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鄞愣住。
“如此说来,曜琰上仙竟是早有准备?”有人诧异出声。
“可是曜琰上仙孤身进了神门, 无尽天的神门已经消散不见, 上仙他……”
“他救下了我们所有人。”无方上君愕然, “倘若我等仙力充沛, 必然要被神门内的混沌吞噬。”
“正是如此。”平明道,“仙君曾说过,混沌之力与仙力相克,但若体内仙力低微,混沌便无法注意到, 我和临风早已按照仙君的嘱咐散尽体内仙元, 如此一来才能不受混沌影响,及时将诸位上仙从池内带上来。”
众多死里逃生的仙人们面面相觑。
神门消失, 连同可以灭世的混沌一道不见, 弥华境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第十六重天的天尽头, 一株枯死的七杀花树扎根在云海之中,而随着云海翻腾,露出了底下毫无生机的土地。
整个上重天、三界和九州都安然无恙,只有曜琰仙宫所在的第十六重天生机尽绝, 唯有一潭仙池清澈, 救下了无数仙人的性命。
“他做的筹谋不比我们少。”曜朔拦住了凌鄞,“他救下你我, 不要让他的心力白费。”
素来沉稳淡漠的凌鄞上神红了眼眶,低声道:“可他是我的孩子。”
曜朔将她抱进了怀中:“他也是被天道看重的孩子。”
曜琰一出生便开智,望见了仙界寂灭的情形,这几乎就已经预告了他此生要背负的重任,曜朔凌鄞和鸿宸等人百般筹谋,不想让他参与进来,但最后阴差阳错,还是难逃此劫。
但即便是曜朔也没有料想到他有如此大的魄力,竟敢摄众仙仙力于己身,一人与混沌对抗……
“这弥华境看起来好像……已经认主了。”灵境抬头望去,疑惑出声。
“原来如此。”紫光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曜琰的用意,紫光道:“他从一开始就选中了弥华境当做容纳神门混沌的容器,又利用无相木和卫风的一半仙骨当做叩开神门的钥匙。而卫风这个真正的混沌核容器当时又与弥华境融为一体,曜琰取走了卫风体内的混沌之力,能容纳混沌核的容器已经变成了整个弥华境。而江顾身为弥华境的主人,自然能控制其内任何人和物,所以我们的仙力都尽数被他吸收,如此一来,我们反倒和上界的花草树木没有什么区别了,混沌自然不会与我们相扛……”
“以静制动以柔克刚故而以弱胜强,曜琰上仙这计谋用得妙啊。”有人感慨出声,“竟真从这死局中争出了一线生机给我们。”
“可是曜琰他却消失了。”望亭有些难过。
紫光和逢疾等人面色俱戚然。
“你们快看,天尽头那里有人下来了!”苍梧忽然高声道。
众人纷纷抬头望向那道身影,眼底满是期待,然而很快这份期待就落了空。
遍体鳞伤的红衣青年踩着七杀树的枯枝而下,他神色冷淡目光空洞,但周身却不再有一丝混沌浊气,取而代之的是纯净澄澈的仙灵之力,元神灿金色的光芒璀璨耀眼。
“是……曜琰上仙身边的那个秽物道侣。”
“他不是同上仙一起进了神门吗?”
“怎么只有他一人出来了?”
“卫风,曜琰呢?”
恍惚间,卫风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他抬起了眼,看着仙池周围黑压压的一片神色各异的仙人,眼前的画面变得逐渐模糊。
他脚下一轻,一个踉跄往前栽去,却被人从身后抓住了胳膊。
“师——”他近乎狂喜地转头,但在看清对方的样貌时倏然收了声。
不是江顾。
“鸿宸仙尊!”有人惊呼出声。
“鸿宸仙尊出关了!”
“见过鸿宸仙尊!”
“仙尊可知曜琰上仙去了何处?”
