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了这些,昀哥儿还特别孝心,辛娘就觉得自己又充满活力了。
这样的日子,这样活着是真好啊。
辛娘也没什么遗憾了,唯一的遗憾就是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见她自己的娘亲阿爹一面。
当下辛娘就挑了八九个首饰起来,“这些阿娘收下了,回头放下起来,昀哥儿成婚了,阿娘送给昀哥儿的妻子。”
昀哥儿心说早着呢,压根不在意这件事。
反而揪着辛娘非要听夸夸话,还用当时无食教夸马义的小作文举例,暗示辛娘她的夸夸话不走心。
辛娘摸着昀哥儿的脑袋开玩笑道:“娘亲读书不多,回头娘亲专门找个老师学这些话。”等说笑着抱昀哥儿离开李复房间的时候,辛娘又成了那个说话做事一派典雅明理的人。
等昀哥儿快快乐乐跟辛娘相处了一个下午,第二天辛娘去给布氏送了一对玉镯外加一个精美的簪子,同时翊哥儿也终于得偿所愿带着布洪跟昀哥儿玩儿了一个上午。
到了下午的时候,李复回来了,但还带了同行一个人。一回来,他就让丫鬟来找昀哥儿,要把昀哥儿抱到前厅去。
辛娘就嘀咕,这昀哥儿还小,能不能让她把昀哥儿的小脸给养养回来,一天到晚拿外面的事找昀哥儿聊。
嘀咕是嘀咕,辛娘还是给昀哥儿穿了一身这几天刚做好的新衣服,让丫鬟抱走了。
布氏摸着自己怀里的翊哥儿哪里看不出来,辛娘心疼是心疼,可眼中的自豪也不是假的。各人有各命,自己的翊哥儿是个普通孩子她也认了。
昀哥儿一落地就自己走,然后脆生生地喊,“阿爹,张叔!”
这个张叔叫张玉,也是跟着李伯一起来陇县的人之一。前几天昀哥儿处理建村的时候,这个张玉就根据马义的交代就摸着去白马氐所在之处了。
无食教把粮食拉过来了,白马氐也把马偷偷越过边境线赶入到了凉州城只等交易了。
当时昀哥儿跟李复都担心不见交易的人,白马氐的人会不会恼羞成怒从而做出什么事。
所以一方面担心他们来抢粮,于是抓紧把粮食分出去,还有一部分也都挪到了陇县粮仓。
另外一方面,当时姜叔就选了张玉带着另外两个人,根据马义提供的路线摸去了他们暂时驻马的地方查看情况。
但那之后,张玉也一直没消息传来,可是白马氐的人也没消息传来啊。昀哥儿跟李复也都担心发生什么事了,没想到今天张玉回来了。
叫完了人昀哥儿就仰着头去看张叔跟李复的神色,他们的神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看起来还有点迷惘。
这是又起风波了?
昀哥儿一下竟然没觉得又要累了,反而兴致勃勃的问,“怎么了?张叔是发生什么事了吗?白马氐那边是什么情况?”
