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顾接过来,淡淡道:“为何分了灵境那么多混沌之气?”
“你既然找她出来,定然是有用,就算我不给她混沌之气,你也要耗费仙力帮她挡雷劫。”卫风抱着胳膊在树枝上晃来晃去,“而且我也想试试天道对混沌之气能容忍到什么地步。”
江顾抬起眼睛看向他。
卫风笑眯眯道:“师父,你留着我那半块仙骨想做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江顾抬手抵开他的额头:“不能。”
“为什么?”卫风大为不解,“现在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我连你——”
江顾用仙术封住了他的嘴,面不改色道:“闭嘴。”
自从融合了记忆和心脏,卫风就没那么好骗了,他极其细微的情绪卫风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江顾除了最开始的不适应,现在已经接受良好,只是卫风的情绪太过浓烈丰富,传递过来时他总觉得自己也同卫风一般开心,情绪波动得有些过了。
卫风从眼睛里冒出条鬼纹,缠住了他的手。
“……”江顾沉默了一瞬,“以后在外面不要这样。”
那些老古板怕是要吓得使出浑身解数将他抓起来。
“哦。”卫风收回了鬼纹,变成一团小泥巴掉了下来,正被江顾稳稳当当接在了掌心里。
“师父,我今天想在花里睡觉。”卫风说。
“为何?”江顾微微蹙眉。
他更希望卫风和自己在一个房间里修炼。
“试试这里的花好不好住。”卫风蹭了蹭他的手指。
江顾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看着掌心软乎乎的一团,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夜半时分。
一团小秽物从花里爬了出来,化作了一名红衣青年。
卫风抬头看了一眼天象,手腕一翻,掌心便多了条鬼纹,同他白日眼睛里冒出来的那条一般无二,而另一截则悄无声息地留在了江顾身上。
他闭上眼,便看见江顾在房间里入定,成仙后的修炼与在下界不同,即便入睡入梦依旧是在修炼,卫风仔细观察了片刻,决定入江顾的梦境一探,虽然这一路上他玩得很开心,但总隐隐觉得不安。
这是卫风第一次入江顾的梦境。
梦境里的场景深远而辽阔,有恢弘的上重天,有无垠的九州,有热闹的三界,还有凶险蛰伏的魔林,一眼望不到尽头。
梦中没有时间的概念,一切皆随梦境主人而动,而主人一般会待在令自己感到最舒适最安全的地方。
未免被江顾发现,卫风没有动用任何气息,而是任由自己的身形随风而动,只偶尔调整一下方向,他按照自己的猜测,去了十六重天上的曜琰仙宫,而仙宫中只有整齐排列的公文,并没有江顾的身影。
于是他又去了九重天,却依旧没有找到江顾。
卫风不死心,又陆续找了许多地方,皆未发现江顾的身影,最后他甚至去了魔林和七杀花树底下,却还是不见江顾的踪影。
他缓缓皱起了眉,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抬头望向了那片辽阔的苍穹,他穿过了流云和浓雾,最后在十六重天的天尽头,找到了一袭白衣正在打坐的江顾。
察觉到他的气息,江顾缓缓睁开了眼睛,背后灿金色的元神已经起身,抬手将卫风背后的狰狞的黑色元神拢进了掌心,卫风的元神已经十分庞大,但在那金色的元神面前却闲得十分渺小,甚至不足他一个巴掌大小,那灿金色的元神将那团黑色放到眼前仔细端详,然后理所当然地放进了前襟里,还低头安抚地捏了捏。
“卫风。”江顾有些意外自己会梦到卫风,毕竟他在上界自出生到现在,梦中不曾出现任何活物。
“师父。”卫风仗着这是梦境,肆无忌惮地走过去问他,“我的那半块仙骨你藏在何处了?”