来人一袭黑衣,神色冷冽,他扫视了众人一遭,道:“曜琰入神门以身殉道,救生灵万界。”
这是卫风彻底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三天后,曜琰仙宫。
卫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你可算醒了。”风无忧见他睁眼,顿时松了口气。
“我睡了多久?”卫风问。
“三天。”风无忧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你看起来伤得那么重,我还以为你一时半刻不会醒来。”
卫风有些艰难地坐起身来,闻言道:“要是睡个几千几万年,醒来说不定就能看见江顾回来。”
风无忧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自己只是在天门前睡了一觉,结果醒来天门没了,神门没了,顶头上司也没了。
“鸿宸仙尊元神散于万界游历,去寻神门遗落之地,曜朔殿下和凌鄞上神也都在想办法,卫风,别太难过了。”风无忧安慰他,“江顾算无遗策,他肯定有……”
可是安慰到一半,连他自己都编不下去了,这不是在下界的小打小闹,整个仙界都险些为此覆灭,江顾便是本事通天,以一己之力对抗天道,也是生机渺茫,能保住上界,已经算赢了。
“他让我不必再等。”卫风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大概他也心觉愧疚,觉得自己总是让我等,但其实是我一直死缠烂打在追他。”
风无忧有些不安地看着他,卫风表现得太过平静,却又从中泄露出丝丝缕缕的绝望。
“从前在下界时,我总觉得他是天上下凡来渡我的仙人,我追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只想哪一天他能停下脚步,回头看看我,但他心性坚定一往无前,从不为任何人停下脚步……后来他终于肯回头看我,甚至拉住我的手,带着我一起往前,但他太聪明太果决,我总是很害怕被他丢下,只一味地缠着他,一遍遍地问他逼他退让,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安心一些。”
“他面上冷淡,却总在纵容我。”卫风皱起了眉,“飞升到上界,他许诺不再让我害怕,于是他就竭尽所能地给出所有,令我安心,他那样无情又傲气的一个人,将意识和记忆同我共享,我熔炼了他的心脏他也不生气,给他烙上鬼纹他也不恼,甚至为了保全我一个秽物,心甘情愿拿自己的命换我。”
“如果他不爱我,他就会算无遗策全身而退,无论如何都能做这仙界之主,是上重天最尊贵的仙人。”
风无忧道:“江顾一定不希望你这样想。”
“我要他爱我,却又护不住他,担不住这纠缠的因果。”卫风起身道,“是我害死了他。”
“可是感情的事是不能这样算的。”风无忧道,“否则世上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人为情所困了,江顾他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
卫风摇了摇头:“你放心,我的命是他拼尽全力救下来的,我不会寻死。”
“但我总得……护他一次。”
混沌劫过后的第三天,卫风走出了曜琰宫,走到了那株枯死的七杀花树下,然后封闭了整个无尽天。
光阴荏苒,沧海桑田,此后便又过了十万年。
整个上界元气大伤,休养生息,有仙人陨落,也有仙人飞升,曾经的混沌浩劫变成了众生口中的当年,曜琰上仙也变成了供人瞻仰代表救世的一个符号,而江顾这个名字也连同他养过的那只小秽物一并湮没在了尘埃里,再也无人提及。
枯萎的七杀树下,青年盘腿而坐入定已久,身上已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周围枯枝遍地。
枯枝被踩断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坐的青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一袭白衣的仙人站在了他面前。
卫风起身,拱手行礼:“见过鸿宸仙尊。”
鸿宸道:“你该喊我声师祖。”
卫风沉默不语。
“看来你已经做好了决定。”鸿宸道,“你当真要如此做?”
“神门早已消散,我在此处修炼十万年,为的便是今日。”卫风再行礼,“还望仙尊莫要拦我。”
“时空逆转,擅定生死,世间便不会再有你。”鸿宸道,“你要想清楚。”
“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的师父,该是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仙人,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而非为情爱负累,早早陨落。
鸿宸叹息一声,闭上了眼。
卫风恭恭敬敬,同他行了一个弟子礼,却始终未曾喊出那声师祖。
时光倒流,尘埃尽散,枯死的枝桠重绽新芽,往前倒退了千年万年,死者复生,繁花又满枝头。
卫风就站在树下,看着自己与江顾的往日种种,如观镜中花,如望水中月,倏然而过,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看见鸿宸抱着双目紧闭的婴孩站在七杀树上,感受着身体在逐渐消散,化作了片片落花,那婴孩像是闻到了什么香气,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一滴眼泪坠落,眼看便要砸到那团飘过的秽气,卫风抬起手来,将那滴眼泪接在了掌心。
路过的秽气倏然消散。
只剩繁花满树,夕阳如血,无尽云海似火。
第309章 山海自逢(二)
无尽的虚空中, 一道天门矗立,而天门对面,则坐着个白衣修士,他面容沉静, 呼吸平缓, 丝毫不为外物所动。
“已经十万年了。”天门缓缓开口,“你考虑得如何?”
