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痒。”华清棠攥住了他的指骨,微微把他的手往边儿上挪了挪。
“这样啊。”温玉沉的手结结实实的攥住了他的后颈,将他带到自己跟前,“那我帮郎君止痒…”
“明日…明日要去拜师典的——!”
话语间,温热的触感就落到了他的脖颈上,凸起的喉结也落到了某个狼子野心的狐狸嘴里。
“我知。”
华清棠的手抵在他的双肩上。
“郎君不要抖。”低哑的嗓音一字不落的穿入华清棠的耳朵里,“我又不是什么伤人的——”
“鬼怪魑魅。”
华清棠红着耳尖说:“不能留下痕迹。”
“会…被人看见。”
温玉沉没应他,只在他白皙的后颈上咬了一口:“郎君且宽心。”
“这些痕迹,留不到明天。”
华清棠刚要放下心,便立刻反应过来。
这意思是,痕迹还是要留的,只不过,等明天就会好了。
“不、不行…我不行…”
温玉沉扣着他的腰身,帘子倾泻而下,最后只听到帘子里头传出来一句。
“我行。”
帘子里探出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反攥着帘子,后来那手又被另一只偏大的手攥着,以十指相扣的方式扯了回去。
天儿才刚暗,屋子里的烛火才刚点没多久,只是不知怎的,那烛火这会儿也开始似有似无的摇晃起来。
大概是被帘子掀起来的风带得。
“唰”的一下,屋里的烛火也灭了。
唯有挂在天上的那轮明月透过窗子照进来几束光。
温玉沉忽然同他耳语了一句:“灭了。”
但夜总归是长的,不会因为这句话而做出什么改变。
拜师大典时华清棠眼下一片乌青,身上倒是没什么痕迹了,只是走的有些缓慢。
“哎?不是还有个被朝凌仙尊带走的弟子吗?为何没见他来?”前头那几个早到的弟子抻着脖子,来回寻找华清棠的身影。
“难道他直接跟朝凌仙尊说好了,不来这走一遭了?”有个手里拿着果子的弟子猜测道。
此话一出,赢得了周围弟子的赞同:“师兄说的在理,我也觉得朝凌仙尊可能直接把那个师弟扣下了。”
“哇,那师弟好惨啊,他居然被朝凌仙尊扣下了,朝凌仙尊何等人也?他可是连门规都束缚不了的男人。”
说到这,那弟子打了个寒颤,不由得开始同情华清棠:“他到了朝凌仙尊那,肯定被训成狗。”
“不!连狗都不如…”
“话也不能这么说,朝凌仙尊不受门规管制,没准儿当他的徒弟也可以像朝凌仙尊那般随性。”陆常单手拍了拍那瑟瑟发抖的弟子,又说,“再者,华师弟兴许能与朝凌仙尊和平共处也未可知。”
“朝凌仙尊那脾气,谁能跟他和平共处?”那弟子撇了撇嘴,“跟吃了炮仗似的,见到谁都阴阳怪气两句,要不是我——”
“要不是什么?”
“弟子见过朝凌仙尊。”陆常当即顶在前头,将那弟子护在身后。
“本尊在问你话。”朝凌仙尊的声音不大,但却格外清晰的落进了他们的耳朵里——因为周遭都十分默契的静了下来,只剩下朝凌仙尊一人的声音,能听不清吗?
“要不是…要不是…”
朝凌仙尊就这么站在他们跟前,淡漠的眸子扫过那弟子的脸:“继续说下去。”
“弟子知错!还望朝凌仙尊赎罪!”那弟子被吓得浑身抖如筛糠,当即朝他跪了下来。
朝凌仙尊面色如常,偏头看了眼依旧躬身的陆常:“让开。”
陆常没让,但在他说完这话后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朝凌仙尊赎罪,师弟只是一时…”
“糊涂?”朝凌仙尊接下了陆常准备给那弟子开脱的话,“既如此那便由你来替他说罢。”
陆常霎时手脚冰凉,虚汗直冒。
“…弟子无话可说。”
“门规你最是清楚,即然你无话可说,那便自行下去领罚。”朝凌仙尊的视线又重新落到了那抖如筛糠的弟子身上,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弟子,薄唇相碰。
语调凉薄问他:“想好自己要如何谢罪了么?”
“弟子一时糊涂!”
朝凌仙尊并未与他争辩什么,只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又嗤笑着复述了一遍:“原来是个痴儿。”
“本尊向来心善,即是个痴儿,那便送下山去医治,不必在邵阳耗着了。”
那弟子连续给他叩首,见他不为所动又抱紧了他的衣袍:“弟子知错!弟子知错!!弟子愿受处罚,只求、只求朝凌仙尊收回成命,莫要赶弟子下山!”
