云再次忘记他,吃到他做的饭兴许还能回忆起自己。
另一边,楚栩云不知郁逞在忙活什么,百无聊赖地翻了个身,打算继续补觉。
昨晚郁逞很晚才放过他,熬得太晚,早上都没精神了。
“师尊。”
坏了,他都幻听出了他徒弟的声音。
“师尊,是我,快醒醒!”
楚栩云猛然睁开眼,回眸看去,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窗子翻了进来,傻里傻气地朝楚栩云露出大白牙笑了笑。
真的是徒弟!
是困出了幻觉么,他怎么会见到李焚鹤在魔宫?
楚栩云座下弟子无数,却只有李焚鹤这首徒天赋异禀,是继楚栩云之后世所罕见的修炼天才。
不过对楚栩云来说,这孩子哪都好,就是……
话太多了。
“听说师尊被混账郁逞掳走,徒弟第一时间就来救你了,师尊一定很想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李焚鹤兴致勃勃地把那张面具在楚栩云面前晃了晃,“您老人家先前教过我炼器术,昨晚一晚上弟子就搞出这东西来,不仅可以隐匿气息,还能伪装成魔修,我打算叫它天神遁形魔鬼面,日后卖去炼器行肯定能挣一大笔钱……”
楚栩云打了个哈欠,无视掉他自吹自擂的废话,抬眼看向门外。
今天郁逞不知又去了哪里,魔尊每天也有很多事要忙么?
“后来我就跟着那几个魔修,装成魔尊的部下悄悄混进了魔域里,谁说魔域入口难找,那是他们没有本天才的头脑……”
怎么还没说完呀,他真的很困。
楚栩云眼睛都快睁不开,干脆慢悠悠躺回软榻上,钻进舒适柔软的被褥。
见他躺下,李焚鹤终于想起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登时急切地拽开楚栩云的被子,“师尊,你这是做什么?咱们没多少时间了,得赶快逃出去才行。”
说着,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张面具递给楚栩云,满脸期待地道,“师尊你快戴上,弟子特地给你做得这张面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我自己都舍不得用呢。”
楚栩云端详那面具半晌,的确能够看出那面具做工上乘,是李焚鹤精心制作的。
他不想回去。
楚栩云顿了片刻,把那面具递回了李焚鹤的手心,又摘下指上的储物戒,在李焚鹤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取出一把长剑,搁进了他手心。
“师尊,你有剑啊!”
李焚鹤差点喊出声。
有剑怎么不用,他还以为师尊手无寸铁才被关在魔域受尽折磨呢。
就算没了灵气,楚栩云武艺高强,逃出魔宫应该不算难吧?
他低头看向手心里的剑,那是楚栩云的佩剑,修真界三大仙剑之一,千劫尽。
此剑是十足十的杀神之剑,上面杀过的生灵,比李焚鹤八辈子加起来吃过的饭都多。
“千劫尽……”李焚鹤愕然地看向楚栩云,万分不解道,“师尊既然有千劫尽在身,为何还要留在魔宫?”
楚栩云沉思片刻,摊开手心。
李焚鹤愣了愣,随后鬼使神差地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从怀里取出一根石笔,递给楚栩云。
他知道楚栩云修无言道,因此他身上一直备着一根石笔,以备楚栩云不时之需。
果然,楚栩云拿到石笔,从软榻上起身,在木桌上缓缓落笔。
李焚鹤惴惴不安地抱着千劫尽,立在楚栩云身边屏息凝神。
片刻,楚栩云侧身收笔。
李焚鹤连忙看去,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字。
——我不走,你走。
李焚鹤:?
“师尊,这是为何!”李焚鹤想不通楚栩云执意留在魔宫的原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难道说,师尊已被郁逞做了那样不堪的事……所以心存死志华?可是以师尊的品性,他绝不可能脆弱至此。
究竟是因为什么?
楚栩云却神色淡淡,没有解释。
“不行,你得跟我走。”李焚鹤眼眶通红,强忍着眼泪,“你不走,我也不走了。”
听到这话,楚栩云有点急了。
不走怎么行,要是郁逞回来看到,一定会把李焚鹤抓起来,甚至可能会杀掉。
他都特地把剑给傻徒弟防身了,怎么还不肯走?
顿了顿,楚栩云又拿起石笔,在桌上写下一行字。
——我自愿留下。
这下总能明白了吧。
楚栩云呼出一口气,眸光看向对面呆立的李焚鹤,指了指他怀中的千劫尽。
李焚鹤循着他的指看向怀中的剑,忽然间,他什么都明白了。
他的师尊,一定是想要跟郁逞同归于尽所以才说自愿留下!
也是,郁逞如今都能打赢师尊,已经成了修真界最大的祸害,这世上除了楚栩云,还有谁能够牵制现在的郁逞?
楚栩云可以走,但他走了,郁逞必定会为祸人间。
师尊他……是为了天下千万生灵才自愿留下的!
