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都能听到我的心声—— by白色的木

作者:白色的木  录入:05-05

夫人渤海李氏,隋户部尚书雄之孙,齐王友珉之女,母京兆韦氏,郧国公孝宽之孙,陈州刺史圆成之女,夫人又纪王慎之同母姊也,椒庭藉宠,敕封定襄县主。
——《唐故右骁卫大将军兼检校羽林军赠镇军大将军荆州大都督上柱国薛国公阿史那贞公墓志铭并序》
老皇帝让别人给他生孩子,骚操作来自于:
田常乃选齐国中女子长七尺以上为後宫,後宫以百数,而使宾客舍人出入後宫者不禁。及田常卒,有七十馀男。
——《史记》

第30章 哦!原来皇太孙就是说说而已。
老皇帝深呼吸一口气,对锦衣卫指挥使:“去将太子请来。”
“我爹叫我?”
太子晃了晃脑袋,把那句“反出朝廷,抛弃皇太孙身份”带来的震撼晃出去,往外面走了两步,正好站在两个班列中间,非常显眼。
这在平时没什么,但这个时候……
太子心里突然咯噔一声,升起不妙的预感。
“我们从另一边……”偷偷走。
话没吩咐完。
他就听到许烟杪一声:【嗯?太子怎么站出来了?】
【估计是被老皇帝叫去的吧,太子也是惨,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长孙没了,他那么疼自己的女儿,昨天还给她们买胭脂水粉,想来也是很爱自己孩子的人,要是知道……】
【诶?】
太子举起手臂,挡住了脸。
完了。爹,那事估计……
【太子这么爱自己的孩子,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想过把自己儿子捞出来?倒是当舅舅的忙前忙后。】
【我看看……】
【嗯?!】
【这个太孙,不是太子妃生的?!抱养的侧妃的孩子?!太子妃只生了四个女儿?!】
许烟杪瞪圆了眼睛。
这……怪不得太子这段时间对太孙的事情都没上过心!还到处溜达吃瓜!
合着这太子跟他爹一样,只爱他老婆生的嫡系血脉啊!
群臣惊愕。
一时哗然。
陛下当年对外说殿下有子时,说的确实是太子妃的孩子啊!
老皇帝:“……”
“啪——”
老皇帝做出了一个和太子一模一样的姿势。
那条手臂抵住了脸上的表情……
朕真的……朕就不该这时候把太子叫出来!
太子跛着脚呢,迅速地转身就要跑,一米六一米七,一米六一米七。
窦丞相的手一把抓住太子手腕:“殿下!”怕被许烟杪听到,又压低声音,只是脸色十分一言难尽:“太孙!是怎么回事!”
他嫡亲的宝贝孙女之前是要嫁给太孙当正妻的啊!
当然,他真正在意的也不是嫡庶血脉,反正太孙抱养在太子妃名下,也确实是嫡长,甚至还有太孙之位。
但……太子妃才四十岁!她还能生啊!以后生下真正的嫡子,如果皇帝再把那真嫡子立为太孙,他孙女到时候要怎么办!
你们老高家也太过分太不讲武德了吧,这么重要的事都瞒着!
太子讪笑:“舅舅……这个,其实……”
眼前突然一黑,一群人把他围住。
抬眼一看,发现是依附于太孙的部分官员。
太子:“……”
太子:“……啊这。”
这些官员们一个个也不敢对太子使什么脸色,只能虎目含泪看着他。
毕竟……他们依附太孙又不是为了爱,是为了太孙稳如泰山的地位啊!既嫡又长,太子妃又只有他一个儿子,太子身体又不是很好,三天两头就没办法上朝,万一走在前面……皇太孙就直接顺位继承了。
但现在这情况……
楚朝那会儿,可是有个类似的事情!
当时的楚真宗久久无子,只能立宗室之子——就是后来的楚中宗,结果当时才三岁的楚中宗搬进宫里后,过了五年,嘿!楚真宗有儿子了!立刻把楚中宗还了回去。
过了两三年,那小皇子夭折了,楚真宗又把楚中宗要回来了。又过了七八年,楚真宗好运又得了一个儿子,于是他又把楚中宗送了回去。但这个儿子到最后也没留住,然后楚中宗又被接回来了……
楚真宗和楚中宗这档子事还给后世留下了一个成语——三进二出。警示世人万事要留一线,不要急冲冲决定一个事情。
这些依附太孙的官员想到这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到时候太子妃有真正的儿子了,以老皇帝对嫡子的重视程度,恐怕也会直接把现在的太孙还回他亲娘身边——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这些年可是和太孙牢牢系成利益团体了!
