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根于地的菩提一族被连根拔起,急忙裹挟住树下的修士和孩子,消失在风暴之中,而更多的修士则被神力无差别地绞杀。
青渡带着怨灵和鲛人,带着阳华宗的部分修士躲进了裂开出现的水底飞快游窜远离此地,乌拓卷起了玄之衍和曲丰羽,玄之衍抓住了昏迷的萧清焰,奈何乌拓力竭,眼看他们就要坠入深渊,邬和致突然现身,凝聚出灵力将他们拼命送出了神力爆炸的范围,他深深地看了曲丰羽一眼,自己却湮灭在了刺目的白光里。
林飞白护着周听然和扈惊尘,拿下护身的神器将他们送远,自己却来不及躲避,关键时候江向云拽了他一把,很快他们又被冲散。
血红的天罗地网将江向云包裹起来,他们护身的神器已经裂开,江向云一把将陆离雨拽进了怀里,却还是被神力贯穿了胸口,身体开始化作飞灰,然而下一瞬,他的元神却被强行聚拢,塞入了一具陌生又熟悉的躯壳内,江向云愕然:“陆离雨!”
“我的元神早就不行了。”陆离雨笑嘻嘻道,“我在去平泽前就已经死过了一次,现在的元神是金灵塔内的分神,八阁的生死契还没解开,你之前虽然拉了我一把,但神器对我们这些八阁修士而言不管用的……顶多,我修为高,元神散得慢一点,骗你玩呢。”
“你——”江向云愤怒地瞪着他,剩下的话却被人用手堵住。
“不行,自己亲自己的脸实在太恶心了,下不去嘴,不过这地方还挺应景,我算得还是很准的。”陆离雨笑道,“阿云,我其实……”
他话未说完,元神便散作了漫天飞尘。
江向云的元神躲在他的躯壳里重重跌落,正跌在浮泉神殿废墟的中央,被落下的灰蒙住了眼睛。
卜卦的龟壳从陆离雨的储物袋中掉落,正正好好,死绝之卦。
“师父——”一片混乱中,卫风拼尽全力想靠近江顾,刺目的白光和浩荡的神力中,他根本分不清江顾在何处,他召出法相,急切地连通江顾的识海,却没有丝毫回应。
沉闷厚重的爆炸声铺天盖地响起,卫风瞳孔骤缩,紧接着就被灵力风暴击飞出数千丈远,彻底失去了意识。
浩瀚无尽的神力化作无数流光,纷纷扬扬地归于各个神殿,却又因为过于强横,整个望月大陆分裂成了无数碎块,神力归位,平泽大陆被切断的灵脉被接续,浩瀚磅礴的灵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了平泽。
幸存的修士纷纷往大陆中央望去,却见战神神像屹立在废墟中央,伴随着漫天血色,慢慢坍塌,伴随着裂开的地面,缓缓沉入了海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在菩提树下响起。
绵延千万里的界乡轰然倒塌,月光倾泻而下,终于照亮了界乡外的大陆与海面。
卫风是在雪中醒过来的。
修真界没有四季, 灵力平稳的情况下极少有雨雪,反倒幻境中多一些,他躺在海面上浮浮沉沉,看着冷灰色的天空和白茫茫的雪, 记忆良久才慢慢回笼, 猛地坐起身来。
伴随着他剧烈的动作,身体发出了摧枯拉朽的咔嚓声, 疼痛后知后觉地传来, 他低头, 看见了被神力灼伤的手臂和大腿, 血肉外翻白骨嶙峋,海面倒映着江顾那张已经面目全非的脸,卫风浑身的血都凉了一瞬。
雪花飘落在血肉上,卫风小心翼翼地将元神从这具躯壳里退了出来,鬼纹谨慎地扶住勉强完好的地方, 他用元神凝聚实体, 拿出墨玉镯,把江顾的身体万分小心地放了进去, 碎裂的骨头和淋漓的血肉……他几乎像是在为江顾收敛尸骨。
他装作看不见墨玉镯内侧已经消失的朱雀家纹印记, 不停地告诉自己江顾还活着, 然后把镯子放进了识海养着,化作雾气冲向了战神神殿。
但等他到了神殿所在的位置,却只看见了一片海。
卫风的目光凝滞了片刻,他停在高空, 转头望向周围, 目击所及是深不见底的海和碎裂成一块一块地陆地,随着海水的流向一路往南飘去。
他动了动嘴唇, 调动了丹田中被江顾烙下的印记,却发现印记在逐渐消散,离火绳也完全感应不到江顾的气息,他在江顾的识海放下的标记也毫无声息,他开始用寻人法阵……多番尝试无果后,他终于沉不住气,化作神鸢鲛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海水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他再冒出头来时,看见了海面上飘来的一座小岛,岛上传来了人声。
他飞到岛上,看见了白羿,还有许多枯死的菩提树与佛修,他们正在照顾一群孩子。
“江顾呢?”白羿问他。
卫风张了张嘴:“你见过他吗?”
