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战场上,很快迎来了一支安静沉默的军队。
谭德拔出长刀。
身后的武卫营士兵快速摆好阵势,同样拔出长刀。
“杀!”
谭德大吼一声率先朝前砍去,武卫营紧随其后,他们的神色沉默却又带着一股压抑的疯狂。
——扑哧
长刀整齐的挥舞,从谭德掠过而冲击到武卫营身侧的羌人直接被他们的长刀砍倒。就算我砍不中,我旁边的队友也会干脆利落立即补上。
人可以躲避一把刀,但躲不了四五八刀。
羌人砍落在地后,武卫营立时有四五人上前挥刀落下。随着血腥味浓郁的散开,人几乎也被砍成了烂泥。
可这武卫营士兵没有人畏惧跟害怕,他们沾染着浑身的血迹从烂泥上踩过去,继续挥砍其他的羌人。
当然这个过程中,武卫营不是没有折损。可哪怕是他们自己人倒下,也只是立即有人上去替补倒下人的位置,而后没有任何停留地上前、挥刀。
战场之上,他们就像是一台强大的战争机器。虽然机动力不足,可他们就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没有畏惧跟想法,只是按照既定的目标一直砍杀过去。
无声…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之感。
整个战场因为武卫营的加入,他们这种恐怖又冷漠的打法,彻彻底底让偶尔一些还在冲或者乱跑中没头脑导致没看清楚路线的羌人惊恐地怪叫起来。
如果帅旗倒了是让他们惊慌,那么这一支突然加入战场像是死神一样无惧无畏的特殊军队,则是让他们感受到了胆寒。
除非你能将他们杀得一人不剩,否则他们就会像是现在一样,活生生一路砍杀过去,直到你整个部队都凿穿杀上一遍。
本来就慌乱的羌人更乱了。
尤其之前还有一些羌人还会顾忌一些,算是且战且退。这会儿彻底崩了心态之后,直接不管不顾开始往后跑。
可后方还有羌人的不少骑兵。
这些彻底没有斗志的羌人往后一冲,直接就跟本来就受惊控制不住的骑兵撞在了一起。
对心态崩的人来说,此刻已经没有了敌我之分。或者说谁阻止他们逃跑,那就都是敌人。
于是那些逃跑的人举起了手中的武器,企图将挡在眼前的马、人都砍翻。战场瞬息万变,一盏茶时间不到,后方的羌人们反而打得惨烈无比。
差不多已经让自己剩下的兵力进城的潘昌德,这会儿直接面色一白,整个人都差点站不住。
怎么会这样!?
他率先推入金城县并不是说要弃这些部族不管,毕竟他们不是要逃走,是还要据守在此处拖住李昀大军的。
这样的话,他不能一股脑就让所有人退兵。羌人都是各个部落的,一听退兵,到时候都怕留自己扫尾而损失惨重,恐怕会一股脑扭头就跑。
这可不行啊,到时候士气全算了。李昀趁机大军压上,恐怕金城县的城门都来不及关上。
除开这部分原因外,潘昌德也确实有私心。
那就是自己先入城,就可以保全伏难部落最多的人。等他安排妥当了,再让其他部落的人一点点从战场退出,尽可能保留更多的士兵。
可谁知道就这点功夫,他的帅旗竟然倒下了!
一时潘昌德也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现在也不是调查这件事的时候。刚才他隐约听到凉州士兵在大喊他死了,潘昌德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可到了现在,他更没想到的是不好还能不好到这种程度!
羌人士兵在混乱中,反而自己厮杀了起来。
“大人,怎么办啊!”身边的亲信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关城门,只能焦急地询问潘昌德。
他们现在退入金城县一共才三千不到的人,还有两千兵马也派去了战场上。他们退的时候,也派人去传令,让这两千人先不着痕迹地退出来。可这不是不仅没退出来,更是折了帅旗然后战成了一团,你早就找不到人了。
这么点人,城门防守都不够。
此刻就算关上了城门,只等李昀大军把外面料理好,又携大胜之势,恐怕这金城县一战就能被打下来。
潘昌德自己都迷茫了起来。
这怎么办啊。
现在不仅是他折损了伏难部落士兵的问题了,他与李昀大战,几乎把金城郡附近的羌人都招了过来。
今日一败,可以说侁芫的大后方简直就是大势已去。除非他在陇西、武都取得大胜,这样还能跟李昀谈谈条件,否则这里的羌人都完了!
