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能猜出来,这件事最有可能是谁干的。
但这个时候,他不得不将这些愤怒与厌恨都强行压下去。
他现在心里最焦虑的,是明天下午之前到底还能提交个什么作品。
这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事。
这关系着一个团队,关系着其他五位同学辛辛苦苦大半学期的成果。
这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谢卿晟:【我这边安排好了备用电脑。】
谢卿晟……知道我的想法?
迟遇还没来得及答话,有人敲门进进来。
是另两位队友。
他们虽然不住在同一层楼,但显然已经听说了这件事。
迟遇面带愧疚地看着他们,想说自己正在想办法,不料这两人先开口了:
“小鱼,别难过,警察会调查清楚的。”
“你们宿舍还能住吗?要不这几天和我们挤一挤?”
迟遇愣了下,嗫嚅着:“可是……比赛……”
这是大家都投入了心血的比赛啊!
其中一人道:“我的台式机里存着之前的素材,看看能不能用。”
另一人也道:“我们就是想说,比赛我们没打算放弃——大家一起想想办法,看看还能做点儿什么。”
许睿点着头道:“这种情况是不是能找老师打报告,给我们宽限两天?”
这时,迟遇的手机又响了。
是另外一名女队友,借了别人的手机发过来的信息:
【学委,我刚听说了。别着急啊,大家一起想办法!】
【我现在进不去你们宿舍,明早机房见!】
迟遇眼眶都湿了。
这……这……
大家……
就在他心里翻江倒海之时,门又开了。
这次是辅导员叶少安。
叶少安是个有话直说的老师。
他直接道,案件交给警察那边去处理,迟遇他们参加比赛的事,他来协调。
这种特殊情况,他相信他能说服评委组,在时间上给与他们宽限。
其他几人顿时眼睛一亮,周鹏更是大着胆子道,能不能和机房老师商量一下,让他们晚上也开放机房,这样他们今晚就能开工。
叶少安犹豫了一下,说这个涉及到机房管理,恐怕不会这么快……
迟遇心中一动,呼吸都急促起来,迅速给谢卿晟发了信息。
谢卿晟回得很快。
迟遇抬起头,对辅导员道:“叶老师……我朋友说,他可以借几台电脑给我们——现在去我家里直接用就行……”
同学们“哇哦”一声,满怀期待地看着辅导员,七嘴八舌地表达着想要早一点开工的愿望。
叶少安在心里衡量再三,又给朱书记打了电话,回来告诉大家:
不要浪费了这宝贵的热情。
迟遇刚出宿舍,便看见谢卿晟站在楼外。
昏黄路灯下,谢卿晟一袭黑色大衣,身形笔直挺拔,散发着少年人所没有的沉稳气质。
在见到谢卿晟的那一霎,迟遇的眼眶便已不觉变红,生出一种奔过去的冲动。
他想说,太糟了,大家的成果都被那两个混账给毁了。
他还想说,虽然状况这么糟,可大家都没有放弃,大家还在努力。
但迟遇生生忍住了。
他没有时间哭泣,没有时间诉说自己的委屈、恐惧或者感动。
他只是死死咬住嘴唇,深深地望着谢卿晟。
谢卿晟大步走到迟遇身前,当着他身后同学的面,将人搂了一下:“别怕。”
谢卿晟的手臂如此用力,迟遇不禁颤了一下:“你怎么在这里?好冷的。”
大冬天了,外面的风又湿又冷,吹在身上简直冻得刺骨。
谢卿晟冲其他几人点点头,又对迟遇道:
“我想你家里地方不够大,另外安排了个工作室给你们。”
“我现在带你们过去。”
迟遇一边跟着谢卿晟往外走,一边道:“可是,我发信息给你,是十分钟前的事……”
十分钟,都不够谢卿晟从小区走到江大校门的。
谢卿晟:“我之前就过来了。”
迟遇:“啊?”
