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疑不定,议论纷纷,但不管他们再如何诧异,卫风还是在无尽的雷劫和混沌之气里,轰轰烈烈地飞升了。
据说那一日, 电闪雷鸣夜如白昼, 神鸢鲛的法相如庞然大物,漆黑粗壮的鬼纹邪气四溢, 青年红衣猎猎, 长刀破开千重雷劫直奔天际, 而他的道侣一袭白衣拢住了弥漫而起的黑气,紧随其后飞升而去。
劫雷平息,无数灿金色的光点落下,如漫天金雨, 涤荡了天地间过重的秽气, 那场雨席卷了整片平泽大陆,原本是隆冬季节, 却在一瞬间春暖花开。
有人说那是精纯的灵气,也有人说是飞升的二人留下的仙气,更有甚者说那是神力,但无论是哪一种,浩劫之后平泽大陆不堪重负的灵脉一夜之间重新焕发出了浓郁的生机,在此后的数万年间,飞升悟道者层出不穷,即便在万千小世界中,亦可称得福泽深厚。
至于江顾和卫风二人的故事,真真假假,众说纷纭,为人津津乐道的是他们明明是师徒却结为道侣,是他们在望月和沉曜险象环生的传奇经历,是最后江顾那不可撼动的无情道于沉曜泊杀妻证道成为飞升第一人,是许多年后的那个三年道祖境的惊世天才卫临明与道侣一起飞升……
尽管后世对于卫临明就是卫风本人的说法存疑,甚至一度引起争论,但世人还是喜欢无情道动心六欲道痴情的戏码,通常会将卫临明与卫风认定为一人,而认定江顾杀妻证道飞升后悔不当初,费劲心机重新降世苦苦追妻,终于取得卫风的原谅,有情人终成眷属双双飞升,经过数不清的加工而传唱为一段曲折离奇的佳话。
至于真相如何,早已难以辨明了。
不过那些终归全都是后话了。
卫风飞升上界当日,看见九重天前那道恢弘的天门时,脸都绿了几分,以致于门后特意来接人的风无忧和紫光等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天门不急不缓道:“恭喜小殿下飞升。”
卫风攥紧了手中的陌刀,神色凛冽,好险没一刀直接劈上去。
临风和平明生怕再生出什么枝节来,跨出天门一左一右拥着卫风过了天门,风无忧看着他好胳膊好腿地回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紫光笑吟吟地同他道喜,旁边的逢疾薅了他一块仙灵后推算曜琰何时上来,望亭和苍梧跑来看热闹,司命府新任的仙君和司命宫的新任宫主前来给他入仙籍,九重天上的其他仙君也有不少前来道贺者,一部分是因为他自小养在凌鄞膝下身份不同,还有一部分则是来打探曜琰的情况,一时间天门前热闹无比。
“临明仙君,天道的授职还需要等上几日,您的仙宫在第十六重天,紧邻着曜琰仙宫。”司命仙君道。
“临明仙君,恭喜恭喜,日后我等便是同僚了。”
“临明仙君,以后就不喊你小殿下了哈哈。”
“临明仙君,以后有了供养,你之前偷吃的果子可得还回来……”
“临明仙君……”
“恭喜……”
如今上重天、三界和九州早已归一,尽数归于第十六重天的曜琰仙宫掌管,单看临风和平明对卫风的态度,众人也能琢磨出一二,遑论之前凌鄞和曜朔对卫风看重的程度,最重要的是还没飞升上来的那位——总之不管这位小殿下原本的身份如何,如今可是截然不同了。
卫风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恭贺声里毫无所动,只是紧紧盯着天门,手里的陌刀越攥越紧。
他现在是无比想劈了这道门的。
就在他要动手时,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
曜朔应该是刚从战场上回来,身上的杀伐之气还没消褪,他对卫风道:“回宫看看你母亲吧,这些日子她一直挂念着你。”
卫风小时候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调皮得很,挨过曜朔不少揍,一口一个爹喊得比江顾都响,下界也是趁着曜朔上战场偷溜下去的,他对曜朔多少有点惧意,闻言点了点头:“是。”
曜朔挑了一下眉。
“爹。”卫风有些别扭地开口。
曜朔满意了,把他从一堆仙人里拎了出去,曜琰自出生起就开了智,聪明得不像个小孩儿,对他总是疏离又恭敬,他总没有养儿子的实感,反倒是卫风没恢复记忆时又笨又调皮,总是隔三差五地捅娄子,也算狠狠地满足了他当爹的心愿。
见到凌鄞时,卫风恭敬地行礼:“母亲。”
“过来让我看看。”凌鄞微微蹙眉。
卫风走过去,她道:“混沌核又回到了你身上?”
