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到赵峰身边,探手想去摘话筒——
然而,赵峰干干脆脆地将电话放进了身后的柜子,还顺手给柜子上了锁!
这下,雷四海只能跟个生化危机里的丧尸一样,使劲拍着玻璃柜门,面孔扭曲地大喊着:“你他X的给我挂了!挂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听到雷四海这翻脸不认账的推脱,声音变得又尖又利:
“雷四海!我现在就问你,你是愿意去给我们搞谅解书,还是愿意自己去跟警察说,那桩案子你才是主谋,成嘉是被你骗去的?!”
雷四海“砰砰”拍着柜门,吼道:“你疯了!你胡说什么!那件事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女人静默几秒,尖啸起来:“好!好!”
“你果然是铁了心地要让我家儿子去坐牢了!”
“那就别怪我拉着你们一起死!”
“雷四海,现在可没人罩你了!”
雷四海脸上的粉刺涨得油光水亮,拍门的动作猛的一顿——
这女人在说什么?
对方神经质地大笑着:“你妈上午就晕过去了,你怕是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今天上午,雷主任已经被带去‘交代问题了’!”
“老徐死之前给我留了个小本本,上面把你爸干过的那些事,一桩桩都记得很清楚——这个本子,是这死鬼留给我娘俩儿保命的!”
“你们既然不肯帮我儿,我这就让我儿把这个本子交上去,换他一个立功!”
“你给我等着吧,等着去好好探监吧!”
“还有,我看了老徐的本子,你爸干的好些事,像什么谎报人头骗拆迁款,还是你给想的招呢?我看,说不定你也不用探监了,过几天你自己也该进去了!”
女人在电话那头笑得像一只怪鸟,这边雷四海却已经人都站不稳了。
女人终于挂了电话,话筒里只剩下一连串的忙音。
雷四海此时也分不出心神去找店员算账了。
他嘴里喃喃念着“不可能、不可能、我爸可是有靠山的……”,踉踉跄跄歪歪倒倒地跑出了快餐厅。
在路人异样的眼光里,在“同学你怎么了”的询问里,他鼻孔呲呲冒着热气,摸出了自己兜里的手机。
他不相信。
不可能。
他这就要去找人问清楚,他要确认一切都没有变化。
他拨了几个熟悉的号码。
要么是打不通,要么是没人接,要么是被挂断。
终于,他的小姨接起电话,在那边哭喊着:“四海啊,你家出事了……!”
雷四海顾不得浑身狼狈,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身体顺着墙壁往下不住打滑,最终跌坐到了地上。
他知道,他的小世界,那个由他父亲只手遮天打造而成的小世界,他舒舒服服地当着太子爷的小世界,在今天化作了泡沫。
看着瘫坐在外的雷四海,听着刚才的对话,迟遇只觉得惶惑和不真实。
雷主任……被抓了?
那个耀武扬威的雷主任,那个被吹做“能通天”的雷主任,就这么……倒了?
这个仗着雷主任撑腰,老早就学着作威作福的雷四海,不但没了支撑,还有可能也要进去蹲着?
这……都是真的……?
迟遇的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有力的手臂已经圈住了他:“这是他们应得的。”
谢卿晟的声音很稳,很暖。
对方又低下头,像是安抚什么小动物一般,轻轻碰了碰迟遇的额头:“现在,我们回家。”
说罢,谢卿晟搂着他,穿过交织的视线与议论,大步走出了门。
户外的空气很凉。
迟遇虽然穿着羽绒服,但发着热的脸庞被这么一吹,还是倍觉寒意沁人。
谢卿晟停下脚步,帮他竖起羽绒服的领子,又将自己的羊绒围巾摘了下来,细心地裹住了迟遇的脸。
待围好之后,谢卿晟唇角轻扬一下,手指戳了下迟遇木呆呆的脸:“裹成小鱼粽子了。”
迟遇依然愣愣的,直直看着谢卿晟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毫无意义地“哦”了一声。
谢卿晟又将围巾裹得紧了些:“是不是吓到了?”
迟遇这下有反应了。
他先是摇了摇头,随后用一种半确信的语气问道:“刚才……你安排的?”