“完了,我完了。”潘昌德差点痛哭起来。
此刻说罢,潘昌德忽然抽出自己佩剑梗在了脖子上,长叹道:“我对不起大头人,将部族之人坑害到如今这样的地步。我也没脸活下去了,诸位请拿我人去见大头人,就说此战罪责在我,大头人必然不会责罚你等。”
说完,潘昌德就要用力抹脖子。
谁知道他旁边的亲信忽然一个用力,干脆利落打在了潘昌德后脖颈,直接把他敲晕了。
“你要干什么!?”不少亲卫下意识冲上来急道。
这亲信一把抽出自己手中的刀剑喊道:“诸位,难道你们是想陪同潘大人一起死在此地吗!?若我等拿了潘大人的首级去向大头人请罪,那我们留在此地部族的家中亲人老幼凉州人会放过他们吗?”
这些时间来,他们可是坚定地实行坚壁清野政策,凡是能打下的凉州县城,基本能杀就杀,不留任何活口。
他们杀了这么多凉州人,凉州人不会报复吗?
亲信继续道:“再则,潘大人向来刻薄寡恩,对我们并无多少恩赏,我等又何必为他效死!”
“那你想做什么?”
亲信听了举起刀剑吼道:“与其看能不能杀出重围去求得侁芫原谅我们的失职,依我看,不如直接投效凉州牧。就算我们这些人最后还是难逃一死,也能以一死去求凉州牧放过我族中家小,如此也算我对得起家中父母妻女了!”
这功夫,他们看到羌人大军已经被凉州军镇压得差不多了。
他们必须快点作出决定。
冒险突围、守城而战还是投降凉人,都需要有人领头,偏偏此刻潘昌德被打晕了。
“诸位还在犹豫什么!?”亲信急道。
自己主动投降跟被人打过来了投降是两码事。
千把人的羌人士兵中,有人互相对视了几眼。之后,人群中传来‘咣当’一声动静,是有人扔了武器。
有了开头之后就顺利了,很快接二连三地咣当声不断响起。再之后,是咔嚓咔嚓解下铠甲的声音。
亲信这才徒然松了一口气。
他立马叫人把潘昌德绑了起来,然后让人大开城门。众人将武器跟铠甲扔在一旁跪伏于地,只等梁人过来。
李昀来时就是看到这样的场景,数千人的羌人跪在地上,他们的身前则是被捆绑的死死的潘昌德。
“你叫什么名字?”问话的时候,李昀抬头看了看天色。
这一场大战,从中午打到了傍晚。此刻的天都已经黑了下来,火把跟火堆熊熊燃烧着。
凉州兵正在分工,大批的士兵在清扫战场。死去的凉州兵就根据他们的铭牌跟编号迅速登记,然后将尸体收拢起来。重伤跟轻伤则快速叫随军大夫还有护士上来抢救,尽可能保全性命。
至于发现受伤的羌人,则是补刀了。
战场的血腥味很重,李昀刚刚步入的时候胃里有些难受,不过现在倒是适应了过来。
“小人秦怀。”亲信快速抬头看了李昀一眼,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刚才他说的大义凛然,以一死平息凉州人的愤怒换家人平安,实际上事到临头,他并不想死。
同时他内心也冒出几分不可置信,统领这样一支凶悍部队的人,竟然是这样年轻的一个少年吗?
简直有些不可置信。
“伏难部落很少有这样的姓。”
秦怀立即道:“是我母亲给我取的梁人名字,因为她的母亲就是梁人。”
李昀点点头。
这些外族早些年来,一直入凉州劫掠。可不只单纯劫掠粮食、钱财,还有就是各种女人、男人了。
男人充作奴隶,女人有些姿色的都被强行霸占了,这导致他们的部族之中,有不少就会出现秦怀这样的人。
秦怀说了之后就一直支棱着耳朵,等着李昀的下一句话。可他却不再开口,而是一扭头就离开了。
下一刻,那些凶悍的凉州兵就冲了上来。
秦怀不敢反抗,轻易就被凉州兵像是待宰的牲畜一样绑缚起来,然后跟其他投降的人被关押在一起。
第148章 这是一场国运之争
第二天一大早,李昀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赵戎跟范旭熬了个通宵,俩人把这场大战的战况给统计得差不多了。
其中羌人一共死亡四千余人,逃跑的羌人跟秦怀那些自行投降的人员不计,战场上直接被俘虏的高达万余人。另外就是战马、牛羊等物资,大约有三万多,这还不包括各类粮草跟之前潘昌德抢来的钱财。
“好。”
李昀看了清点出来的报告,就让赵戎几人先去休息,有事一会儿说。
