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意有所指,玄之衍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师父……说得有道理。”
“真正的朋友并不是要无条件地帮他做任何事情,有时候好心反而会害了他。”亓凤元那双灰白色的眼睛闪过一片蓝光,“之衍,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玄之衍恍惚地点了点头。
亓凤元抬手摸下了他耳后的传音符,低声道:“此事你便当全然不知。”
他抬手在传音符上结下了个复杂的定位法阵,又重新给他戴到了耳朵上,“现在你可以去找卫风了。”
玄之衍恍恍惚惚地向前走了许久,直到脱离了队伍才猛地清醒过来,但他的记忆仅仅停留在了亓凤元告知他口诀的时候,心中只剩了一个念头——找到卫风,告诉他口诀。
他匆忙地向前走,并未注意到暗处紧随而来的身影。
卫风觉得自己快被淹死了。
他在水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耳边是断断续续的鲛鸣声,尽管他从没学过鲛人的语言,但莫名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危险……快来找我。”
卫风摸了摸下巴,咕嘟嘟吐出了一串长长的气泡,心道你谁啊还敢让我亲自去找你。
这该死的怨念同化竟然让他连鲛人语都听懂了。
他虽然喜欢吃鱼,但半点都不想让自己变成鱼。
万古销音铃在他睡着的时候就沉到了泥沙里,卫风脑袋朝下拿起了铃铛,耳坠上的通音符忽然闪烁了一下红光。
“卫风,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找你了。”是玄之衍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重音,好像人就在外面说话似的。
卫风将铃铛放回储物袋,费了些功夫才调整过自己的姿势,扒在缝隙里往外看,果然看到了穿着朱红弟子服的玄之衍,顿时一喜,“玄之衍!”
他喊了一嗓子,结果对方还是跟没看见他一样脑袋四处乱转。
卫风皱了皱眉,他并没有设置什么隐匿身形的阵法,想起那个老变态擅长的结界,他顿感不妙,鱼尾摇摆就游出了缝隙,“之衍!”
“卫风!”这回玄之衍终于看见了他,激动地跑上来,但是在看到他这幅鲛人模样后又生生止住了脚步,大惊失色道:“祖宗,你怎么变成鲛人了?!”
“此事说来话长。”卫风混不在意,“铃铛的口诀问到了吗?”
“问到了问到了,”玄之衍将口诀和他重复了一遍,抓住他布满鳞片的胳膊道:“不行,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跟我一起走。”
“我不走。”卫风啧了一声,“神鸢鲛鳞还没找到,再说跟着亓凤元我还不如跟着那个老变态自在呢。”
玄之衍头痛道:“就算你和我师父再互相看不顺眼,你也是阳华宗的人,他不可能不管你的,卫风,这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在山上师兄弟们都不敢惹你,但是秘境里稍有不慎就会可能掉性命。”
卫风烦躁地拍打了两下尾巴,刚要开口反驳,一道尖锐的鲛鸣声忽然出现,比卫风的鱼尾大出三四倍的白色鱼尾伴着浪花卷住了卫风的腰,将他飞速向后拖去。
“小主人!”黑发鲛人发出了沙哑的声音,“危险!”
“卫风!”玄之衍大惊,等他反应过来卫风已经被那鲛人拖到了半空,急忙想游上去,却突然被人从身后按住了肩膀。
“这鲛人少说也是元婴期,你不是对手。”亓凤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他看了一眼玄之衍,“回去找到你的师兄弟们,让他们躲进石屋中不要出来。”
玄之衍还有顾虑,“可是卫风——”
“还不快去!”亓凤元呵斥道:“少在这里碍手碍脚!”
玄之衍看向被鲛人卷走的卫风,咬了咬牙,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跑去。
“青渡,把他放开!”亓凤元一个闪身就拦在了那黑发鲛人面前。
青渡在看到亓凤元时神色瞬间凶狠,“亓凤元,叛徒!”
