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后面的张奶奶好像知道了什么,面色惨白,手脚发软。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直到看见沈镜默默停在了一颗桃子树下,她终于像是放弃就什么一样闭上了眼睛,布满皱纹的嘴唇抖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第33章
“就是这里, 开挖吧!”
沈镜微侧了身子,将那棵桃树彻底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这突然而又莫名的话让众人沉寂了片刻,细碎的呢喃私语很快嘈杂起来。
“挖, 挖什么?这里有什么吗?”
跟过来凑热闹的邻居们都是一脸茫然,那直直盯着桃树下那片土的眼神里却又隐藏着一丝丝惊恐。
沈镜轻挑眉梢, 看来,大家也都猜到了嘛。
胖胖非常给面子, 率先从他怀里跳了下去,在桃树附近嗅了嗅, 很快找准了位置, 伸出两只爪子开始喵喵地刨土。
潘卓神色顿时一凝。
“大家退后,阿达, 去找锄头过来!”
“是!”其中一个年轻警察立刻转身朝着院子小跑过去,他脚步急促, 面色凝重, 显然已经认定那片土下面是什么了。
剩下的警察很快反应过来,绕着桃树牵起了警戒线, 将一众围观群众阻挡在了外面。
当然, 除了沈镜。
好像一切都即将尘埃落定了,那些说不出的苦痛, 埋藏多年的怨愤,都将大白于天下。
一直处于兴奋激动状态之下的黄丽娟却忽然发起了呆。她慢慢地走到埋葬她的那片土地上,静静地看着,神情茫然。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张心洁, 乌黑的眼仁里散溢着浓浓的眷念不舍, 忽然,便有一串眼泪落了下来, 顺着她苍白的下巴滑落,如同烟雾一般消失在了空气中。
阿达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两把锄头,一把铲子。
胖胖很有眼力见儿地跳到了一边蹲下,开始默默地舔着爪子。
几名警察接过了锄头,就开始小心地挖了起来。吭哧吭哧地挖掘声回荡在紧张诡异的气氛之下。
沈镜无声地走到了黄丽娟旁边,低声道:“真相大白了,为什么还不开心?”
黄丽娟一惊,猛然转头,发现是他后,眼眸里有些惊诧与敬畏。虽然并不知道这人是谁,但她却莫名感觉到了对方的不一般。
她捏诺道:“您是......大师,我,我只是有些担心......”
“为什么没选择报仇呢?”沈镜声音很低,低到似乎只有黄丽娟能听到。
“这么多年了,你应该有无数的机会手刃凶手,然而你却并没有这么做。”
黄丽娟是冤屈而死,身上的怨气极重。但张家却并未有一丝一毫的异常发生,直到随着时间的流逝,怨气散去,走向最终的消亡。
黄丽娟似乎也没想到沈镜会这样问,她神情有些落寞,“是啊,为什么呢?”
她又抬起了眼眸,视线定定地落在张心洁惨白的一张脸上。
答案已经不言而喻,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沈镜叹了一口气,提醒道:“再过几日你就要彻底消失了,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她怔忡了一瞬,随即摇摇头,又笑了笑,“我知道。我已经没什么遗憾了,女儿终于长大了,我也马上就要沉冤得雪了,想想其实也挺好的。”
“挖到了!”
有人忽然激动地喊了一声,众人忙凑过去看去,就见那刚被刨出来的坑里,一个雪白的东西从灰黑色的泥土里冒出了头。
霎时,一股倒抽冷气的嘶嘶声此起彼伏。
“挖到了,挖到了!真的有东西!”
众人大叫,神情惊诧。几名警察加快了动作,很快,露出的部分越发多,手骨,肋骨,头骨......
直到一具完整的骷髅暴露出来!