就算迟遇再迟钝,也能看出这绝不是简单的巧合了。
谢卿晟搂着他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嗯。”
“不过……”谢卿晟的语气里带上了点无法遮掩的内疚,“把他们连根拔起的时间比我想得要长。”
事实上,对于此前并未涉足江城的谢氏来说,要将盘根错节的一团渣滓清除干净,是一件需要精心布局的事。
也正因为时间拖得比预想的要久,才给了雷四海他们可乘之机,让这又蠢又坏的人最后一次妨碍了迟遇。
迟遇又道:“那……那……赵峰那边……也是你……?”
迟遇可不会相信,赵峰是真的“不小心”将一桶水泼到了雷四海身上。
谢卿晟:“对。”
他在找人调查北水镇时,听说了赵峰一家的事。
他顺手帮了这无依无靠的一家人,也做了些有备无患的安排。
在谢卿晟看来,雷四海这种表演型人格,迟早会在人群聚集、最容易产生八卦的地点非难迟遇。
一旦发生这种事,本就对雷四海一家有着恨意的赵峰,就能最快地牵制他。
至于最后这个公开的电话,那就是尘埃落定之后,附赠给雷四海的一件小礼物了。
迟遇低着头往前走了几步。
他看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抿了下嘴唇,又道:“是因为……你在北水镇……要投资?”
就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为了投资顺利,先把当地的势力清扫一遍?
谢卿晟像是笑了一下。
他这次捏了捏迟遇的脸蛋,道:“是啊,当然是因为这个。”
“为了铺开我们的生意,我得率先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轻松,就好像他不过是动动手指拨了个电话而已。
然而,谢卿晟越是如是说,听在迟遇耳朵里却越不是这个意思。
迟遇的脚步未停,眼泪却一点一点浸了出来。
他克制着声音里的哽咽:“谢、谢谢……”
谢卿晟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又要‘谢谢谢先生’了?”
迟遇的眼泪坠了下来。
他吸了下鼻子:“你都知道了?”
他从未对谢卿晟提过雷四海他们的名字,也没有详细说过那些被欺凌的往事,那些被他埋藏起来的遭遇。
但他现在确信,谢卿晟什么都知道。
谢卿晟停了下来。
站在冬日阴沉沉的空气里,他侧过身,抱住了迟遇。
他的嘴唇轻轻落在迟遇的头发上。
像是替代了他的手指,在温柔地抚慰着这只惶恐的小鱼。
片刻之后,谢卿晟方才开口:“迟遇……”
“我知道你不喜欢提起过去这些事。”
“我并不是出于好奇,或者任何的恶意,才要去弄清楚的。”
“我是……”这方才不怒自威气势凌人的男子,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唯恐伤害到心上人的小心翼翼,“我是……”
“我是无法忍受,让你在我没有看到的地方,受那么多的委屈。”
迟遇的眼泪噼里啪啦往下落。
他想要抬起手挡住自己的脸,却被谢卿晟往前一拽——
一片温暖。
全是带着点点淡香的温度,没有丝毫冬日阴冷的气息。
谢卿晟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大衣扣子,让满脸泪水的迟遇刚好能将头埋进自己的胸膛。
迟遇努力吸了吸鼻子,发现谢卿晟那价值不菲的衬衫已经被自己浸湿了一块。
他使劲仰起头,眼角通红却又信誓旦旦地说着:“我不哭了。”
再哭,你的衬衫就该毁了。
谢卿晟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带着些许无奈地轻轻刮了下他泛红的鼻尖:“没事,想哭就哭好了。”
迟遇用力摇了摇头:“不哭了。”
谢卿晟叹口气:“那……我们回去再哭?”
迟遇挂着眼泪,嘴角一撇笑了出来:“……什么嘛,我是水龙头吗?拧一下就能哭?”