白羿摇头,对他道:“那些神力破坏力太大,我们都被冲散了,这半年来终于将这些孩子找了回来,只是菩提一族死伤惨重,连后问心也为了护住他们坐化了。”
卫风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半年?”
白羿攥紧了手中的骨剑,问:“你还好吗?”
卫风点点头,听白羿道:“这些岛屿一直在漂浮,已经离望月很远了,被神力映照过的修士都灵力全失,近些日子才恢复修为联系上,你若想找江顾,要往北。”
“多谢。”卫风对她道谢,转身要走,却被她叫住。
“卫风,你——”白羿看他恍惚的神情,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攥紧了手中的骨剑,“江顾不会有事的,你别着急。”
卫风点点头,目光从她的骨剑上一扫而过,飞身跳上了赤雪剑,将岛上的孩子和修士落在了云后。
他又陆续碰见了许多平泽的修士。
林飞白和周听然已经收拢起了林、周两家的修士,许多正在用飞舟探索剩余的神殿,周听然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女儿,脸上的伤痕还未退,林飞白将妻女护在身边,待卫风说明来意才放下了警惕,摇头道:“我们一直在附近活动,未曾见过江顾,战神神像坍塌,许多神殿也都沉入了海底,最近我们才恢复了些修为开始探索,若是有他的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多谢。”卫风点头。
林飞白一瞬间以为看见了江顾,不知为何他想起了自己找不到周听然的时候,多了一句嘴:“你还是赶紧找具躯壳,现在海上神力未褪,你用元神活动对你有损伤。”
“家主,我们在这边的海底又发现了件神器!”远处有人喊他,“麻烦您过来看一下!”
林飞白对卫风点了点头,带着周听然和女儿离开,卫风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
“……他与惊尘差不多大年纪吧?”周听然问。
“大上几岁,也不知道扈惊尘到了平泽没有……但愿他能与父母早日团聚。”林飞白说。
“同他一起回去的还有不少休息,你不必担心,过些日子再传信给他……”周听然拍了拍他的胳膊。
卫风没有想到自己昏迷了大半年,他接连遇到了不少平泽幸存的修士,都有组织地在探索神殿,越过灵龙宗聚集的岛屿,他终于看见了刻着江家朱雀家纹的飞舟。
江向云一身血迹,正在往身上拍止血符,见他来,挑眉笑道:“好侄儿,我就知道你肯定没死。”
他的躯壳倒还算完好,但总感觉不如之前灵力强盛,见卫风盯着自己看,笑着解释道:“我的原身被神力毁了,这躯壳是之前在界乡外留下的分神捏合的,要生出常人的骨肉经脉恐怕要百年的时间。”
卫风一愣,猛地想起江顾还在界乡外留了分神,与自己的真身一直待在一起,他混乱的思绪终于清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联系自己的分神,却发现分神离自己极近。
“几个月前我刚醒来,就去找了自己的分神,当然不会落下你师父——”江向云赶紧解释,却在看到他惊喜的眼神时,语气微顿,“但是我派人找了许久,只找到了你的分神,我问了许久,连你也不知道江顾的下落。”
卫风皱起了眉,江向云打了个响指,便见卫风的分神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他眼神空洞,动作也有些僵硬,江向云道:“应该是被江顾封印了记忆,我试着解开,但是没有用处。”
卫风仔细检查了一遍分神,确认上面只有江顾的痕迹后,才将分神吞噬回本体,而后回归到了自己久违的身体里,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脑海中多了许多和江顾的分神下秘境的记忆,不知道江顾用了什么办法,两个分神间的相处模式完全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师徒,除了修炼便是打架,他的分神甚至已经从炼二到了化神,躯壳不是一般地强悍……
然而最后的记忆却被人刻意封印住,江顾的分神最后出现的画面,是望月大陆塌陷前。
‘你在此处等我,别乱跑。’江顾的分神摸了摸他的头,转身离开,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卫风去抓,却被护身阵法牢牢禁锢在了原地,紧接着阵法中光芒大盛,竟是直接将卫风的分神封印了起来,只留了江家朱雀纹的印记。
“这阵法只有你或者江家的人能打开。”江向云道,“七弟像是早有预料,他向来算无遗策,我更倾向于他现在无事。”
“那么多神力进入他的元神,他能没事?”卫风盯着他问。
江向云道:“他可是江顾。”
卫风沉默了良久,道:“多谢你。”
“你接下来什么打算?”江向云问,“如今望月大陆碎成了无数岛屿,看方向应该会飘到极南之地附近,待各大家族将岛上的神殿探索完,便会回到平泽,平泽被切断的灵脉已经恢复,灵气与资源以后不会比之前的望月差,许多望月修士已经打算去平泽,你——沉曜和望月的通道被封印住,萧澹一时半刻不会再出现了,江顾如果活着,应该也会回平泽大陆。”
“我要找到他。”卫风淡淡道。
江向云也不好再劝,笑道:“也好。”
卫风看了周围一眼,问他:“陆离雨呢?”