李复觉得昀哥儿仰头看人太累,于是过去把昀哥儿抱到了儿童椅子上才开口,“是有些情况。”
随后示意张玉说,毕竟是他带人去探查情况的。
第49章 昀哥儿抹书间白马
张玉开口之前就得到了李复的准许,知道他们的事儿不用瞒着昀哥儿这个两岁的孩子,于是交代得很详细。
其实之前李伯每年来一次凉州,除了他跟李复一系渊源很深,小时候也是看着李复长大,所以特意来凉州这儿看看李复外,主要还是携带粮草或者金银来跟这里的外族做生意。而李复来凉州入职,这其中也有李氏一族的运作,就是为了方便给李氏打掩护。
不过李氏真的没落得厉害,整个氏族之人都是气运低迷,自然也就连一点像样的人才都没有,只能混迹底层做做生意,积攒一些钱财。
这个时代商人十分低贱,自然也帮不了宗族什么。
李氏族人不是不想给李复谋取更好的凉州职位,可接连的运作下甚至谋一个大一点富裕一点的县,去做个县令也没法成功,但最终也只谋到了一个县长的位置。
以往几年李伯交易都很顺利,所以辛娘说他回去得很快。
唯有遇到大雪天封了道路才会晚几天,但最多也就到过年是必然回去的。可今年,李伯过完年之后一直没有回去的动静。
前期不是因为昀哥儿,而是他这生意做得不顺利。
张玉年轻时候是凉州人,因为人豪爽比较勇武,因此经常出入凉州与羌族各部落,结交了不少狐朋狗友。后来惹了事外逃,最终也因为有点勇武被收入李氏做了门客,随后因为他会羌语,于是就充当了李伯在羌族的翻译,帮李伯跟羌族做生意购买马匹跟动物毛皮。
在张玉的牵线搭桥下,李伯等人这些年都是跟羌族一个白狗的部落交易。
可是就在今年,张玉照旧出入白狗部落的时候,对方依旧好吃好喝的招待他,可一谈到交易的事却支支吾吾。
当时李伯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留在陇县一直在调查。随后倒是也琢磨出了他们想涨价的意思,还派张玉跟他们磨合过,最好涨一个合理的范围。
但白狗部族只犹豫了一会儿,而后又表现得很强硬的拒绝,再次闭口不谈交易的事。
后来昀哥儿牵扯出马义的事,李伯才想明白了原委。马义的交易量太大,不是一个白马氐能够承受的,于是白马氐就联合了其他氐族,这其实恐怕还有羌族部落。
这么大交易量,白狗羌部落恐怕听到了消息就想待价而沽了。而李伯的涨价还不在他的心理范围上,现在是求大于供,那就完全可以坐地起价。
“原来是这样,那跟这次白马氐没动静有什么关系?”
张玉一拍大腿,露出了一些年轻时候的豪气,“有关系,这次我去查看白马氐的人,昀哥儿猜猜我还发现了谁?”
昀哥儿看他一脸哄小孩的样子,昀哥儿故意笑道:“还用猜,肯定是羌族的人。”
张玉一下就瞪大了眼睛。
他跟昀哥儿接触不多,之前陪着昀哥儿去堎底下乡的也是姜光这些人,他被留在李伯身边处理事务。
后面又直接被派出去查白马氐的事,跟昀哥儿就打过一两个照面。虽然听同事说,这是一个麒麟子。
但东家的孩子,你不吹啊。
可今天一番沟通,张玉发现还真是麒麟子。本来以为李复让这么点孩子听听这件事,还说要问他一下,张玉都差点以为他在开玩笑。
昀哥儿看张玉一脸震惊的模样笑道,“李伯还是猜小了,我看不是白马氐联合了羌族做生意。而是羌族探听到了白马氐联合着做大生意,他们就想做无本买卖了。
这话怎么说来着,羌族跟氐族虽然归根结底属于一族,可氐族真说起来是属于羌族的一小分支。兄弟部落平时的关系不好不坏,但这是平常时候,不平常的时候就是又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过得比我富。
再则,羌族也怕白马氐得到太多粮食,明年草长莺飞的时候再招收大量人口加入部落,到时候说不好白马氐发展起来,羌族变分支了。”
“哎呀,神了啊!”张玉听到昀哥儿小嘴叭叭的,真的是大为惊讶。
他也是去探查白马氐,结果发现白马氐部落的人表现得很焦躁却没有太大动静,随后又发现原来身后还有羌族的探子出没。