太子想擦汗。
他在心里骂了一百八十次许烟杪这个小王八蛋,然后维持往日的嬉皮笑脸,故意做出一副不用在意的样子:“我知道你们的担心——怕什么,这么多年,本宫和太子妃如果还能生,早就继续生了,而且,陛下说过,绝不重蹈楚真宗之辙,以后就算真的还有儿子,只要大郎不行差踏错,就依旧是皇太孙,绝不会更改。陛下金口玉言,圣旨册封的,不信你们问陛下。”
“陛下在哪?”
“不就……”太子扭头,发现那条路的尽头,御辇已经不见了。
太子:“???”
一口脏话硬生生卡在喉咙口。
“好惊险。”
去椒房宫的路上,老皇帝想到之前官员的反应,万分庆幸自己跑……咳,走得快。
“太子会将此事处理好的,朕这是相信太子的能力。”
没错,就是这样!
抱着这个信念,老皇帝走进椒房宫,闻到屋中血气,嘴角瞬间抿成直线,直到看到窦皇后时,才紧张地走过去:“妹子,没事吧。”
“没事,已经抢救回来了,一开始还有寻死的念头,被我劝住了。”
“哦。她无所谓,我没问她,我问的是妹子,你没有事吧。”
窦皇后一叹,道:“我没事。”
老皇帝便又拉着她坐下,絮絮叨叨地说今【天】【朝】堂上的事情,从自己为什么会过来,说到太孙的事。
待听到太孙宁可不做皇太孙也要和秦贵人双宿双栖时,不管这是真心还是气话,窦皇后都蹙起了眉。
她道:“我其实有些猜到了。”
“嗯?”
“当日我一定要留下秦贵人,除却同情她的遭遇外,一个原因就是想知道太孙到底能不能担起太孙之位,在遇到秦贵人之前,他亦是文武双全,才思敏捷的俊才,待人妥帖,行事机敏谨慎,我等都视其为第三代雄主。”
“哎呀,妹子,这也不是我们的错,谁能想到看走眼了。”
“我倒是庆幸出了秦贵人此事,提前暴露了他的心性……”窦皇后的语气十分冷静:“这孩子顺风顺水惯了,只能行顺风之事,一旦有事不如他意,他便会暴露出不足。”
老皇帝点点头,看秦贵人这件事,确实是这样。
窦皇后又是一叹:“而且你们爷孙一样执拗,我怕秦贵人死了,他知道后,会恨上你。”
有句话,窦皇后没好意思说出来。
——以五郎对亲情的重视,如果知道一手养大的孙子为了一个女人恨上他,会很痛心吧。
老皇帝挑起眉毛,十分意外:“当时你怎么不和我说?”
“我和你说,你就更要杀秦贵人了。”
“谁说的!”
“那你听见祈哥儿说自己要反出朝廷,你的想法是什么?”
老皇帝几乎是毫不犹豫,气势汹汹:“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胆子!妹子!我都想好了,到时候直接把那个秦什么推出去砍了,我看看他劫不劫这个法场!”
窦皇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老皇帝:“……”
老皇帝:“……好吧,如果当时你和我说这些,我确实听不进去。”
不仅听不进去,还铁了心会杀秦贵人,要看看皇太孙是不是真的要因为这个恨上他。
这人脾气又臭又硬还特别喜欢和人对着干,窦皇后和他风风雨雨几十年过来,怎么会不懂呢?
“五郎。”窦皇后握住他的手,温柔地说:“你要试祈哥儿,我没有二话。可秦贵人……她今日也算死过一回了,我想让她假死出宫。”
老皇帝沉吟片刻:“行。”
过了一个多月,他也没那么气了。
“我找个死囚假扮她上法场。”
为她不惜一切是吧?你最好真有胆量劫法场。
太孙还是顶着巴掌印出狱了。
——老皇帝口谕,特赐他现在就能出狱。
一部分不用去上朝的小吏围在他和季岁身边,各种恭维。
“殿下苦尽甘来!这一定是殿下命中的劫数,过了这个劫数便是龙腾入海,再无波澜!”
“我们为殿下接风洗尘,殿下在牢中都受苦了!”
“虽然受苦,但殿下神采英毅,尘埃也无法掩盖殿下之神姿。”
“季公高明,居然能想到如此妙计,将殿下救出来。”
“可不是嘛,而且,就是那女子不要脸面,对殿下欲擒故纵,明明可以躲出千里之外,一定要躲在长公主府,这岂不是就等着殿下找到她,和她再续前缘?”
