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昂粗声笑了起来,“我们家小公子林飞白被江顾那厮设计掳走,我们林家现在无意神器,只要你们将小公子交出来,我们就立刻离开阳华宗!”
卫风听着汗却更多了,林飞白在江顾的灵宠袋中,问题是江顾现在还在清凉村,要是真和曲丰羽说的一样,那他师父设计他来这里,如今还在不在清凉村还是两说。
“怎么,敬酒不吃吃罚酒?”林昂收敛起笑便打算动手。
“林长老,如今江顾还未现身,贸然动手怕是不好吧。”旁边的女子忽然出声制止。
“周楠霜,你少在这里搅混水!要是我家小白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谁都别想好过!”林昂是个暴脾气,周身的杀意丝毫不加掩饰。
周楠霜微微蹙眉,抬眼看向旁边的宋屏。
宋屏拢着袖子不紧不慢道:“林长老息怒,如今卫风已然携神器现身,江顾自身难保怕也跑不出多远,暂且稍安勿躁,林小公子说不定还在江顾手中。”
“少糊弄老子!我家小白那是智计无双全家的独苗苗!要是跟你们灵龙宗那个路真仪一样被毁了道心成了废人,老子找谁哭!”林昂暴躁地一挥手,周围瞬间地动山摇。
宋屏面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曲丰羽已经是汗如雨下,她强壮镇定扯了扯卫风的袖子,“实话实说。”
卫风已经被那些人的威压逼得喘不上气来,看来果真如曲丰羽所说,师父在利用他身上留下的这半块神器将这些追杀他们的人都引出来,而他竟全然没有察觉,还傻呵呵地想着用紫府算计江顾……恐怕是江顾故意泄露了自己身上神器的气息,早在他进阳华宗开始,周林灵龙宗几家的人便闻着味就赶来了。
江顾到底想干什么?
把他当成饵吸引敌人好趁机逃走?还是说他另有安排?
可惜卫风不是曲丰羽,完全猜不到江顾到底要做什么,他就算原形再厉害却连江顾都打不过,三个真仙境在此,他们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林……”卫风竭力稳住声音不发抖,旁边的玄之衍已经七窍流血,他扶了玄之衍一把,努力抬高了声音:“林飞白在——”
‘将心口的灵宠袋交给林昂。’一道冷淡的声音自他识海中响起。
卫风一愣,下意识想要转头搜寻江顾的身影,却听江顾冷声道:‘别乱看,直接扔给他。’
卫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额头上冷汗密布,伸手从心口抓出了个灵宠袋,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而后便发现这并非他之前一直放在心口的那个储物袋,而是江顾自己的灵宠袋,他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换了。
他抓紧了那灵宠袋,猛地朝着半空中的林昂抛了过去。
林昂一把抓过,径直将那灵宠袋撕做了两半,而后从袋子里滚出个形容狼狈的青年来。
“我儿!”林昂赶忙一把将人扶住,神情紧张地望着他,“可有受伤?”
“父亲,我没事。”林飞白挤出了个虚弱的笑容,他只是脸色苍白些,并未受伤,但灵宠袋完全不是人待的地方,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碰灵宠袋一个指头了。
林昂将人翻来覆去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事之后才恶狠狠地看向中央的卫风。
“周长老,说话算话,林公子已经交给你,你堂堂林家大长老要出尔反尔不成?”卫风抬高了声音问道。
旁边的曲丰羽和玄之衍诧异地看向他,毕竟这语气完全不像卫风能说出来的话。
林昂扶着林飞白眯起眼睛,思忖片刻冷笑道:“好你个江顾,这笔账我们林家记下了!走!”