谢卿晟眼角弯了弯,嘴唇又轻轻地碰了碰迟遇的头发。
不知道是因为外面的天气太冷,还是因为谢卿晟的嘴唇太热,迟遇的身体轻微地颤栗了两下。
虽说迟遇认为自己不是水龙头,可当他坐到沙发上,看着外面不知何时开始纷飞的雪花,一点一点艰难地说着自己的过去时,眼泪还是无法控制地蜿蜒而下。
他说得很混乱,完全没有了日常小组讨论时的那般井井有条逻辑清晰。
他说起他父亲甩手离开,只因为“这样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那一天。
他说起他装作睡着了,其实偷偷看着母亲在灯下一笔一笔算着生活费,心里想着要如何才能帮忙的那些夜晚。
他说起母亲带着妹妹来接他,虽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但依然能开怀大笑的那些日子。
还有,那个耀武扬威的雷主任,在那天是如何威胁着要闯进家门,他是如何抱着被吓得大哭的迟笑不住发抖。
他说了许多许多。
多得连脑子都跟不上,多得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些事,我竟然还记得这么清楚。
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
他只知道,在他词不达意颠三倒四地呓语着时,谢卿晟一直在他身边,紧紧的,一刻都不曾松手的,护着他。
终于,落地窗外的天已经全黑了。
隐隐有雪落下的簌簌声。
迟遇觉得累极了。
比在工厂连续守一周的流水线还要累,比熬了三天赶动画还要累。
他累得连脑子都不转了,累得连张嘴都费力。
但明明这么累,他心里却有一块小小的地方,在放肆地欢笑着,在畅快地呼吸着。
那些积压在心间,曾经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只能终日竖起尖刺保护自己的沉疴淤泥,被一点点地卸去。
这是许久以来,他根本不敢去做的一件事。
但他做到了。
因为,身边这个人,一直陪着他,一直在用行动告诉他:我会……保护你。
在我这里,你很安全。
迟遇的下巴压在谢卿晟的肩窝,脸上泪痕斑驳,眼神是已经空茫了。
直到谢卿晟的手在他的背上摩挲两下:
“饿了吧?”
“来吃点东西。”
说完,谢卿晟起身去了厨房。
不到一分钟,这人便回来了,端着不知何时熬好的粥。
大米粥的味道清淡而醇厚,温暖而熨帖。
迟遇吞了两口粥,眼眶又湿润了。
谢卿晟用指腹轻轻碰了碰迟遇的眼角,心疼道:“怎么这小水龙头还关不上了呢。”
迟遇眼里噙着泪,嘴角再次撇了撇。
他放下勺子,辩解般嘟哝着:“没有……没有在哭……”
“我只是……唔,不是说好,晚上涮火锅来着?”
谢卿晟眉毛微微一挑,随即笑着搂了下迟遇的肩:“噢,我给忘了。”
“明天。明天周五,我们一起去接笑笑,然后回家涮火锅,好不好?”
迟遇眼里的泪又在往下落。
他重重点下头,哑着嗓子道:“好。”
不能比这更好了。
夜深了。
迟遇缩在沙发上——或者说,缩在谢卿晟的怀里。
他将身体蜷成了一团,宛如一只盘成球状、收起了全部尖刺的小刺猬。
他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
他知道,应该让谢卿晟回去了。
可他不愿意。
他一面不愿意,一面又为自己的“不愿意”而羞耻。
他想让谢卿晟留下来,想留住这份暖意。
可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才好。
这纠结之中,他搁在谢卿晟肩上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几分。
这时,他听见谢卿晟轻咳了一声。
这人温润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我不走。”
“我留下来陪你,可以吗?”
迟遇在心底大大松了口气。
他咕哝了一句:“可以。”
说完这两个字,他便困得再也睁不开眼,困得头垂在谢卿晟的肩窝,怎么都抬不起来。
他模模糊糊察觉到,谢卿晟将自己抱了起来,放到了床上。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像个黏人的孩子一般,拽着谢卿晟的手不愿意松开。
他……他甚至仗着自己睡迷糊了,在半梦半醒间,将坐在身边的谢卿晟一把拉倒——
再把对方当做个手感极佳的人形抱枕,整个人抱了上去。
他好像还说了两个字,“陪我”。
在那之后的事,迟遇就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是阳光满室。
是雪夜之后难得的晴朗天气。
迟遇侧躺着,怔怔地看着睡在旁边的谢卿晟。
……自己昨天真的没羞没臊的,拉着这人陪、陪着自己睡了一晚?
这……这……
想着想着,迟遇的脸染上了一抹又一抹的红。
自己昨晚真的是太不正常了。
是因为哭太久了哭得脑子脱水了?