恐怕羌族也有部落联合了,就等着白马氐的人交易完,然后在回去的路上截粮杀人。
就这张玉当时还理不清什么事,于是亲自偷偷去了一趟白狗羌族那儿找自己的好兄弟。
当初他犯事儿就是替自己的好兄弟杀人,这才被通缉到处乱跑,那可都是过命的交情。张玉不来找就算了,毕竟他出卖的也是自己部落的绝密消息。但来找了,他兄弟也不瞒他,把白狗羌族的打算说了。
还是通过他兄弟的讲述,张玉才大致知道了这件事。
没想到啊,他理半天才理清楚的事儿,到了这个两岁小孩儿嘴里就说得这么明明白白。
要不说人家是麒麟子,他是地痞流氓呢。
他这样混迹乡里的勇武之人,平时不着家不种田,好一点的称呼是侠客,是能喊一句乘风破浪会有时的人。差一点,那就是地痞流氓,后面还变成了在逃杀人犯。
往事不可追啊。
张玉于是压下敷衍跟哄小孩的神色,认真道:“昀哥儿说得对,因为这样所以我耽误了一段时间。等我弄明白了事情我就抓紧回来了,只是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处理。
我看白马氐的人在驻马地也熬不了多久了,人吃马嚼的,他们带的粮食不够。加上羌族虎视眈眈,情绪也到达临界点了。”
说着说着,张玉又道:“对了,回来的时候我还抓了几个羌族跟白马氐的探子,现在都关在县衙牢里了。”
白马氐等不到人,肯定得派人来查看找马义的。
羌族联合部落也得确认白马氐的人交易到哪里一步了,这几天白马氐的人一直不动弹,他们也焦急。所以打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想法,也派了人盯着白马氐。
然后,全被张玉带着人给敲了闷棍。
“还抓了人?”
“那当然,昀哥儿要瞧瞧吗?其实外族人也跟咱们一眼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就是他们说话昀哥儿你可能听不懂。”张玉还带点献宝的炫耀意思。
他们的土语很多,内部都不怎么通用,大概有十几种。
张玉大概会个七八种,剩下的只能大致听懂,讲是不太会了。不过他熟悉的那七八种讲起来就跟当地土著没什么差别,贼溜。
昀哥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笑道:“看就不看了,不过阿爹咱们想办法别让他们耗着了,让他们打起来吧。”
这群人本来就是各自为政,也都打着歪心思。
要是最后发现白马氐交易不成功,可能羌族联合部落发现没有抢得东西,可能就放弃攻击他们了。甚至他们要是互通有无一下信息,说不好还以为是梁国人耍他们呢。
到时候他们联手就不好了。
所以一定要让他们打起来,没有大批粮草做诱饵也得打起来。
“什么方法什么方法,我要做什么吗?”张玉这种游侠地痞,最喜欢刺激的事了。
“有。”昀哥儿嘿嘿笑道,“你要扮羌人也要扮氐人,而阿爹则要写两封信。”
这叫古有曹操抹书间韩遂,今有他昀哥儿抹书间外族。
县衙牢房。
马义还没死,现在正鼻青脸肿地被关在其中一间牢房中。他刚刚被揍了一顿,告诉他别乱说话,不然直接咔嚓了。
马义可没什么勇气,他就是个靠脸跟靠脑子吃饭的骗子,那必然连连点头,只求打脸的时候轻一点。
而他的另外一边关着的,赫然是张玉抓来的白马氐的探子。
之前马义去过白马氐做客,那个白马氐的探子还认识他。可惜马义被揍惨了,半昏不昏地躺在那儿也没动静。
这个探子急得不行,心说怪不得他们等不到人,原来马大人被抓了。他得赶紧回去告诉部落酋长,这里面有诈。
探子急得不行的时候,远远听到有铁链拉扯的动静。
他赶紧躺下继续装晕。
然后他透过眼缝,他就看到一个梁国人打扮的中年文士跟一个蒙着脸的人走了进来。他们还很细心,尤其那个蒙着脸的人,还专门看了下他是否还在昏迷。
确认他昏迷之后,那个蒙脸人压低声音开口了。
可他即便压低了声音,探子还是立马听了出来,这是地道的羌族白狗部落的土语!