“若无季公,我们这一派少了殿下恐怕要元气大伤。”
“陛下这次发了很大的火气,若非季公当机立断,让陛下知道都是那贱婢的过错,只怕殿下要受到整治了。”
“季公实在才智过人!”
季岁全盘接收这些恭维,唇角微微上扬。
然后,他就看到了下朝的许烟杪。对方很明显在沉思事情,没看到他。
……晦气。
但是外甥已经救出来了,季岁自认为自己也能勉强心平气和地看到许烟杪了。不管许烟杪心里念叨什么,他也……
【贵圈太乱。等等我理一下……首先,太孙名义上是长子嫡孙,但其实也不是太子妃所出,而是个记在太子妃名下的庶子。】
季岁先是一怔,扭过头来看皇太孙。
太孙正好上了马,察觉到视线,侧头困惑:“舅舅?”
长得确实不像他妹妹,但眉眼三分像太子,他就没想太多。
不过……
想到这些年的相处,季岁微微别扭一下也就作罢——
他是真的把对方当外甥看待,他妹妹这些年亦是一直把这孩子视若己出,多次用嫁妆给他做补贴,只要感情在,是不是亲生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嗯……然后……季公有个失踪的女儿,但不是他老婆清河公主生的。】
季岁微微拧眉,但也不算特别烦心。
瞒过这几天,等到离京……
【最后,他失踪的女儿生了个独女,就是和太孙偷情的秦贵人!】
……谁?!
季岁突然觉得眼前一切都天旋地转起来,踉跄着扶住旁边牢门柱子,宛若有一记极为响亮的耳光打在他脸上,一下子嘴里也好似全是血腥。
而许烟杪在心里一击掌,高高兴兴地说:【好耶!终于理清楚了!原来秦贵人不管和太孙还是和老皇帝都没有血缘关系啊!吓死我了!】
许烟杪理清楚后,高高兴兴往前走要回家,季岁眼前眩晕着,想要伸手去抓住他,但视野摇摇晃晃,他整个人也摇摇晃晃,竟是双腿一软,跌跪在地上。
你等等……你回来……说清楚……
正在这时,有传令官疾驰而来:“殿下!秦姑娘被推上法场,午时三刻就要问斩了!”
皇太孙愣住:“什么?阿筝还活……哎呦!”
他整个人被拽甩到地上,正要发火,就看到季岁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皇太孙扯着嗓子:“舅舅!舅舅!你不会骑马!小心!要撞上了——舅舅!右边!诶诶诶!左边!”
季岁很快就没了踪影,皇太孙嘀嘀咕咕:“干什么去啊,这么急?连马都急到会骑了。”
传令官小心翼翼:“殿下,秦姑娘……殿下你不要做傻事啊!”
皇太孙脚步迈出去一小步,又迟疑地缩了回来。
“嗯。”他隐忍地闭上眼,含恨道:“孤会小心行事的。”
法场旁边的阁楼上,老皇帝大马金刀地往窗前一坐,阴气森森:“我要看看,这逆孙来不来!”
法场上,刽子手含了一口酒,往大刀上喷了一口,酒液洒落,刀身澄亮。
有女子黑发覆面,低头跪在法场上。
大刀即将落下。
远远的,马蹄声急促传来。
刀高高举起,映射日光时,街头出现了一道纵马狂奔的身影。
一道惊痛得破了音的男声响起:“刀下留人!!!”
老皇帝脸色铁青地站起来,手握上了桌子上横放的刀,杀气四溢。
“逆……”
季岁扑出来,一把抱住那女子,一副失而复得的模样:“囡囡!我是你外公啊!”
老皇帝:“?”
怎么是季岁,那逆孙呢?
等等,他说什么?外公?季岁的外孙女,就是他的……
老皇帝哐当一下坐回去,捂着心口处,整张脸扭曲得厉害。
【错了错了!】许烟杪的声音随后而来:【那不是你和你前妻的女儿的女儿,那是个假的!是牢里的死囚!】
老皇帝:“……”
和前妻的女儿?不是他家清河生的?
老皇帝这会儿顾不上生气被骗了,满身冷汗地松了口气。
于是,在场锦衣卫都看到老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站起来,破口大骂:“许烟杪!你个王八羔子!”
——肯定是这王八羔子的心声,才让季岁突然冲过来的!
——那一声外公……他差点吓到心跳骤停啊!