梦境随主人心动,但在梦境中袒露的都是内心最赤诚最直白的想法,不会有所谓的谎言存在。
江顾伸手捏了捏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的头,说:“藏在了我的识海里。”
“为什么不给我?”江顾在现实中鲜少这么明显地对他爱不释手,卫风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
“我留着还有用,不能给你。”江顾托住他的脸,亲了亲他的眉心,“给我看看尾巴。”
卫风愣了一下,变出了银蓝色的鲛尾。
江顾摸了摸他漂亮的鳞片,说:“还有耳朵和翅膀。”
卫风变出了白色的兽耳和鸢翅。
江顾淡淡地审视了一眼:“鬼纹。”
卫风身后的鬼纹铺天盖地蔓延而开,一半的鬼纹蔓延了半张脸,爬进了白色的眼瞳里,他莫名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道:“师父,你不觉得丑吗?”
“好看。”江顾言简意赅,“我喜欢。”
卫风险些没压住嘴角直接把人扑倒进云里,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将人卷在怀里问他:“师父,你留着我的仙骨要做什么?”
江顾坐在他的鲛尾上,微微蹙眉。
“师父,告诉我吧。”卫风的鬼纹亲昵地卷住他的脚踝,“我会变小泥巴鱼。”
江顾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卫风心里打了个突,就在以为自己被发现的时候,江顾忽然开口:“我要拿来做钥匙。”
“什么钥匙?”卫风疑惑。
“为何梦中的你如此多话?”江顾也疑惑。
卫风低头堵住了他的嘴,机智地掩饰住了自己的心虚。
梦中的江顾要坦诚许多,卫风将人卷在怀里亲了个痛快,江顾气息有些不稳,蹙眉道:“在梦中如此委实荒唐。”
“师父不喜欢吗?”卫风解开了他的腰带。
江顾眉头皱得更紧了:“喜欢。”
卫风忍不住笑了:“师父,你在梦中可诚实多了。”
江顾抓住了他身后的几条鬼纹,手背的青筋暴起,难耐地将额头抵在了他肩膀上。
“师父,为什么要用钥匙?”卫风换了个问法。
江顾压抑着声音道:“因为……我做错了一个决定……现在需要弥补。”
“什么决定?”卫风问。
江顾的喘息声忽然一顿,卫风暗道不好,还没来得及逃出去,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死死缠绕在了原地。
“何方孽障,竟敢擅闯本君梦境?”江顾的本位仙神缓缓睁开了眼睛。
偌大的天尽头,一双庞大的灿金色的眼睛隔着云层,倒映出了卫风和江顾纠缠的身影,诡异地沉默了一瞬,又隐没在了无垠的梦境之中。
现实中,江顾猛地睁开了眼睛,脸色一时有些变幻莫测,良久他才冷声开口:
“卫临明,滚出来。”
第299章 情劫难渡(二十二)
元神上的桎梏一松, 卫风的元神赶忙逃窜回了本体,一团小泥巴连滚带爬地从七杀花树上滚落了下来,却被人稳稳接在了掌心。
“师父。”卫风没敢变回人形,怕被揍。
而且方才在梦境中被江顾的本位仙神看的那一眼至今还让他通体生寒, 即便他知道这就是江顾, 但对方冷淡强悍的压迫感犹如实质,甚至比那十六重天还要广阔几分。
“你是越发无状了。”江顾捏住他不让他跑, “敢擅闯我的梦境, 若非我及时认出你, 怕是早就被原地绞杀了。”
梦境与现实不同, 梦境的主人是绝对的存在,本位仙神区别于元神丰富的记忆和情感,冷静客观可掌控梦境中万物,而江顾梦中空荡,也是因为他的本位仙神不允许任何活物的存在。
本位仙神是仙人最初始的意志, 多少会有喜怒哀乐和私心, 但江顾的本位仙神却没有任何情绪,本身的存在空旷又无情, 是以卫风进去压根就没有发现对方的存在。
卫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害怕过了——即便对方是江顾的本位。
