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群人数目不算少,加上携带了不少东西。这么一大批人从雍州而过再到凉州,想要瞒着李氏是不可能的。再则,他们是要给李氏传圣旨的,也不用瞒。
因此在他们入凉州的时候,守城士兵就知晓了他们的身份,更有专人在城门口跟他们见了一面。对方脾气倒好,说是奉主公之令来送通关令,可以以此令牌去凉州专门接待外宾的驿站暂时落脚。
张仁还以为得不到凉州的好脸色,也做好了唾面自干的准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听着沿街叫卖声,茶楼、酒楼之中说书声,路过行人的说笑声……组合在一起的声音并不显得吵闹,甚至因为见多了乱世景象,见了这样的景象还有种眼眶发酸的感动。
张仁都有些恍惚了。
外面是白骨露于野的乱世,这里倒像是盛世之时才有的光景。
“大人?”
张仁晃晃头收回了发散的思绪,“走,去驿站吧。”
驿站建在比较偏僻的居所,不过也是相对了。这几年武威郡作为李氏治下的‘首府’,难免更加热闹。不少人都涌入政治中心,繁华自然是一日高过一日,那房屋、地皮自然也值钱起来了。
这么一来,原来人少偏僻的地方也开始不断充斥人口,导致这驿站附近现在人口汇聚也不算少了。
“别月馆。”到了地方,张仁一看,这驿站还有名字,取得也风雅。
李氏还有心思搞这种东西,此地真是有盛世景象啊。
张仁一众人在驿站暂时住下,他们也没急着找李复父子,而是在休整了两日后就开始在凉州各地闲逛了起来。
张仁来时带了大量的钱财,因此到处走动时出手很大方。
现在不少人都知道驿站这儿来了一群其他州的使者,到处看戏吃东西,给钱相当痛快。那不少凉州乡民把他们当财神爷了,就希望他们来自己这小店坐坐买点东西。
一连几天,张仁是愈发震惊于李氏治理凉州的手段。
无论是土地的控制、税收的变革还是四方书院的建立,张仁都知道这必须是有大魄力的人才能办成。
这些事一个不行,那一定会遭到反噬,万劫不复。
可若是办成了,这李氏江山怕是要比之前的任何一个朝代都要稳固。千年永恒的朝代不敢说,可跟汉朝一样延续将近五百年国祚应该不成问题。
除这一事之外,更让张仁惊讶的是李氏当家作主之人似乎不是李复。李复有两子他早就知道,小儿子李昀这些年也有才名传出,反倒是大儿子岌岌无名。
可再有才名,李昀也不过十六的年龄。
虽然这个李昀也是张仁来凉州时就被嘱咐,是需要重点接近的对象。毕竟从张並收到的情报来看,李复相当看重这个小儿子,为此还让其母拜崔定为义父,就为了抬高小儿子的身份。反倒是长子,前些年母亲一直没什么名分。
张仁一路上还在思索这件事,心说李复如此偏心,不知道能不能利用兄弟阋墙一事分化李氏。
谁知道这回一探听,隐约知道李复管事很少了,大部分事务反而是这个小儿子在处理。凉州这些官员,他们口中的主公,指代的似乎也是李昀。
这可真是奇事了。
继续走动了几天,张仁就开始携带财物去拜访李氏下面的官员。没有偷偷拜访,一个个全都光明正大。
他们一行人到凉州,难道还指望凉州真不管他们?
张仁自然知道他这几天乱逛,身边不知道多少眼线,偷偷拜访没用。不过拜访是光明正大的,他的大袍长袖放的大量的飞钱票据还有一些精致小巧却极其贵重的珠宝则是隐秘的。
一路下来,张仁发现他拜见的凉州军官大多都接受了他的拜访。他偷偷拿出钱财、珠宝的时候,他们也都笑呵呵收下了。
可其后这些人就开始跟他谈论风土人情、琴棋书画…不善言辞的人索性就听他说,自己嗯嗯啊啊也不开口。
张仁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毕竟他第一次跟凉州官员接触,人家也不可能马上信任他,可能收下钱财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但越到后面,张仁就越觉得不对劲。
他发现不少人他送了几次钱财,这些人全都照收不误。只是他稍微一提李氏的事,这些人就跟他装傻。
忽而有一日,张仁反应了过来。好啊,这些人拿他当傻子忽悠呢!
“主公,这是卫瓘刚刚送来的,说是昨日张仁派了下属给他送去了一盒东珠,颗颗毫无瑕疵,是珍品中的珍品。”
李昀看了下锦衣卫传上来的一个长方形盒子,里面放置了五十颗圆润漂亮的淡水湖珍珠。
这都是野生珍珠,在没有任何人工干预下,这些珍珠都要这样差不多大小且圆润饱满是非常不容易的。
“他们这几天都快把带来的东西送完了。”李昀笑道。
骞珪也是笑而不语。
要不是李昀开过口,凉州下面的官员哪个敢见张仁,还收他东西?