围在半空中的近十个人瞬间走了三个。
卫风悄悄松了口气,他方才完全是在复述江顾的话,他只能从识海里听见师父的声音,却不知道他人在何处,真仙境的大能在此,他也不敢贸然用鬼纹白瞳去寻人,只能按照江顾的命令去做。
现在便只剩周家和灵龙宗的人在,只是一个宋屏一个周楠霜都是真仙境,他们的处境并没有好上多少。
‘师父,现在应该怎么办?’卫风试着在识海中问出声。
江顾的声音过了片刻才再次响起,‘杀了宋屏。’
‘什么!!?’卫风震惊地瞪大了双眼,险些失声喊出来。
‘要么杀了他,要么我杀了你。’江顾说。
卫风冷汗流得更厉害了,欲哭无泪道:‘师父,你就算真把我杀了,我也不可能杀死一个真仙境啊!’
然而江顾没有丝毫回应。
卫风心下着急,崩溃地在识海中喊人,脑子已经乱成了锅浆糊,‘师父!师父!祖宗!!我求求你,你清醒一点!我怎么可能杀得了宋屏,我连你都杀不了!’
江顾带着一贯轻蔑的冷意,‘有我在,你怕什么?’
慌乱中的卫风倏然冷静了下来,他咽了咽唾沫,干巴巴在识海中出声,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我、我才没怕。’
江顾却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仿佛贴着耳朵,卫风敏锐地感受到了自己黑漆漆的元神中包裹着的一团金灿灿的、柔软干净的小元神,因为这声笑,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了他的感知中,像被翅根处柔软的细绒轻轻挠了一下。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凶险境地里,面色紧绷强装镇定的少年忽然悄无声息地红透了耳朵。
第90章 年少春衫(三十六)
“江顾现在何处?你若将人交出来, 可饶你一命。”周楠霜居高临下看着卫风,眼底满是不耐烦。
在她看来,江顾不过是个炼虚期的修士,任凭他有通天的本事拿着神器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周家派她来简直是吃饱了撑的。
宋屏的想法却与她截然相反, 江顾能带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从他手底下逃出去,现在却放卫风暴露在众人眼前, 定然还留有后手。
他心中闪过许多猜测, 但可以肯定的是江顾已经身受重伤, 不管再耍什么花招都已经走到了绝路。
至于这个叫卫风的小修士, 宋屏压根就没将人放到眼里。
卫风脑子嗡嗡作响,脖颈处的鬼纹已经快要压制不住,他下颌绷得死紧,握着望月剑的手指缓缓用力。
曲丰羽似有所觉地转头看向他,瞳孔倏然收缩, 不等她出声阻止, 卫风已经提剑径直冲向了空中的宋屏。
“卫风!”玄之衍伸手抓了他一把,却因为承受不住真仙境修士陡然暴涨的威压, 被径直压趴跪在了地上。
曲丰羽一把将他抄起来不要钱似的往外甩法宝, 玄之衍在一片朦胧的血色中听见了无数法宝碎裂的声音。
望月剑停滞在了半空, 卫风咬紧了牙关,周身鬼纹四溢,原形似露非露,整个人在真仙境的强压之下险些模糊成一团血肉。
‘师父!我要坚持不住了!’卫风听着自己全身骨骼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崩溃地在识海中大喊。
而他离宋屏还有几十丈远, 对方甚至只负手站在那里,全然没有出手的打算, 宋屏嘴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透过他在看江顾还有什么招数。
‘收拢元神归丹田。’江顾的声音不急不缓地传了过来。
卫风立马收拢元神,然而不等他将元神完全收拢,隐藏着的属于江顾的那团小元神倏然爆发出一阵刺眼的金光,旋即暖融融的灵力从四面八方将卫风的元神裹挟在内,掌控了身体的主动权。
卫风对这种感觉太过熟悉了,之前在溪源秘境古神殿便是这样,只是这次他没有感受到任何恐惧,甚至还能在一定程度上和江顾一起操控自己的身体,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卫风还是江顾。
“凝神聚意。”卫风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却是江顾的语气。
他顿时不敢再胡思乱想,直觉告诉他如果神识彻底被江顾侵占会是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江顾像是紧贴在他身后,带着他的手握紧了望月剑,而后一股彭拜的灵力自丹田处汹涌而出,数不清的鬼纹倏然炸开,铺天盖地的黑雾瞬间将所有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卫风以一个从未体验过的速度冲向了宋屏,他甚至用余光瞥见了旁边山川扭曲的残影。
宋屏心下一惊,在那黑雾凝聚成鬼纹碰到自己之前果断后撤封住了道心,眯起眼睛看向卫风,“邪物?”