“当年事出有因,告密者也不是我。”亓凤元的目光落在被他挟持的卫风身上,“这孩子不算你们族长的后裔,你不能带走他。”
“你生性狡猾,我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话!”青渡一手紧紧抓住卫风的肩膀,另一只手成爪对准了亓凤元。
“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亓凤元神色一沉。
一人一鲛很快就缠斗起来,亓凤元修为已至化神期,青渡重伤未愈,很快就有些招架不住,卫风被他带着飞快移动,晕过去又醒过来,身上每一寸皮肤都变得又疼又痒,他咳着血伸手摸到了储物袋里的小木牌,刚准备注入灵力,却有人比他的速度更快。
一股巨大的吸力生生将他从青渡的鱼尾中扯开,青渡反应不及,扣在他肩膀上的利爪没能收回,锋利的指甲将他肩膀扯得皮肉外翻,露出了里面森白的骨头。
他疼得哀嚎一声,紧接着就砸进了个冰冷的怀抱。
江顾单手箍住少年鲛人的腰,居高临下看着亓凤元和青渡,冷然笑道:“不好意思二位,神鸢鲛是我的了。”
卫风一脸懵的抬头看向他,“什么神鸢鲛?神鸢鲛在哪里?”
江顾没搭理他,另一只手飞速掐诀,在亓凤元和青渡冲上来时消失在了原地。
亓凤元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青渡,你还要跟我打吗?再打下去卫风可就被人剥鳞剔骨了!”
青渡脸色变幻,狠狠瞪了他一眼之后朝着江顾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亓凤元同样紧随其后。
卫风上半身赤裸,下半身是一米多长的鱼尾,腰间鳞片湿滑,抱着并不牢固,江顾箍在他腰上的手掌上移,胳膊紧紧抵住他的后背,单手扣住了他的后脑勺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卫风微弱颤抖的呼吸透过衣服传来,散发着灼热的烫意。
江顾强忍着将他扔开的冲动,将人抱得更紧了些,身后的亓凤元和青渡追得很紧,卫风身上的鲛人气息太过明显,很难将他们甩开。
“前辈……”卫风艰难地抬起头来,“我快要被勒死了。”
“你以为我想抱着条鱼?”江顾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卫风不爽地抬起头瞪他,可江顾身上又寒凉舒适,极大地缓解了他皮肤上的痛痒,瞪了片刻之后,他又很没骨气地耷拉下脑袋抵在了江顾肩膀上,修长柔软的鱼尾悄悄圈住了江顾的脚踝。
“拿开。”江顾十分嫌弃。
卫风装没听见,卷得更紧了些,江顾正想踢开那条黏糊糊的鱼尾巴,后背倏然一凉,他带着卫风疾速闪开,卫风好奇地冒出头去看,锋利的冰锥擦着卫风额前的碎发闪过,割断了他一小缕头发。
“亓凤元,我就知道你想杀我!”卫风怒道:“你果然蓄谋已久了吧!?”
“混账东西!”亓凤元后面边追边呵斥道:“让你闭门思过你竟擅自下山,等回去再收拾你!”
“老匹夫,我可不怕你!”卫风扒在江顾的肩膀上嚣张道:“前辈可是化神中期的修为,他虽然怕水,但照样揍你没商量!”