江向云笑了笑,说:“他死了。”
卫风有些诧异:“死了?”
“他与八阁的生死契没解,神器护不住他的元神。”江向云说,“只是消散得比其他修士慢一些,他死在了浮泉古神殿,上一次他就是在殿内算出了死绝之卦。”
“金灵塔内的分神呢?”
“他早就死过一次了。”江向云清了清嗓子,“只给我留下了具躯壳,结果我刚醒来时,附近的神力还未消散,我强行动用灵力,也没了,什么都没留下……灰飞烟灭。”
卫风看着他。
江向云被他看得不自在,笑道:“这下你总不能再找他寻仇了吧?”
卫风想说罪有应得,但他还是选择了沉默,江向云笑得轻描淡写,扶在桌子上的手却骨节发白。
“嗯。”卫风点头,准备离开时,江向云又说:“你是第一个问他的人。”
卫风脚步微顿,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将陆离雨的死交代得这么详细,沉声道:“节哀。”
身后一片寂静。
卫风没有多余的精力关心别人,他现在只想找到江顾。
他绷着一根弦,强迫自己保持着冷静,无数次将自己想象成江顾,设身处地去考虑他能够脱身的办法,游走在望月大陆沉没的深海中,寻找着江顾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他碰到了青渡和夏岭,夏岭告诉他莫道津陨落了,喻千凝决定留在望月的岛屿,这里死了太多修士,但神殿中的资源数之不尽……他们想让他回平泽,被他拒绝,望月大陆旧址修士来了又走,数不清来过了多少人。
丹田上的朱雀纹印记彻底消散,赤雪剑和墨玉镯也变成了无主的法器,海上的雪下得越来越大,卫风又渡了一次雷劫,这回他突破了大罗境初期,却被劈得只剩下半口气,在冰冷的海水中浮沉。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前襟,将他从海里拽了出来。
他欣喜若狂地睁眼,却看见了玄之衍和曲丰羽。
乌拓趴在玄之衍的肩膀上,已经长成了个半大的少年,他看着卫风叹了口气:“十七年了,卫风,你还要继续找吗?”
卫风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睛,问:“我还活着?”
玄之衍点头:“没死。”
卫风爬了起来,往北边走:“我现在是大罗境,应该可以打开去沉曜大陆的通道。”
“封印通道有世家大族上万修士驻守,又有无数法阵和神器镇压,为的就是不让萧澹能再回来。”曲丰羽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萧澹一个道祖境都回不来,你不过大罗境能去得了?”
卫风声音平静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江顾生性谨慎,倘若他真的活着,怎么可能不给你留下线索?”曲丰羽说,“这战神殿遗址快被你翻烂了。”
卫风转过头来,眼底深处一片沉静冷漠,他神情淡淡:“我说能找到,就一定能找到。”
曲丰羽沉默,看向了玄之衍。
玄之衍抿紧了唇,从储物袋中拿出了镜花卷递给他:“萧清焰现在依旧昏迷不醒,但前几日我和曲姨终于将镜花卷从他识海内取了出来,当初萧澹利用镜花卷连通沉曜和望月的水脉,或许对你有用。”
卫风看了他一眼,接过来,道:“多谢。”
“我们要回平泽了。”玄之衍说,“现在望月的资源都被瓜分得差不多了,阳华宗也占了一小部分,夏岭和青渡写信来让我们回去帮忙。”
卫风点了点头。
“保重。”玄之衍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牵着乌拓,和曲丰羽一道上了回平泽的飞舟。
卫风站在海面上,目送他们离开,他知道这一别,又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见面。
‘……修行一途长路漫漫,归根结底还是要靠自己,往后你孤身一人是常态。’
江顾久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卫风有些记不清是在什么情形下谈起的这话,却记得江顾冰冷好看的侧脸和眼中倒映的火光,还有他身上那股凛冽又让人安心的气息。
他攥紧了镜花卷,纵身跃上了赤雪剑,飞向了远处漫天的霞光。
锻造法器的铺子里人来人往,因为锻造师稀缺,修士不得不排起了长队。
一对附着黑骨的银色护腕递给了柜台后的老板。
老板是个妖修,一对兔耳朵耷拉在脑后, 圆圆的眼睛盯着那对护腕良久, 抬头看向护腕的主人,对方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 容貌俊朗, 一身红衣热烈耀眼, 不过修为却隐藏得很深, 让人无法探查,尤其是周身冷冰冰的气场,看起来就很不好惹,老板谨慎地问道:“客人,您想修还是修熔炼了?”