“是。”卫风如实相告,就在他以为凌鄞要发怒时,她看起来却有些忧心,“你下界根骨受损,曜琰也太冒险了,若你没能控制住自己——简直胡闹。”
卫风摸了摸鼻子:“我能控制自己。”
凌鄞分了缕仙灵给他:“不要总听曜琰的,他有时太过自负,心狠起来什么都敢做,他根骨好不怕,你本来就只是个小秽物,哪能和他一样。”
化形的小秽物是很难养的,她耗费在卫风身上的心血不比在江顾身上少,自然知道卫风能控制住混沌有多么不易。
卫风低声道:“天门为什么又回来了?”
凌鄞道:“看来你们知道天门是何物了。”
卫风点了点头。
“那就该明白,天道不会消失。”凌鄞道,“既然你能过了天门,那便说明天道认可了你,孩子,世间万物相生相克,就像世间不能没有混沌,天门也会永远在那里。”
卫风道:“我明白了。”
“曜琰很便会回来,不必耗费仙灵连接。”凌鄞顿了顿,“你元神上的这些烙印全都是他的?”
卫风一张白皙的俊脸倏然涨红。
在下界时无所谓没人能看出来,但他忘了上界凌鄞和曜朔是江顾的父母,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江顾的烙印——在下界时两个人胡闹,他师父也不总是那么沉稳的,有时候喜欢往他元神上放许多烙印,现在他元神的颈间还缠着江顾的离火绳……
凌鄞无奈道:“他性子霸道,你性子软就会被他欺负,别总惯着他。”
卫风点了点头。
一直等出了仙宫,他脸上的热度都没有退下去,他使劲揉了揉脸,用混沌之气悄悄地将那些元神烙印遮住,免得再被其他人看见,消是不可能消的,师父喜欢他自然要留着,毕竟他的鬼纹也爬了师父满身。
只是按理说江顾同他前后飞升,也该上来了,不知为何还没动静。
飞升到一半忽然被拽入虚空的江顾看着面前的师尊,悄悄把催促自己的鬼纹按回了袖子里。
鸿宸沉默了一瞬。
“弟子见过师尊。”江顾行礼。
鸿宸道:“此次飞升,你这情劫才算渡过去了。”
江顾道:“是。”
鸿宸道:“为何在飞升时将大半仙灵降于世间?”
“因混沌之祸,修真界灵脉凋敝,若置之不理,恐怕又是数万年无人能飞升。”江顾道。
“与你何关?”鸿宸问。
“我于此界历练渡劫,所遇之人所遇之事皆炼我心性。”江顾道,“我既承其恩,便该报之以情。”
鸿宸道:“哪怕只是一方微不足道的小世界?”
“是。”江顾顿了顿,“但于此界众人,便是全部。”
鸿宸抬起手,一株巨大的七杀树显露在二人面前,那树花叶繁茂,生机勃勃,周围不再是空茫一片,而是有苍穹,有山河湖泊,也有城池繁华有人声鼎沸,还有一座小小的山峰,山顶有处宫殿,山上四季轮转,繁花漫漫。
“你可在意世人生死?”
“不在意。”
“可在意苍生无恙?”
“不在意。”
“可在意领悟大道?”
“不在意。”
鸿宸垂眸看向他:“卫风一人?”