江顾一剑直挑他眉心,宋屏道心已封,速度多少受到了些影响,周身法阵四现直冲江顾卫风而来。
“师父!这法阵太厉害,根本动弹不了!”卫风整个人陡然凝滞在了半空,七窍鲜血直流。
江顾却没有理会,以元神强行带着他破开了重重法阵,随着卫风的身体往前,他的人形终于再也维持不下去,幻化出了鸢翅鲛尾与鬼面白瞳,非人非鬼,非怪非妖,连在一旁观战的周楠霜都怔了一下。
刺耳的嘶鸣声随着鬼雾缥缈不定,宋屏被迫封了道心,修为也受到了压制,不过他终归活了近千年,随手拿出了件天阶法宝,而后漫天冰锥落下,卫风躲闪不及,很快鲛尾和翅膀上便都染上了血。
“不自量力。”宋屏轻嗤,手掌一翻,巨大的手掌法相便朝着卫风压了下来。
“师父!”卫风几乎从灵魂深处生出股惧意,下意识地想要逃窜,却被江顾操控着身体停留在了原地。
万里之外的溪源秘境,江顾正盘腿而坐,他手中飞快结印,将全部灵力都逼进了面前巨大的神像之中,而他在卫风体内的那团元神正疯狂汲取着宋屏释放出的灵力,面前的神像底座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上古神殿的神像单凭他一个炼虚期修士是决计无法炼化的,但真仙境的修士却勉强可以。
借力打力,江顾早就炉火纯青,只是中间的卫风多少要吃些苦头。
在卫风变成一滩烂肉之前,江顾终于带着人消散在那手掌法相之下,宋屏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法相却已然来不及收回,轰然砸在了地面上,原本凸起的千米山峰瞬间塌陷,流云四散,余波将整个阳华宗都冲击得晃动起来。
大雨未歇,江顾抬手抹了把脸上的雨,已经察觉到卫风和自己这团元神有了溃散之势,但他却没有停下的打算,带着卫风岌岌可危的躯体穿梭在各式法阵与天阶法宝之间,甚至连子虚牌都出现了裂纹。
“江顾,认命吧。”宋屏已然知道自己在和谁斗法,耐心彻底耗尽,他冷笑道:“你已生剖了腹部最重要的元神,连灵根都削断了半截,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何必再垂死挣扎,将神器交出来!”
“神器的确在我手里。”江顾操控着卫风的身体,语气出奇地冷静,“只怕你没命拿。”
他话音未落,数十件天阶法宝倏然现身,分列在他脚下法阵,蠕动的鬼纹迅速攀上了那些法宝,诡异的白瞳直直地望进了宋屏眼底。
“笑话。”宋屏冷笑,却丝毫没有大意,又将自己的道心加了数道屏障,在江顾阵成之前,整个法相陡然现身,百丈高的元神法相执剑直劈卫风而去。
卫风登时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爆鸣,他的元神与肉身如同灰烬湮没在那法相之中,连带着江顾那团元神都被迫逼出了身体化成了江顾的模样,他竭力伸出手想去抓住江顾,然而那团元神比他还要更快化作了无数飞灰。
数不清的画面从他眼前飞快闪过,像极了死前的走马灯,手中的望月剑变得无比沉重,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虚无。
就在卫风以为自己要陨落时,被强行按在犬齿上的墨玉镯忽然爆发出了阵刺目的光芒,将他四散的元神笼罩进其中,而后便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一只巨大的石掌破开虚空现身,稳稳当当将他托在了掌心。
在旁观战的周楠霜一惊,从她的角度望过去,便看见一座不亚于宋屏法相的石像从虚空中现身,先是手掌,而后是破损了大半的肩膀,继而是身躯四肢,最后露出了张悲天悯人的面庞。
是溪源秘境古神殿那座破损的神像!