“修。”卫风淡淡道。
老板的兔耳朵动了动, 嘶了一声, 小心传音道:“客人,您这对护腕上是神器冥阴骨, 撑不住上面的邪气, 以后的裂纹会越来越多, 不如直接换个好一些的。”
卫风微微蹙眉:“你只说能不能修。”
老板不想惹事,好声好气道:“您稍等,我去后面看看有没有材料。”
卫风只能耐心等待,身后排队的修士三三两两地说着话, 以他现在的修为, 这些话一字不差地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哎,你听说了吗?江家好像准备将神殿运回平泽, 也不嫌麻烦。”
“谁敢嫌麻烦?江家现在一家独大,听说前些日子江向云又突破了,已经是太乙境大圆满的修为,马上就能到大罗境了,他现在修为这么高,手里又握着望月大半数的神殿,还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十七年前那一战,江殷重和景苍几个大家主为了杀萧澹陨落,江向云和林飞白他们也都出了力,神殿分得多是应当的,要不是他们,咱们现在别说能摸到神器,灵气都被望月垄断了……”
“哼,难保不会成了下一个烟雨台。”
“你这话就没良心了,现在神殿还有这么多,江家也没搞十楼八阁那一套,依我看,绝对不会重蹈覆辙。”
“最近平泽搞了个修士排名榜,里面有个叫扈惊尘的你们听说了没?好家伙,他小小年纪竟然已经到了太乙境,这还让不让人活啊?”
“里面都是些天灵根,人家那叫天才,咱们去和他们比,都别活了。”
“这可不一定,望月一战里,最后杀了萧澹的可是江七,他一开始才四灵根。”
“那可是个狠人,四灵根生生洗成单灵根,还将无情道修到了真仙境,听说他一刀就劈死了萧澹的分神……”
“江殷重那么多大能都杀不了他,江七真能杀了萧澹?”
“他最后引神力入丹田了,按理说江殷重那么多大罗境,又有那么多人助阵,萧澹只有分神未必是对手,但他娘的这厮不按套路啊,他用的全是神力,江殷重他们用灵力和他干,根本不是对手,不过也耗得他够呛,所以江七最后才能引神力杀了他的分神,要不然凭江顾一个真仙境,就算真能动用神力也弄不死他……但该说不说,江七是真狠,年纪不大修为不高,干得都是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那又如何,现在还不是死了?神殿神器没他的份儿。”有人笑道。
一阵阴冷的威压忽然笼罩在了他的头顶,那人脸色一变,却动弹不得,周围的人察觉到危险,纷纷逃蹿,他白着脸看向站在最前面的红衣男子,哆嗦着唇道:“道友……手下留情,在下无意冒犯。”
却见那红衣修士转过头来,冷冷盯着他:“你说谁死了?”
“江、江七……”他如实回答,却见对方的杀意越发浓郁。
旁边有不怕死的在看热闹,小声道:“是不是就是他?江顾的徒弟。”
“听说一直在找江七,找了十几年也没找到。”
“疯了吧……”
“谁知道是不是徒弟,听说他们师徒两个不清不楚的,啧。”
那修士忽然福至心灵,赶忙改口道:“不、不,江七公子只是失踪了!您大人有大量!江七公子肯定平安无事!”