江顾睁开了眼睛, 道:“我的答案还是一样。”
天门沉默了片刻:“仙界之主, 万界之首, 难道不是你所求?”
“是。”江顾没有丝毫犹豫, “我自诩无情,但从我出生见仙界寂灭那一刻,便有无尽的欲望,所以卫风因我泪而生,欲望无穷尽。”
“你想救世人救苍生, ”天门说, “这没什么不好。”
“我想救,重在想, 而非救。”江顾否定了他, “若世人皆死, 又有新人诞生,我不会救,于我而言苍生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苍生存在。”
天门笑了:“那你为何不答应?”
“现在的苍生之中, 有我深爱之人, 亦有我在乎的师长友人,所以我只要现在的苍生。”江顾说。
“贪得无厌。”天门道。
“是。”江顾并不否认。
“十万年, 你就想明白了这些?”天门问。
“是。”江顾答。
一阵漫长的寂静过后,也许是一刻钟,也许是数万年,江顾早已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你是唯一能在此处撑过如此长时间的人。”天门道,“你师尊鸿宸,也只勉强撑过了万余年。”
“他可以,只是另一人不愿意罢了。”江顾道。
“确实如此。”天门道,“那位的存在救了他,否则我不会允许他存于世间,就像你一样。”
江顾垂着眼睛,不动不答。
“我有一事不解,你既对卫风有情,为何不让他与你一同消融在门内?”天门问。
“你不会让我消融,我能活下来,但他不会。”江顾道,“天道向来不肯眷顾于他。”
“天道眷顾万界生灵,但总有偏爱,否则世间一成不变如死水一滩,毫无意义。”天门望着他,“尤其对你,你却不知满足。”
“是。”江顾又答。
“你这十万年间推演无数,在推演中要么他舍身救你消散世间,要么你们毫无交集最后你死于他手,现在他选了前一条路,你作何感?可曾后悔?”天门前,映出了七杀树下接住眼泪的那道残破的身影。
这是十万年来,江顾第一次再见到卫风,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却面色沉静神情冷淡,仿佛只是在做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那滴眼泪同他的掌心不过咫尺,只需半息便可触及,却被天道生生止在了原地。
“你若选择放下卫风,我许他无事,许你神位。”天门说。
“你寂灭仙界,是想重启神门,让神重新降世,而我不过是被你选中而已。”江顾缓缓抬起头来。
“你将会是神界第一位新神。”天门道,“这是你的使命。”
“那你为何又被欲望和情绪掌控?”江顾问,“你想重启神界,是重在想,还是重在你心中的那个神界?”
天门不答。
“你与我,好像也没有多少区别。”江顾忽然笑了。
“你在此枯坐十万年,还是要亲眼看他消失。”天门道,“你既爱他,何不救他?只要你放下执欲放下他,便能救他。你救还是不救?”
江顾不答,只是站起身来,走到了那株七杀树下,停在了接住眼泪的卫风面前,连他消散时的碎片都短暂地停留在虚空中。
他抬起手来,想要摸一摸卫风的脸,但最终还是停在了半空,然而他刚要开口,却看见了那些碎片之下的点点金光——这些是他留给卫风的赐福,寓意平安和好运。
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天门,道:“混沌与仙力相抵,神门内尽归虚空,你所说十万年,又是何处的时间?”
天门答:“自是门外。”
“我若救他,便要放下他,不再与他有丝毫牵扯,我若不救,卫风就会消散于天地,我依旧不会再遇到他,无论救于不救,我同他都再无可能,最后只能凭你安排,神界都会重启。”江顾扯了扯嘴角,“你说我救是不救?”
天门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你救不救,对我而言并无区别。”
“那我救与不救,对我而言也无甚区别。”江顾忽然笑了,他猛地扣住了幻象中卫风的手,竟硬生生将人扯了出来。
正在消散的卫风猝不及防喘了一口气,往前一个踉跄,原本消散的躯体竟又倏然凝合,被江顾挡在了身后。
他愣了一瞬,望着面前江顾的背影,有些分不清虚实与时间,他张了张嘴,这大概是他消散前的最后一点幻想,也该心满意足了。
“师父。”时隔十万年,他终于再见到了江顾,哪怕只是幻觉,也足以慰藉。
江顾接住了落下来的那滴眼泪,果不其然,那滴眼泪在触碰到他掌心时,亦是化作了点点金光,而后身后传来了一声被压得极低,极为克制小心的一声师父。
他回过头,和卫风对上了视线。
卫风在树下等了这么久,本以为自己能平静以对,却还是倏然红了眼眶,就算再过十万年他也不会认错,这就是江顾,而绝非某种幻觉。
他想碰,却又不敢,最后迟疑地抬起了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江顾的衣袖。
没有消失。
是真的。
狂喜已不足以概述他此时的心情,那应该是一种紧绷到了极点的平静,他听见了自己近乎于无的呼吸,还有胸腔内心脏重重砸下的空洞的回响。
偌大的天门前,江顾与他并肩而立,驻足抬望。
天门问:“你何时发现的?”