该死,羌族的人跟梁国人合作了。
而且那个羌族人还跟梁国人讨价还价,白马氐这次的马他们可以便宜一些,但必须要比去年价格高。
梁国人又说了些什么探子听不懂,过来会儿,他就看到梁国人给了那个羌族人一封信!随后他们指了指探子,羌族人就说杀掉他,梁国人同意了。
探子感觉自己心跳都快停止了。
该死该死!
很快大牢的门被打开,探子努力压制住自己反抗的念头,幸好梁国人把他拖了起来。
大概是要拉到外面去杀。
好机会!
然后探子就发现那个羌族人也跟了出去,应该是要确认他死了,不然不放心。
于是一直外出走了一段距离,探子悍然出手。那个羌族人果然急了,不顾暴露的风险要置他于死地。
但最后探子棋高一着,甚至那个羌族人怀里的信还掉了下来,探子手一抓就跑。
他为什么是探子,因为他跑得真的特别快!
探子跑掉之后,李复立刻按照昀哥儿说的开始全县通缉外族人,当然都是做做表面功夫。
白马氐探子之后,羌族探子也同样被关了进来,不过他就不关在马义隔壁了。
这回梁国人是带着白马氐人的进来的,俩人开始密谋交谈。白马氐马匹卖得便宜一点,梁国人就帮助白马氐的人反截杀羌族一波,以后让白马氐成为最强部落。
这才是真正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最后还是一样,一封信被掏出。
李府中,昀哥儿逗着翊哥儿玩儿,顺带还教邓羌写字。心里还嘀咕着,嗯嗯,不知道这次的线下真实沙盘最终效果怎么样。
第50章 天下将乱,明主如光辉
李复跟张玉是在傍晚时分回来的,一来就让人把昀哥儿从后宅那儿抱了出来。
张玉是个急性子,立马兴奋道:“昀哥儿你是不知道,我第一次做戏紧张死了,就怕自己讲得不好被他们看出了破绽。要说还得是李大人,不愧是读书人,这表演得跟真事儿似的!”
昀哥儿古怪地看了张玉一眼。
这是夸他爹吗?
这不是在说他爹是读书人,而读书人其实都脸厚心黑,骗人的时候还披着一层文化的皮。
不过李复也不跟他计较,而是说道:“昀哥儿,那两个探子现在应该想办法出城了,咱们也该准备准备去坐收渔翁之利了。”
李复跟昀哥儿商定,明天一大早上带上民壮出发。
陇县是一个小县,虽然有县尉专管兵事,但其实没有梁国的正规军队。不过这也不代表县尉没人了,他下面是有三班衙役的。
一部分是皂隶,是负责保护县长的,也是在李复审犯人的时候帮着带犯人上来或者下去的那些人。另外一部分就是牌头,这些牌头的主要作用就是发生了案件,负责在外缉捕犯人、审讯等。
最后一部分就是民壮了,不是正规军,梁国不会配备给他们军服武器等,一般是每个县有一定的招收民壮份额,然后以县衙的名义出资招募。主要是用来看管粮仓、牢房、陇县城门守门等作用。
陇县这儿的民壮一共有50人,外加牌头8人,皂隶16人。这次要外出李复就只打算留下必要的几个民壮,其他人全发一副轻甲跟配备武器一起出发。
轻甲其实县衙是有的,只是平常用不到。
这些民壮的作用也是一旦有起战事,他们稍微训练一下就能变成士兵,所以县衙有专门的武器库。不过李复来之前,县衙的武器库早就一塌糊涂了,剩下一点破甲锈刀装点一下而已。
李复一心要造反,未雨绸缪把武器库也补上了,这不今天不就用上了么。
不只是这些衙役,还有就是马义的那些逃兵。那些逃兵零零散散几乎全部抓了,一共也接近两百人了。在那两天的大建设商议中,昀哥儿跟李复也谈论过这些俘虏逃兵该怎么处理。
昀哥儿之前分村,基本还是把相熟或者原本就是同地区的人尽可能归在一村,这样更便于团结。
可这些逃兵不行。
他们就算是逃兵也是上过战场的,面对正规官兵或者衙役他们是害怕,因为他们都还是戴罪之身。
按照梁国的律法,逃兵是当斩的。
可要是他们放在新建的村里呢?这些逃兵害怕上者,却敢欺负下者。他们是见过血甚至杀过人的,混迹在普通人之中,很可能形成一帮hei社会了。
因此这些逃兵昀哥儿跟姜叔都挑选过,把那些没斩杀过人也确实胆小不敢惹事地编入村中,而一看是见过血气的人则是直接编制进了乡勇队,最后大概有一百二十几个人。
这些乡勇队的人这些天他们不用负责建村,而是在磨他们的性子。
怎么磨?