李昀就招来赵戎几人紧急开了个会,现在潘昌德的大头部队全被俘虏了,可金城郡这边并不是说羌人就被清扫干净了,各处还有一些小股兵的。
这些溃兵不能让他们四处流窜,所以得抓紧时间派遣兵马去快速剿灭。这方面得让马贤帮忙,他在金城郡这儿当过县令跟郡守,各种道路他熟悉。
除此之外,李昀又让吴期点五千兵马,以轻装骑马简行状态直奔这些外族部落。他们的青壮都外出打仗了,部族之中留守的战力不足,这点人马去扫荡足够了。
他不可能还让他们的部族好好生活那里,这样的话十几年后,他们新一代的小孩成长起来,这凉州又得骚乱起来。
这次扫荡,先杀掉一批立威,让这些羌人彻彻底底知道他们败了,同时凉州军不再像是之前一样孱弱。
时代变了。
你们都给我好好记住了,以后让他们有反叛之心就想起这一日的惨烈败象,彻底打散他们的信心。
收缴他们全部的财产、牛羊、马匹之后,再把这些剩下的羌人圈在一起,到时候把他们打散让他们全部迁入凉州之内生活。
他要彻彻底底断根。
等以后地盘多了,他还要不断迁这些羌人。一直让他们彻彻底底分散地细碎融入各地,看他们以后怎么再聚众闹事。
李昀一吩咐下去,范旭等人就忙碌了起来。
而在李昀还留在金城郡处理后续事务的时候,此刻的侁芫已经带着羌人兵马开始对着武都郡猛攻,想要快点给李氏父子带去压力。
可惜的是武都郡跟陇西郡两边的开展都在焦灼之中,因为这两地的郡守都极其骨头硬,都是那种宁死不投降类型。
特别的武都郡郡守霍峻,其人虽然不擅长野战,却极其擅长守城,且十分冷静沉稳。知道武都郡现在兵力不足,绝对不能冒进。这几天无论侁芫如何辱骂霍峻,甚至告诉他不出城就杀抓来的梁人,还当着他的面在城门之下每日杀上四五十人,霍峻就是不出城,直把侁芫给挡在城外挡的愈发暴躁。
“大头人,这样下去不行。”中帐之中,辛敏看着从陇西传来的消息皱眉道。
要是再耗下去,霍峻恐怕还能拦他们好长一段时间。
可时间不等人。
他们基本能预料到潘昌德必然会败,毕竟留给他的才五千兵马,剩下的羌人部落也都被他们抽调走了不少精锐。还留在金城郡的那些头人肯定心存怨气,不会为他们死挡李昀大军的。
若事不可为,他们一定会保全自身为上。
所以这场国运,赌的就是一个时间差。看谁最先扫荡成功,势如破竹迎来胜利。
现在陇西郡传来消息是在稳扎稳打中,可多少还是没有达到辛敏的预期。
“我也知道要速战速决,可霍峻那个匹夫!”侁芫气恼地坐下后喝了一大口酒水,半晌,他才平复下心情看向辛敏,“汉忠,你说此事该如何抉择?”
这些年侁芫跟辛敏也算是配合默契。
他知道辛敏这人毒辣又有谋略,他创业初期,很需要辛敏这样的人,寻常时候就学着梁人的模样来一出君臣相和的戏码。
有时候侁芫也会感慨,梁人占据神州大地,果然能人辈出。
凉州被屠杀干净的一个辛氏就能出辛敏这样的人才,更不用说其他人了。这些年只要凉州出一个还算有魄力的州牧,比如那个李复,整个凉州立马就固若金汤,原本糜烂的州兵跟墙头草官员们,这会儿都摇身一变强硬起来了。
再看看他们羌人,折腾多少年了,还是分散一盘各自为政,始终没有统一的政权。
想想上苍对梁人还真是看重了,如此厚此薄彼。
侁芫心中一叹,面色却还是谦虚地看向辛敏,等他出个主意。
辛敏配合完侁芫的君臣问计戏码,才恭敬道:“大头人,如今之计我们不能再久留武都了。如今最好咱们是立即安营扎寨,随后安排部分羌人兵马巡逻以及每日佯攻,让霍峻以为我们还留在此处。
随后大头人趁着夜色悄悄带着一部分人马直奔陇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狄道等地,再加有陇西所在的温恒配合,二者双管齐下快速打下陇西。
只是此行我却要留在这里了,否则我同大头人一起走,那霍峻也是老谋深算,怕是很快就会看出我们这边只剩下几千兵马装腔作势,很容易反应过来通知陇西,甚至还会派兵对我们进行围追堵截了。”
侁芫前面一听辛敏的办法觉得好,可现在辛敏说他要留在此地断后,又心中一慌。
虽然内心他也防备着辛敏的毒辣,毕竟一个梁人对自己同族之人如此狠毒,那必然是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可问题是侁芫现在真的需要他。