“就在刚才。”江顾神色平静道,“卫风消散的衣袖间,尚留存我给他的赐福。”
上仙第一道赐福最为珍贵强大,但赐福的时间不会超过仙人当时的寿元,他给卫风的是自己成为上仙后的第一道赐福,寓意平安吉祥,他满打满算不过三万余岁,而今赐福尚存,又何来十万年之久?
天门道:“原来如此,倒是我疏忽了。”
“我自始至终都没能将卫风推出去。”江顾看向天门,“我们一直都在此处。”
所以他才能直接将卫风从“映像”里抓出来。
卫风愣住:“那这十万年——”
“虚空之内无时间与空间,他想让我们觉得自己在何处,我们便会在何处,想让我们觉得过了多久,我们便以为过了多久。”江顾道,“我本该将你送出了神门,但天门又将你挡了下来,我猜此处既非神门内,也非天门外,而是在这两道门的交界处。”
“难怪我总觉得这十万年如白驹过隙。”卫风恍然,“可风无忧的确是真的,否则我定会察觉。”
“这小马一直睡在此处。”天门垂眸,脚下便显露出了风无忧的原形,“我只是暂借它元神一用。”
“师尊向来厌黑,那一位虽喜黑,却从不敢着黑裳,他也没有你想象中的好脾气。”江顾道。
若是那位师尊现身,莫说扶卫风,就算曜琰死在眼前他都不会掀一下眼皮,若非有鸿宸压制,仙界镇压的就不是混沌而是他了。
卫风冲江顾一笑,他无比庆幸这如煎心炼骨的十万年只是天道所设的圈套,却又不可避免地后怕,倘若他真的心甘情愿消散,便再也见不到眼前的江顾了——十万年间他寻不到江顾半分踪迹,两人融合的心脏没有丝毫感应,他知道江顾已彻底陨落再无复生的可能,所以才决定逆转时间彻底抹消自己的存在。
他苦耗十万年想让自己释然,可接住那滴眼泪时,涌上来的依旧是不甘心,他几乎是怀着怨恨,将神魂与躯体碾碎,他也要同江顾一样,半分痕迹都不会留给他。
却在碾碎那些赐福,在绝境中看到了一线转机。
天门道:“曜琰,这就是你最后的答案?”
“是。”江顾淡淡道,“我不入神界不为神,亦可不做这仙界之主。”
卫风心神一震:“师父……”
江顾转头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温和。
天门沉默良久:“你说你想救苍生只是因为需要苍生存在,可若神界不存,万界终将归于消亡,此后更无苍生。”
“万界若生,天道自存。”江顾淡淡道,“你是怕苍生消亡,还是怕你随神界一并消失?你既非天道,又何必频频误导于我。”
整个虚空之中倏然一静。
他们面前的那座天门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父,你方才说的是什么意思,那天门难道是天道的化身?”卫风有些不可置信。
“是也不是。”江顾道,“所谓天道可见于天地,也可见于灵台方寸,它可以无形无识,也可以是万心万物——它应该只是天道万千化身里生出意识来的某一道。”
卫风抿紧了唇,眼眶通红地望着他。
“过来。”江顾冲他张开了胳膊。
卫风往前走了两步,然后被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何时发现不对的?”江顾问。
卫风低声道:“那滴眼泪落下来,我却仍旧心有不甘的时候。”
他没办法放下,做不到释然,更做不到义无反顾为江顾去死,心甘情愿消失在世间,哪怕他们一起去死,哪怕活着也只会生生世世纠缠痛苦,他也要和江顾在一起。
他的爱和恨同他的欲望一样,浓烈偏激,不死不休,就算悟道千万年,他也绝不会放下他师父。
“既已察觉不对为何不出来?若非我拽你出来,你现在就已经消散在这无尽虚空之中了。”江顾捏了捏他的掌心。
卫风鼻子一酸:“我已不知道去何处找你,更保护不了你,你要我别等你了。”
江顾道:“我要你别等,是因为这次连一成的胜算都没有,即便死不了,恐怕也成了傀儡,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般狼狈,更不想让你白白消融在此,哪怕你出去殉情,也能重入轮回,再做个只知道吃饭睡觉的小秽物。”
卫风抓紧了他的衣服,咬牙切齿:“江顾,你就是个王八蛋。”
第一次被他这样真情实感地骂,江顾有些讶然,他轻轻拍了拍卫风的后背:“大逆不道。”
卫风将他抱得死紧,不肯松力半毫。
“你渡给我的灵力护住了元神,那片鬼纹护住了我的心脉,你的仙骨挡住了我的丹田,融合在一起的那颗心脏让我在虚空中仍能凝聚起魂魄,最后又在关键时刻用赐福的碎片提醒我。”江顾说,“这一次若非你竭力相护,只靠我自己恐怕撑不了这么久,更不能及时清醒。”
卫风愣了一下:“因为我?”