跑步、列队、鸭子跳等。
昀哥儿几乎把大学生昀哥儿军训那点东西全拿出来了。
每天晚上,昀哥儿让他们一个个上来讲讲自己的故事,怎么被征召入伍,又是怎么做了逃兵,最后又怎么浑浑噩噩跟了马义。
本来这些人还不愿意说,但后来也有人起了头。
第一个人说时昀哥儿特意到场的,那会儿是傍晚,训练了一天的逃兵一个个都累得瘫倒在地上。大冬天他们热得浑身冒热气,然后就把衣服脱得到处都是,当然嘴里也骂骂咧咧的。
然后姜光手中大刀出鞘,目光中浮现出愤怒之色。他是真生气,有点怒发冲冠的味道。
昀哥儿还吓了一跳。
之后他才想通,这个时代的‘打工者’很多有种独有理念的忠心,就像是之前的姜叔看到那么多金银财宝跟粮草第一个反应不是独吞或者一起发现的,这得有我一半,他是保护昀哥儿的安全。
反正要是昀哥儿,他跟着别人打工的理念就是我给你办事你给我拿钱,卖命不可能。我创造了多少价值,你给我多少东西。干得不爽,我走人。
昀哥儿也知道这是因为他受到大学生昀哥儿记忆的影响,所以让他变得跟姜叔一样是不可能了。
姜叔生气就很简单,那就是这个时代理念的主辱臣死,这些逃兵怎么敢脱衣解带还对昀哥儿骂骂咧咧!
那些逃兵对姜光这些狠人是很发怵的,看他大刀出鞘,一个个赶紧穿好了衣服,神色也变得惴惴不安了起来。
然后昀哥儿就玩了一处当时跟堎底下乡乡民拉近距离一样的方式——那就是埋锅造饭,一起干饭。
还拉着姜光坐下一起吃。
姜光干巴巴地坐在昀哥儿旁边,可面色还是有怒气,一只手一直牢牢压着大刀刀把。
晚上宰杀了一头羊,还有一锅锅地干饭。
对这些人来说,不用吃花里胡哨的东西,干饭就是最好的东西。况且还有撒了足量盐花的大块羊肉,那已经美上天了。
吃起来了,这些人才重新放松下了心情,甚至还生出了一些感恩。这种莫名其妙的训练苦点又怎么样,之前还以为是故意折磨他们,可现在给这么好的吃食,那能是折磨吗?