朝凌仙尊看着自己被弄脏了的衣袍微微蹙眉,将那弟子一脚踹翻。
“犯了疯病,便趁早去治。”
话音刚落,那弟子便彻底消失不见。
陆常缓缓合上双眼,长叹一声。
但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毕竟朝凌仙尊向来跋扈,甭说是对待他们这群弟子,就连那些辈分比他大的掌门都是这副样子。
那师弟也只能算得上是祸从口出了。
冤,但也不冤,因为若只按照门规处置,他不至于被赶下山,但凡这师弟遇上的不是朝凌仙尊,他都只可能是被说上几句顺带按照门规处置。
可偏偏他倒霉,遇上的是朝凌仙尊啊!
曾有人言,如果你运气好,赶上朝凌仙尊心情好的时候,你可能会莫名其妙多出一大笔金银首饰。
甚至于各种法宝灵器。
但如果你运气不好,遇到了心情不好的朝凌仙尊,那么算你是一只路过的狗,都要被朝凌仙尊踹上一脚。
而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朝凌仙尊没有心情好的时候,因为他院子里连个苍蝇都没有,活物躲他跟躲瘟神似的。
温玉沉在不远处看着那被赶下山的弟子微微挑眉。
倒是被他歪打正着了, 这人就是污蔑华清棠的弟子。
华清棠总算是慢悠悠的走到最前头,他身侧还跟着温玉沉,不过这回温玉沉难得穿回了弟子服。
是朝凌仙尊送来的。
上面还留了个字条, 说在院内时随意, 但出去要穿。
温玉沉看见的时候倒觉得有些意外,但也收了衣裳——兴许是华清棠记忆中的自己不想沾染过多麻烦, 故而塞了套弟子服,省的他被人发现是个狐狸变的。
“…真的没留痕迹么?”华清棠忽然开口,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
温玉沉“嗯”了一声:“没有。”
华清棠这才松了口气,但脚下的步子依旧有些怪异。
温玉沉干脆伸手, 扶着他的腰。
“松手。”华清棠像是习惯了他的动手动脚, 但又碍于人多,只能小幅度的将他的手挪开。
温玉沉无辜摊手:“我是看郎君你站不稳,不过郎君若执意自力更生, 我也不多此一举…”
华清棠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质问他:“我为何会这样你不清楚么?”
温玉沉回望过去, 十分真诚的朝他眨了眨眼表示“不清楚”。
华清棠:“……”
算了,他不过是个刚成人形没多久的狐狸…
某个“刚”成人形的狐狸又借着袖口的遮挡牵住了华清棠的手, 这回华清棠没躲, 又或者是因为出格的事情做多了,只牵个手,他这会儿也觉得也没什么不对的了。
没了被栽赃那一遭, 华清棠拜师便顺利了许多。
只不过走前温玉沉思量了一下, 还是跟华清棠说了一声,自个儿回那弟子卧房里, 把软玉拿了回去。
“你是何人?”沐少卿见到面生的人来,下意识的防备了起来。
温玉沉没搭理他, 拿完了东西便要走,但有了上回被栽赃一事,沐少卿不得不疑心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利于自己之事,剑刃出鞘,当即挡在了他身前。
“你…”
不等沐少卿说出下话,一阵极为强悍的气流便将他震开,他被逼退,一下栽倒在床榻上,再一回神,便瞧不见温玉沉的踪影了。
只是自个儿手中的玉观风月剑不断的震动着,像是随时要与之一战。
“你师尊呢?”温玉沉从善如流的转了一圈,没看到朝凌仙尊,便只好折返,问了问华清棠。
华清棠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师尊刚一回来便自个儿走了。”
“你方才去干什么了?”华清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见他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有人栽赃你,那栽赃你的人刚好被你师尊赶下山了,我怕那赃物留在你房中出什么事,便去将那赃物取了回来,想着交给你师尊处置。”
其实他自己也可以处置,只不过若是被人撞见了,少不了一通麻烦,他要是以朝凌仙尊的身份把这东西换了,若是没人瞧见还好,有人瞧见他便要露馅了。
他不觉得上辈子的自己会对于一个“冒名顶替”他闯祸的狐狸心慈手软。
到时候华清棠夹在中间,定然是不好过的。
只是若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去还软玉,又会有极大可能被人撞见。
无论是被寻常弟子撞见还是被徐佞他们撞见,自己都会被他们讨要说法。
而对于他们,温玉沉一不能大打出手,怕会让华清棠的记忆受损,二又不能直接消除他们的记忆,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以华清棠为中心,故而其他人的记忆并不受他所控。
于是,便只剩下这么一个法子,那便是直接将软玉交给华清棠记忆中的自己来处置。
华清棠微微一愣:“有人栽赃我?”