“滚。”
迫人的威压散去,那修士面色惨白地跑了,卫风冷冷地看向周围,那些看热闹的嘴碎修士顿时一哄而散。
老板这才拿着护腕小心地出来,紧张道:“道友,库房没、没材料了,您可以再往北看看。”
他耷拉着的兔耳朵都快吓竖了,小心翼翼地将破损的护腕推给卫风,生怕他一怒之下吃了自己——江七的徒弟恶名在外,据说他性情暴戾,爱吃人血肉吞人元神,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疯一样在望月找了江七许多年,早就魔障了。
“多谢。”卫风拿过护腕,对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老板冷汗津津,立马回店关了门,准备去平泽躲几年避避风头,谁知道这疯子有没有记恨上他。
卫风几次渡劫都悄无声息,外面的人至今不知道他的具体修为,来寻他麻烦的人多不胜数。
其中大部分是冲江顾的名号来的,毕竟江顾杀了萧澹名震修真界,但外界早就默认江顾已经死了,江家家大势大无人敢惹,最后也只能找到卫风的头上,要抢江顾的赤雪剑,墨玉镯,离火绳和勾陈簪这几件出了名的法器——明明出了墨玉镯都不是什么高阶法器,甚至墨玉镯这个神器都不到天阶,但因为有了江顾的名头,所以变得声名赫赫,让他们坚信这些东西威力无穷。
江顾统共就留给了他这些东西,他们还要来抢,卫风从一开始的怒火中烧到后来已经平静以待,他们敢来抢,那他就敢杀,反正他也不怕恶名远扬。
不出意料,他刚走没多远,便有不长眼的拦住了他的去路。
“把墨玉镯和赤雪剑交出来!”对方来势汹汹,身后十几个金仙境的修士,还带了数件神器,比墨玉镯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卫风没修好护腕,心情有些低落,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径直走过:“滚。”
“江七公子已经陨落,你一个怪物还想霸占他的遗物,你哪来的脸?!”有人骂他。
卫风淡淡道:“我是他徒弟,不给我难道给你?”
有人冷笑:“谁知道是不是徒弟?你被望月的人掳走好几年,说不定早就和他们沆瀣一气,七公子可是无情道,你一个低贱的六欲道还想当他的徒弟?你看看现在平泽和望月冒出来多少和七公子沾亲带故的徒弟!你算什么东西!”
卫风不解,江顾还在的时候,他们对他嗤之以鼻,可江顾杀了萧澹失踪,反而了人人称颂,和江殷重那群老东西一样变成甘愿牺牲自己,为后来人照亮前路的无私无畏的英雄……简直放他娘的狗屁!
江顾是为了自己不被萧澹控制,顶破天加上他卫风,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没有丁点儿关系,但他们显然不这样想,甚至开始篡改江顾的从前,说他看似无情实则心有苍生,说他曾收过数十名弟子,说他为了杀萧澹大义灭亲献祭了顾清晖,甚至还有人冒出来说是江顾曾经的道侣……至于他这个正牌的徒弟和道侣,已经变成了江顾身边一个无关紧要的怪物。
卫风刚开始杀得天昏地暗,他想将编造这些东西的人全都杀干净,但却逐渐发现流言蜚语无穷无尽,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不过没关系,他见一个就杀一个。
漫天雾气凭空而起,无形的鬼纹铺天盖地,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溅了满地。
半个时辰后,卫风的红衣颜色又深了几分,他踩着碎裂的尸骨和烂肉走出来,捏了个引水诀,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袖子上的元神碎片。
“你看,就是入了魔吧……”
“本来就是个邪物……”
“疯子……”
“江顾说不定都是被他害死的……”
“他在这里上蹿下跳,还不知道人家江七认不认他呢。”
“江七早死透了……”
窃窃私语从远处传来,凶残凛冽的威压霎时间覆盖了整个城池,那些喋喋不休的人终于安静地闭上了嘴。
卫风垂眼看着手腕上墨色的玉镯,伸手抹掉了上面的血迹,却压不下胸腔中愈发尖锐的戾气和空无着落的暴躁。
……想把这些人统统碾碎。
明明是他的
又过了三个月。
镜花卷已经是一件残次的神器。
卫风坐在赤雪剑上,身边流云飘过,沾湿了颜色艳丽的衣袖,他像一蓬火红的云飘在高空,垂眸看着手中残破的镜花卷,余光扫过云端下的城池。
这座城池是十几年前新建成的,没有神殿,甚至灵力稀薄,但城池下却压着无数封印的法阵,城池内数万名修士都是守阵人,江家、灵龙宗、周家、林家……他们在江殷重的封印法阵上一再加固,就是为了防止萧澹卷土重来,只是这样一来,也彻底断了去沉曜的可能,不过平泽大陆本来就与沉曜不通,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随着界乡倒塌,近年来其他种族的修士越来越多,卫风看着周围几个扇着翅膀在吸收他外溢灵气的小花妖,没有搭理——他如今的修为已经可以随意隐匿身形,这些年他炼化了数座神像,手中的神器多不胜数,但他最常用的却是赤雪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