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当初他被劫雷追着劈的时候。
“师父, 我没有仙骨也无所谓, 你若需要我体内的这一半仙骨,我可以给你。”卫风说。
“不必。”既然已经被卫风套出话来,江顾也不再回避,“只是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担心将你牵扯进来, 平添许多枝节,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他说得含糊其辞, 卫风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未竟之意,此事恐怕又和那天道有关系,江顾说得越多,泄露的天机便越大,事成的可能性就越小。
卫风笑道:“你担心我。”
江顾目光认真地看着他,坦然道:“事到如今,除却父母与师尊,你已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
而不管是父亲母亲还是师尊,他虽担心,却知他们有力自保,而于卫风,对方既是他的道侣,又是他的徒弟,无论是责任还是爱意,都与前者不同,他筹谋许多,却是存了最浓烈的私心和冲动。
他隐约有所察觉,也许天道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然而一想到卫风会有任何的闪失,他却生出了几分抵触和不甘,他在理智上想要克制自己,却在感情上肆意放任,他已经从心底不愿意再用任何借口来约束自己。
难怪世人总将爱与喜欢分开来说,原来他喜欢卫风和他爱卫风,是不一样的。那些千万年积累起的细枝末节,那些在下界恩怨纠葛的同生共死,经年累月积攒而起,凝聚出的爱意如涓涓细流,不经意间就已成了涛涛江河,而后在某个平常的瞬间,因为他递过来的一朵花倾泻而下,从此便再也收不回去了。
可卫风自始至终还是那个卫风,变的是他自己的心。
这种陌生的突兀的改变让江顾感到无措,却前所未有的愉悦,甚至超过了他与卫风神交双修,当他再看世间万物,原本浅淡不过眼的景色忽然就染上了明艳的色彩,连心跳声都变得鲜活生动。
他看着面前变回了人形惴惴不安的卫风,抬手摸了摸对方的脸。
“我没有生气。”他顿了顿,对卫风说,“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觉得开心喜欢。”
他不善表达,于是同卫风眉心相抵,将自己的情绪毫无遗漏地传递给了对方。
卫风从一开始的茫然不解,到中间欣喜难耐,最后却在江顾平静的视线里慢慢涨红了脸。
“师、师父……”他难得又开始磕巴,“太多了,都要……溢出来了。”
他难以形容自己的感觉,只觉得江顾的喜欢快要将他整个人都湮没。
江顾面无表情道:“但你私闯我梦境,还是要罚。”
“罚什么?”卫风红着脸,眼睛发亮地看着他。
江顾看向他身后,道:“便罚你将这院子扫干净。”
卫风乐颠颠地去了,变出了个扫帚,身后的鬼纹手舞足蹈,开开心心地扫起了满院子掉落的花叶。
江顾站在走廊下,一边看着他打扫,一边继续凝结手中那个繁复的法阵,中央那一小截仙骨已经出现了钥匙的雏形。
已经快到时间了。
九重天。
长宁看着坐在上位的迢虚和时夜,还有在一旁的空玄,拱手行礼道:“弟子见过师尊,时夜上仙,空玄上仙。”
“长宁啊,坐吧。”迢虚示意他坐下。
长宁刚落座,便听迢虚道:“我有一事要交于你去做,不知道你可愿意?”
“不知师父要我去做何事?”长宁问。
“曜琰已经前往九州尽头的弥华境,我们得到消息,他已经和苍梧从地脉中带出了无方界的灵境公主,如今他们一行人在太金神州停留,太金曾是你父亲的属地,我要你前去绞杀卫风和灵境,将混沌核带回九重天。”迢虚道,“空玄会与你同行,你可愿意?”