温玉沉点点头,顺势将软玉递到他跟前,真假参半道:“一个灵器,我觉得它是用来修补结界的。”
华清棠眉心微蹙,正要接过软玉,一阵强风便将他格挡开来。
那人伸出手,将软玉拿在手中,看了那软玉一眼,又淡淡的问温玉沉:“你从何处拿的?”
温玉沉微微眯起眼,半晌,才不大情愿的同他说了事情经过。
只是那人听完只淡淡点了点头,丢下了一句“不必忧心。”便又走了。
华清棠:“……”
温玉沉“啧”了一声,扭头去看华清棠,停顿片刻,又将胳膊搭在了华清棠肩上:“那软玉似乎对我们这些灵狐有所损伤。”
“我感觉我现在有些头晕…”
“郎君,我好难受啊。”温玉沉整个人都靠在了华清棠身上,看着倒真像是一个柔弱书生。
“你别急,我这就——”
温玉沉忽然笑了一声,随后微微偏头,轻声说:“郎君真好骗。”
华清棠愣了一瞬,转而松了口气,半晌又说:“不要咒自己。”
温玉沉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不生气?”
华清棠将摆在桌上的绿豆糕递到他唇间,轻声说:“不生气,若同你生气,我会气死的。”
温玉沉咬了一口,耳朵这会儿又冒了出来,他刻意弯了弯腰,叫华清棠足以够到自个儿的耳朵。
华清棠也偷偷把手放在了他脑袋上,趁他不注意,捏了捏他的耳朵。
“这几日不必辟谷,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做。”华清棠实在是无法拒绝这么个长着毛茸茸耳朵且相貌不差的狐狸精,语气也不由得放缓了不少。
温玉沉盯着他的脸,舔了舔唇。
华清棠摸着他耳朵的手一顿。
“…不要。”
温玉沉眼里的光肉眼可见的黯淡了下去,他不咸不淡的说:“都可以,但我不要咸粥。”
华清棠见状松了口气,他实在是没办法日日承受温玉沉那么旺盛的精力。
主要是他受不了被某只狐狸逼问,逼问就算了,这狐狸还根本不给他答话的时间,硬生生逼得他闭嘴。
这他上哪说理去?
思及此,华清棠有点生气,但看见温玉沉的脸以及那一对毛茸茸的耳朵又心情大好。
“你日后要多吃点。”温玉沉不满的看着他没二两肉的腰身,“不然别人看了以为我虐待你了。”
华清棠眉眼中透出一丝疑惑:“他们又不认得你,为何会怪到你头上。”
华清棠又继续道:“最多也只是怪到师尊的头上,更何况,修仙之人本就是要辟谷的…”
温玉沉被他的话噎了一下。
“哦,那我以后跟他们说一下,你是我郎君。”
华清棠猛的呛了口水,温玉沉又贴心的递上一杯茶,帮他顺气。
重点是他们不认识你吗!重点明明是修仙之人本来就是要辟谷的…
华清棠很想说出这句话,但他又觉得这句话听着很像是要跟温玉沉撇清关系,于是他又把话咽了下去。
最终换成了:“我吃就好了。”
后来便是与这一世截然不同的景象,历练时朝凌仙尊并没有出现,也没有丝毫要指导华清棠的意思,只留华清棠自个儿在院子里,顺便把藏书楼的钥匙留给了他。
这意思便是叫华清棠自己照着书学。
温玉沉看着桌上的钥匙,沉默片刻。
难怪上辈子华清棠能被一个无名小卒一击毙命,全是照葫芦画瓢练的招式,根本没人教他。
但好在现如今只需要确定华清棠记忆中的自己在这个时间节点是否有暗中跟随沐少卿,便能知晓这时的自己究竟有没有被那所谓的系统缠上。
不过按照先前的举动来看,自己上一世不像是知晓过多事情,不然第二轮考核也不会连面都没露。
只是他还是需要再试探一番。
思及此,他又觉得有点不公平。
为什么别人都重生了,还带着上辈子的记忆,偏偏他如此倒霉,不记得上辈子的事情,只有一个蠢蛋系统。
“何人在此!”