李焚鹤的热泪一颗颗掉下来,渐渐抱紧了怀里的剑,“师尊,弟子明白了。”
楚栩云欣慰地看着他。
“弟子一定回去好好修炼,你一定要好好活着,等到来日弟子功成之后,再用这把千劫尽杀进魔宫除掉郁逞救你出去!”
楚栩云:……?
他在说什么?
李焚鹤擦掉眼泪,低声道,“四年前师尊赶他走时,我曾想过会有今日,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师尊,你当初真的应该听宗主的话,不该留下他的。”
闻言,楚栩云倏地沉默下来。
见他没有反应,李焚鹤察觉到自己说错话,连忙道,“弟子失言,望师尊宽恕。”
四年前的事?
楚栩云眉宇微蹙,四年前有什么事发生么,好像是有一件记忆深刻的来着。
他记得四年前,宗主把他单独叫到殿内,扔给了他一副画。
是他的画像,画的很好看,栩栩如生,简直跟把自己拓在了纸上似的。
而后他听到宗主脸色沉郁地说:“你自己看看,这是你门下弟子的大作,猜猜是谁画的?”
楚栩云沉迷于欣赏画上的自己,没有回答宗主,结果宗主更加怒火中烧,一把夺过画像扔在地上,“还看,人家把你的画像日日夜夜抱在怀里入睡,你还有心思欣赏画像?”
宗主是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楚栩云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把那画像从地上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灰尘拂去。
见他如此,宗主险些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楚栩云,你迟早把我气死,我给你三天时间,必须把他赶走。”
楚栩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有些委屈地抬眼看向宗主。
宗主却一下子看懂他的眼神,冷笑一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挨骂是吧,你说你这脑子,究竟是随了谁?人家就差当着你的面表明心意了,他才十六岁,你简直误人子弟!”
楚栩云怔了片刻,终于明白过来,原来画他的画像,是喜欢他的意思。
同时,他也明白过来为何宗主会这样生气。
“你若是不把他赶走,明日我就回老家禀告爹娘,就说你在外把徒弟教出断袖之癖,让那徒弟喜欢上你。”
楚栩云瞪大双眼,下意识开口祈求,“哥,不要。”
完了,这下道也破了。
幸好无言道一年可以破几次,只要后来慢慢修炼追补回来就好,破太多就完蛋了。
“说了多少遍,在宗门一天就要叫我宗主。”宗主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这蠢弟弟实在不让人省心,“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当心我真告诉爹娘你在外面教坏徒弟。”
不要,不可以,爹娘知道他做坏事会生气到不认他的。
楚栩云内心在哭泣。
宗主从怀里取出一枚储物戒,丢给楚栩云,“我也并非无情之人,里面的盘缠足够那小子活到及冠之年,他性情执拗,只要在宗门一日,便绝不会忘记你,这是最好的办法。”
这是最好的办法。
楚栩云只得接过了戒指,临走之前还被骂了一句,吓得险些被门槛绊个狗啃泥。
“你以后少跟宗门弟子拉拉扯扯,听到没有!”
正是从那以后,楚栩云再也不敢跟弟子多有接触,哪怕是教他们修炼,也小心谨慎,恪己守礼。
至于后来……
“师尊,你生气了?”
李焚鹤的声音倏然响起,楚栩云被打断思绪,回眸看向他,轻轻摇了摇头。
“对不起,弟子不该提起当年的事,你别伤心。”李焚鹤觉得楚栩云必定是对当年的事一直痛心疾首,毕竟,当年楚栩云为郁逞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如今却遭到了如此的背叛折磨。
郁逞真可恶。
听到他的话,楚栩云又摇了摇头,他没有伤心,顶多是有些可惜那副画被宗主拿走,画得那样好看,不知现在还有没有好好的留着。
“弟子该走了。”李焚鹤看向门外,压低声音道,“门口的守卫半个时辰一交接,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楚栩云赶紧点点头,想让他赶紧走,却听李焚鹤又说,“临走之前,师尊……”
李焚鹤悄悄抹去眼角的泪,朝楚栩云伸出手臂,“弟子想抱一抱你。”
可能这就是……最后一面了!虽然师尊平日冷漠又可怕,但毕竟是他的亲师尊,于他有再造之恩,再不抱,恐怕此生都没有机会了。
楚栩云瞬间睁大双眼,刚想摆手拒绝,但李焚鹤已经抱了上来。
“师尊,弟子回去之后一定刻苦用功,你千万不要轻易放弃,要等我回来……”
楚栩云伸手推他,却被抱得更紧,急得就差开口说话时,眼前忽然瞥见了一道冷沉的墨色身影。
挣扎的动作短暂停顿,楚栩云猛地从李焚鹤手中夺过千劫尽,在李焚鹤错愕的目光中,以肉眼看不真切的可怕速度,接下了郁逞的刀。
刀光剑影中,郁逞的眼眸倒映在冰冷的剑刃上,寒如深渊雪潭。
“仙君,我方走半刻。”
郁逞缓缓收起刀,眼底漠然如冷雪,看向他身边的李焚鹤,一脚将李焚鹤踹开楚栩云身侧,
“要叙旧,何不等我一起。”
即便千劫尽在手,楚栩云要安然无恙接下郁逞这一剑显然还是不可能的。
他抬眸看向郁逞红透的眼,知道是因为郁逞及时收力,心头稍稍松了口气,至少郁逞还保有一丝理智,接下来他只要想办法跟郁逞解释清楚方才他和李焚鹤拥抱只是一场误会就行了。
听到郁逞的声音,李焚鹤却陡然看向他,咬牙切齿道,”是你,郁逞。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楚栩云张了张口,无助地扒拉了一下李焚鹤的衣角,试图阻止他不知死活的挑衅。
笨蛋徒弟,不要乱说话,郁逞真的会误会的……
李焚鹤察觉到他的动作,回头安慰道,”师尊不必担心我,你我二人合力,未必不能杀了他!”