江顾脸色微变,紧接着亓凤元的攻击便换了方式,浓稠沉重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朝着他压了过来,他周身的气罩被挤压得愈发稀薄,隐约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缝,咸腥的水流透过缝隙渗了进来,让他的灵力凝滞了一瞬。
亓凤元凭借这一瞬就占据了先机,知道他是化神中期后也不再留手,操控着江顾周身的水流形成了一个椭圆形的水球,这水比湖水更重,砸在了泥沙中彻底吸走了里面的空气。
“碎星弱水。”江顾语气发沉,“竟真有人修能炼出这种本命法宝。”
亓凤元那双灰白的眼瞳紧紧盯着他,“你放了卫风,我可以留你一命。”
江顾面上带了丝冷笑,“谁剥鳞不是剥,落在我手里还能给他个痛快。”
卫风听得头皮一阵发麻,“前辈,这是怨念同化导致的,我根本不是什么——唔。”
他话没说完,就被江顾伸手扣住了嘴巴,他丝毫不顾被鲛人獠牙刺破的虎口,目光森冷地盯着卫风道:“再多说一个字,我先拔了你的舌头。”
卫风被他卡着嘴巴使劲点头。
江顾松开了手,掌心一翻抓住凭空出现的长剑,体内的灵力汹涌攒动,剑刃划在水流上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原本密不透风地碎星弱水剧烈地震荡了两下,透进来了点湖水和空气。
亓凤元掐着诀操纵着弱水,试图将那缝隙重新修补,谁知一道炸雷忽然透过缝隙冲向了江顾。
这炸雷如果是在弱水狭窄的空间爆开,江顾定然尸骨无存,千钧一发之际,江顾抓住手中的卫风猛地往前一挡,那炸雷瞬间转了方向,江顾趁此机会引雷入剑,借着对方磅礴的灵力将弱水破开了到缝隙,抓着险些被劈焦的卫风逃出生天。
“呵,你倒是聪明。”周修远的身影缓缓浮现在了不远处,他周身飘悬着雷电,目光落在了卫风身上,“不过你最好还是把神鸢鲛留下——”
他几乎是和亓凤元同一时间冲向了江顾,而江顾身后突然出现的黑发鲛人也对着他张开了利齿。
两个化神后期高手外加一条元婴期鲛人的攻击联合之后威力异常恐怖,整个湖底瞬间四分五裂,湖面上的礁石也被灵力冲击炸得粉碎。
弱水空间内,卫风捏紧了手中的木牌飞快地念动口诀,他趁着江顾拼死反抗,鲛尾猛甩推开了江顾,整个人就钻进了木牌开辟的虚空中。
眼看就要成功,一只冷白的手倏然扣住了他的尾巴。
卫风全身的鳞片都被捏得炸了起来。
与此同时,正在朝龙秘境中历练的修士纷纷被这巨响吸引了注意力,数十道神识朝着这边涌现而来,甚至有一个化神期大圆满。
铺天盖地的泥沙缓缓落下,周修远眼底隐隐浮现出了一丝兴奋,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欣赏江顾身受重伤的狼狈模样,然而湖底那四分五裂的深壑中却并没有江顾的身影。
更不要说神鸢鲛了。
“人呢!?”周修远脸色一变。
他身边的亓凤元和青渡反应更快,已经赶在那些神识到来之前追了上去。
半个时辰后。
江顾从深潭中爬了出来,身上的玄衣已经全部被浸透,污黑的血滴滴答答从衣摆上洇进了土里,他脸色苍白地往前踉跄了一步,转身往潭水中一捞,拽出了半条银蓝色的鱼尾巴。
那条鱼还在负隅顽抗不肯出来。
血水从江顾冷厉的下颌淌下,他手上猛地用力,径直将鲛人少年从水中拽出来扔在了地上。
卫风疼得蜷缩成了一团。
江顾浑身是血走过来半跪在地上,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整条鱼都拎了起来,似笑非笑道:“看来你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蠢。”
也不知道这小鬼到底什么时候发现他的弱点是水的。