当下侁芫就道:“汉忠,你还是随我一起陇西吧,留你在此地我不能安心。”
辛敏起身跪拜道:“大头人,此刻不能婆婆妈妈做小儿情态,如今羌人没有时间了。我留在此地,不仅能迷惑霍峻,就算事不可为,也能为大头人断后。若我同大头人一起去陇西,那才是真正的危险了。”
还是可用之人太少。
辛敏内心也有点无奈,这几年他也一直在以重金许诺,让凉州人前来投效侁芫,可惜收效了了。就算有来的人,多也智谋不足,只是贪图钱财罢了。
良久,侁芫才真心实意道:“汉州,那我就去了。你切记,若是事不可为,你不必在此地求死,还望立即带上人马前往陇西寻我。
你还能在旁辅助我,我相信伏难部落就还有再起的机会!我听闻那李氏父子也算是起于微末,最初只有那个骞珪一人相助,而后才打下现在的家业。汉忠你比那个骞珪还有才能,我身侧无大用之人,万万不能少了汉忠你。”
辛敏多少有些感动。
侁芫确实对他也算不错了。
二人定下计谋,当晚辛敏就让羌人安营扎寨,然后安排士兵依照固定路线巡逻,每日继续在城门之下喊骂霍峻。
几天后,侁芫带着人马趁着夜色悄悄离开,随行的马匹都被绑上了嘴巴,就怕发出动静。
离开此地后,侁芫一路疾行,一直到狄道附近他才让士兵暂时安营扎寨休整一番。
同时跟伏唐部族的温恒已经联系上,他穿插迂回偷袭,一旦得手,温恒就发动正面攻击。这一战,要彻彻底底在陇西打开局面。
侁芫一行人正在埋锅做饭,他则是清点了一小队兵马,然后自己领头开始去周围巡逻,同时也在四周安插斥候。
这点侁芫就比休屠做的好。
侁芫骨子里也有些残暴,可他会隐藏。加上在辛敏的帮助下,他野心大涨,一心想要成为羌人的天子。于是对其他部落的人向来是恩威并施,而不会一味地压迫跟利用。
当初休屠若是肯给冬日粮草,不对牵奉等人非打即骂,这些人确实不至于连夜从天水府叛逃,反而引出了后来的一系列巧合事故。
这次大战,侁芫很多时候都会让人送来跟士兵一样的食物食用,有时更会身先士卒,这些做法足够让士兵对他忠心耿耿了。
今日也是如此。
侁芫带着百多人不到出营查看,本来这就是例行公事,他们在此地安营扎寨之前,早就有斥候探寻过了,周围安全且没什么人烟,安全性是有保障的。
可绕了一圈,侁芫都打算回去的时候,他竟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竟然也有一队百多人的兵马。
说是兵马也不合适。
这些人穿的甲胄制式不一,不少因为夜晚冷,还在外面穿着套着一些皮袄子。也没打什么旗帜,这会儿七八人成群在下方的小溪旁边烤火吃着东西。
侁芫好歹也是百多人,他们两支队伍相隔不远。
没一会儿工夫,下面的人也注意到了侁芫所在。
其中一身材极为高大之人当时就站了起来,透过暮色的天空直直跟侁芫对视上了。
侁芫看了一眼,扭头就走。
不是他怕了,而是他压根没看得起下面一群人。他带来巡逻的人没带多少弓箭,要是想要打杀,直接去营地叫人来就可以了。
一轮弓箭后,这些人能活下几个?
侁芫惦记着明后两日偷袭狄道的事,这几个小兵小虾,一看就不是什么官兵,怕是附近的什么劫匪。侁芫对他们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压根懒得管他们。
侁芫一走,原本在小溪边聊天吃干粮的人群顿时都站了起来。
“头领,这些人看打扮不像是梁人?”有人走到那身材极为高大之人的身旁,皱着眉询问道。
“羌人的打扮。”头领沉声道。
“这些羌人怎么会在此地?这些年,李大人兵强马壮,连边境劫掠都少了很多。如果是羌人,看他们刚才的样子分明有军伍的气息,怎么能跑到这陇西了?”
头领没有言语,脑中却反复想着刚才侁芫一行人自上而下看他们一群人的眼神。
那种不经意流露的轻蔑、无视,几乎没有任何掩饰。
“这些外族人偷偷跑来陇西,肯定不是不安好心。六子,一会儿你摸上去看看他们把营地安在了哪里,晚上干他一票!”头领对着身旁之人说道。
六子点了点头,可还是劝道:“头领,这些羌人一看就是精锐之兵,而且咱们也不知道他们营地有多少人。这贸然动手,不会吃亏吧?”