任谁也想不到,自己的身边,一块平平无奇的菜地下面,竟然掩埋写这样一具白骨。现场所有村民都是惊骇莫名,唏嘘声此起彼伏,齐齐后退了好几步。
张心洁捏着指节的手一松,浑身的力气仿佛突然一泄而空。她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双眼呆呆地瞪着那被泥土纠缠的白骨之上。
忽然,她微微一动,好似骷髅一般移动着脖颈,将视线投递到了旁边的老人身上。
张奶奶浑身颤抖,头冒虚汗,眼神发直,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头微微一偏,对上了张心洁投来的视线。
“奶,你早就知道了。”这是一句肯定句。
张奶奶浑身一怔,那双苍老的眼眸里涌出痛苦凄楚之色。
“不......洁啊,我......对不起,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
张心洁嘴角轻微的撇了撇,发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嗤笑。不想,不想,太好笑了,实在太好笑了。这么多年了,她无数次问起妈妈的去向,换来的只有爷爷的暴怒,大声的辱骂。还有奶奶对妈妈喋喋不休的指责。
她甚至真的相信了他们,原来一切都是谎言吗?一场彻头彻尾,名为“谋杀”的谎言。
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般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黄丽娟飞快地飘到了女儿的身边,抬手轻柔地摩挲着她的额角,眼里都是心疼之色。
一阵忙碌后,白骨被完整细致地包裹了起来,打算送到检验科进行dna对比。
这时,潘卓走到老人身边,“张老太,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吧。”
张奶奶好像没了精气神一般,呆愣愣地望着张心洁,一动不动。
潘卓使了个眼色,便有两名年轻警察将张奶奶扶起,打算一起离开此地。
张老太也不挣扎,随着他们一起往外走,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看着张心洁,湿润的水花默默浸出了眼眶。
“洁啊,对不起,别怪奶奶,别怪奶奶......”她的声音随着离去的脚步逐渐远去,好似最后的呐喊。
张心洁一张脸惨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她的目光注视着已经被装进袋子里的白骨,似乎要将那最后的印记刻进脑海里。
跟此事件有关的人都一同被带回了警局。dna鉴定还没有出来,张老太和张老头嫌疑最大,不过张老头已经精神失常,此刻正在精神科接受治疗,几乎也问不出什么东西。
张老太很快被带进了审讯室。
此刻太阳早已经下山,满天的霞光照得路过的行人身上都是紫红一片。
沈镜站在警局外面,搂着胖胖轻轻地抚摸着。胖胖咂咂嘴,将下巴垫在沈镜的胳膊上,半眯着眼睛,望着不远处的霞光,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在沈镜的胳膊上,带起阵阵痒意。
没一会儿,张心洁从警局大门里走了出来,她神情恍惚,眼神呆滞,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身旁还跟着一名女警,那女警低声不知在跟她说着什么。
随后她点了点头,那女警关切地拍拍她的肩膀,有些不放心地转身回了厅里。
而黄丽娟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边,一双眸子担忧地看着她。只可惜,那被她注视着的人完全察觉不到她的存在。
沈镜见她身边没了其他人,于是便走了上去。
“张心洁女士,你好!”
张心洁好像个木偶娃娃,她微微抬头看着沈镜,又好像并没有看见他一般。
黄丽娟却很着急,她抹着眼泪,哭声诉诉,“大师,求您帮帮我女儿吧。她现在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被吓到了?早知道会这样,我就是一辈子埋在那里面再没人发现也没关系的。”
“那怎么行,善恶有报。如果她早知道自己的母亲背负污名被谋杀,我相信她也一定会选择让你沉冤得雪的。”
“这孩子怎么受得了,她怎么受得了......”
张心洁睫毛微微一颤,她看着沈镜,暗淡的眸光似乎有了几分神采。
“你是......”
“你想再见她一面吗?”沈镜直接开门见山。
“你说谁?”
一人一鬼同时一怔,一个不敢置信,一个懵懂疑惑。
“我是说,你想再见一见你妈妈吗?”
“妈妈,你是说我妈妈?”张心洁眸光一动,忽地伸手抓住沈镜的胳膊,把胖胖吓得一抖,瞬间支起了耳朵。
“你是什么意思?你说我还能见我妈吗?她......她在哪里?”
话说完她又有些懊悔,似乎觉得自己有些愚蠢。这样诡异的事情怎么可能实现。毫无疑问,那具刚被挖出来的枯骨就是她的母亲,她妈妈在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而凶手就是她最亲的亲人。
这就好像是老天在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她就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离开你。”
“她就在我身边?”张心洁喃喃念着,眼神不停地四下扫视。
沈镜我不废话,指间点出一道灵力打在黄丽娟身上,只片刻,她就显出了身形。
张心洁也没料到身边会多出来一个人,惊吓了一瞬后,整个人突然就顿住了,呆呆地望着那张熟悉到极致的脸。
黄丽娟霎时泪眼朦胧,她万万没想到还有能和女儿相认的一天。她似乎想要靠近,又顾忌着什么,嘴唇蠕动了半天,终于抖着唇颤声道:“洁啊......”
