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顾见他闷不吭声,懒得跟他废话,手起刀落。
然而那柄匕首却在快要碰到他手腕时生生停下。
他力道极大,即便停手刀气也划破了皮肤,鲜血顺着伤口慢慢洇了出来,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了江顾手背上。
江顾手中的匕首倏然滑落,重重砸在了地上。
他拧起眉,伸手捂住了发疼的心口,但那并不是他熟悉的伤痛,而是另一种极为怪异的疼痛,陌生汹涌的情绪席卷过四肢百骸,竟让他觉出了一丝心悸。
他第一次在动手时松了刀,戛然而止。
江顾目光阴沉地看向卫风,杀意瞬间弥漫,声音罕见地带上了怒意,“你做了什么?”
卫风也懵在了原地,对他敬畏简直是刻在了骨子里,江顾一生气他就下意识地腿软,连那汹涌的难过都刹住了闸,吓得跟只小鹌鹑一样缩在原地,磕巴道:“什、什么什么?”
害怕、恐惧、难过、委屈……这些乱七八糟的过于充沛的情绪加在一起对江顾来说是全然陌生的负担,他分辨不出其中的意味,只觉得无比烦躁。
他好像被卫风传染了不属于自己的情感。
这团乱七八糟的东西果然跟它们的主人一样麻烦。
然而这既不是灵力攻击也不是实体武器,江顾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情绪失控的滋味。
江顾扯开了捆缚着卫风的灵力,眼神冰冷到能杀人,“滚。”
卫风头一回见他发这么大脾气,被他骂得哆嗦了一下,迟疑地往前跑了两步,又不确定地转过头来看他,‘周怀明’最终还是没对自己下手,是不是对他心软——
然后就对上了江顾像是要把他大卸八块的阴沉眼神。
卫风咽了咽唾沫,终于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后山。
一直等到卫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江顾心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才如同潮水一样缓缓退去。
他垂眼看向手背上被卫风的眼泪砸出来的痕迹。
……是烫的。
卫风回到了连云峰,回来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间。
他喜欢的家具和宝贝之前都被他兴高采烈地搬到了清平峰,那时候他开心得像个傻子,以为自己可以和江顾在清平峰快乐地住一辈子……
卫风想起来鼻子就发酸,他整个人都缩到了床角,抱着膝盖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只露出了个脑袋。
“这是怎么了?”玄之衍趴在窗户缝边往里看。
“不知道啊。”夏岭急得团团转,“刚才回来就直接进了门,问什么也不说,就只红着眼睛,肯定被人欺负得不轻。”
不过卫风从小就心大,受了什么委屈和欺负转头就忘了,顶多叽叽喳喳同玄之衍和夏岭抱怨两句,再厉害一点就破口大骂,想方设法报复回去,整个阳华宗就没他怵头的人物,这小子巴不得天天有人来找茬他好有事情干……
像这样把自己关起来闷不吭声还是头一次见。
卫风锁了门,他俩也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他之前说去找江长老来着,是不是和他师父闹了矛盾?”玄之衍小声嘀咕,“谁敢给他这么大气受,都给人气蔫吧了。”
“应该不会吧,公子那么喜欢江长老,他俩从来没闹过矛盾……”夏岭说着说着忽然又有些不确定起来,“不过江长老严苛,许是罚他了吧,这可如何是好,明日便是公子生辰,这是他拜师后的第一个生辰,盼了有小半年了。”
“唉。”玄之衍头疼地捏了捏眉心,伸手敲门,“祖宗,你到底怎么了?开个门啊,有事你说出来。”
房间里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动静。
“公子,若是谁给你气受了,咱们找回来!”夏岭趴在门口喊:“你别给自己闷出毛病来了,厨房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点心,要不要吃一口?”
依旧安静。
玄之衍和夏岭哄了半天都没能将人哄出来,这边玄之衍又收到了沈庾信的传音符,便将夏岭拽到了旁边,“师父找我,我得先回去了,你多盯着他些。”
夏岭点点头,玄之衍便急匆匆地御剑离开,夏岭转悠了许久又端着点心去了厨房。
房间外终于没了动静。
卫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外面再次响起了敲门声,将他吵醒。
“少管我!”卫风被吵醒,脾气正大,恶狠狠地冲门外喊。
江顾敲门的手一顿,不急不缓地开口:“是我。”
属于江顾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卫风一愣,迟疑道:“……师父?”
他那点禁制对江顾来说还不如没有,他直接推门而入,就看见了幽暗灯光下,缩在床角裹着被子哭得双眼红肿的少年。
卫风死死咬住牙,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语气却有些呛人,“你、你来干什么?”
