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南星跟李皓对上目光,脸色更加难看,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它们会诱捕。”
可能是某种无法被辨别的气味,也可能是某种隐秘的精神链接,更甚至是这颗榕树存在的本身就具有污染性,看多了就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引诱……
可能性有很多,但哪一种都不容乐观。
如果它们具备主动诱捕的能力,那这棵榕树会不会越长越大?
它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皓甚至不敢深想这个问题,立即将情况上报到了收容中心,给楚胭发消息时他手指都在颤。
宋南星听见他小声自言自语:“怎么遇见的东西都越来越难搞,没事的没事的,李皓你不要慌冷静一点,草!”
宋南星拍拍他的肩膀,说:“我来跟楚队说吧,你看要不要先把这附近封锁起来,以免有普通人被影响。”
“对对对。”李皓把已经拨出电话的手机交给他,去后备箱搬仪器:“别愣着了,先测一下附近的污染指数,做污染风险评估!”
宋南星接过手机,电话刚刚接通。
楚胭沉稳的声音传出来:“什么情况?”
宋南星把刚刚的发现以及自己的猜测说了,楚胭沉默几秒,说:“不能把它们留在那里,我让程简宁过来协助你们,你跟李皓商量一下,看能不能直接把树砍了带回收容中心。我这边已经加派人手带上仪器全市搜寻榕树了。”
挂断电话,宋南星去找李皓:“怎么样?”
李皓表情比刚才还要凝重,垮着脸试图开个玩笑让沉重的心情轻松一些:“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宋南星说:“坏的吧。”
“坏消息是,监测到榕树树冠覆盖范围内,空气污染数值在持续升高,风险评估污染等级已经超过了B。”
想起宋南星是新人可能听不懂风险等级,他又解释道:“凡是可能涉及群体污染的事件,我们都会做风险评估,根据每立方空气的污染指数以及污染扩散的速度进行综合评估。最高污染等级是S,据说上面还有S+甚至S++分级,不过我在收容中心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就不细说了。S下面还有A、B、C三个等级,就在今年之前,根据九大城共享的数据,偶尔出现的群体污染数事件基本都是C级,连B级都很少见。而大多数普通污染事件,只要即使发现及时控制污染物,就不会大规模地扩散。”
“就拿上次程简宁失控来说,当时污染风险评估已经超过了A级,扩散趋势甚至已经接近S级,但因为源头的程简宁被安抚下来,所以污染扩散才被遏制住了,没有酿成大祸。但这次的榕树……光是这一颗的风险评估等级就已经是B级了。”
李皓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看向宋南星:“如果失踪的那些人都变成了这种榕树,那全市现在有多少个风险评估为B级的污染物?”
而且这种榕树还会诱捕,被诱惑接近榕树的人会感染树肤病,而树肤病具有传染性。
最后,这些感染的人是不是也会变成一棵棵的榕树?
李皓深吸一口气,又开始小声安慰自己:“不要紧张不要害怕你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
宋南星听着他小声念经,问:“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污染范围被局限在了树冠范围内,并且目前还没有往外扩散的趋势。只要我们尽快将这棵树弄走,就不用担心污染扩散问题了。”
李皓终于从一团乱麻里抓到了一根线,救命稻草一样地抓住:“对啊,把这棵树砍了就没事了。”他扭头冲两个组员喊:“把电锯拿来。”
两人很快推来一台电锯。
这看着电锯跟家用的电锯完全不同,矮胖的圆柱体的机身上有好几根大小粗细不同的锯条。
李皓调试了一下电锯,选了根最锋利的锯条,又把马力调到最高,才去拿防护衣,嘴里还在给自己加油打气:“妈的老子跟你拼了!”