楚栩云:……
郁逞倏地笑了声,眸光落在楚栩云脸上,“好一副师徒情深的画面,是我来得不巧了。”
楚栩云座下弟子无数,却只有李焚鹤不同。
李焚鹤天资聪颖,自入门起就独得楚栩云青睐,其他弟子的剑法均是由师兄传授,只有李焚鹤是楚栩云亲自教出的得意门生。
他也是在太清宗的那些年,郁逞最羡慕的人。
楚栩云并没有收郁逞为徒,只是将他当成义弟一般养在身边。郁逞知道,大抵是因为他身上有魔气,这样的身份根本配不上做太清仙君的徒弟,所以楚栩云才没有收他。
可那时,他做梦都想成为楚栩云的徒弟。
如果能和李焚鹤交换身份,楚栩云就会亲手教他剑法,会无时无刻地陪在他身边,他可以告诉任何人,他是楚栩云最亲密最信任的徒弟。
甚至在楚栩云冷着脸惩罚修炼惫懒的李焚鹤挥剑三万下时,他都会心生艳羡,宁肯被楚栩云责罚的人是自己。
李焚鹤凭何如此幸运?
郁逞漠然地执起长刀,立在楚栩云和李焚鹤的对立面,刀刃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瞬。
明知强扭的瓜不甜,他也一定要尝一尝。
“仙君,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杀了他。”
楚栩云忐忑不安地抬头看向他,袖内的手紧张地拧着衣服。
不行不行,要是因为他,郁逞把李焚鹤杀了,他会愧疚一辈子的,好不容易才教出一个稍微聪明一些的徒弟,李焚鹤不可以死。
看来只能再破一次无言道了。
“第二,仙君与我结契,我便放过他。”
楚栩云:……嗯?
这么简单嘛,他还以为要解释半天郁逞才肯放过李焚鹤呢。
楚栩云方才长舒了一口气,又听身旁李焚鹤激动愤恨地开口,“不行,你休想,我师尊绝不会跟你结契!”
楚栩云差点没忍住动手。
郁逞眸光冷戾地掠过李焚鹤,淡嗤一声,“你没资格跟我说话。”
他自然知道楚栩云不会情愿,但是他也知道,为了李焚鹤的性命,楚栩云一定会答应的。
这是一个卑劣的陷阱,郁逞不在乎李焚鹤的死活,他只在乎楚栩云的答案。
郁逞定定地望着楚栩云,手心微微冒出些许细汗,“仙君,同我结契,换你天才爱徒一条性命,应该很划算才是。”
李焚鹤急切地刚要开口,话还未脱口,就被楚栩云一把堵住了嘴。
在李焚鹤绝望的目光中,楚栩云轻轻点了点头。
李焚鹤滚烫的泪掉了下来,郁逞高悬的心落回原位,没人发现楚栩云泛红的耳尖,以及被拧成麻花的袖口。
“师尊,你不能为了我跟他结契,”李焚鹤扯开楚栩云的手,怒视向郁逞,“今日就是死,我也绝不同意这门亲事!”
郁逞听到他的话只觉刺耳至极,又十分可笑,“你不同意?”
李焚鹤:“对!”
郁逞嗤笑了声,“你算什么东西,从前在宗门时你便赢不过我,如今竟还大言不惭,看来是太清宗将你捧得太高,才教你认不清自己的实力。”
什么天才首徒,当初还不是比武时被他一脚从梅花桩上踹下去摔断腿,养了三个月才勉强爬起来。
见他提及旧事,李焚鹤的脸瞬间憋得通红,“你少在那嚣张,你又有多厉害?你当初打赢师尊,肯定是因为你暗算了师尊!”
郁逞默了默,半晌,若无其事地挪开眼,“转移话题也无法更改你是废物的事实。”
“哈!我看是你在转移话题,你果然暗算了师尊,你这卑鄙小人,我呸!”
郁逞指尖微微蜷紧,悄然看向楚栩云,对上了楚栩云平静无波的眼睛,心口瞬间像压了重石一般沉郁。
他自然知道自己是卑鄙无耻的,可若不用这样的法子,他究此一生都无法触碰到楚栩云的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