夜色深浓,青年站在月色里白衣胜雪清姿卓绝,闻言冷冷淡淡朝着他看了过来。
“今日你生辰,带你去拢云城看烟花。”
江顾原本并不想来。
他回到清平峰准备打坐修炼, 结果第一次无法凝神专注,陌生低落的情绪虽然变得很淡,但还是不间断地传来。
他捏了水镜一看,果不其然, 卫风正蜷缩在角落里抹眼泪。
江顾万分不解, 之前将人拔鳞剖丹锻体洗髓,甚至险些夺舍也没让人哭成这样, 这次不过用匕首蹭破了点皮, 小畜生就哭得一副准备拿眼泪淹死自己的架势。
直到听见玄之衍和夏岭的对话, 他才推断出也许是因为自己没答应生辰来陪他看烟花。
修炼作为江顾心中最重要的事情, 绝对不容撼动,他干脆就来找卫风,想办法斩断两个人之间的共情联系。
至于去看烟花……这厮哭得实在让人心烦。
卫风吸了吸鼻子,肿着眼睛盯着他,鼻子嘴巴周围都红了大片, 眼睫也湿得成了绺,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全然没有了之前白嫩清俊的模样。
丑兮兮的。
江顾嫌弃地看了一眼, 问出来心底的疑惑, “为何哭成这样?”
“我……”卫风想象中自己可以像话本子里的主角一样心机深沉游刃有余, 但一开口就哽咽了一声,泪瞬间就蓄满了眼眶,他用手背使劲抹了一把,觉得丢脸极了, 耷拉下脑袋不肯再说话。
江顾离他很近, 清晰地感受到了胸口憋闷,鉴于其中的情绪太过复杂, 他选择略过,粗暴地理解为小孩子发脾气闹别扭。
他烦躁得想要杀人。
偏偏卫风又杀不得。
他只能费力地从久远的记忆中找到别人哄小孩的画面,学着对方的样子,从旁边架子上随手扯了条帕子沾湿,糊在了卫风脸上,放缓了语气面无表情道:“别哭了。”
卫风被冰凉的帕子糊了满脸,他看不见江顾脸上的神情,只能听见那熟悉的、勉强温和的声音,之前的恐惧愤怒伤心难过全都化作了无处倾诉的委屈,他哽咽了一下,不管不顾地一把搂住了江顾的腰,将脸埋进了他怀里,呜咽出声。
“……”江顾拿着帕子僵在了原地,神情凝重地皱起了眉。
为何越哄哭得越厉害?
哄孩子还不如让他进秘境杀灵兽。
他深吸了一口气,杀意凛然的抬手按在了卫风的脑袋中,强忍着直接捏烂的冲动,木着脸拍了一下。
卫风原本哭得很专心,但很快就闻见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暗香,理智上他应该赶紧远离,但转念一想,他这么难过多闻闻师父怎么了?
卫风将脸埋在衣服里,爪子也不老实地搂住江顾的腰,被那股香味勾得有些心猿意马,忍不住将人搂得更紧了一些。
心底传来的情绪愈发怪异,江顾缓缓皱起了眉,捏住他的脖子将人拎开。
卫风脸颊泛红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带着鼻音喊他:“师父。”
“哭够了?”江顾冷声问。
“嗯。”卫风有点心虚地垂下眼睛,“想去看烟花。”
江顾:“……”
就因为看个烟花。
拢云城内是彻夜的灯火通明。
修士中也有许多爱熬夜的,尤其是灵修和鬼修大多喜欢夜晚出来活动,现下子时刚过,正是他们活跃的时候。
卫风这会儿眼睛消了肿,紧紧跟在江顾身后,虽然有心事,但到底年纪小,听见摊子上的修士和小贩吆喝,还是忍不住扭头去看热闹。
“小公子,上好的翡翠簪要看一下吗?”
“公子,今年最受欢迎的储物袋……”
“小道友,傀儡人可好玩了,您要看看吗?”
“这位道友,欢梦香要不要?”
卫风忍不住凑上去,看向那个将自己蒙得严严实实的鬼修,疑惑道:“欢梦香是什么香?”
“这欢梦香可大有来头,只需要这么一丁点——”他神神秘秘地打开那盛香的小盒子递给了卫风,卫风刚接过来他就呼得一下吹到了卫风脸上,阴森笑道:“你对看中的人做什么对方都不会反抗了。”
他说着就伸出来只骨爪,想摸卫风的脸,结果不等碰到,就被另一只手攥住直接捏断了手腕。
那鬼修顿时吃痛,惊悚地抬头,“误会误会!道友误会了,我只是同这小友开个玩笑!”