“虚空十万年,睁眼阖眸,时时刻刻,皆是你。”
第310章 山海自逢(三)
天门消失, 周围只余无尽虚空,卫风将神识铺散到了极点,却仍未能触及尽头,而没有方位和时间, 他们甚至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此处应该介于神门和天门之间, 没有所谓的入口与出口。”江顾拦住他,“别浪费力气, 若无法出去又不能修炼, 只能在这里慢慢消亡。”
“我不怕,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怎么样都好。”卫风抓住了他的手。
江顾垂下眼睛,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道:“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卫风笑了笑。
江顾看了他许久,才道:“我有一法或许可以出去,若运气好的话, 未必会耗费多少时间, 只是——也许你我又要分离。”
“师父,你会来找我吗?”卫风问。
“会。”江顾道。
“那你可要快一些。”卫风笑了笑。
“好。”江顾点头。
无论是绝路还是死境, 天道都会预留出一线生机, 就像整个修真界灵浊失衡万年无人飞升, 却有卫风这个容器阴差阳错降生,又譬如混沌灭世,却有弥华境这等空绝之地可做缓冲,再如卫风和江顾被困幻境十万年, 却有赐福的碎片尚可破局而出——这一线生机或大或小, 可见可不见,但无论如何, 一定都会存在。
所以即便他们被困在此处看似无解,但依旧会有这一线生机。
“可是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什么都没有——”卫风忽然一愣,“不,这里面有我们。”
“还有天门和风无忧的元神。”江顾补充道。
“对,天门说只是暂借他的元神一用,风无忧的元神也在这里面。”卫风道,“只要他醒过来,元神就能出去,不过天门肯定有防备,不会让我们跟他一起离开。”
“以如今的修为定然不可行,但若你只是一团秽气呢?”江顾道,“无忧兽一脉曾生活在忘忧河的尽头,他们元神上本来就很容易沾染上些许秽气。”
卫风道:“可是你怎么办?”
“你我心脏早已融合,只要你能出去,我便有办法沟通外界。”江顾道。
卫风现在正与他意识交融,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师父你想直接神降下界?”
“没错。”江顾点头,“废掉修为化作凡人,这神门天门便拦不住我,只是如此一来也难留上界,到时候恐怕又要你跑一遭。”
“若我同你一道化作凡人——”卫风话说一半,便又咽回了肚子里。
他早已与混沌核的容器融为一体,现在混沌核与混沌之气全都消失,容器却仍在,他即便散尽修为也无法再成为普通的凡人,更不可能落去下界,他现在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没法确定。
“是我的小秽物。”江顾察觉到他的想法,给了他一个十分准确的定位。
卫风失笑:“师父,这次换我去找你好了。”
“也可。”
大梦一场恍觉醒,风无忧睁开眼睛时,被面前新生的绿芽扫了一下鼻尖,打了个喷嚏。
一朵流云飘过,他抹了把脸站起身来,掐指算了算时间,他竟然睡了足足十二个时辰,也不知道江顾回来了没有。
“门兄啊,这屏障好像撤了,我也该——”他一边说话一边抬起头来,却发现面前一片空荡,那座恢弘雄伟的天门竟然凭空消失了。
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