长宁微微蹙眉:“可卫风是曜琰的徒弟,而且混沌核是他带回来的,恐怕……”
“你父亲本是掌管十六重天的三界之主,当年若非曜朔从中阻拦,你父亲和母亲也不会早早陨落。”迢虚道,“事到如今曜琰执掌十六重天享尽无上尊荣,这些本该是你的。”
长宁道:“我无意与他相争。”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你争与不争的问题了,三界大乱,九州也动荡不安,到最后上重天势必要插手,各方势力与各仙职责会重新划分,你以为曜琰为何借情劫的名义匆忙下界?”迢虚缓缓道,“有混沌核在手,他便掌握了主动权,届时就算天道都要忌惮他三分,上重天里的各宫仙人也早已在准备,此时不争,待来日大乱再争便晚了。”
“师父,上界真的要大乱吗?”长宁问。
“这在上界早已是定局,这几万年来我们早就做了无数的准备,连鸿宸仙尊都提前闭关应劫。”时夜道,“是天道如此,我等只能顺势而为,混沌核能被人熔炼恐怕也是时机如此,如今只能看哪一方能赢了。”
“无论是仙是魔,还是九州的地仙和散妖,都等着这次翻身。”迢虚道,“曜琰前去弥华境,凌鄞和曜朔也在推波助澜,长宁,此事早已由不得你我。”
长宁沉默良久,拱手道:“弟子遵命。”
他匆匆出了仙宫,过了天门。
正在优哉游哉钓鱼的紫光恰好瞥了一眼,忍不住嘶了一声:“长宁又背着咱们干什么去?”
正化成短兵在荷叶上睡觉的逢疾抬起头来:“我算算。”
他闭眼感应了一番,皱起了眉。
“怎么样?”紫光问。
“不太好。”逢疾道。
“不太好是怎么个不好?”紫光疑惑。
“命中有险,长宁此去恐怕有劫。”逢疾跳上岸,“我去找我师父。”
“凌鄞上仙最近很忙,还是算了吧。”紫光道,“咱们跟去看看。”
“恐怕惹祸上身。”逢疾摇头,“不去。”
“去吧。”紫光叹了口气,“我最近被那块元神的事烦得够呛,正好找些事情来做。”
逢疾疑惑道:“你不要那块元神不就行了?”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元神都能割得乱七八糟?”紫光拽着他往前走,“我看曜琰就是被你教坏的。”
逢疾喊住他:“你等等。”
紫光发现他的脸色有点难看,问:“怎么了?”
“我刚刚算了算你此去。”逢疾说,“生死劫。”
紫光诧异道:“胡说八道,我情劫都渡完多少年了,哪来的生死劫?”
逢疾指了指自己:“我也有。”
紫光震惊:“你疯了吧?渡两次生死劫?”
逢疾面色凝重起来,他端坐在莲花上开始闭眼入定,气息却越来越不稳,面上毫无血色,直到一道柔和的仙光从凌鄞仙宫落在了他身上,凌鄞上神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逢疾,莫要窥探太多天机。”
逢疾睁开眼睛,面色凝重:“师父,我看见——”
“逢疾。”凌鄞打断了他。
“是,弟子明白了。”逢疾点头,他师承凌鄞,窥探之术已炉火纯青,看见的东西让他心惊胆战。
直到那仙光散去,紫光才伸手将他扶起来,道:“你不要说了,我好像明白了。”
逢疾说:“你还不如不明白,知道得越多,生机越少。”
“那你岂不是?”紫光挑眉。
逢疾摇头:“师父帮我挡了。”
紫光骂骂咧咧:“……你也就多亏拜了个好师父。”
“走吧,既然你看见了,无论如何都要走这趟,不去反倒不好。”逢疾说,“正好能顺路帮帮曜琰。”
紫光长叹:“你说我就多余看这一眼。”
这下好了,没事看出了个生死劫来。