两个人一句话都没说,这小子停下来对方继续往前走,他还以为他们不认识,谁知这大的竟然隐藏了修为——而且修为还不低!
卫风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使劲揉了揉鼻子,“难闻死了。”
他原本以为是香粉太香,却不想是这鬼修心思不正,闻起来一股甜腻魅惑的味道。
江顾抬手抹掉了他鼻尖还沾着的香粉,用灵力将人洗了一遍,“不要随便接别人的东西。”
“哦。”卫风用手指蹭了蹭有点发痒的鼻尖。
“走了。”江顾继续往前。
卫风赶忙跟上,这回不敢再离他太远,他全部心思都扑在江顾身上,全然没注意到方才那个黑袍下的鬼修直接散了架,化成了股黑烟消散不见。
“哎吆,小公子,长命锁要不要啊?”路边又有小贩喊住卫风。
对方是个凡人,卫风胆子便大了一些,转头看他的摊子,就看到了个金镶玉的长命锁,虽然玉质普通,但胜在圆润可爱。
不过他都这么大了,早就过了戴长命锁的年纪,便只多看了两眼。
“小公子看着尚未及冠戴着正合适,”谁知那小贩极会说话,又十分看眼色,知道谁说了算,看向江顾恭维道:“公子,你家弟弟生得如此俊朗可爱,给他买一个吧,眼睛都移不开啦!”
卫风瞬间涨红了脸,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没——他是我师父,你别乱说!”
“哎呀,师父就更得买了!我这玉可是上好的青山玉,最会养人了,能保平安,长命锁长命锁,能保着小公子长命飞升!”那小贩笑呵呵地将长命锁递给江顾。
江顾接了过来,递给他块下品灵石,“不必找了。”
“多谢公子!”那小贩又接连说了几句吉祥话,开心地收起了那块灵石。
“给。”江顾递给了卫风。
卫风没敢接,迟疑的看着他,“师父,我其实也没那么——”
江顾直接给他戴到了脖子上,卫风生得矜贵讨喜,戴这些金玉很衬得起来,“喜欢就戴着。”
他终于能清晰地感知到卫风的一种情绪,方才他看这长命锁跟江顾想要神器和法宝时很像,这种能读懂他情绪的感觉让江顾很满意,毕竟他还是更喜欢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
“……”卫风张了张嘴,低头摸了摸那长命锁,眼睛肉眼可见的变亮,“谢谢师父。”
还是第一次有长辈送他长命锁。
而且还能保佑他长命飞升呢。
很快江顾就带着他来到了拢云城最高的观星塔,卫风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跟在他后面上楼梯,他有些赌气不想跟江顾说太多话,但又架不住十分好奇,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小锁,“师父,你知道怎么让他们放烟花吗?”
观星塔非年非节地放烟花要砸好多灵石进去,卫风原本是打算自己派人安排的,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他根本没心思做这些。
师父看起来……不像懂这些凡尘俗事的人,他难免有些担心。
江顾回头看了他一眼。
卫风立马闭上了嘴,闷头跟着他往上爬。
待两人到了塔顶的栏杆处,数不清的烟花霎时绽放在夜空中,整个拢云城都被绚烂的烟花笼罩,仙鹤腾空祥云环绕,鼓瑟琴音经久不息。
卫风的眼睛里倒映着那缤纷灿烂的亮光,仰起头微微张开了嘴巴,在看到仙鹤衔着礼盒飞过来的时候,震惊地接了过来,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躺着柄通体漆黑的宽剑,上面还用小篆刻着他的名字,他惊喜地拿出那柄剑。
江顾负手而立,有些不满。
这剑携带着不方便,他将剑扔给观星塔的人时,只说让他们放到高台上,谁知道对方竟搞得如此繁复啰嗦,简直多此一举。
全然没想到自己嫌麻烦砸了多少灵石进去。
塔下,观星塔的老板叉腰笑道:“好,非常好,这可是十年来最豪气的客人,加仙鹤!加鼓乐!烟花不要停!务必要让贵客满——啊!”
他话未说完,就被一股恐怖的灵力拍进了地里。
江顾面无表情地看着还没放完的烟花和完全没有离开打算的卫风,耐心眼看就要耗尽。
“师父!这剑是望月玄铁打造的!”卫风举起那柄宽剑给江顾看,眼睛亮晶晶道:“我能拿来做本命剑吗?”