卫风心虚地看着他腰腹间还在滴血的冰锥,这冰锥是他推开江顾时趁机刺的,原本想借机拖延一点时间,谁知道还是被他抓住了尾巴。
江顾神色冷厉,掐着他脖子的那只手逐渐用力,卫风无力地挣扎了两下就不动了,手也软软地垂在了腰间。
江顾轻笑了一声,另一只手摘走了他手边的储物袋,“你装死的本事倒是能以假乱真。”
又等了片刻,装死的小鲛人眼睛悄悄地眯开了一条缝,冲他露出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容,虚弱道:“前辈,我真的无意伤你,可是你说要将我剥鳞剔骨,我、我害怕。”
江顾松开了掐住他脖子的手,指间掐诀抵在了他的眉心,卫风身上被怨念同化之后生出的鱼尾和耳鳍缓缓消散不见,那股鲛人的味道也彻底消失。
卫风有些惊疑不定地望着他。
“剥鳞剔骨。”江顾面无表情地重复了一遍,伸手握住刺穿了腰腹的冰锥生生拔了出来。
温热的血溅到了卫风的下巴上,他白着脸手脚并用想往后退,却被江顾一把扣住了后颈,对方狠辣的声音贴着他耳朵响起,“何止剥鳞剔骨,我还要将你活炼成傀器,永生永世归我驱使。”
江顾看着不知是被捏晕还是吓昏过去的少年,伸手拽开了他破烂的前襟,露出了里面白皙的胸膛。
在左边心口的位置,果然有半片小小的银蓝色鲛鳞,周边泛着浅淡的红色。
染血的手指抚过那块鳞片,冰凉的触感让卫风瑟缩了一下。
江顾回头扫了圈数道延伸过来探寻的神识,将人打横抱起消失在了原地。
第10章 朝龙秘境(十)
高空之上乌云翻滚,时不时传来沉闷的雷声,潮湿灼热的风夹杂着海水的咸腥,绵延成片的荒草在风中弯折摇曳。
暴雨骤降。
苍黑色的天宛如将圮的高墙沉甸甸地压了下来,风声愈急雷电愈密,无尽的荒原上玄衣男子正盘腿打坐,若有大能在此,一定会惊叹于对方体内驳杂的灵力和飞速扩张的识海,但最后也只能叹息这四灵根的体质,纵有千万灵力识海,也不过是白费力气。
但正在打坐的人并没有任何气馁。
他几乎以一种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将识海中驳杂的灵力分辨开来,而后输送进丹田处盘踞的四色灵根之中,断裂的经脉和腰腹间的伤口正在缓缓地愈合,但留给他的时间太少,也只草草愈合了表面。
灵气捏就的气罩中,江顾睁开了眼睛。
有周修远在,他手里有神鸢鲛的消息一定会很快散播出去,届时就不止三个人追杀他了。
冷淡的目光落在了气罩外的卫风身上。
江顾并没有好心到帮他也捏个隔雨的罩子,大概是觉得冷,少年将自己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破烂的衣裳也被雨水浇透,高束的马尾湿答答地黏在苍白的脸上,一副命不久矣的凄惨样。
毕竟还要留着人取鳞炼器,江顾还没有自信到能在一众围追堵截中同时完成这两件事情。
浅白色的灵力从罩子中飘出,钻进了卫风的眉心。
“咳咳……”很快微弱的咳嗽声在雨中响起,蜷缩的少年艰难地动弹了两下。
卫风被暴雨淋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偏偏骨头缝里还弥漫着强烈的痒意,饶是体格强健,养尊处优了十几年的小公子也有些受不住这种痛苦。
他很想喊个名字或者称呼来缓解这种非人的折磨,能给他哪怕一丝半缕的希望来救救他,可等他张开嘴,却可悲地发现能让自己依赖又能真心相救的人——根本没有。
“醒了就起来。”江顾神色平淡道,他停顿了片刻,待那阵眩晕平复后才越过卫风往前走去。
一只青白的手在暴雨中有气无力地攥住了他的衣摆。
“前辈……”卫风沙哑地开口,声音有种颤抖着的哭腔,“我……好难受。”
江顾负手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你难受关我什么事?”