“他已经足够强大,无需我在意。”江顾说。
“那你看到了什么?”鸿宸又问。
江顾转头看向周围:“看见了山水花树,看见了芸芸众生,还有清平峰上种的那片花。”
他顿了顿:“花开时很香,花根可以入药止血,是从夕照岛上找到的种子,应该是你留下的。”
他皱起眉:“不过太容易招虫子。”
鸿宸笑了笑:“回去吧。”
“师尊,你们要去往何处?”江顾问。
“不告诉你。”另一道略显轻佻的声音响起,“走了。”
江顾:“……”
一阵眩晕过后,再睁眼,恢弘的天门便映入了眼帘。
江顾:“……”
天门平静地和他对视:“卫风想用刀劈了我。”
江顾按住了手中蠢蠢欲动的剑,道:“我也正有此意。”
天门:“……”
“开个玩笑。”江顾扯了扯嘴角。
“我要搬家去第十六重天。”天门道。
江顾眯起了眼睛:“你说什么?”
“开个玩笑。”天门伸了个懒腰,例行公事道:“恭喜仙君飞升。”
“多谢。”江顾点了点头,径直过了天门。
天门后,神情阴鸷的卫风这才将陌刀从天门身后挪开,往地上一杵。
“师父!”卫风笑着朝他跑了过来。
他张开双臂,接住了自己的小秽物。
仙历四千六百三十四万年,上界死劫初现,九重天曜朔战神凌鄞上神诞下一子,取名曜琰,生来开智,能观世间万象,拜鸿宸仙尊为师。
四千六百三十五万年,混沌核现世,上界战乱,鸿宸仙尊孤身入神门,此后杳无音讯,迢虚伙同司命宫空玄仙君私放混沌核入下界,致使下界灵浊二气失衡,殃及诸多小世界,数万年无人飞升。
仙历四千六百三十七万年,曜琰仙君下界渡劫,混沌异动,凌鄞上神携众仙苦守神门,曜朔战神带众将欲封天门,曜琰仙君斩弥华境,引众仙之力,于无尽天阻隔混沌,后与道侣临明仙君以身祭神门,解混沌之劫。
混沌之祸后二十一年,原九重天曜琰仙君渡劫归位,仙宫落于第十六重天,掌三界九州十六重天,管下万方世界气运命数,主权势,主生死。
同年,临明仙君渡劫飞升,仙宫落于第十六重天,掌混沌,主福运。
此后又不知过了多少年。
凡间界的曜琰殿随处可见,世人入内求拜,多求名求财,求权求势,香火鼎盛。
殿中的曜琰神像威严冷然,手中赤雪剑归鞘不开,他微微垂眸,身旁乃是临风平明二位部将,俱是神情严肃。
“祖父,我害怕,他看起来好凶。”一个扎着童子髻的小娃娃躲在了老者身后。
“曜琰上仙主杀伐生死,自然是要凶一些,才能镇住那些邪祟妖魔。”老者摸了摸他的头,“你不是说将来要做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吗?拜一拜曜琰上仙,让他保佑你。”
小娃娃瘪着嘴,又看了那神像一眼,匆匆拜了拜,跑了出去。
有片花瓣从他眼前飘过,他仰头,看见了远处一株漂亮的桃花树,忍不住跑过去看,随着一群半大的少年进了附近的临明殿。
殿中的神像是名红衣少年,笑眯眯的,他腰间坠着七彩的宝石,高束的马尾还绑着两个银铃铛,身后是柄陌刀,却挑着一篮子漂亮的花,脚边还蹲着只毛茸茸的小坐骑。
那群少年叽叽喳喳地拜了拜,有求心爱的姑娘多看自己一眼的,有求考试不要被先生打的,还有求路上捡到钱的……总之什么零零碎碎的愿望都有。
小娃娃扯了扯旁边那人的衣袖,奶声奶气地问:“什么都能求吗?”