谢卿晟:“我猜你们今晚就会忍不住要开工。”
“与其在家里等着,不如过来接你。”
谢卿晟顿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别怕。”
这个晚上,迟遇的心里已经塞了太多的东西。
如今,虽然再次被谢卿晟的话引得鼻子发酸,但迟遇还是强行忍住了一切的情绪波动,只点点头道:“嗯。”
谢卿晟所说的“工作室”,就在迟遇他们的公寓楼里。
电脑和网络都备好了,一旁还有可以休息的房间。
少年们也顾不得好奇或者八卦,赶紧将他们之前存下来的素材一一倒出来,同时商量着这么短的时间到底要做个什么样的作品。
讨论了半小时,大家定下来了:
依然做动画。缩短动画时间,保留核心剧情,沿用现有的素材,用静止画面替代以前的动作场景……
方案定好之后,大家开始分头干活。
困了,就去旁边的房间睡一会儿。
饿了,厨房里备着饼干牛奶。
有地方卡了,就围在一起讨论。
大半夜过去,迟遇他们做出了一段时长十秒的动画。
对于这帮大一的初学者来说,这已经是快得惊人的速度了。
大家一个个红着眼睛,同时又兴奋得不行,觉得只要再给他们两天时间,一定能交出一份还算过得去的作品。
天渐渐亮了。
周鹏和许睿趴在电脑面前打起了呼噜。
沙发上躺了一个人,房间里还趴着一个。
再是年轻,再是充满干劲,这么熬上一夜也是会累的。
只有迟遇,还双目通红地守在电脑前,鼠标点个不停,一帧一帧地合成着画面。
直到谢卿晟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轻声道:“好了,去睡会儿。”
迟遇:“就差一点了。”
谢卿晟:“去睡。”
迟遇:“……”
谢卿晟:“……你忘了?‘有义务保持身体健康’。”
迟遇呼吸一滞。
他的手停了下来。
对哦,还有协议呢。
他缓缓闭上眼睛,嘟哝着:“哦……”
“说起来……”
“我现在总觉得……协议……像是在骗人……”
迟遇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迷迷糊糊地说完,他已经耷拉着脑袋,就这么睡着了。
谢卿晟叹口气,将迟遇打横抱起,轻轻放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一大早,那位女队员也从学校赶过来加入了他们。
六个人一起,紧赶慢赶地忙活了三天。
第三天下午,在辅导员为他们争取到的最后期限里,他们的作品出炉了。
几人一点儿时间都不敢耽误,迅速刻了光盘,直接送到了评委办公室。
待评委确认“作品已收到”之后,大家才转着脖子绕着手臂,长吁短叹地出了办公楼。
“终于赶上了啊。”
“唉哟我去,我感觉我连高考都没这么投入过。”
“我这就要回去睡个三天三夜,谁都别叫我——除了吃饭。”
大家虽然嘴上都喊着累,但眼里依然带着光彩,脸上也是“终于搞定了”的笑容。
没有一个人,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对迟遇抱怨过任何一句。
许睿在迟遇肩头轻轻拍了拍:“我们赶上了。”
“我觉得咱们的第二稿也是不错的。”
周鹏晃了下迟遇的肩膀:“鱼啊,你这都好几天没咋说话了——今天能说点儿啥了不?要不真把人都憋坏了。”
从硬盘被毁那天开始,迟遇就没再说过和作品无关的话。
迟遇嘴角动了动,轻声道:“谢谢……谢谢大家。”
周鹏“啧”了一声:“谁让你说这个了——本来就是大家的事,你干啥非要一个人扛着。”
迟遇嘴巴动了动,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这时,周鹏“咦”了一声,笑道:“行了,不用我们了,晟哥来了。”
迟遇一抬头:
站在古旧的红砖墙前的,正是无论何时都身形笔挺的谢卿晟。
迟遇这次看到他,先是停下脚步,接着快走两下,最后无法控制地跑了起来。
他一下扑到谢卿晟怀里,将脸埋到对方肩膀,像一只困顿至极的小兽般发出了呜咽声。
周鹏在后面对着大家做了个“嘘”的手势,悄悄带着人从另外一条小道绕开了。
于是,这僻静的小道上,这红砖枯树之间,只剩下迟遇压不住的哭声,和谢卿晟不断的安慰声:
“没事了,没事了。”
“警察那边很快就会出结果的。”
他们该付出的代价,绝对不会少。
迟遇摇着头道:“我知道……我知道……”
“但我……”
谢卿晟立即明白了:
迟遇并不是因为委屈,因为难过,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挫折而哭。
他根本不会因为这种原因流泪。
果然,迟遇抽泣着道:
“大家……大家都好好……”
“大家都拼了命的……在努力……”
“老师、同学……”
“没有人……放弃……没有人……抱怨我……”
“我……我……我能够遇到大家,真好……”
谢卿晟轻轻抚着迟遇的背,将这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放肆哭泣的爱人,又搂得更紧了些。
迟遇他们的作品交上去之后没两天,就是江大本科生的考试周了。
按理,考试周一开始,学生们除了背书刷题之外,腾不出功夫来想别的。
但这次的考试周,一年级的学生们一面紧张地埋头复习,一面都在偷偷谈论一件事——
那桩“入室毁坏财物案”。
尽管老师们很努力地在做保密工作,奈何这事还是在论坛里,短信里,熄灯之后的闲谈里,一传十十传百地传开了。
“你们听说了吗,警察找到嫌疑人了——”
“谁啊谁啊?!”