宋南星见他紧张得一直在抖腿,从他手中把防护衣接过来自己穿上:“我去吧,你教教我这个怎么用。”
李皓说:“这种粗活平时我们做就行,一点被污染的风险而已,真到了搏命的时候才要你们执行组的上。”
宋南星神色平静看他一眼,说:“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在那边树底下走了几个来回了。”
要是会被污染,他早就被污染了。要是不会被污染,那他去也可以减少损伤。
“好兄弟,那交给你了。”李皓闭了嘴没再争辩,教他怎么用电锯。
宋南星点点头,沉稳地推着电锯走向大榕树。
大榕树的枝桠太多,需要先将枝桠切除再锯断主干。
宋南星直接爬上树站在树冠中央,然后将电锯拉上来,对着延伸出去的枝桠就开始锯。
新型电锯使用方便,也足够锋利,不过片刻,宋南星就将伞盖一样朝着四周延伸的枝桠锯得干干净净。榕树的枝叶落了满地,暗红色的液体顺着树皮往下流淌。
宋南星从树上下来,调整好电锯的位置,准备锯主干。
随着电锯的轰隆声响起,锋利的锯条嵌入粗壮的主干之中。
暗红色液体流得比之前更多,随着电锯的震动飞溅开来,扑了宋南星满身。
他擦了一把面罩上的液体,心想幸好穿了防护服。
这时路边逐渐有人聚集过来,像是被锯树的动静吸引过来看热闹。
李皓和两个工作人员拉起防护线,大声驱赶人群:“这里有污染物,非常危险,大家不要聚集,大家不要聚集,谨防精神污染……”
三个人快手快脚地将黄色隔离带拉起来,一回头却看见有人已经从钻过了警戒线,继续往大榕树走去。
“不对!”李皓眼睛尖,一下就看见了对方后颈上一小块的木质化皮肤,他回头扫过聚集过来的十来个人,发现他们露出来的皮肤上都有小块的树皮,表情也格外呆滞。
这哪里是来看热闹的,分明是大榕树知道自己要砍了,想要自救!
“这些人都被感染了,拦住他们!”
李皓冲上前把那个越过警戒线男人强行拖了回来,但还没来及把人绑起来,警戒线就被其他人直接冲破,余下的人直挺挺地迈着僵硬的步伐往大榕树走去。
另外两个工作人员一人拦下一个,却拦不住其他人。
“宋南星小心!”李皓用尽全身力量按住挣扎的人,朝宋南星喊了一句。
宋南星回头,就看见十来个男男女女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他们各个动作僵硬,表情呆滞,看起来也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只是随着他们走入大榕树树冠曾经覆盖的范围之后,露出来的皮肤上木质化症状明显加快了。
一开始只有脖子有,随着靠近榕树,灰褐色的树皮已经爬上了脸颊。
宋南星看着只锯了一半的大榕树,对李皓说:“把人打晕,不能让他们靠近,榕树想吃更多的人自救!”
李皓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人根本不是为了攻击宋南星,而是去给大榕树做养料的。
他一个翻身骑到还在拼命挣扎的男人身上,抓住对方的头狠狠在地上磕了一下,对方眼睛翻白,身体跟着软了下来。
他念叨着“对不起兄弟我这也是为了救你的命”,然后冲向下一个人。
但他刚费劲把人按在地上,就听另外两个人大叫:“耗子!又起来了!”
就见撞了头晕过去的那个,正四肢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
“草!”李皓扭头看宋南星:“打晕了没用啊!”
那些神色呆滞的男男女女,此时距离宋南星只有三步之遥。
宋南星看着已经被锯断三分之二的树,正犹豫要不要先停下,就听见后方响起急促的刹车声。
“宋南星我来帮你!”程简宁从车上跳下来,身上的数据线猛地伸长,将这些人有一个是一个全部捆了起来。
被捆住的人拼命挣扎,想要往大榕树方向的移动。程简宁的数据线被拉的绷直,他吸着气说:“力气可真大啊。”
宋南星回头看他一眼,大声说:“把人拖远一点,树快要倒了。”
程简宁“诶”了声,硬生生把这些人往后拽了好几米远。而跟他一起赶来的普通警察则上前给这些人戴上手铐脚链防止他们乱跑,同时通知卫生中心来接人。
大榕树还剩下四分之一。
宋南星用尽全力将电锯抵在树干上,加快锯树的速度。
但就在这时,整棵榕树忽然开始枯死——从主干顶端开始,原本生机勃勃汁液充沛的树干,迅速变成了干枯的灰白色,树干身上裂开巨大的裂缝,里面红红白白的芯子完全变成了腐败的黑红色,也没有汁液再流淌出来。
这时最后一点树干被锯断,本该十分沉重的树干轰然倒下,如同风化许久一般,断裂成几段,腐化的碎末被风吹得满地飘散。
焦急等待的李皓脸上露出喜色来,想上前但因为不确定情况又不敢,只能探着身子问:“是不是成了?”