“当然啦,临明仙君脾气很好的,他主管福运,有的人来拜会好运一整年呢。”少年道。
“那能求当大将军吗?”他问。
“能啊。”另一个人说,“你让他帮忙和曜琰仙君说一说。”
“他认识曜琰仙君?”小娃娃疑惑。
“自然是认识的,他们两个不分家的,你去拜曜琰仙君,有时候也能被临明仙君赐福。”
小娃娃学着他们的样子拜了拜,说:“临明仙君,今天我想吃两颗糖。”
他想了想,又道:“将来我想当威风的大将军,曜琰仙君太吓人了,请你帮忙替我告诉他,下次我来看你给你带好吃的糖。”
“听说要是梦到花,愿望就能实现……”
“啊,我这次要是再得乙等,爹娘肯定要打烂我的屁股……”
后来小娃娃被着急的祖父找到带回了家。
他出远门的爹爹回家,带回来了好大的一包糖,可惜他娘只许他吃两颗,剩下的全都锁进了柜子里,好在他偷偷藏起来一颗,打算带给临明仙君。
在梦里,他看见了一株好高好高的树,上面开满了大红色的花朵,临明仙君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接过了他的糖。
“谢谢你的糖。”临明仙君说,“我帮你转告曜琰仙君了,他让我告诉你要好好读书练武,将来才能做大将军。”
看起来很吓人的曜琰仙君穿着白色的衣裳,站在树下神色冷淡地望着他们。
他忽然觉得曜琰仙君也不是那么吓人了,他认真地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只藏了一颗糖。”
“没关系。”临明仙君笑眯眯道,“我让给他吃。”
小娃娃开心起来:“那我下次再给你带。”
“好啊。”临明仙君递给了他一朵漂亮的花,“心想事成。”
小娃娃抱着花,发现自己越飘越远,而临明仙君跑向了树下的曜琰仙君,曜琰仙君接过了他手里的糖,似乎笑了一下。
小娃娃睁开眼睛,手里还攥着那颗糖,旁边的妇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小宝,怎么了?”
“我只带了一颗糖,所以临明仙君把我的糖让给了曜琰仙君,娘亲,再给我一颗糖吧。”
妇人闻言笑了:“乖,快些睡吧。”
小娃娃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群大哥哥果然没有骗他。
临明仙君和曜琰仙君总是在一起的。
——正文完
混沌劫后, 卫风是打着哈欠掉进风无忧怀里的。
软软凉凉的一团小秽物凶得很,张口险些咬断风无忧的手指,单凭这凶残的程度来看,风无忧十分怀疑这就是卫风。
他捏着小秽物给逢疾和紫光看。
“应该是。”紫光戳了戳小秽物的脑门, 险些被咬。
逢疾道:“拿给师父看看吧, 他身上一丝秽气都没有,很奇怪。”
风无忧把小秽物递给他, 只是说话的功夫, 他已经被咬了好几口了。
逢疾婉拒:“无忧仙君, 你这名字取得便颇有意思, 卫风单名一个风,而你又叫风无忧,合该往你身上掉而非其他人,这是你们之间的缘分。”
风无忧欲哭无泪,被小秽物咬了一路才到了凌鄞仙宫, 幸好他皮糙肉厚, 若换做旁人,恐怕早就被咬成血人了。
小小一团秽物欺软怕硬, 看见凌鄞瞬间老实了下来, 旁边的曜朔凑上来看, 卫风看到他的脸,哇得一声哭了出来,死活不肯再待了。
“我怎么了?很凶吗?”曜朔不解。
“也许是你这张脸。”凌鄞看他和儿子七八分相似的脸,淡淡道。
曜朔叹了口气。
由于卫风哭得实在太厉害, 凌鄞不得已将他还给了风无忧:“你暂且将他带回曜琰宫中照料吧。”
风无忧只能点头答应。
好在小秽物除了最开始哭闹了几天之外, 其余大部分时间都在呼呼大睡,凌鄞和曜朔的灵药补品流水似的往仙宫中送, 风无忧和临风平明一合计,觉得这小秽物实在虚弱,便帮忙将这些东西炼化,捏成了仙灵放在了小秽物自己搭的窝里。
小秽物醒了吃吃了睡,不到八个月就成功化了形。
风无忧三人看着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傻了眼。