“经管学院,和我们一届的,叫徐成嘉。”
“啊?那个马脸?就住我们楼上的?居然是他?他为什么啊?”
“听说,他以前和迟遇一个初中的,现在嫉妒迟遇样样都比他强,就干出了这种事呗。”
“就为了这个?这什么心理啊?”
“这心理肯定是出问题了。”
“还有这人不仅仅想害人,还想把事情推到一只猫身上!也真亏他想得出来!”
“啧啧,那只大橘好惨,差点就被当做凶手了。”
“后来是怎么发现不是大橘的啊?”
“听说,是有人看到徐成嘉鬼鬼祟祟地拖了个行李箱上楼,那个行李箱还拱来拱去的——”
“我去,怎么说得跟恐怖片一样。”
“可不是呢。结果那个行李箱里,就是他用猫条骗来的大橘。他在迟遇的门上做了手脚,让他们锁不上,然后等他们上晚课的时候,把迟遇的电脑和硬盘砸了,再把大橘放出来搞破坏,伪装成大橘做的。”
“……妈耶,还挺严密!这都是徐成嘉一个人想出来的?他是柯南看多了吗?”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我怎么觉得这件事也不止徐成嘉一个人呢?这马脸小子,平常不是那个长得特别领导范儿的,那个叫雷四海的,那个人的小跟班么?他不是雷四海让干嘛就干嘛么?”
“据说徐成嘉一口咬死,这事就是他一个人干的。他看不惯迟遇这么嚣张,就想搞点事情警告迟遇。”
“我不信。”
“我也不信。”
“……喂喂,徐成嘉是不是傻子啊。这种事可不是帮忙打个水打个饭啊,这是刑事案啊,要进档案的!”
“说到这个,我问过检察院工作的亲戚,说有些特殊情况下,比如这人拿到了谅解书,说不定检察院会不起诉呢。”
确实有几位老师来找过迟遇,问他愿不愿意出具谅解书。
迟遇缓慢而坚定地摇着头:“不。”
老师们也没有再劝迟遇什么。
毕竟这件事的性质有多恶劣,他们比迟遇更清楚。
随着最后一门考试结束,离正式放假也就只剩一周了。
学校里的氛围骤然松散下来。
原本要一大早就去抢座的图书馆,一夜之间少了一大半的人;总是人满为患的自习教室,只剩下还来不及取走的占座专用书。
倒是校外的小餐馆,校内的“江江快餐”,生意好得不得了。
聚餐的,玩儿狼人杀的,填满了这些大大小小的店铺。
这天下午,迟遇又去了江江快餐。
他是和01班的学委约好了,商量一下春季学期一起组织个什么实践活动。
聊着聊着,对方被寝室打来的电话叫走了。
于是座位上就剩下迟遇一个人。
杯子里的热奶茶还没喝完呢,迟遇是不会浪费的。
他端起这口感寡淡的奶茶抿了一口,看向了窗户外面——
从早上开始,江城就在飘雪。
细细小小的雪花,落在身上就会变成水滴。
湿湿冷冷的,并不是一个让人愉悦的天气。
不过,一大早他就收到了谢卿晟的信息,说晚上要在家里一起涮火锅。
“在家里涮火锅”,这简简单单六个字,足以让迟遇心里都热乎起来。
明天反正也没课。等喝完这杯奶茶,就回寝室收拾下东西,然后回家吧。
正如此计划着,他对面的座位,猛然间坐下来一个人。
迟遇瞳孔一缩——
竟然是雷四海。
这人依然穿得板板正正,头发整整齐齐向后梳。但那张四方脸,比上次见他又扭曲了许多,脸上还爬满了大大小小的痤疮。
他脖子向前倾着,死死盯着迟遇,嘴角抽了抽道:“迟遇,你去出个谅解书。”
雷四海这几周的日子不太好过。
先是那桩“案子”。
他原以为,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迟遇他们只能认了这个哑巴亏——谁叫他们要养猫呢,谁家他们自己不锁门呢。
他没想到,迟遇那边竟然直接报了警,警察还真的立了案,还真的认认真真查指纹问证人。
没办法,他只能让徐成嘉暂时把这件事给顶了。
当然,他也给徐成嘉保证了,他爸一定会做通工作把徐成嘉捞出来,不会留下任何案底。
像这样的事,他们家又不是没做过。
警察那边对付过去了,可是不知道哪里走漏了消息,那些大大小小的“谣言”,却也让他每天都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里。
现在,就连他去小卖部买个水果,似乎都有其他班级的人在他身后指指点点,暗地里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甚至他好不容易混进去的学生会生活部,部长都跟他说,他课业太忙,下学期还是以学习为重,不必再参加学生会的活动了。
搞什么啊!