她猛地扑上去,将女儿用力地抱进了怀里。
张心洁浑身一怔,眼泪夺眶而出,她似乎想说什么,却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沈镜默默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眼见有人朝这边投来了异样的目光,他清咳一声提醒了他们。
并且告诉她们只剩下三天的时间,三天后,他就会过来开启转生台,送黄丽娟去转世。
一人一鬼对他千恩万谢,便相携着回家去了。
dna对比结果很快出来,那具白骨的确是黄丽娟本人。虽然在精神科的张老头已经问不出更多有用的消息,但张老太却意外的配合。
或许是有愧,或许是再隐瞒狡辩也没有意义。她将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杀害黄丽娟的时候她的确如之前所说的去走亲戚了。等她回来后,张老头已经将黄丽娟埋进了土里,并且告诉她对方已经离家出走了。
她虽然有些疑惑,但却更为生气。毕竟孙女还小,当妈的竟然就这样一走了之,实在不负责任。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张老头毕竟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杀了自己儿媳妇后辗转不安,平日里行动间也鬼祟起来。时不时趁人没注意就会去桃树下看看。或者借种菜翻土之际,悄悄往那片地上盖上更厚的泥土。
张老太越想越不安,却也没胆子去问清事情真相。然而没过多久,她便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行李箱,打开之后里面全是儿媳妇的衣物。
那一刻,所有的疑虑不安好像找到了源头。她当即吓出了一身冷汗,她知道,也许出走的儿媳妇早已经没命了。而凶手竟然就是她相伴了快一辈子的枕边人。
张老太一个人在屋子里坐了大半天,终于起身将箱子拖到了厨房,趁煮饭的功夫,将箱子连同里面的东西通通烧了个干净。
当天晚上,她破天荒头一回将饭烧糊了。
直到孙女放学回家后,她才从那种恍惚中清醒过来。而孙女见到她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妈妈回来没有。
那一刻,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拉着孙女的手坚定无比地告诉她,她妈妈走了,不会回来了。
她看着孙女伤心难过的表情,心口仿佛憋了一口气,堵得她几乎要不能呼吸了。
此后,她每天都要这样念叨一遍,不知道是说给孙女听的,还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仿佛说得多了,这件事就成真的了。
而渐渐地,孙女也不再询问妈妈了,好像这个人从来也不曾在这个家里出现过一般。
这件事在整个城中村都引起了轩然大波,谁也没想到他们那么普普通通一个村子,竟然还能有这样一桩掩埋了十几年的命案。
张老头的儿子张楠很快也得到了消息,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谁也不知道他是否也早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但很明显,他在某一天之后,突然离开了张家,再也没有回来过。
事情终于真相大白,新安市观察网也公布了这一桩案件的始末。这无一例外又引起了一波热度。毕竟之前大家就有所猜测,如今真相大白,网上都是唏嘘一片,将整个张家人都骂得狗血淋头。
包括那个看似无辜的张楠。
或许这件事他没有直接参与,但他也许早有预感,却无法证实,更无法去举报自己的亲生父亲。但他也无法再继续待在这个家里,从此一走了之,连女儿也不愿再管。
整个事件,张家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隐瞒着,他们或多或少都参与了杀死黄丽娟。
真正的受害者只有黄丽娟本人,以及她年幼无知的女儿。
三天后,沈镜又去了一趟城中村,他开启了转生台,送黄丽娟去转世了。
最后临走的时候,黄丽娟抱了抱女儿,笑着对她说:“闺女,妈妈要走了。以后你就是一个人了。不要因为妈妈的事情太怨恨爷爷奶奶和爸爸,他们终究也是你的家人。顺着你的心走,别勉强自己,无论怎么样,要开心知道吗?”