但他们仙人向来讲求时利,两人即便知道有生死劫,也相当坦然,谈笑间便已去往了九州。
与此同时,太金神州。
江顾把玩着手中已经凝聚出实体的法阵,看卫风吭哧吭哧扫完了院子,又给他身上放了道赐福。
“这个什么赐福?”卫风看着花纹与之前那道不太一样。
“福运。”江顾道,“你的运气会越来越好。”
卫风震惊道:“原来还有这种赐福。”
“父亲母亲还有师尊赐给我许多,只是我无法转赠。”江顾说,“如今可以了。”
卫风笑道:“你这么多赐福给一个秽物,上重天的人怕不是要气疯。”
江顾毫不吝啬地又给他多加了几道,淡淡道:“我乐意。”
卫风凑上去要亲他,然而太金神州的上空忽然出现了一片劫云,紧接着数以万计的书卷密密麻麻裹挟着仙力直冲他们而来。
“师父!”卫风抬刀一挡,竟被对方逼退半步。
江顾一扫袖子,漫天书卷凝滞在空中,一青衣仙人踩着书页缓步而来:“曜琰上仙,你私放罪仙灵境,清怀神州一界地脉仙力断绝,还请你随我回六重天司命宫走一趟,解释缘由。”
江顾抬头望去,看见了站在他身侧的长宁。
“卫风私自带混沌核离开上界,该由我带回九重天问责。”长宁道。
江顾眼底微暗:“果然是你。”
与此同时,整个上重天倏然一震,魔林中原本封印着混沌核的地基终于支撑不住,彻底裂开,无数黑气顺着忘忧河蜿蜒而下,转眼间就弥漫到了整个上重天。
上界, 九重天。
凌鄞看着外面弥漫的浊气,抬手仙气蔓延而出,将浊气驱逐,澄澈的仙力瞬间笼罩住了整个九重天, 将那些污秽的浊气全都挡在了外面。
仙宫外已经陆续聚集了九重天的众多上仙。
“这样下去支撑不了多久。”曜朔将自己的仙力渡给她, 道,“派去魔林加固基石的人已经都没了消失, 用不了几个时辰, 混沌之气就会蔓延整个上界, 届时众仙危矣。”
“云光那个蠢货。”凌鄞又加了许多仙力。
“阿凌, 你我其实心里都明白,无论云光信不信空玄的挑拨动了那基石,如今的结果的都不会改变。”曜朔背后一直在闭目凝神的法相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向了下面正在混战的三界和尚未察觉到异样的九州,最后落在了太金神州的江顾身上, “鸿宸已经最大限度地给我们争取了时间, 不过是早一日和晚一日的结果,倘若天道真的打算彻底寂神灭仙, 我们也别无他选。”
仙界当年不过侥幸躲过了一劫, 谁知百万年过去, 仍旧难逃此劫。
“五万年前辰昊和巽姬接连陨落,两万年前鸿宸窥得天机不得已入神门闭,我们守这神门数万年,如今也该轮到你我了。”凌鄞淡淡道, “只是曜琰年纪还这么小, 我竭力不想让他牵扯进来,却没料到现如今竟是他与混沌核纠葛最深。”
“也许他从鸿宸闭关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曜朔道, “他向来聪敏,胆子颇大牵绊又少,天道给他的授职就已经决定了他的去路,阿凌,没什么放不下的。”
凌鄞道:“我以为还能给他再争取些时间,这孩子难得对人上心。”
“这是他的劫数,不是他的缘分。”曜朔叹了口气,“我原想着让他们起码办了仙侣大典,好歹快活些时日,结果这孩子心急,竟直接要去弥华境。”
“恭请凌鄞上神、曜朔殿下出宫。”
外面传来了众仙的请求声。
凌鄞和曜朔对视了一眼,他们身后各自安宁的法相终于都缓缓起身,随他们一起走向了宫门外。
“迢虚自作聪明,以为三界大乱就能动摇上重天的根本,他以为自己要对付的人是我们。”凌鄞边走边道,“当年他擅动混沌核封印投入下界,还改了曜琰的记忆,那时我便该杀了他。”