看来之前李大人派人来说,这样做是让他们强身健体是真的,还真是为他们好。反正跟着马义,除开马义特别看重的一些逃兵看守粮食才吃好喝好外,其他人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地。
吃到一半,昀哥儿就笑着让人上去讲讲自己的经历。
还是在姜光脸色越来越恼怒,昀哥儿都折节下交了,这些临战场做了逃兵的无耻之徒还如此不识好歹的目光中,终于有人硬着头皮上去了。
开始他说的时候脸都红了,说得磕磕绊绊。
听他讲什么屁话呢,然后开始有人嘲笑他。他脸涨得通红,说得磕磕绊绊,最后大家笑着笑着,他说着说着开始越来越顺利。
大家都是穷苦人,之前也从来没有人想要好好听过他想说点什么。
穷苦人都饿,听不进。
到后来,大家都不笑了,说的人还是涨红着脸,但眼睛却有点红了。
“我本来不用去服役战场的,我家哥哥去年被山里的大虫吃了,家里就我一个男丁了。我阿爹阿娘就凑了免役钱给了村上的县轶,想把我的名字勾掉呢。可是到了服役那天还有我,县轶说没收到过我家免役钱。”
这人就开始哭,他年纪不大才16岁,刚刚到了可以服兵役的年纪。梁国规定,男丁15以上可征兵役,而10岁以下不用服役,10岁到15岁则服一些轻松的杂役,难度相对较小。
他上了一次战场,然后就被吓破了胆。后来一个同村人找到他想跟他一起逃跑,在一个晚上他摸着黑跑。
当时他的心提到了极点。
他跟同村人也跑散了,虽然逃出来了可更不敢回老家,就一直浑浑噩噩流浪,最后被马义招收。
昀哥儿听他说完了,最后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昀哥儿告诉他们,你们都是苦难人。以前你们心中有言,也有一点薪火。你们也曾经企图开口说出来,可是没人听你们
于是你们低下头了。
他们很多时候也忘记了,自己曾经想要大声说过话,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你们日复一日地过着,一直到那点火光熄灭。
如果你们听不懂,那我就说得更简单直白一点。
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有真正轻松地笑过了?你们从什么开始觉得我的一辈子也这样了。你们什么时候也认为你没有希望了,你的孩子也没有希望了……
人群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昀哥儿就笑道:“那就从今天开始吧,我也不说什么让你们过好日子,以后荣华富贵光耀子孙这样的话,你们也肯定不信。
但是从今天开始,你们可以跟着我,跟着整个李氏。第一步先让你们吃饱饭,我做到了你们就学着去信任我。你们吃饱了,就跟饿肚子的昨天彻底告别,也把你们曾经是个逃兵的事全部忘记,不为难自己也不嘲笑你们的同伴。
从今天起,你们有新的身份,那就是陇县这儿的乡勇兵,你们是全新的开始。之后你们可以手中握着武器好好地看着我,我会带着你们,让以前听不到你们声音的人都能听到你们在说什么!
我做得不好,你们可以跟离开马义一样离开我,甚至可以将手中的武器指向我!但如果你们有的人还是怯懦了,不愿意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发言者,只想在阴暗中浑浑噩噩活着,那我与其他乡勇也绝对不放你!”
当时的姜光诧异地看向昀哥儿。
只要跟在昀哥儿身边,无论多少次他还是对昀哥儿感到不可置信。
真不愧是麒麟子啊。
果然也是天下将乱,真龙妖孽辈出啊。
他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在傍晚残阳下带着独有的斩钉截铁。明明身影小得很,他却仿佛有种很独特的气质,那种如同明主似光辉,绝不会因为幼小或者贫困而将他埋没。
无论贩夫走卒还是文人将才,他们总会被这样的明主所吸引,然后自发地走到他的面前。
姜光走南闯北也见到过不少人,没有哪一个会如同昀哥儿让他震惊。
他知识浅薄,却也听过几次酒肆茶楼的说书,那书中所说的历代明君他向来听了之后却没什么概念,可现在想来大约也莫不如此了。
也是在那天,昀哥儿跟那些乡勇定下了一个堂堂正正开口的约定。
那之后,那些乡勇一天一个样子,虽然才十几天的时间,战斗力还一般甚至可以说拉跨,可拉出去的那股属于精兵的气势已经可以用来骗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