望月玄铁有市无价,在平泽大陆拍卖场上极为罕见,有钱都极难买到,而且若不认主,根本无法收进储物袋,一旦认主便终生有效,主人一旦死亡便会成为废铁,打造的本命法宝无一不是精品,卫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见到实物。
“随你。”江顾淡淡道。
卫风心里欢喜极了,他将白日‘周怀明’的恶劣行径暂时抛到了脑后,对着自己的长命锁和望月剑爱不释手,尽管这两样东西价值差异极大,但他都喜欢得不行。
江顾感受着心中传递来的欢喜,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还不止歇的烟花,想不通为何这种无意义的事情能让人这么高兴。
凉风习习,空气中弥漫着烟花散开后淡淡的硝烟味,眼前忽然出现了个墨色的玉镯。
江顾愣了愣,转头看向旁边的卫风。
他没看江顾,正抱着剑聚精会神地仰着头欣赏烟花,语气故作轻松道:“师父,我不喜欢这个破镯子,戴着硌手,还是给你吧。”
和什么神器比起来,他更喜欢长命锁。
和买给他长命锁的师父。
酒杯被人端了起来,又重重放在了桌子上。
“你说江顾不会被人夺舍了吧?我认识他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做这种荒唐事。”那人眯起了眼睛,发出了声冷笑, “呵, 就为了那只神鸢鲛。”
一团黑影盘旋在他对面,扭曲凝聚成了个青年的模样, 他面色青白, 眼周一遭浓郁的黑, 阴森的看向他, “要不是我跑得快,元神就被打散了,江林,你可没说跟那小孩儿在一起的人是江七。”
要知道对方是江顾,给他多少好处他都不会触这个霉头。
“我没说吗?”江林支着头笑, “真是不好意思。”
“你——”对面那人一拍桌子就要发怒, 却被突然出现的手掌按住肩膀压了下来。
他转头,便看见了个人形傀儡。
“周修远, 你都死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沉不住气。”江林端起酒来抿了一口, 笑着摆摆手示意傀儡将人松开, “别生气,你要是不手欠去摸那小畜生也不会暴露。”
“我只是看他那身皮囊很好。”周修远咬牙道:“我都没认出他是朝龙秘境里的那个小畜生。”
“当了鬼修连带着眼神都不好使了。”江林那双狭长的狐狸眼眯了起来,“我费了这么大力气才在朝龙秘境凑齐你的元神,真让人失望。”
“少在这里居功。”周修远不屑道:“江顾杀了我让我元神溃散, 若不是我祖父留给我的聚神卷, 你以为凑齐碎裂的元神就能让我复活?”
“这可就翻脸不认人了,除了我谁还记得去救你?周家人吗?”江林故作伤心地拿折扇掩住了半张脸, “还是你那早就死透的道侣?”
“你——”周修远对他怒目而视,又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我已经答应供你差遣百年,你不用拿这个来激我,我也并非不想出力,只是我刚做鬼修,实力太低,对上现在的江顾根本没有胜算,方才在街上我甚至都没察觉到是他。”
“你就算实力全盛照样没有胜算。”江林转头去看窗户外的烟花,“真吵。”
周修远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还要做什么赶紧说。”
“那香下上了?”江林问。
“自然,我亲眼见他吸进去了一口。”周修远向来不喜欢用这些阴损的招数,但如今他说了也不算,只能忍气吞声道:“这东西下给神鸢鲛能有什么用处,我看江顾给他洗了。”
“吸进去的可洗不掉。”江林懒洋洋地靠在了坐下的傀儡身上,那扇子挠了挠他的下巴,“里面有狐族特制的魅香,里面加了我的精魂,十二个时辰后毒发他自会寻来,从此以后便只认我为主,对不对秦峙?”
那傀儡青年垂眸跪在他身边,顺从地依着扇子的力道凑上去,被他拍了拍脸后想要靠近。
“费这么多功夫,何不干脆将神鸢鲛的身份宣扬出去?”周修远沉声道:“届时任江顾再厉害,也护不住神鸢鲛。”
“上次同江顾一战让我疗伤至今才恢复,一个江顾就够难对付的了,倘若宣扬出去,周林几家那些人哪个比江顾简单?”江林拿着扇子将黏着他的严俊抵开,脸上闪过一抹狠色,“再说你根本不了解江顾,如果他察觉到自己护不住神鸢鲛,一定会果断放弃提前抽身……”
“神鸢鲛如今是他徒弟,我也要让他尝尝被背叛的滋味。”
江顾看着面前的墨玉镯,抬眼看向卫风。
胸腔中弥漫着怪异又陌生的情绪,似乎没有不情愿,但也谈不上开心,丝丝缕缕缠绕在一起,让他感觉有种沉闷的酸涩。
很不舒服。
江顾微微蹙眉,“为何?”