客栈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沐少卿守着夜,察觉到有风吹草动瞬间警惕起来。
手中的玉观风月剑也开始涌动灵力,随时准备着出鞘。
温玉沉没察觉到自己的气息,便毫不留恋的扭头而去,只留沐少卿在原地精神紧绷着。
温玉沉又在这附近逛了几圈,依旧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便彻底确定了上一世的自己在这时候并不知道有系统的存在。
换而言之便是那系统没有缠上自己。
回邵阳倒不慢,但他总归是夜行的,等到邵阳时已经一片寂静,没有什么人还在外头,全靠邵阳着十分强大的结界支撑。
只是在踏回房前,他隐约探查到了一丝气息。
那再熟悉不过,是他飞升成神时斩杀过的心魔的气息。
但这股气息太淡了,他只能一点点去寻找这气息的来源。
最终在一处最为偏僻的地方看见了狼狈的自己。
那藏身的小屋是他曾常去的地方。
小时候喜欢去,是因为那小屋很小,看着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后来有段时间他不去了,是因为觉得那小屋有点拥挤,不适合自己了。
再后来就是尘意知死了,他再无人可依、无人可信。
这小屋便成了他的栖身之所,他觉得疼痛难忍又或者难过委屈时便来这小屋子里,蜷缩着身体,自己调理。
不过又因为华清棠时常在他身边,他都快要忘掉这里还曾有过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了。
华清棠有些头晕目眩,他刚为父母收了尸, 守了灵, 压根没睡上多久。
“师尊叛变了?”他冰凉的指骨下意识蜷缩,下一刻唤出了烛封握在手中, “他怎会…”
“怎会叛变。”
温玉沉扯住了他冰冷的手,温柔的为他暖手:“他叛不叛变与你何干。”
“他是我师尊…”
“那又如何,你不过是被他蒙在鼓里的倒霉徒弟。”
华清棠摇了摇头:“不是的,他…”
他不会入魔的。
他怎会入魔?他分明已是半仙之躯无人能敌, 他又何故入魔?
温玉沉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指骨上, 他的手依旧有些凉:“你信他?”
窗外骤然劈下一道惊雷。
轰隆——
与此同时,华清棠沙哑、细微的嗓音也被那剧烈的惊雷掩埋。
但温玉沉听到了。
听到了他说的那句“我信”。
温玉沉直白的问他:“想救他?”
华清棠抿着唇,蜷缩着的指骨再次缩紧, 最终郑重的点了点头:“嗯。”
温玉沉牵着他的手,轻声回他:“好, 我与你同去。”
华清棠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双唇开开合合几次, 但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只是有些生疏的将自己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沉闷的气氛笼罩着所有人。
华清棠垂着眼,毫无征兆的偏头亲了他一下。
这个吻不长,像是在同他做最后的道别。
“生生世世都会相见么?”华清棠忽然问他。
温玉沉愣了一下, 不知如何回答, 只听华清棠又接着自己的话说:“你说的,伴侣结契, 即便是投胎转世也能寻到彼此。”
温玉沉浅笑着,眉眼一弯, 伸手捏了捏华清棠的脸:“只要你想,无论上天入地,我都能将你寻到。”
华清棠抬眼看他,原本犀利的凤目此刻染上了一层担忧。
“…若是我要寻你呢?”
“我不是灵狐,我不会…”
温玉沉张开双臂,偏着脑袋,笑眯眯的跟他说:“郎君来抱我一下,我便告诉郎君,要如何才能寻到我。”
下一刻,华清棠的脑袋便抵在了他的肩上。
只听温玉沉轻声说:“想见我的时候可以编个小狐狸,等你编好一个完整的小狐狸,我就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不会编狐狸。”华清棠的语气里带了一丝委屈,“能不能换成别的,换成…”
温玉沉声音温和,但语调里却透露着坚定:“不行,我只要狐狸。”
华清棠憋屈的“哦”了一声,然后小声嘟囔着:“…狐狸就狐狸。”
五日前,华清棠的父母被灭门,温玉沉也跟着华清棠去了那处,而朝凌仙尊则是沉默的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如同暗夜中的鬼魅。
他撑着伞,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没吭声,只在走前问了华清棠一句。
“想报仇么?”