宋南星脸色有些难看地盯着下面的树桩子摇头:“树根还活着。”
残留的几乎与地面齐平的树桩上一圈圈的年轮一样的红色缓慢流动着,显然这棵榕树并没有死透。
倒是那些拼命挣扎的小区居民终于安分下来,暂时陷入了安静的呆滞状态。
卫生中心救援车及时赶到,迅速将人用担架抬走。
李皓不甘心地拿着检测仪器重新进行检测:“空气里的污染指数在下降。”
他重新缩小范围,走到树桩边进行检测,说:“污染范围只有树桩一米内了。”
这至少还算个好消息,只要及时把树锯了,污染范围不会迅速扩大。
宋南星说:“至少得留两个人轮流看守,防止这些树根再长起来。还得去把龙腾苑和幸福花园的榕树处理了。”
李皓留了一个技术组的人和民警一起看守树根,自己则带着其他人跟宋南星去龙腾苑。
宋南星自己开了车来,就没坐李皓的车。
他刚坐上驾驶座,程简宁笑眯眯的脸就出现在副驾驶座窗外:“他们的车坐不下了,我来你这里蹭下。”
宋南星朝他扬了扬下巴,程简宁就喜滋滋地开门上车,一双眼睛滴溜溜在宋南星身上打转,然后啧啧有声地惊叹说:“我就说你都那么牛逼地孤身闯好梦了,肯定不是普通人,结果技术组那边非说你没有遭受精神污染。”
他凑近了一些好奇道:“你的能力是不是可以降低精神污染值啊?就跟楚队差不多?”
宋南星无语地看他一眼,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对于自己有没有特殊能力的问题,宋南星是持否定态度的。但经历过几次危险后,他也确实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太容易遭受精神污染。
所以楚胭来说服他加入收容中心时他才没有反驳。
但他将之归结于黑山羊案的经历。
黑山羊案的很多细节他其实都想不起来了,回忆起来只有一个笼统模糊的轮廓,但那种如同跗骨之蛆一样缠绕着他的痛苦绝望感却还历历在目。所以他认为自己在经历过那样的事后,更难被污染也是正常的。
“可能经历得多了,情绪就比普通人稳定一点。”
程简宁茫然地看着他,想不通他年纪轻轻能遭遇什么大风大浪。
不过他的注意力转移很快,想不明白也不执着,立刻就跟宋南星说起了另一件事:“我听楚队说你加入了执行组?那我们俩以后岂不又是同事了?”
他手舞足蹈地说:“我听周悬说,平时要是不忙的时候,组里其实是两个人搭档处理案件的,可以最大限度地保障安全,我还没有搭档,要不我们俩一起吧?”
宋南星对这个倒是无所谓,随意点头说:“可以。”
说话间已经到了龙腾苑,他停车下去,等李皓将电锯从后备箱拿出来处理龙腾苑的榕树。
但他穿着防护服靠近之后,发现这棵树比他第一次看见时好像粗了些。
宋南星脸色有些沉,如法炮制将这棵榕树也锯断。
这一次有了经验,加上有程简宁的协助,效率要高很多。
将感染了树肤病的居民送去卫生中心,再留下人手看守,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幸福花园。
将幸福花园的榕树也锯断之后,一行人才有了些许喘息之机。
但一口气还没喘完,楚胭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外城区春风路需要人手支援,你们这边如果处理完了,尽快赶去支援。”
李皓听见之后立刻就垮了脸,长长吁出一口气重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程简宁对他自言自语已经见怪不怪,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兄弟坚强一点,痛苦工作是一天,快乐工作也是一天。既然如此,不如快乐一点。”
一行人只能又马不停蹄赶去了春风路。
但抵达现场之后,他们看见三人合抱都快要包不下的巨大榕树时,才明白了电话里为什么楚胭语气如此凝重。
程简宁笑不出来了,喃喃地问:“这到底是吃了多少人……”
李皓抖着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盒薄荷糖,倒了一把全部塞进嘴里,面目狰狞地嚼碎,不停安慰自己:“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宋南星将防护服的帽子戴上,说:“走了,他们快撑不住了。”
春风路这棵巨大榕树比起之前的三棵榕树要难对付很多,他们所受到的阻碍不仅仅是那些树肤病的居民,还有榕树本身。