“怎么可能……”周楠霜竟从那座神像身上感受到了不啻于真仙境的修为。
但那只是座毫无灵性的石像!如今竟然能如法相般活动自如,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那神像抬手挡住了宋屏的法相攻击,石头做成的身体被大雨冲刷着,她就这样安静地站在那里,无喜无悲。
宋屏一击不成,那诡异的神像同他的法相僵持着,而他无比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灵力正在飞速地消逝,用不了多久便支撑不住法相现身。
“江顾,你竟然能将古神殿神像炼化入紫府!”宋屏吃力的抵挡着那神像,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神像破损的掌心,“就凭你!?”
江顾收了子虚牌,单手托起了奄奄一息的卫风,墨玉镯终于等到了机会合二为一,牢牢扣在了他的左腕上,将汲取来的属于宋屏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进那神像之中,而神像周围则散发着朦胧的淡金色的光晕,悄无声息地修复着江顾和卫风破损的元神。
“宋长老教得好。”江顾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强忍着元神碎裂的剧痛,操控着百丈高的神像便要径直压碎宋屏的法相。
“江小友,得饶人处且饶人罢。”一道清润的声音自空中响起,而后周围无形的力道径直将那神像挡在了宋屏身前。
江顾缓缓眯起了眼睛。
卫风哆嗦着手抹掉了嘴边的血,靠在江顾身上艰难地抬起头,却什么人都没有看到,只觉得呼吸变得愈发困难。
滂沱大雨悬停在了半空,阳华宗诸多山峰已经被平了大半,诸多长老弟子早已被迫躲到了隔壁的雀鸢宗,而在观战的周楠霜几人散落在不远处,各自都有法宝护身,饶是如此,听见这道声音也都变了脸色。
“掌门师兄。”宋屏咽下了喉间上涌的血,倏然收了法相,面色惨白一片。
卫风颤巍巍地抓紧了江顾的袖子,能让宋屏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喊掌门师兄的,恐怕就是灵龙宗掌门景苍无疑了,据说此人已活了一千六百余岁,修为早已深不可测,这回任凭他师父有天大的本事,怕也保不下命来了。
不止是卫风,在外围观战的曲清阮克己一众人也齐齐软了膝盖,景苍是何等人物,如今竟为了一件神器现身,哪怕只是出个声音也足以让人胆寒。
还在暗处流连观望的林昂和他身后的林家众人也面色凝重起来。
整个阳华宗倏然陷入了难言的寂静。
卫风话都说不出来半个,只能死死攥着江顾的手,整个人抖得不像话。
生死一线,江顾却依旧淡漠,他甚至还偏头冷冷扫了卫风一眼。
卫风从那一眼里看出了实打实的嫌弃。
“区区一件神器,劳烦景掌门大驾,小子何德何能?”江顾嘴上说着何德何能,声音里的不屑都快溢出来了。
周围的人忍不住都捏了把冷汗,生怕景苍动怒连累到了自己。
“能毁真仪道心,必定不俗,老夫自然要来一观。”景苍声音温和,然而下手却没有留半分余地。
卫风只觉得一阵徐徐凉风划过脸颊,停滞在他眼前的雨滴轻微颤动了些许,他眼前一白,却又倏然回神。
“景苍,小辈的事情便交由小辈解决,你这般做派实在有失颜面。”一道陌生苍老的声音响起。
颤动地雨滴重新回归了静止。
江顾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嘴角。
“江殷重,终于坐不住了?”景苍和气地笑了一声。
那道苍老的声音像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都是上千岁的人了,何必跟个小孩子动怒?”