“迢虚是上重天的元老,杀他一个,反倒会引起天道注意。”曜朔拢着袖子欣赏着周围的繁花盛景,“却不想我儿聪慧至极,竟借着渡情劫的名义,将混沌核重新带了回来,他这才乱了阵脚。”
“你儿聪慧,情劫都没渡利索,硬带着人闯进的天门,天道竟也装糊涂给他授职。”凌鄞随手从路旁折了支花递给他看,“夫君,我现在反倒庆幸曜琰是个淡漠的性子了,自他出生便已开智,与我们不甚亲近,待他回来找不到我们,应该也不会太过伤心。”
曜朔接过来闻了闻,笑道:“早知道我就让司命府给我改一改命格了,好不容易下界转世一回,结果还是个早亡的命。”
“你若不赶紧回来,这宫中大小事务交给谁处理?”凌鄞笑道,“我还记得在极南之地,儿子小小一团窝在怀里抱着我的手,伤得那么厉害都还能冲我笑,眼睛又亮又圆,虽然笨一些,却实在招人喜欢。”
她顿了顿:“只可惜没办法陪他太久。”
“已经很好了,起码你我在下界重温了旧情。”曜朔揽住她的肩膀,又将花枝递给她,“顾三小姐?”
凌鄞笑着拍了他一下:“轻浮。”
面前的宫门缓缓打开,凌鄞手中的花枝幻化成了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而曜朔的华服褪去,变做了凛冽厚重的铠甲,手中红缨长枪稳稳地压在了地面上,整个上重天都为之一震,连那些嚣张的混沌之气都随之凝固了一刹那。
“曜琰带混沌核逃离上重天,又私放灵境公主出地脉,我已请迢虚上仙派人将他带回。”凌鄞挽剑于身后,“其余人等,随我去往十六重天天尽头,不惜一切代价,守住神门。”
人群中的迢虚和时夜俱是一愣,时夜开口道:“凌鄞上神,如今外面混沌之气四溢,浊气侵蚀仙气,当务之急应该是清除浊气重新封印混沌核才对,为何要去守神门?”
“再有,自神界寂灭,神门已有数百万年未曾开启,这——实在是没有必要啊。”时夜道,“若是上神碍于身份不便对曜琰上仙出手,我等自可代劳。”
凌鄞面无表情道:“谁说神门数百万年没有开启?”
时夜猛地抬起头。
“两万年前鸿宸仙尊入神门闭关,就是为了阻止神门重开。”凌鄞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众仙,“如今混沌核尚且能为人所控制,但之前封印混沌核的基石已经损毁,神门内的混沌一旦倾泻而出,莫说上界这上重天三界和九州,就连下方无数小世界都会被波及尽数湮灭,我等在上重天既领职享受各界香火供奉,此时就该担起责任,守好这无尽天神门,即便上界湮灭,也绝不能让混沌入下方界分毫——诸位可有异议?”
众仙拱手行礼,齐声道:“愿随上神前往,死守无尽天神门。”
凌鄞和曜朔对视了一眼,对他点了点头,带领众人直往十六重天而去。
“曜朔宫众人听令,随我去往三界九州,各地镇守上仙十人,若神门失守,结七杀阵寂灭上界,永关天门!”曜朔沉声道。
“是。”曜朔宫的众多武将纷纷四散前往各界各州。
迢虚和时夜身份显眼脱不开身,只能派空玄身边的那个司命小仙永安趁乱悄悄溜出了上界。
尽管事出突然,但上重天各层无法进入十六重天的仙人也都严阵以待,严守各自宫殿,而这两万年来凌鄞曜朔与鸿宸三人早已做足了各种准备,不出半个时辰,整个上重天升起了厚重的屏障,宛如铜墙铁壁,连阵风都不进来。
原本偷偷溜到忘忧河去喝水的风无忧发现自己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