张心洁哭得声嘶力竭,不停地点头,嘴里一直喊着“妈妈”。
黄丽娟最后感谢了一番沈镜,便眼含笑意地跳进了转生台,从此,永远离开了这个世间。
在最后那一刻,沈镜看到了她眼角滑落的泪珠。
都说母爱是伟大的,在这一刻,沈镜从黄丽娟身上看到了一个母亲对女儿最深沉的爱。
她难道不恨张家人吗?不,想必这世上没人比她更恨。
可她为了女儿放弃报仇,在最后临走的时刻,又担心女儿从此孤零零活在世上,更担心她夹在她和张家人之间饱受折磨,痛苦一生。
所以,在最后的最后,她让女儿放下仇恨,只愿她余生平安喜乐。
案子进行的很顺利,证据确凿,现在只等开庭判决。
期间张老头的大哥来找过张心洁和张楠,希望他们能写下谅解书。
张心洁非常坚定地拒绝了,有许多人骂她冷漠,白眼狼,但这似乎都不再能影响到她。在黄丽娟下葬后没多久,就收拾了行李离开了新安市。连最后的审判也没再理会。
而让沈镜意外的是,张楠竟然也没签署。不过他到底怎么想的,沈镜也懒得再管了。
倒是胖胖一直纠结着,它扒着沈镜的衣领很是不明白。
“镜镜,我看那个张老太好像的确挺爱自己孙女的。可是她干嘛不说出真相呢?帮着隐瞒也就算啦 ,还一个劲儿给黄丽君泼脏水,不怕小孩伤心吗”
沈镜摸摸它的脑袋。
“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这样对他们张家来说更好呗。”
对于张老太来说,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黄丽娟的死亡如果曝光,张家就算彻底毁了。而若是她只是离家出走,那么真正受到损害的也只是黄丽娟一人罢了。
孩子还小,迟早有一天会忘记她的妈妈。
当一件事侵犯到她的利益时,牺牲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来维护整个张家的和平,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就是人性啊,权衡利弊之下的选择。
不过这种事情就不用跟可爱的小猫咪详细说了。
这天下午,庙里依然热闹不已,香火气息萦绕在空气中,让沈镜整个人都觉得暖洋洋的,充满了力量。
他给几名香客解了一会儿签,便坐到了树下歇凉。胖胖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敏捷地跳到了他的腿上,爪子垫在胸腹下,就眯着眼睛打起了瞌睡。
沈镜自然而然地开始揉捏它的背毛,由于他长期的抚摸,这片皮毛已经油光水滑,手感比当初好了不知多少倍。
他正沉浸在撸猫的惬意之中,忽地心神一动,抬头望了望湛蓝的天空。
他微挑眉,拍了拍腿上的大狸猫,胖胖不满地喵了一声,还是跳了下去,在地上撑着腰舒展了一下筋骨。
沈镜从凳子上起来,拍了拍手掌,将大部分的香客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他轻咳一声,朗声道:“诸位,这天就要变了,马上会有大雨落下来。今日城隍庙将于半小时后提前掩门,诸位若要进香还请抓紧时间。若有其他要事,也可自行准备好雨伞,切勿淋了雨水,伤风感冒。”
众人一听,顿时叽叽喳喳起来。大家纷纷抬头看天空,此刻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实在看不出来有下雨的征兆。
“沈大师,您是不是弄错了,我看天气预报没说今天要下雨啊。”
“是啊,这太阳那么大,热都要热死了,哪里就会下雨了。”
沈镜淡笑不语,也不再多说,而是又去大门外通知了那些商贩,表示半小时后会下大雨,他们可以提前收拾了。
这些商贩都是露天摆摊,也没什么遮挡物。若是突然下起雨来,只怕会有些不必要的损失。
摊贩们乍然听到沈镜这般说,都有些发蒙,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天,一时之间也是有些踌躇。
沈镜也不劝说,转身就回了庙里。毕竟也算相识一场,他已经通知了,信不信全由他们,反正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
现如今来庙里的不伐有随波逐流,哪里出名,人多就往哪里跑的,但大部分还是冲着沈镜和城隍爷显灵来的。
大家虽是半信半疑,但也知道沈镜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又见他开始收拾桌椅和一些容易被雨水淋坏的东西。
一些早已经进完香,正在庙里到处溜达的人便也和朋友们一起离开了。而还没来及上香的也抓紧时间去大殿跪拜,好在时间也不算紧凑,半个小时也差不多来得及。
香客们陆陆续续相携着离开了。外面的商贩见状,也不再耽搁,急忙忙开始收拾东西。
也不知什么时候,原本还烈日高悬的天空忽然飘了几朵乌云,将太阳遮住了,压得半边天都黑沉沉的。
刚从城隍庙离开不久的人见状,离家近的匆匆往家里奔去,远一点儿的立刻去买了雨伞,要么就近找了商场歇息躲雨。
不过一会儿,就刮起了狂风,吹得四周的树吱嘎吱嘎地摇晃。滴滴雨点从天而降,不一会儿,就跟下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砸下来,只片刻功夫,地面就已经湿透了。
城隍庙前的商贩都大松了一口气,要不是沈大师提前通知他们,这会儿他们只怕要淋成落汤鸡了。摊子上的东西只怕也要损失大半。
众人都有些悻悻,直道沈大师果然算不遗漏。
这雨一下起来就没完没了,徐五爷没什么事,跑去房间处理他的药材去了。
沈镜待在大殿里,慢腾腾收拾着香案上落下的香灰。
齐凌桥捏着他的簿子,欲言又止地看着沈镜。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他一问出口,齐凌桥也不磨叽了,摊开本子凑上来,“城隍爷您瞧,昨日有一信徒前来许愿,说是她刚满16岁的儿子前段时间进了医院,医生说很有可能成植物人再也醒不过来。所以求到了您这里。”
沈镜眉毛一拧,语气有些不太好,“这种事情你为何单独说与我听?这世间因病痛住院,生离死别的人还少吗?若是每一个人都来求我,我都要去救治,那这天道秩序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沈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很怀疑这人是不是他的什么亲戚。这是想走后门吗?