养只小秽物他们三个勉强还能应付,毕竟小秽物可以随手揣在袖子里,每天都在睡觉和吃饭,但小娃娃就不一样了,八个月的小孩儿醒了就饿,要哭要吃最好的仙灵,还会到处乱爬,在卫风不知道多少次偷偷爬出来险些磕瞎眼睛后,他们终于求到了凌鄞上神跟前。
凌鄞看着风无忧怀里到处都是伤口的小娃娃,陷入了沉默。
严格来说,她和曜朔其实也没怎么带过曜琰——曜琰生来开智,出生前三天被鸿宸带着天上地下逛了个遍,唯一一次哭是快饿死的时候,之后便展现出了他异于常人的智商,无论对谁都十分冷淡,喜欢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待着,曜朔当初忙于战事,她要处理宫中诸多事务,每日好不容易得空去看看儿子,待久了还会被赶出来。
卫风软乎乎一个窝在她怀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她,啊啊了两声,转头就啃她衣服上的流苏,糊了她一身口水。
这个小孩儿看起来不太聪明。
晚上曜朔回来,夫妻二人看着床上胖乎乎的小家伙,神情严肃。
“你说他是卫风那个小秽物化形?”曜朔道,“为什么只有这么一点儿大?”
“是卫风元神新生的,曜琰应该暂时封印了他的记忆,以免被天道察觉。”凌鄞道。
“他会自己吃饭穿衣吗?”曜朔问。
“风无忧说不能,他饿了会哭。”凌鄞说。
“曜琰只哭过一次,我都快忘了小孩儿哭起来什么样了。”曜朔伸手戳了戳卫风的脸颊,“真可爱,和曜琰那小徒弟一点儿都不像。”
“他好像有些笨。”凌鄞担忧道,“睡一觉起来就不认人了,会不会是从神门出来元神受损?”
“可检查过了?”曜朔分出仙灵探寻卫风的元神。
“查过了,无碍。”这才是凌鄞疑惑的地方,“曜琰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早就会用仙灵照顾自己了,天天躲在房间里看书谁都不见,我去看他每次都要同我论道,可卫风却……”
这一天卫风干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哭,要吃的,然后尿她一身。
“阿凌,有没有可能像卫风这样的才是正常的孩子?”曜朔笑道。
“曜琰在下界时也是寻常孩子,从未如此哭闹,只会安静地待在坟塚里等我回来,被厉鬼吃掉半个身子都不曾哭——”凌鄞说到一半愣住。
曜朔揽住她的肩膀:“不如我们就将他养在身边吧,一来曜琰仙宫事务繁忙恐怕也照顾不周,二来也算替曜琰照顾他,总归是我们儿子的道侣,迟早也要改口喊你母亲的。”
床上的小娃娃懵懂地看着她,朝她伸出手来要抱抱:“啊~”
凌鄞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将小孩儿抱进了怀里,道:“一个小秽物而已,若要我像待曜琰那般用心绝无可能。”
曜朔但笑不语。
事实证明,卫风的确不可能要凌鄞上神像对待曜琰那般用心,因为这只小秽物远比早慧的小仙君让人操心得多。
且不说秽物化形的小孩儿哭声更为尖锐嘈杂,胃口还大得很,不知道是不是吃惯了曜琰的仙灵,他还挑嘴,在他吃光了曜琰留下的仙灵后,凌鄞和曜朔不得已用自己的仙灵喂养,然而卫风根本不知满足,好几次险些把自己撑死,但他饿得又快,其他仙娥随侍靠近他就疯了一样哭嚎,只许凌鄞和曜朔靠近,两个人不得已每隔一个时辰就得喂他一次仙灵,就这样一个小东西,几个月下来,生生让凌鄞上神和战神殿下憔悴了许多。
“难怪下界之人都说养儿不易。”凌鄞轻轻拍着床上的小家伙,难得打了个哈欠,“这小秽物实在缠人。”
“不过瞧着倒是胖了一圈,也长高了些。”曜朔笑道,“我明日去药仙那里再寻些仙丹,这孩子根骨太弱了。”
凌鄞点了点头,支着头睡了过去。
直到有人在轻轻地扯她的头发,凌鄞醒来,便对上了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小娃娃唇红齿白冲她笑:“娘~亲~”
凌鄞愣住:“你喊我什么?”