迟遇在心里使劲地给自己找着借口。
他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忍不住的,不错眼地盯着谢卿晟的面庞。
这人的脸……真的很好看。
眉骨突出,眼窝深邃,眼睫毛格外浓密。
这双眼睛,看着其他人的时候,明明是不带温度的冷厉。
但看着自己的时候……
却带着让自己耳朵都要烧起来般的热度。
迟遇抿了下嘴唇,视线又扫过谢卿晟挺直的鼻梁,落到那色泽略淡的嘴唇上。
谢卿晟的嘴唇偏薄,似乎很适合勾勒出各种冷淡凉薄的形状。
就在昨日,这人的嘴唇,还带着温度的落在了自己发间。
迟遇再次抿了抿唇,手指像是不受控般地自行动了起来。
脑子还没能做出反应,他的指尖已落到了那形状姣好的浅色嘴唇上。
这一瞬间,迟遇看见,谢卿晟的眼睫毛闪动了两下。
迟遇心脏一缩,哗一下就要把手往回缩。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昨晚还温尔文雅的谢卿晟,一个翻身,一手箍住迟遇的两只手腕,一手撑在迟遇身侧。
他正正压在迟遇上方,俯看着身下之人。
迟遇的脸涨得通红,心跳到快要蹦出来一般,嘴里慌乱地发出些没有意义的音节。
谢卿晟那稍显狭长的眼睛半眯了一下,眼眸竟是比往日更为幽暗。
他的脸错开些许角度,缓缓朝着迟遇的脸颊压了下来——
迟遇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一条案板上的鱼。
他身体僵直,眼睛下意识紧闭着,牙齿甚至开始上下打架。
脑子里则是一锅粥一般不停地冒着泡。
这些泡泡,通通都在咕噜咕噜地发出一个统一的声音:谢卿晟,是不是要亲我?
可、可是……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可是”什么。
而谢卿晟的气息越来越近了。
迟遇的手指紧紧攥在了一起,身体不自觉地想要缩成一团————
直到他的眼角,落下了一点温柔的触感。
谢卿晟的嘴唇,只在他的眼旁点了一下。
犹如羽毛轻轻扫过。
接着,这人略显喑哑的声音,在迟遇耳边沉沉响起:“趁别人睡着了摸来摸去的……也算是趁人之危?”
迟遇的眼睛骤然睁开,脸上的红一路蔓延到脖子根。
他急急切切地想要否认,想要说自己没有“摸来摸去”,可又觉得这不是明显抵赖吗?
这么明目张胆的谎言,他说不出口。
于是,这小傻鱼只能僵硬地躺在床上,嘴巴一开一合,脸涨红得像要哭出来一般,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声。
这当口,身为“被摸了”的受害人,谢卿晟已经松开钳住迟遇的手,自己翻身起床,背对着迟遇道:“我回去洗个澡,等下一起吃早饭。”
谢卿晟的语气很自然,很轻松,仿佛刚才的旖旎与暧昧都只是一场幻觉。
迟遇赶紧“哦”了一声,缩在被子里看着谢卿晟匆匆拉开门离开了。
……咦?
是错觉吗?
谢卿晟的步伐向来是姿态大方,带着天然的从容与沉稳。
但今天,怎么好像……姿势有点怪异?
迟遇迷惑地望着谢卿晟的背影,突然心头一跳——
啊,是那个原因吗?
……这个时间,这个姿势,这急切离开的模样,应该只能是那个原因了吧……
想到这里,迟遇脸上好不容易褪下去的酡红,又更加迅猛地卷土重来。
他赖在被窝里,扯过被子蒙住头,怔怔地想着昨天没工夫思考的另一件事:
动画交上去了,期末考试也考完了……
是不是该回答谢卿晟那个问题了?
那个拖到现在,自己都没敢去正视的问题?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迟遇又变得很忙。
一边是帮着老师统计和通知期末成绩,一边是再次配合调查人员做笔录。
所以,他又“名正言顺”的可以拖一拖,拖着不回答了。
一直拖到了放寒假。
这段时间,他没有再见过雷四海。
听说,由于“严重违反校规”,这人和徐成嘉都已经被退学了。
这黯然退场的两个人,倒是给江大留下了一则谈资:
“听说了吗?01级曾经有两个人,嫉妒他们的同乡比他们优秀,居然想出了‘利用流浪猫搞破坏’这样的损招。好在后来水落石出,两个人都被退学了。”
“啧啧,可怜了那只猫猫。”
“还好还好。后来出现了个新社团,就是专门救治学校里的流浪猫的。那只当事猫也住进了新猫窝,不会再被人顺走了。”
“真的?有点意思,这个社团在哪里啊?我也想去看看。”
就这样,再也没有人提起过雷四海他们的名字。
反倒是那只大胖橘,因为“受了委屈”“人坏猫好”,在好长一段时间里,收到了更多更多的猫粮。
不管迟遇心里有多么的忐忑,有多么的七上八下,寒假还是开始了。
这年的春节特别早,寒假才开始没几天,就要准备着置备年货了。
这天上午,迟遇带着迟笑,和谢卿晟一起,在装饰得红红火火、音乐锣鼓喧天的超市里逛来逛去。
其实家里什么都不缺。
但“春节前一定得买点东西”,是已经刻进了DNA的习俗。
迟遇和谢卿晟走在一起,迟笑在前面蹦蹦跶跶的,来来回回地比较着各种奶糖、果冻、小饼干……
迟遇看着小推车里渐渐高起来的糖果小山,犹豫片刻,问谢卿晟道:“你有喜欢的零食吗?”