“江老此言差矣。”另一道清灵的女声兀得响起,“且不论这神器本就是我周家秘境所出,江顾用这神器毁我圣女道心,望月那边若是动了怒,你我谁能担待得起?”
“霖安所言不虚。”景苍再次出声。
“道心毁了换人便是。”江殷重不急不缓道:“总比去了望月丢人强。”
此话一出,气氛陡然紧张起来,景苍和周霖安显然很不满意江家的态度,谁知江殷重话锋忽然一转,“望月已经点了此子前去,二位还要不依不饶吗?”
一阵难捱的静默。
“江家在比崖三条主灵脉,权当替小孩子赔个不是了。”江殷重笑了一声。
“江老言重了。”周霖安率先接受了这个条件。
景苍哼笑了一声,不再说话,江殷重也没了声息,片刻之后,悬停在空中的雨滴轰然而落,仿佛凝滞了的空间和时间终于再次流动了起来。
这便是三方掌权人之间谈妥了条件,来势汹汹的周楠霜,伺机而动的林昂,还有受了伤的宋屏……连同那些掩藏在暗处的数不清的各方实力,都各自带着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大雨之中。
巨大的神像化作了无数光点缓缓消散,江顾带着卫风落在了地面上。
卫风浑身是血,事实上他已经快要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了,但他尚未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呆愣愣地望着江顾冷峻的侧脸,“师父?”
江顾抬手用灵力擦掉了他满脸的血。
“我们……活下来了?”卫风整个人都是懵的,突然出现的神像、合二为一的神器、传说中才能听见名字的那些大人物……每一样都在挑战着他岌岌可危的神经。
江顾面无表情地垂眼看向他,“想死我可以再送你一程。”
“不、不是……”卫风疯狂摇头。
江顾险些被他的马尾抽到脸,不耐烦地扣住他的下巴,瞥了一眼他再次缺了角的犬齿,“老实点。”
卫风被迫仰起脸看着他,一肚子的话想问,但对上江顾那双冷淡又好看的眼睛后,脑子忽然就被搅成了浆糊,耳朵烫得要命。
江顾径直忽略了他心虚躲闪的眼神,粗略地检查了一遍他的元神,毫不怜惜地将人扔到了一旁。
卫风惊魂未定地坐在地上,刚想起来曲丰羽和玄之衍,而后慌张地摸向腰间的灵宠袋,结果腰间空荡荡地什么都没有,解拂雪和邬和致还被他关在里面,方才宋屏的法相那般厉害,莫非两个人已经被彻底融——
“曲丰羽跑时便趁机摸走了。”江顾冷淡地开口。
卫风尚未反应过来,一艘低调又奢华的飞舟便缓缓降落在了他们面前,玉阶延伸至了江顾脚下,而后十余名着白衣华服的少年鱼贯而下,分列在两侧。
而后从阶上走下来了个倜傥英俊的青年,他穿了身月白的宽袖大袍,整个人透着股矜贵的懒散,他弯起了那双桃花眼,笑吟吟道:“七弟,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呐。”
“大公子。”江顾冷淡地颔首。
“喊声兄长多好。”江向云随意地摆了摆手,侧身朝里指了指,“走吧,家主要见你。”
江顾径直走上了飞舟。
“师父!”卫风急忙喊他,想从地上爬起来,然而他伤得实在太重,只这片刻身下便聚起了个血洼,根本动弹不得,而江顾丝毫没有要将他带走的意思,情急之下竟想要用鬼纹攀上飞舟。
江向云视线漫不经心地从卫风身上扫过,落回到了江顾脸上,笑道:“你小徒弟?”