雷四海压了一肚子的火。
而与此同时,那个迟遇,那个靠着和人乱搞才有钱读书的迟遇,依然是处处得意?
就连那个“百年校庆作品征集”活动,迟遇他们临时抱佛脚搞出来的东西,听说还颇受老师们好评?!还说“这么短的时间做出来这样的效果,实在是难得的人才”?!
最糟糕的是,他让他爸去捞徐成嘉,他爸居然跳起脚把他骂了一顿,说现在什么时候了,还敢伸这种手?
这事竟就这么搁在这里了。
而徐成嘉那边如果真的要公诉,这人又不是真傻,万一把自己供出来怎么办?
雷四海慌得要死,心里的火越烧越旺,烧得满脸都是疮,怎么涂药都不管用。
他思来想去,认为要解决这个困境,最妥当的方式,还是让迟遇出谅解书。
至于要怎么让迟遇出谅解书,他已经想好方法了——
去求这个人,肯定是没有用的。
倒不如来点儿硬的。
就像当年他爸爸怎么让人传迟遇妈妈的故事一样,他也可以让迟遇的故事传开去。
他现在越是回想,越是觉得自己之前犯了个错误:就不该举报,就应该直接去论坛发帖。
举报要真材实料,发帖却只要够惊悚够吸引人眼球就够了。
迟遇这小子,见识过他妈妈那些“故事”是多么有杀伤力。
自己拿这个做威胁,还怕迟遇不听话?
迟遇看着满脸红点的雷四海,身体坐得笔直,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出谅解书,凭什么?”
雷四海冷笑一声:“凭什么?就凭——”
“就凭,我知道你的钱是怎么来的,我知道你干了些什么。”
“你要是不想人尽皆知,就去乖乖找辅导员,说你和徐成嘉只是一场误会,你不予追究。”
“我这边呢,也就不把你乱搞的事公布出去。”
“大家一笔勾销。”
迟遇直直对着他:“什么乱搞?你在胡说什么?”
雷四海刻意放大了声音:“我胡说?我可是拍到照片了的!你和一个有钱人搂搂抱抱,你还住在他家里——哦,你不光自己住,还带着妹妹住!谁知道你们关起门来在搞什么!”
果然和雷四海想得一样,旁边的几桌人都好奇地望向了这边。
呵呵,这种带颜色的八卦,有谁不爱呢?
迟遇的脸色发白,嘴唇抖了几下。
雷四海哼了一声:“你要是不出谅解书,我就把这些都发到论坛里,我还会把你妈当年的名声有多烂也发出来!”
迟遇一只手插在羽绒服兜里,一只手放在台面上。那只露在外面的手,由于握得太紧,连青筋都突了出来。
他恨声道:“你这是在造谣!”
雷四海咧了咧嘴,压低了声音:
“造谣又怎样?反正这件事捅出去,你的名声就算是完了!”
“你好好想想,你们一家在北水镇当年过得什么日子——这以后,你只会比那个时候还要惨!”
迟遇咬着嘴唇,将另一只手从口袋里伸出来,高高举起——
“我完了?”