卫风笑得眼睛弯弯:“娘亲~”
向来严肃持重的凌鄞上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将小娃娃抱起来亲了一口,赐福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堆叠。
待曜朔赶来,她又恢复了昔日的冷淡:“这孩子方才喊我娘亲,笨些便笨些吧,起码知道认人。”
曜朔忍不住笑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神门消失,凌鄞难得清闲,每日便在仙宫中养孩子,上神为人严谨,孩子也养得精细,即便是曜琰那等不需要操心的孩子都让她养得骄矜尊贵,卫风这种需要人照顾陪伴的自是不必说。
小殿下在仙宫的寝殿紧挨着凌鄞,一日三餐都要凌鄞亲自过目,这小秽物娇气得很,怕黑怕疼,更害怕打雷,仙灵不合口味也能哭上半天,让凌鄞一度觉得他该是仙池成精。
这日打雷,三岁的卫风做了可怕的噩梦,抱着自己的小枕头敲响了凌鄞和曜朔的门。
凌鄞见状赶忙把小娃娃抱了起来,他哭得满脸鼻涕眼泪,怎么都停不下来。
“好多雷劈我……好疼……没有娘亲也没有爹爹……我要师父……”他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有些糊涂了,同凌鄞和曜朔要了半宿的师父。
凌鄞抱着小娃娃哄了许久,最后还是曜朔去了第十六重天,找了从前曜琰穿的件外袍将人裹住,卫风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凌鄞给他擦掉眼泪,沉默了许久才道:“当年我让人拦住曜琰,遣人送他下界时,他应该也是这般害怕。”
从前她不觉得如何,只是如今一点点将卫风养大,就算她再不在意,也生出了感情,那些从前无关紧要的事情反倒变得格外让人难受。
“他该有多疼……”凌鄞低声道,“难怪曜琰一直耿耿于怀。”
曜朔道:“曜琰从未怪过你。”
“他只是嘴上不说罢了。”凌鄞道,“我当初……该寻个更妥当的办法。”
卫风尚未恢复记忆,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他一度以为自己就是凌鄞和曜朔的亲生儿子,直到和别的小仙君在一块儿玩的时候,有位小仙君打架没打过他,骂他是臭泥巴。
卫风刚和曜朔学了几招拳脚,一拳就将对方揍趴在地上,嚣张地看着对方:“你才是臭泥巴!再敢骂一句,踹你三千丈远!”
对方被打得哇哇大哭:“你根本不是你爹娘的孩子!你只是个臭秽物!凭什么能住在九重天?”
卫风又揍了他一顿:“你才是臭秽物!”
他气呼呼地跑到了曜朔仙宫,扯开嗓子喊:“爹!爹爹!”
有人从后面把他拎起来:“找我干什么?你是不是又同别人打架了?上次你把六重天的小如意打断了腿,上上次揍了仙池的小锦鲤,还把缘爻的姻缘树刨断了根,这回又干了什么?”
“骈岸骂我是臭秽物,还说我不是你和娘亲的孩子。”卫风不服气道,“我见他一次揍他一次!”
“你已经六岁了,是个大孩子了,不能总动手,要同他们讲道理。”曜朔把他放下来,曜琰像你这般大的时候,能一个打十个,你打一个都负伤,不太行。”
“曜琰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卫风对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哥哥十分好奇,毕竟在其他人口中,曜琰是个非常厉害的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