“被娇惯坏了,大公子见谅。”江顾一抬手,斩断了那些鬼纹,不冷不热地看了卫风一眼。
紧接着卫风识海中便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你暂且留在阳华宗。’
卫风终于拼尽全力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前踉跄了几步扶住了树干,即便听见了江顾的叮嘱,脸色依旧白得吓人。
他抿紧了唇,沉默地望着那艘飞舟消失在了无尽云海中。
飞舟缓缓停靠在了流云中。
江家作为平泽大陆第一大宗族, 占地极为广阔,江家本部占据着整个平泽最为强悍的一条主灵脉,以雄浑的主灵脉为中心,数千条大大小小的灵脉延伸而出, 涵盖了上千里的山群与城池, 商河自西向东穿过山群奔流不息,一路往牡赤山的方向而去, 灵力最为充沛的惠水在江家广阔的山群中成为了江家的内河, 其间洞天福地秘境紫府无数, 可以说江家占据了平泽大陆东面最为充沛的资源, 与灵龙宗一西一东呈对峙之势。
而江家主宅就坐落在主灵脉的奇峰峻岭之上,宏伟的殿宇高耸如云,拱形的龙飞栈道连接起一座座山峰,数不清的飞舟与鸾车在云海间穿行,飞瀑仿若自九天而落, 朦胧的水汽与云海交映, 恍若人间仙境。
一下飞舟,湿冷的雾气便扑面而来, 盘虬的松柏和深青色的樟木交错, 露出条幽静而宽阔的青石路来, 江向云拂了拂袖子上沾染的水汽,笑道:“七弟收的小徒弟可上了江家玉牒?”
“尚未。”江顾声音冷淡。
江向云倒不意外,语气戏谑,“我之前一直以为神鸢鲛模样丑陋, 却不想如此威风凛然, 天道造化真是神奇。”
江顾:“……”
江向云笑眯眯道:“待过几日将人接到江家,借我玩两天?你那满园子灵宠也不差这一个。”
他之前为了寻神鸢鲛费了不少功夫, 神鸢鲛鳞落到了江顾手中江家人心知肚明,但连离火丹也被他收入囊中,两样东西江向云都没捞着,难免有些不满。
江顾对上他那双没多少笑意的眼睛,“我那徒弟蠢笨胆怯,只怕败了大公子的兴致。”
卫风的本体已然暴露在众人面前,单凭炼气期修为就能对抗真仙境的修士,任凭谁也能明白卫风的身份不止神鸢鲛这么简单,江向云话里话外显然是对卫风起了心思,至于是想炼化进法器还是想收服当灵宠就不好说了。
尽管江顾这两种心思都有过,但一想到卫风那蠢货被别人这样算计,忽然从心底生出浓重的不满来。
落到江向云手里,只怕这混账东西哭瞎了眼也得不了半分好处。
江向云似笑非笑地看着江顾,“七弟还真是……对了,你那只红色的小狐狸呢?前些日子我还见他来本家,只不过匆匆打了个照面,这回怎么没跟着你?”
“死了。”江顾语气又淡了几分。
“死了?”江向云诧异道:“平日里连本家大门都舍不得让他进,你就这么让他死了?”
“生死无常,大公子身边的吴老不也刚刚陨落么?”江顾面无表情道。
江向云被他冷不丁噎了一下,“七弟消息倒是灵通。”
显然两个人就卫风的事情没有谈拢,更确切的说,江向云在向江顾宣示自己的权威,但江顾拒绝了他,也就意味着某种程度的挑衅,江向云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主宅中央是家主江殷重的寝殿,江向云作为江殷重的嫡系重孙自小在这里长大,走起来自是熟门熟路,而江顾只在当年被认回江家时来过主殿,远远见过江殷重一面,自此之后便再未踏足。
主殿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并没有太大区别,殿内陈设古拙,一个白发老者正在与一中年人对弈,室内苦香四溢。
江向云带着江顾站在了内殿门外。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内殿对弈的两个人才停了手。
“篆儿棋艺见长啊,我都被你追着打。”那白发老者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