齐凌桥一梗,当即大呼冤枉。
“城隍爷,属下哪里敢徇私枉法。实在是这少年并非一般病痛导致的住院。我查过了,这孩子是个良善之人。他之所以住院,也是因为跳入河中去救一个溺水儿童。结果小孩救上来了,他却因为溺水太久,导致呼吸骤停,大脑缺氧,成了植物人。实在可怜。”
齐凌桥琢磨着沈镜的脸色,继续道:"他们家本就贫穷,如今因为这一遭事情,更是把家里唯一的房子卖了。如今一家三代五口都挤在出租房里,生活拮据。还得继续支付那少年庞大的医药费。”
“而那被救的溺水儿童家属却不肯负责,大约是怕出钱,甚至都没有上门道声谢。甚至那少年的父亲找上门去,还被打了出来,实在可恨......."
“太过分了,为何人类竟然这么忘恩负义,自私冷漠!”
胖胖不知从哪里钻了进来,一跃跳到了香台之上,靠在了城隍神像上。
“镜镜,这事儿你不能不管啊,得给那家伙一个狠狠的教训!”胖胖挥着拳头用力在空中挥舞着,洁白的胡须也一颤一颤的,小小一张猫脸上竟满是愤怒。
本来已经怒火中烧的沈镜忽地就平静了许多,他哼笑一声,“人类也不全是忘恩负义,自私冷漠的,至少那个不顾一切跳下去救了小孩的少年就是一个纯粹的人。”
胖胖一顿,随即抿着唇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镜镜你说得对,是我以偏概全了。不过那家人你一定不能放过他们的!太可恶了!”
齐凌桥也期待地看着他。
“城隍爷,不然让我们兄弟四鬼过去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晓得什么是善恶有报,亏心事做多了,迟早有鬼来敲门。”
四凶神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大殿,听得此事,立刻瞪圆了眼睛,气势汹汹。
沈镜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不得胡来。”
四鬼气焰一下就收了回去,他们对视一眼,随即微微躬身,"是。"
“镜镜,为啥啊?你不让他们去,那就让我去。看我用爪子挠他们!”他说着,就要跳香台奔出去。
沈镜一把捞住它,将它稳稳搂在怀里。
“干什么,你一只猫妖,伤害凡人,你想被天道惩罚吗?”
胖胖一顿,随即扭起了身体,气哼哼叫道:“我才不是猫妖!我是城隍庙的守护猫神,才不是妖!”
“行行行,你不是妖,你是猫神。猫神我不能乱来吧!”沈镜搂着它揉搓了一通,总算把他安抚下来。
他心下哼笑,这小喵还挺嫉恶如仇,抱打不平的。
“那好吧,我不去了,镜镜你去,你可不能放过他们。一定要好好惩罚他们才行。”
“这......”沈镜虽然也很生气,但他一个城隍,怎么好随便对凡人出手呢。
“镜镜,你身为城隍,这就是你的责任,你要视而不见吗?”
“恩?”什么意思?
胖胖一见沈镜一脸茫然,立刻嗷嗷叫着跟他科普了一通。
是说城隍之下应该还有十二司,各司其职。其中便有功过司和诸福司。功过司负责记录阴阳两界人鬼行善作恶,呈报城隍存查,作为善恶报应之依据,让守法行善之人的后代得之昌盛,为恶者之子孙殃及苦难。
不过像一些大奸大恶之徒,在经过转生台投胎时已经由天道自行核算了,以判定其来生可投生为畜生道还是人间道。
而诸福司负责执行赐福添寿之职,凡是阴阳两界正直无私,不行邪恶,行善孝悌之忠良,报经城隍审定核实之后,由该司执行赐福于德者,今生来世皆可得福报。
“主要是咱们城隍庙实在缺人,各司都没有设置。所以之前我也没跟你说。不过我觉得您应该重新将功过司和诸福司设立起来。那幼童一家分明就是忘恩负义,如今他一家的恶行被文判官记录在册,理应对他们施予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