比起之前的榕树,它更加的聪明,因而也更能掌控人性的弱点。
等宋南星接过电锯开始锯树,听见小女孩在耳边尖叫着哭喊“好痛”时,他才明白为什么锯树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这颗巨大的榕树却始终屹立不倒。
而上一个将电锯转交给他的工作人员,脸色惨白汗如雨下,回到了安全区后就抱着头痛苦地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这颗巨大的榕树有一眼难以数清的分枝,可想而知它已经吃掉了多少人。
当电锯一点点锯断它的主干时,那些被吃掉的人却一个个在宋南星耳边用最为凄惨的痛哭和最为卑微的祈求求他不要再锯了。
“求求你不要再锯了,我的腿好痛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我不想死,你们不是警察吗,为什么不救我,我还没死啊……”
“妈妈,我要妈妈,坏人割得我的肚子好痛啊,我要死掉了……”
第45章 “宋南星你的章鱼爬出来了。”
凄厉的哭喊声、质问声以及哀求声回荡着,在场所有工作人员都露出不忍的神情。
见宋南星僵硬着没动,之前负责锯树的几个工作人员咬着牙大声提醒:“别听他们的话,他们早就死了。”
宋南星“嗯”了声,并没有其他人想象中那样痛苦煎熬。
来的路上李皓已经收到了榕树样本的送检结果,小小一块木头里,检测出了十一个人的DNA,正是属于那失踪的两个家庭十一口人。
宋南星垂下眼,手臂稳而有力地按住电锯往前推,锋利的锯条抵在之前锯出来的缺口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二人合抱都不够的巨大榕树,完全锯断,整整花费了半个小时。
巨大榕树从哭喊哀求到痛骂都没能让宋南星停下片刻,最后只能断尾求生,主动舍弃了地面之上的躯干,留下一截树桩以及深埋地底的树根。
巨大的榕树轰然倒下,让精神备受折磨的声音也随之停下,所有人都重重松了一口气。
宋南星脱下溅满红色汁液的防护服,问正在忙着重新测量数据的李皓:“现有技术可以测量到地下的树根吗?这个树桩留着我总觉得不太好。”
李皓指着不远处工作人拿着的一台古怪仪器,说:“已经在测了,但情况估计不容乐观。”
刚说完,就听工作人员说:“不行,树根扎根太深了,要想完全清理干净有些困难。”
李皓问:“用化学药剂灭活呢?”
工作人员摇头:“试过了,对它无效。”
“那就用最原始的办法,挖掉树桩以及大部分树根?”
测量的工作人员说:“这是最后的办法了,但树根无法完全清理干净,暂时不清楚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这时程简宁颤颤巍巍地举起手:“不、不然让我试试吧。”
宋南星想起来他是怎么吸空那些怪物的,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发白的脸色:“你确定可以?”
程简宁深吸一口气,走到树桩边:“我尽力试试。”他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我还没吃过素呢。”
藏在衣服里的数据线滑出来,缓慢地树桩用力缠住,悬在树桩上方的数据线接口犹犹豫豫地摇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一样,猛地钻入了树桩中心。
数据线的线体缓慢地蠕动起来。
程简宁站在树桩边上,悄悄将攥成拳的手插进口袋里。
在场的很多工作人员都是民警,收容中心的人接触多了这样的场面还算镇定,但那些平时只负责清理现场收尾的民警表情多少有些惊惧。
随着数据线蠕动速度加快,树桩肉眼可见地开始枯萎。
只是树桩实在太大,枯萎的速度非常慢。
所有人都紧张地等待着,但这时却忽然响起尖锐的示警声。
宋南星一愣,看向程简宁,声音是从他身上传来的。李皓则反应更快,猛地扑上去把程简宁往后拉:“够了,程简宁,你的污染值要超标了!”
程简宁喝醉酒一样摇了摇头,数据线猛地缩回衣服里,冲到墙边伏低身体呕吐。
他撑在墙壁上的手腕露出来,上面戴着一个金属手环。
宋南星想起来,这是那天在程简宁家楼下时,楚胭给他戴上的,说是为了防止他再次情绪失控。
宋南星去车上拿了一瓶水递给他:“漱漱口,感觉怎么样,需要去卫生中心吗?”