“求你……把储物袋还给我吧。”卫风喘气也喘得难受,眼睛发红地望着他,“我的丹药全都在里面。”
自从半年前身体开始出现异样解决无果之后,他难受得厉害时就自己胡乱吃丹药,有时候运气好能压制个七七八八,但是之前江顾摘走了他的储物袋。
江顾对上他那双含着泪的眼睛微微蹙眉,冷声道:“你体内的神鸢鲛血脉正在慢慢觉醒,难受是很正常的,倘若你难受便吃那些高阶丹药,只会让你本来就脆弱的识海和丹田废得更快。”
这语气像极了宗门里那些喜欢对他说教的长老,卫风又疼又痒又怒,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从地上暴起扑向了江顾。
“把丹药给我!”他声音嘶哑的怒吼。
他速度太快,江顾猝不及防竟没来得及躲开,却也没被他扑倒,身子晃了一晃又稳稳当当站在了原地。
他对小孩从来没有耐心。
“忍着。”江顾略有些嫌弃地推开了他。
卫风愤怒地喘着气,眼睛也红得厉害,被暴雨浇得湿淋淋的死活不肯松开江顾的袖子,双腿还在打着颤。
江顾只稍用力就甩开了他那只手,他原本是打算让卫风像之前一样跟着自己走,但对方明显已经疼得快要站不住了。
就在卫风以为他就要头也不回地离开时,青年忽然俯身一手勾住了他的腿弯,不等卫风反应过来,自己整个人已经被他打横抱在了怀里。
卫风先是愣住,而后苍白的脸瞬间涨红,一边挣扎一边怒道:“你干什么!?”
他那点力气比蚂蚁大不了多少,江顾不耐烦地垂下眼睛,“再闹我现在就拔光你的鳞。”
卫风顿时偃旗息鼓,梗着脖子挺直腰背别扭地被他抱着,过了许久才咬牙道:“我才不是神鸢鲛,你们肯定是搞错了。”
江顾淡淡道:“青渡是青长溪的手下,他更不会认错。”
“青长溪是谁?”卫风疑惑道。
“鲛人一族的族长。”江顾怕他再哭,耐着性子同他讲话,“不过三个月前就被绞杀了。”
“我不认识他!我父母有名有姓,我在阳华宗生活了整整十六年,神鸢鲛半年前才出世,怎么可能是我?”卫风支棱着脖子有点累,自以为不着痕迹地往江顾怀里靠了靠。
江顾假装没有看见。
他自然不是善心大发抱着卫风赶路,而是之前就发现他同卫风身体接触得越多,脖颈上的疤痕变浅的速度就越快。只是他不习惯抱着个昏死过去的少年,那样看上去显得他好像有什么特殊癖好
——当然现在这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江顾做事向来不择手段,只迟疑了一瞬就本能地选择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决定。
权当抱着一只不掉毛的乌拓。
“没人亲眼见过神鸢鲛出世,只是半年前天降异象让他们肯定了这件事情。”江顾道:“此事若说成你体内的神鸢鲛血脉开始觉醒也解释得通。”
卫风被他说服了一瞬,旋即反驳道:“可你不是有神鸢鲛的伴生戒指吗?它指引的方向总没有错,如果我是真的神鸢鲛,它不应该带你去鲛人湾遗址。”
“戒指被青渡动过手脚。”江顾瞥了一眼手上的戒指,“从你能将那几根蛛丝悄无声息的植入进去我就开始怀疑了。”
毕竟连他都无法强行往里面灌注灵力。
卫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早就发现了!你是故意将我留在那石屋中的?”
“不。”江顾否定了他,“主要是因为你太烦人。”
灵气罩外大雨瓢泼,砸在罩子上发着沉闷的响声,厚重的雨幕将望不到尽头的荒原笼罩在内,卫风生气地抬头,却只能看到对方模糊的半截下巴,青年步子迈得很大,却将他抱得很稳,身上冷冽的气息沾染上了灼烈的草木味和湿润的泥土味,每次说话都会隔着胸腔传来细微的震动。
这个人是极其可恶的,无情又狠辣,要将他剥皮剔骨炼成傀器。
不过也许是因为之前这人救了自己许多次,也许是他被那痛痒折磨得到了极限,又或者是对方身上冷冰冰的灵力缓解了他的痛苦,卫风气着气着眼皮就越来越沉,最后听着雨声彻底模糊了意识。
江顾垂下眼睛,灵力凝成了根野草,抵开了少年想蹭到他前襟里的脑袋。
……麻烦的东西。
朝龙秘境内。
“神鸢鲛鳞竟真在秘境之中!?”