但不等他答话,这人又撑着伞,自己走了。
温玉沉却清楚的看到他周身藏匿着的气息。
毫无疑问,他也已经临近成神。
温玉沉跟着另一个自己,往前走。
一直到了一家小店,那小店上挂着红绸,被朝凌仙尊的气息瞬间震断。
在它落地时骤然变幻成一片白色绸缎。
“你不去陪他么?”朝凌仙尊的声音淡漠,没带什么情感。
温玉沉没回他,他也没再继续问,木门在他抬脚的瞬间“咚”的弹开,像是恭候多时般,只等着他入内。
“你!你这是擅闯民宅!我们要报官——”
“啊——!”那嚷嚷着要报官的人被飞来的霜寒一剑钉穿了手掌心,他趴在地上,止不住的哀嚎。
朝凌仙尊依旧面不改色,将一张地契放在了他面前,不冷不淡的念道:“孙良达因店铺经营不当,不得已将店铺转卖。”
“买了这家店的人便是你们的同乡——”
“刚死了一日的华家夫妇。”
他半蹲下身,俯视着如同猪狗一样趴在地上的人,一只手搭放在剑柄上,每说一个字,便握着剑向下深一寸。
“你得到这笔钱后,华家夫妇并没有生出赶你们走的打算,甚至聘请了你们继续在此处做工,原本你们以为这店会无人问津,只是让你们没想到的是,它竟然出乎你们预料的开始盈利了。”
“后来你们便雇了一伙人,想要威胁他们将地契抢回来。”
“那伙人原本没想过要杀人,但在见到华家夫妇的万贯家财时生了贪念,但华家夫妇不从。”
“他们便将华家满门尽数屠戮。”
“你们在得知此事后第一时间不是报官,而是趁着人多嘴杂,翻进华家院子里,拿走了这儿的地契。”
“你、你有什么证据?!”那被钉在地上的男人依旧不服气的朝他叫嚣。
下一刻,一个头颅便贴在他的脸上,吓得那男人脸色煞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着:“啊啊啊啊啊——!”
“疯子!你、你就是一个疯子!!!”
那头颅不是别人的,正是那伙儿生了歹念的土匪的。
“别动。”朝凌仙尊依旧垂着眼,但周身气压逼得想要逃跑的人动弹不得,只能同这男人一样,跪在地上,“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什…什么?”那男人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一听到他的话,立刻抬头,求生的欲望将他包围,他迫切的想要脱离这危险的境地。
“让他们在这上面签字画押。”一张罪己状混着血水,递到了他的跟前,霜寒也在此时被利落的拔了出来。
伴随着男人的嚎叫声,罪己状落到了他满是血污、泥土的双手上。
“签、签它干什么?”孙良达双手颤抖,不停冲刷下来的雨水侵蚀着他的伤口,疼痛使他无比清楚,无论这东西是要来做什么用的,他都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他如今只是砧板上的鱼肉。
“自首啊。”朝凌仙尊慢条斯理的将沾了血液泥土的剑刃擦干净,银光闪烁,他微微掀起眼皮,“看来你也并非是什么惜命之人。”
“你既不想要这个机会,那便给别人——”说着,他伸手要将孙良达手里的罪己状拿回来。
“不、不!我想要!我想要!”孙良达当即将那罪己状护在怀里,颤颤巍巍的走向了自己的妻子。
“依儿,我们…我们去自首吧…”
依儿瞪大了双眼,朝他狠狠“呸”了一口:“你个怂货!!!”
“当初是你要抢地契的!如今好不容易抢来了,你被人一吓便又要去自首?!他们死无对证!!你怕什么!!!”
“孙良达!你怕什么!!!”
孙良达被她骂的不敢吭声,只是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问朝凌仙尊:“她,她不肯啊。”
朝凌仙尊没吭声,孙良达只能硬着头皮,挨个问了个遍,结果就是全家上下,没有人愿意签这罪己状。
有觉得事不关己,没必要签的丫鬟小厮,也有像依儿一样,觉得死无对证没必要自己上赶子认罚的犟驴。
孙良达鼻涕眼泪横飞:“他们不肯,他们都不肯啊…”
朝凌仙尊总算是给了他一个眼神,随后将一把匕首扔到他的跟前。
“那就把他们的手剁了,画押。”
“你敢!!!”依儿瞬间怒目圆睁,“你若敢——”
她忽然说不出话了,只能无声的张牙舞爪。
朝凌仙尊轻嗤一声,看起来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有什么不敢的?”
嚎叫声伴着这电闪雷鸣的恶劣天气持续了一夜。
罪己状整页是血,最后,朝凌仙尊又将孙良达送还给他的那把刀递了回去,同他说斩草除根。
“只有你毫发无伤,但他们却被你断了一只手。”朝凌仙尊微微倾身,在孙良达耳侧低语,“你说等到我明日走了,他们会找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