这话是对谢卿晟说的。
但说话的时候,迟遇的眼睛根本不敢看谢卿晟。
自从那天拽着人陪自己躺了一晚,早上“摸来摸去”又被抓了个现行之后,他就下意识地躲着谢卿晟的视线。
就连吃饭的时候,他也只敢看眼前的菜,不敢看对面的人。
他的心底……
又慌,又怕。
除了这慌和怕之外,还有些其他的、他说不出来的东西。
谢卿晟微微侧了下头,道:“喜欢的零食啊……”
“小鱼饼干?”
迟遇并未听出任何特别的,只觉得原来谢卿晟的口味还挺独特的。
小鱼饼干,这不是迟笑这个年纪才会喜欢的东西?
他点点头,仍然不敢对上谢卿晟的眼睛:“那好,等下给你选一点小鱼饼干。”
谢卿晟沉吟几秒,道:“迟遇,有件事……”
迟遇:“唔?”
谢卿晟:“这个春节,我们要去看望曾祖父。”
“他老人家长居国外,我们还要顺便处理下那边的一些产业……”
“所以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江城。”
迟遇“啊”了一声,猛地抬头望着谢卿晟:“很长一段时间?”
谢卿晟的眼里带着些无奈与歉意:“可能一个月左右?”
“我回来的时候,你们估计都开学了。”
迟遇又“啊”了一声,双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小推车的扶手。
他垂下头,在喜庆气氛十足的喧嚣里静默了片刻,再慢慢抬起头,对谢卿晟道:“那……等你回来的时候……”
谢卿晟:“回来的时候……?”
迟遇重重咬了下自己的嘴唇:“等你回来的时候……”
等你回来的时候,我是不是就应该告诉你答案了?
在心里挣扎许久,他终于还是别开视线,小声道:“等你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正好是笑笑的生日了?”
“那个……到时候一起给她过生日?她应该会很开心的。”
迟遇说着说着,眼帘又垂了下来,纤长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般掩饰着他眼中的不安。
谢卿晟唇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好。”
迟遇:“……嗯。”
谢卿晟看着迟遇那因为过度用力而稍稍有些发颤的手指,轻叹一声,伸手覆盖住他的手背,柔声道:“我不着急的。”
迟遇:“……诶?”
谢卿晟:“我不急,所以你也别着急。”
谢卿晟并没有说“为什么着急”。
但迟遇听懂了。
他知道,自己那点伪装、借口、推脱,都被眼前这人看得清清楚楚。
带着点儿“被拆穿了”的心虚,迟遇小声地说了一句:“嗯,不急。”
谢卿晟第二天就离开了。
迟遇不需要在吃饭的时候躲躲闪闪,也不需要再纠结“我什么时候回答他”“我怎么回答他”。
他以为自己心里会轻松一些。
他的确轻松了一点点。
但他没想到的是,在片刻的轻松之余,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表述的失落。
他尽量不让这种失落打扰到他的正常生活。
他带着迟笑逛庙会,买鲜花,贴春联,包饺子……
闲下来的时候,他开始学着用新买的绘图板画画,再把画出来的定稿一页一页打印出来。
每一天都很充实。
一直到除夕夜那天。
迟笑本来闹着要和哥哥一起守岁,然而还不到11点,电视里还在放着小品呢,她就困得站都站不住,只能回房间自己睡了。
迟遇便对着一茶几的花生瓜子奶糖,独自坐在了电视前。
他眼睛盯着电视屏幕,眼角却无数次扫过搁在一旁的手机。
11点过5分,谢卿晟的电话照例准时响起。
迟遇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同往常一样聊些琐碎的家常——
饺子是什么馅儿的,家里的水仙长得真好,春晚的小品还不如周鹏的单口相声有意思……
不知不觉到了12点。
钟声敲响的那一刻,窗外无数烟花飞上天空,爆竹声响成一片,天幕里绚烂明亮,是最热闹,最让人充满希望的辞旧迎新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