“‘捏造事实诽谤他人……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
“你刚刚承认你在造谣,你还要发到网络上,我看,你才是完了。”
他的手上,是一只录音笔。
谢卿晟嘱咐过他,一旦雷四海来找他,立刻偷偷打开录音笔。
他照做了。
迟遇的声音有点抖。
手更是控制不住地打颤。
多年前被这些人辱骂、欺负,那种积留在心的不安与恐惧,并没能随着境遇的改变而完全消除。
但他现在,有了公然反抗的勇气。
雷四海的眼睛瞪得像要凸出来。
他骂了句脏话,当即就跳起身,要去抢迟遇手里的录音笔——
“哗啦!”
正在做清洁的快餐店店员赵峰,大约是脚下一滑,竟是将一桶擦桌子的水正正泼到了雷四海头上!
雷四海一个激灵,一边抹着脸上的水一边破口大骂起来。
这一番动静,自然是引得店里的人全都看向这边,一边看一边议论。
迟遇也没料到这件事,愣了几秒之后,决定赶紧起身离开。
他才站起来,却发现有人推开玻璃门,朝着自己大步走离来——
这一袭黑衣眉眼冷厉的人,不是谢卿晟是谁?
谢卿晟走到迟遇身边,重重搂了下迟遇,轻声道:“没事吧?”
迟遇呆了下,反问道:“你怎么……?”
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卿晟深深望着他,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醇厚:“我来接我的未婚夫回家。”
这句话的音量不低。
那些听到雷四海造谣的人能听见,雷四海自然也能听见。
雷四海顶着满头的清洁剂泡沫,正要开口大骂这两人多么不知廉耻,却发现高个男人面无表情地看向了自己。
那眼神,如无机物一样毫无温度,带着让人想要逃走的寒意。
谢卿晟开口道:“接下来的电话,你应该好好听听。”
电话?什么电话?
“叮铃铃……”
快餐店的座机响起。
赵峰接起电话,冲这边大喊:“经管学院01级的雷四海,有电话找你!”
他直觉这有些不对劲了。
他扫了眼电话旁边,那平素矮小沉默如今却散发着瘆人气息的店员,又看了眼自己面前的那对狗男男,心里竟然生出几分害怕的感觉。
这叮铃铃响个不停的电话,怕是不接为妙。
他又抹了一把了脸上的泡沫,准备先溜出去再说。
然而,那矮矮的店员又大喊一声:“这位同学,我直接给你开成免提了!”
雷四海暗叫一声不好,立即就要扑过去抢这个电话——
然而,店员方才打翻在地的水,滑溜溜洒了一路。
他直接脚下一滑,摔了个四脚朝天呲牙咧嘴。
店员一面在嘴里说着“哎呀不好意思我得赶快拖地”,一面完全不顾雷四海的嚎叫,直接按下了免提。
他还非常好心的,非常体贴的,将免提声音开到了最大。
只听电话里传来了带着哭腔的女人声音:
“四海?是四海吧?”
“我是你陈姨,是徐成嘉的妈妈啊!”
雷四海听到这个名字,原本被摔得发青的脸即刻变得发黑了。
这女人,已经找过他好几次了。
为的自然是徐成嘉的事。
雷四海嫌她烦,也嫌她不顾时间场合地就在电话那头哭,后来便干脆不接她的电话了。
她是怎么知道这个快餐厅的电话,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雷四海没工夫细想,一边大声叫着“挂了!挂了这个电话!”,一边歪歪斜斜地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去挂断电话。
然而赵峰往前一迈,将座机挡在了身后。
电话里,徐成嘉的妈妈继续哭诉着:
“四海,我打你手机你也不接,打你寝室座机也总是没人——现在总算找到你了!”
“四海,陈姨求求你了,你,你跟那个迟家小子说说好话,求求情,让他出个谅解书吧!”
“我知道,我们成嘉没什么主见,又没你这么聪明。他一向是什么都听你的——现在他帮你做事,捅了这么大个篓子,你不能不管他啊!”
电话里这女人的意思,就差直接说:徐成嘉干的事,都是雷四海指使的啊!
这几句话一说出来,周围的人都露出或诧异或惊奇的面色,同时窃窃私语起来。
雷四海这几天原本就对这种“指指点点”分外过敏,如今又被这么多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用怀疑的语气低声谈论,他哪里受得了?
向来官腔打满的雷四海,近乎咆哮着吼道:“什么叫都听我的啊?我没让他干什么违法犯罪的事!他自己脑壳不好不知道干了些什么烂事,现在怎么能赖到我这里来!”
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想得到别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这件事给撇清关系,撇得越干净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