“我拿着也没用。”卫风见他迟迟不接,抓住他的手腕给他戴了上去。
江顾的手很好看,修长有力,白皙劲瘦,握剑杀人时会溅上血点,漂亮得要命,深色的玉镯圈在手腕上,像落在画卷上的墨。
江顾没有拒绝,他本就打算夺这神器过来,就算卫风不给他也会用另一个身份想办法,但他想不通卫风为何会主动给他。
他也理解不了卫风那些复杂的情绪。
但他知道人总是自私的,世上不存在无缘无故的好。
“你想要什么?”江顾知道他必有所求。
卫风摇了摇头,对他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师父陪着我就够了。”
他的情绪太复杂,江顾被迫感同身受,微微烦躁。
卫风给他戴上镯子,却抓着他的手腕没有放开,他的手覆在江顾的手背上,往下一滑顺势抓住了他的手,有些委屈道:“师父,疼。”
江顾莫名其妙,他不记得卫风身上有伤。
卫风将袖子往上拽了拽,露出了手腕上被刀气割破的伤口,“你看。”
“……”江顾沉默了一瞬。
这伤口眼看就要愈合了。
“我为了摘镯子不小心割伤的。”卫风说得一本正经,眼巴巴地望着他,“今天喉咙也很疼。”
江顾不是很想搭理他。
可是卫风好像非常疼,感觉马上就要哭出来一样。
于是江顾给他覆了些灵力在伤口和喉咙上,卫风便肉眼可见地重新高兴起来,抓着他的手就往塔下走,“师父,我还想去吃上巧坊的灵满宴!”
虽然筑基期之后修士便可以完全辟谷,但有些修士难免嘴馋,又或者需要温和地修养,完全用灵力做出来的食物便应运而生,为了保持口感,只会适当添加些凡物,也正因此而格外昂贵。
不过能用钱解决的在卫风眼里完全不是问题。
江顾口腹之欲极淡,至多吃些丹丸灵药,看着满桌的精致菜色毫无动筷的意思。
卫风坐在对面给他倒了杯灵酒,热情地递了上来,“师父,他家灵酒特别香,而且还不醉人,你尝尝。”
“我从不饮酒。”江顾没接。
卫风有些遗憾地放下了酒杯,小声道:“可好喝了。”
这灵酒的香味和师父身上的那股暗香有些许相似,要是师父喝了一定会——
会怎么样他没想出来,自己喝了好几口,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很像师父的味道。
江顾虽然不饮酒,但却能闻出来这酒中灵力浓郁,便也没阻止卫风,自从进了拢云城他就一直和卫风待在一起,短短几个时辰体会到的情绪比他从前几十年加起来都要浓烈。
他一路上悄无声息尝试了许多办法都没能切断这种情绪的关联,看来根本原因还是在蹿入他体内的那股黑气。
只是那黑气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而且他在后山封住了卫风的经脉之后,卫风便没有再出现鬼纹和白瞳的情况,现在都还没给人解开。
他又不死心地尝试了几种方法。
“师父。”卫风抱着坛酒笑眯眯地看着他,耳朵上泛起了淡淡的粉色,“师父,我今天很开心。”
江顾准备切他点元神研究一下,正在考虑怎么屏蔽他的痛觉,闻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卫风嘿嘿笑着绕过桌子凑到了江顾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胳膊靠在了他身上,“师父,我最喜欢你啦。”
江顾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心里的喜欢,浓郁的情绪泛着甜,有些像他修为得到极大突破时的满足感,却要强烈上许多,他有些不太适应地蹙起眉。
“师父,师父。”卫风抱着他的胳膊闭着眼用脸颊蹭他的衣裳,“师父,我的伤口一点都不疼了,喉咙也不疼了,就是……”
他皱了皱眉,突然委屈地抽噎了一下,将脸埋进了他的衣裳里,满足地喟叹,“要是你一直都像今晚这样就好了……师父,摸摸头。”
江顾解开了他丹田经脉的封印,感受着他体内灵力开始运转,正准备割他元神的手微顿,“你是不是醉了?”
卫风哼唧了一声,慢吞吞地抬起头来,舔了舔自己还沾着酒香的嘴唇,醉眼朦胧地仰头盯着他白皙的脖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两遭。
封印解开,卫风身上本就对江顾而言过分强烈的情绪陡然扩大了数倍,铺天盖地将江顾湮没其中,竟让他眼前眩晕了一瞬。
只这短短瞬间的失神,下巴忽然传来了一小片温软的触感,而后被什么东西飞快地舔了舔。
他一把抓住卫风的衣领将人扯开,周身冷气四溢,“卫风。”
“师父~”卫风笑得乖巧,声音都带着微醺的甜腻,“我还能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