作者有话说:
楚真宗和楚中宗的事迹,参考自宋朝,宋仁宗和宋英宗:
宋仁宗25岁那年膝下无子,就把三岁的宋英宗带进皇宫里给皇后养着,但可能是还不死心,就没有立皇太子。
后来,宋英宗七岁的时候,宋仁宗有了一个健康的皇子,就把宋英宗送回去了。
过了两年,这个皇子夭折了。后来陆陆续续又有儿子女儿,但大部分都夭折了。
(宋仁宗一生三个儿子都夭折了,十三个女儿也夭折了八个。)
一直到他四十八岁,大臣们坐不住了,齐齐请求宋仁宗立宗室子,不然万一……
宋仁宗就又立了宋英宗当皇子,但这回轮到宋英宗不肯了,先是用守孝推辞,出了孝期之后,又坚决拒绝,拉扯了一年多吧,才把宋英宗立成皇子(不是太子,明显宋仁宗并没有死心)。

窦皇后亲自把秦筝送出了宫。
——原本刚小产完,皇后想再养两个月,然后给她一笔钱放她秘密出宫,但秦筝坚持要先离开皇宫,皇后想了个折中的办法,让她去皇后名下的皇庄养着身体。
“这是一万二千钱。”窦皇后拿出足够农户一家五口一年花销的钱,把秦筝送到马车前,车中厚被褥铺地,尽力不让她受到凉气:“你好好拿着,待身体好了之后,用些钱添置一份家业。”
大夏并不限制女人出来赚钱养家,或是卖酒,或是开茶肆,街边售卖吃食的有妇人,酒店里给食客换汤斟酒的有妇人,雇佣来抬轿子的、雇佣来给宴席当厨娘的、请到家中行医的……林林总总,也不怕秦筝坐吃山空。
秦筝抽噎着上了马车,突又掀开帘子:“殿下……”车厢木边上,少女的手指紧张地抠动:“为何会对我那么好?”
她轻轻咬了一下唇:“我……不守妇道,祸乱宫闱……”
难道不是应该直接叫人把我拖下去,乱棍打死吗?
窦皇后稳稳地拉下她的手,把她塞进马车里,用被子裹着她:“你不能受凉。”然后才说:“陛下向我转述过当时场景。他说……”
——皇帝的转述带着愤怒与不屑,点评时语气十分轻侮,言到此处只说:“他们躲在山洞里苟且,又是什么‘你身上好香’,又是什么‘殿下不要这样子’,矫糅做作,欲拒还迎。”
但皇后却是看到了……
“你在向太孙喊‘不要’。”
窦皇后看着秦筝:“你说了:不要这样子。”
秦筝浑身都在颤抖。
她的声音也在颤抖:“倘若我是欲拒还迎!”
窦皇后的声音还是那般温和从容:“我无法判断每一个说‘不要’的女子皆不是欲拒还迎,可我不能让这世道变成,只要女子说‘不要’,就是欲拒还迎。”
秦筝已是泪下。
她哭着,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殿下,对不起,我没想过祸乱宫闱,我会些许医术,入宫前,陛下也没有强迫我,是我太懦弱,只敢说自己不是处子,陛下说他不在乎处不处子,我便不敢拒绝了。进宫之后,午食有鱼汤,我觉得反胃就给自己把脉,我才发现我怀孕了,我不敢说,对不起殿下……”
她跪了下来,跪在被褥上,哭腔越来越大:“太孙闯进来,我让他走,他不走,他拉我去假山,我说不要,他以为我是调情,我又想,他那么爱我,那我把命给他,就也没有以死明志。”
“但我最后害怕了,我不敢死了,我想活着,便说自己怀了太孙……殿下,我不是贞妇,不值得你如此对待,我到最后竟然只想着保命,而非为太孙作殉……”
但是一个贞妇,怎么能在这种时候还想着保存自己呢!
秦筝哭得不能自已。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窦皇后如此爱护。
再然后,一个手轻轻摸上她的脑袋,温暖得像记忆里的母亲。
她记得母亲,小时候她不喜欢那些绢花、手鼓,就喜欢握住母亲的手指头,那时候母亲就是这么,用另外一只手一下一下抚摸她的脑袋。
不用言语,秦筝也懂了。
窦皇后从来没有因为她那时候为了保命,爆出来自己有孕,而选择责怪她。
“阿筝。”窦皇后问她:“长公主不日要去封地了,她提到过好几次你的舞蹈很美,你愿意在年后跟着她去封地,教导郡主舞艺么?每月束脩是三千文。”
——你愿意接受公主府的庇护么?
“你救了那逆孙,他恩将仇报,我却不能如此,你若不愿,我给你拨几个窦家的护卫,可好?”
秦筝笑了:“殿下。”
她认真地说:“我想领束脩。”
——我想靠这个活着。
法场上。
季岁正用力抱着外孙女,十分动容:“囡囡!我是你外公!”
那女囚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外公?”