一旁另外一人也道:“是啊,咱们就是一伙儿劫匪。再说这些年在那李复的剿匪下,咱们日子难过得很,一天到晚就在窝在山里也不出来。这两年咱们光在山里种田开荒了,兄弟们对头领您也没怨言,毕竟那李大人的剿匪队实在凶悍。
现在这里不知道怎么摸进来了这么多羌人,这也不关我们的事啊。这凉州是那李大人的,让他自己派兵打去,咱们不捣乱就算对得起自己是个梁人了。别到时候剿匪这么用力,对这些外族反而没手段了。”
这人话音一落下,那高大之人猛地转头,面色漆黑怒道:“我等尽数出自凉州,原先落草各有缘由,这也就不提。可这凉州地界上,他李大人剿匪就算了,什么时候轮得上这些羌人蔑视我等了!?”
“再则,要是这些羌人要是图谋凉州,我等还有家眷在各处,难道也要任由这些外族处置了?”
“大丈夫生于世,岂可如此胆小怕事?我宋继不是什么善人,却绝不做大节亏损之事!”
六子沉默了会儿道:“那要不我们报官?把羌人在此地的消息送去给此地的县令。”
“不急,咱们这几年一直窝在山中没出来,都快成野人了。原先我也在想,咱们这么下去不是个事,也想给大家寻个出路。这次倒是个好机会,你们说咱们拿了这些羌人的脑袋,那凉州牧能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宋继脑子转得快,一下就想到了这一茬。
之前剿匪,李复也说过,说是原先逼不得已的人都可早日回家,到时候也能分到田地。
可宋继这伙人压根不相信当官的,哪怕派人去陇县、汉阳郡调查过,李复父子在这二地为官的时候名望极其好。而且他们一群人习惯了打打杀杀跟分金称银的日子,骤然让他们回去种田,实在提不起兴趣。
这么一犹豫,就错过了最佳归家的时候。
之后被剿匪队剿得一点生存空间都没有,这几年就跟野人似的躲在深山老林,一个个实在憋不住了这才猫着腰头一回钻出来。
说是说出来再打劫一回,毕竟粮食能自己开荒种一点,可生活基础用品实在是缺了。实际宋继这些人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事。
要是要种田,他们回家不是更好,还能和家里人团聚。
更多的他们出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找个别的活法。实在没办法,就只能从凉州离开去别的地方了,反正现在满天下的乱,他们也有数百人,去了别的地方也能逞一时之强。
他这么一说,六子这些人也动心了。
不过还是有人道:“这能行吗?咱们都是一帮劫匪,要说身上清清白白没做过什么恶事那是扯淡。而且我们一个个都是卑贱的身份,就算杀了这些羌人做什么投名状,也只会被陇西那些官自己拿去表功吧。说不定还把我们一起抓了,得两份功劳。那李大人再好,也肯定向着自己人,压根也不会理会我们这样的人。去投效他,怕是他根本不会正眼看我们。”
宋继眼神闪烁,不确定道:“试一试,要是不行咱们就从凉州离开!”
“行,那就听头领的。”六子一咬牙率先答应了下来。
反正他们这群人,一个个大字不识一个,也就宋继小时候读过半年书,勉强会写二十来个字。可就算如此,已经比他们有见识多了。
一群人都拿不出主意,不如听宋继的话。
说完,六子把身上的袄子、甲胄都脱了下来,然后找来一块黑布把自己头给裹严实。再套上一双草鞋,腰间绑好几把匕首,整个人就马上蹿了出去。
“嘿,这六子还是跑得快。”
“可不是,六子说他小时候天天跟家里的小黑狗比赛谁跑得快,这腿就练出来了。”
一群人这会儿反而调笑了起来。
众人等到天色变黑,六子才回来。
一回来就给他们带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那就是原来现在的凉州跟羌人在打仗。这群羌人来头是很大,是大部落伏难部落的人,特意来此地偷袭陇西的。
宋继呆愣了下。
他还以为只是普通的羌人闯入凉州劫掠,没想到遇到了这种大事。
“你得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安全吗?”宋继看向六子。
六子把头上的黑头巾拿下,头发包得严实有点痒,闻言停下手上动作笑道:“放心,我抓了他们一个在外巡视的斥候问的。咱们是什么人,有的是手段让人一五一十交代了。问完直接让我抹脖子了,保证一时半会儿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