“千真万确,青长溪的手下也在。”
“那条叫青渡的鲛人竟然还活着……”
“阳华宗的人怎么也牵涉其中?”
“落到江家手里去了。”
“岂有此理,竟让江家捷足先登!”
“是江顾……”
“那厮虽然化神中期修为,但是手段狠辣,想抢怕没那么容易。”
消息像是插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遍了整个秘境,不管之前有没有打算抢神鸢鲛鳞的,如今好东西放到了眼前,断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周修远站在山崖上笑得开怀,他倒要看看江顾还能撑多久。
卫风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了股浓郁的血腥味。
然而他的眼前一片漆黑,他想要起身,然而起到一半就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磕到了脑袋,而左右都是冰冷湿滑的岩石,他想往前后移动,结果发现都被堵得严严实实。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被困在了处湿冷的管道中,连最基本的翻身都办不到。
“有人吗?”卫风使劲拍打着石壁,然而周围安静到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声音,“喂!有人在吗!?”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中的恐慌几乎要将他溺毙,他胡乱地去摸索腰间的储物袋,半晌才想起来储物袋已经被摘走了。
“前辈!”卫风用力地捶打着石壁,“放我出去!!”
周围的空气越发稀薄,卫风想尽了一切办法试图破开这个窄小的牢笼,但直到他喉咙喊哑手脚都捶出了血也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在他力竭昏昏欲睡的时候,一个念头陡然钻进了卫风的脑海——他不会已经被炼成傀器了吧?
只有主人召唤身体才会出去,但是神魂和意识永远被困缚于狭窄的无方石里……
“不!我不要待在这里!”他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得毛骨悚然,疯了一样地开始挣扎。
“把神鸢鲛鳞交出来!”
江顾一脚踩烂了靴子下的脑袋,红白相间的浆状物四溅,又被灵力罩隔绝在了衣服外,他冷冷抬眼看着面前神色惊惧的几名修士,“放过你们,凭你们长得蠢吗?”
下一瞬雪白的剑光闪过,地上只剩下了堆断臂残肢。
江顾眉峰下压,杀人并没有让他心情变好,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批来抢神鸢鲛鳞的修士了。
他擦干净长剑,腰间的灵宠袋忽然开始疯狂地扭曲晃动,看那架势仿佛要同袋子殊死一搏。
江顾扫了一眼满地血腥,往前走了两步找了处干净的地方,打开了灵宠袋。
一堆小巧圆润的夜明珠噼里啪啦落了满地,形容狼狈的少年一脸茫然地坐在地上仰头望着他,眼中满是恐惧和愤怒。
“……你在干什么?”江顾不解地看着他。
明明他将人放进灵宠袋前他特意洗了一遍,他实在纳闷不过短短半天卫风是怎么把自己搞得如此脏。
卫风急促地喘着气,嘴唇微微颤抖,他使劲咬住了后槽牙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沙哑道:“你…已经把我炼了吗?”
江顾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这蠢货的想法,看着面前凄惨恐惧的少年,难得有了点恶趣味。
他眉梢微挑,“对啊,石头里待得舒服么? ”
卫风眼眶瞬间通红,咬牙切齿道:“我要杀了你。”
江顾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嘴角,“用你掉的夜明珠吗?”
卫风顿时羞怒交加,气急攻心之下,竟喷了口污血出来。
那是他漫长的人生里,第一次被活活气吐了血。
可惜吐血也不能让江顾心软半分。
在江顾试图将他重新丢回灵宠袋里的时候,卫风抱着树干死活不肯,凶巴巴的嚷道:“就算魂飞魄散我都不可能再进去!有本事你就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