程简宁接过水漱口,惨白的脸转过来,说:“抱歉,实在太恶心了,我做不到。”
想起之前那些哭喊声,他总有种自己在吃人的感觉。
李皓拍拍他的肩:“不是你的错,不要太为难自己。你在旁边休息一下,我们用试试其他办法。”
李皓让工作人员立刻调了小型挖土机来挖树桩。
铺设的地砖被掀开,他们先用挖土机围着直径超过两米的树桩挖了一个深坑,树桩底下盘结的树根露出来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
如果说地面上的榕树还有点粉饰太平的意思,地面之下一条条近似人形的扭曲树根,则将惨烈的死亡赤裸裸地摊开在所有人面前。
几个工作人穿上防护服,拿着铲子下去清理根部,但一个小时过去,地面已经挖出了巨大的深坑,扎入地底的根系却仿佛还没到尽头。
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爬上来,说:“不行,太深了,根本挖不到头。”
最后无奈之下,他们只能尝试用挖土机将现有的树桩连同树根一起挖出来。机械臂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挖土机铲斗边缘锋利的锯齿重重凿断树根,将树桩连同根系一起挖了出来。
但还没等高兴,就见铲斗里的树桩树根快速地枯死风化,而那些残留在土里的根系,如同扭曲的人体一样,疯狂地钻进了土里,转瞬间不见踪迹。
李皓瞪大了眼睛,喃喃说:“都这样了,怎么还能跑?”
一边的程简宁也坐不住了,走到深坑边缘不信邪地往里看:“这生命力也太顽强了吧?它们不会在别的地方重新长出来吧?”
他的问题让李皓脸色更白。
宋南星说:“得立刻告诉楚队,树桩不能挖。”
因为树根钻进土里跑了,在春风路折腾到深夜,宋南星才收工回家。
这时外面已经飘起了雨丝,宋南星看了眼时间,疲惫地吁出一口气,给车子点火。
这时程简宁可怜兮兮地趴在副驾驶窗边看他:“我能不能去你家啊?”
之前的恶心感还没消退,他脸色看上去一片惨白。
宋南星说:“我家只有一间卧室能住人,你去了只能睡沙发。”
“有沙发就够了。”程简宁非常知足,可怜兮兮的表情一扫而空,喜滋滋地坐上车给自己系安全带:“你是不知道,收容中心的宿舍除了楚队偶尔会来住,就只有我一个人。”
他碎碎叨叨说着收容中心的生活,过了一会儿才有些低落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进去时还挺开心的,但时间久了,总觉得会很孤独。有些工作人员看我的表情也不一样,虽然他们已经很小心很注意了……”
就像刚才,那些民警脸上一瞬间露出的惊惧神色。
虽然知道他们并非有意,也并非就是针对他这个人,只是普通人对未知事物地本能畏惧,但程简宁还是难以抑制地生出一种孤独感来。
他皱眉头比比划划,说:“我现在好像有点明白楚队不喜欢自称‘神眷者’‘超凡者’的原因了。就感觉像是把自己跟普通人划分了界限一样……”
“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宋南星摇头:“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程简宁扭头看他,像是在思索他这句话。
过了很久,他忽然说:“你说的对,我之前总觉得自己和普通人不一样,所以别人多看我一眼我都要想很多……以后我要跟你一样,就把自己当成普通人。”
宋南星:?
虽然不知道程简宁是怎么从自己的回答里悟出这么一番大道理的,但他看了看程简宁光彩洋溢的脸,决定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两人回了401。
宋南星开门,程简宁就像个刚出窝的雏鸟一样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脑袋转来转去,浮夸地发出惊叹:“你家收拾得好温馨啊,真有家的样子。”
宋南星懒得理会他,找出新的洗漱用品以及一次性拖鞋给他:“都是新的,冰箱里有饮料啤酒,厨房有泡面,你要是饿了自己弄点吃,不用客气。我先去洗个澡。”
程简宁“哦”了声,像个小学生一样在客厅里到处张望。
他先被鱼缸里的蓝色小章鱼吸引了注意,好奇地凑近观察,大声问宋南星:“鱼缸里的是章鱼吗?什么品种啊,感觉好像没见过……”
宋南星似乎说了句什么,但程简宁没听清。
他用手指点了点鱼缸,吸引小章鱼的注意力。
小章鱼浮上水面,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盯着他,八条腕足缓慢地顺着鱼缸壁往上爬。
程简宁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土鳖一样“哇”了声,说:“宋南星你的章鱼爬出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试图把小章鱼戳回去。
结果就见小章鱼的腕足瞬间伸长,狠狠拍开了他的手。然后它像个巡视领地的皇帝一样,顺着置物架爬下来,变得格外巨大的身体靠着八条腕足撑起来,居高临下冷冷地打量着程简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