季岁更加心疼了,用力抱紧:“没错!囡囡!我真的是你外公!我找你母亲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女囚恍恍惚惚:“但我外公当年掉粪坑里淹死了啊!”
季岁一噎。
季岁强忍着把人甩开的冲动,顶着一身鸡皮疙瘩,继续动情地说:“那是你娘的养父!我才是你亲……”
法场离天牢不远,许烟杪靠着双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傻眼地看着法场上的两个人。
【错了错了!】
他急得不行。
【那不是你和你前妻的女儿的女儿,那是个假的!是牢里的死囚!】
季岁一把把人推开,急切地退后三步,捂着翻滚的胃部。
脑子里回荡着两个字:粪坑……粪坑……
“呕——”
直接干呕出声。
【呦呵,吐啦!】
季岁一边弯着腰干呕,一边青筋直跳。
许烟杪!怎么哪哪都有你!
【现在洁癖的劲才上来啦!虽然以为这人是你的外孙女,但还是抵不过洁癖的冲击!】
才、没、有!
季岁差点把牙咬碎。
如果真的是我外孙女,我才不会在乎脏不脏!
季岁看向法场周边的侍卫,拿出官印证明自己身份,然后一指许烟杪。
“把他给我拖下去!”
许烟杪:“诶?”
许烟杪:“唉唉唉唉?!”
人被带走了,季岁远远还听到许烟杪的心声。
【算啦!能理解!季公法场劫外孙女,但还是忍不住吐了的事情,当然不想我这个小官知道啦!】
季岁:“……”
好想打人!
到了晚上,许烟杪就听说,季岁的外孙女还是被斩首。
他劫法场触怒了老皇帝,被老皇帝勒令和清河公主和离。左都御史这个官职也被撸了——大夏朝有传统,当丞相之前,要先当一次左都御史,这个官职也被人私底下称为副相。
本来,窦丞相年岁已高,等他退下来,季岁是板上钉钉可以封侯拜相,如今只能被外放到外地当州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归中央。不过,之前派给他的九州各地巡查寺庙的事务并未被收回,想来他日回京上报任务完成时,还能再见一见中央的同僚。
许烟杪连忙去看系统,翻了一会儿八卦才翻到秦贵人的事,翻完就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死的是那个本来就要秋后问斩的死囚,秦贵人还好好的。”
“诶?老皇帝什么时候用锦衣卫查出秦贵人身份的?还告诉季岁了?”
“那我的纸条怎么办啊?”许烟杪顿时紧张起来:“我之前就把它卡季岁的锁上了,锦衣卫这么厉害,不会把我查出来吧?”
在床上滚来滚去。
“如果被抓出来,我要怎么说我的消息来源?说看秦贵人和季公有几分相似行不行啊!”
滚来滚去。
“哎呀,季岁要见他外孙女了,诶?皇后怎么先把季岁叫过去了!”
椒房宫。
“季岁,我知道你要问你女儿的事情,这些阿筝都和我说过了。”
窦皇后直截了当地说:“阿筝如今心神不宁,我来和你说罢。”
“多谢殿下。”季岁正襟危坐,四十六岁的季公,此刻却局促得如同有幸听大儒讲学的稚童。
“阿筝和我说,她娘是农户之女,天统九年十月那次泉州大疫,她娘家破人亡,流落青楼。彼时才七岁。”
季岁面无表情,袖袍下的手紧握成拳。
“到她娘及笄那年,即将出阁,但那年你大力打击各地青楼,她娘所在的青楼被查封了,有幸出楼,后来嫁与一庄稼汉,那庄稼汉朴实憨厚,对她娘很好,也是一良人。”
因为……他打击了青楼,所以他女儿最后幸免于难?
刹那间,季岁大脑只余下一片空白。
直到窦皇后再次开口,他才勉勉强强回神。
“但长在青楼里,终究还是伤了身子,她娘去时才二十六岁。她爹早在她三岁时就去了。她娘一个寡妇艰辛地拉扯她长大,直到她十岁那年撒手人寰。”
“阿筝会跳舞,也会些许岐黄之术,都是她娘教的。后来,这两样东西,一样帮她救了太孙,一样帮她逃离太孙。”
“……”
这个行事冷酷、气质苍冷的男人;这个对青楼痛恶,对乡绅鄙夷,手中地主豪强人头滚滚,在这些人眼中,风评堪比酷吏的皇帝鹰犬,朝廷副相;这个受今文学派追捧,视为今文的希望,令文种无绝的今文学派领头人,文渊阁大学士此刻跪坐软垫上,背脊挺直,眼角泪水缓缓流过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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