不过他们主公一贯有奇怪的想法,还跟他们说尽管见,到时候张仁送的东西,你们就自动上报。九成归入公账,一成你们就自己拿下吧。
这可是主公给过了明道,凉州不少人都把张仁当乐子又当财神爷。就算不贪钱的人,白拿点钱财也好得,大家都不是孤家寡人,家里人总是高兴的。
那张仁出手大方,一成也不算少。
骞珪笑道:“张仁并不愚蠢,怕是觉察出不对劲了。这几日他恐怕不会再拜访诸公,而是要来见主公了。”
李昀无所谓地笑了笑,看着这些珍珠笑道:“回头让人拿出一成给卫老头送去,他家那个小孙子过几年可以娶妻了,这些珍珠刚好可以做一些珠钗,到时候送给女方也挺有面子。
剩下的这些也别收入公账了,让手艺精湛的巧匠给我打造一批首饰,回头我分分。我给我娘还有布姨娘送去一些,让她们也开心开心。”
说完,李昀凑到骞珪跟前笑道:“骞公,回头打好了我也给你匀一个。你这天天加班,总要哄哄自己夫人的。”
骞珪哭笑不得。
他跟自己夫人感情甚好,两人琴瑟和鸣。骞珪更是这个时代少有的年轻时候没有收过什么教人事的丫鬟,娶妻之后也没有纳妾,算是一心一意一双人了。
他夫人也是出身大家,性格温婉,知晓他的理想与抱负。把家里的事操持得很好,对骞珪也向来很是支持。
不过这是他们夫妻房中事,骞珪自然不会跟李昀说明。
不过这珍珠实在好看,若是做成了首饰,自己夫人恐怕真的会十分喜欢。想到这儿,骞珪也忍不住道:“多谢主公了。”
“客气什么,回头你堂兄他们回来了,我给他们也留一个。”这次大过年的让他们都在雍州忙,李昀也怪不好意思的。
让人拿着这盒珍珠下去,李昀也干了一会儿活。
第二日,果然收到了张仁的拜见请求。
“让他进来吧。”
张仁站在州府的府门之外,此刻身边只带了一个下属。他挺直着腰背,将这几日被戏耍的愤怒全部压下。
今天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张仁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怀中揣着的齐国圣旨,他的面色愈发肃穆。终于,有人前来通报。张仁只微微一点头,就跟着人一路进去。州府外堂还是原来模样,可原本是朝廷修建给州牧居住的内堂已经大变了模样。
到了里面,张仁不仅发现五步一岗十步一哨防卫的极其严密,还看到很多年轻的官员,就是不知道什么官位,因为他们穿的就是自己的文士袍而不是官服。
这些人大多年轻,胸口的衣袍上别了一个小牌子,仔细看最上面是‘实习生’三个字,下面则是这些年轻人的名字。这些人一个个都走得行色匆匆,不少手上都抱了不少书简资料。
这些人一看就很忙,行走都是步履匆匆,可精气神却相当不错。
这凉州真是处处有奇特之处。
张仁悄悄观望,再往里走,岗哨越来越严密,不过实习生之类的文士就越来越少了。而后,张仁就看到了一扇朱红色的厚重大门。
大门大开着,冬日少见的阳光从大门口还有一些窗户那儿照射进去,整个会议厅都被照射得亮堂堂的。凉州的州牧不是跟张仁想象的一样坐于高位,左右分开两侧则是他的心腹重臣。
大的会议室那儿拜服了一张长且厚重的桌子,四周放了不少椅子,那些对应的椅子上倒是或坐了人或跟前站了人。
一群文臣武将拥护的主位之上,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穿着一身鲜亮的衣服。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他下意识略微直起身看了过来。
大厅之内原本应该是在讨论事情,随着这个少年动作,其余人下意识停下了动作也随着少年看过来。
张仁张了张嘴,他此刻竟然一句话也说出来。
这样的场景并不压抑,真正震撼他的是‘原来凉州、雍州乃至司州真正当家作主的人,果然是李复的小儿子啊’这件事的最终确认。
凉州那些文臣武将他这几天接触了不少,大多都不是寻常人,一般人主可没法真正收服他们。
可此刻不过一眼,张仁就知道这些人是真心爱戴上方的那个少年。虽一眼,张仁就已经知道主公立下的太子祝檠不如他啊。
第190章 镇压气运的‘龙珠’碎了
张仁本做好了强硬一些的准备,毕竟他代表新生的齐国第一次出使,无论如何也不愿堕了齐国的威信。
可此时不过一个普通的会面,张仁就觉得丧失了不少信心。暗暗吐出了一口气,张仁才略微挺直腰板走了进去。
“齐国使臣张仁见过公子。”张仁略一行礼就起身,神情看起来有几分桀骜。
李昀心里一乐呵。
锦衣卫早些天就把这张仁的生平来历等情报呈上了案桌,这张氏一族乃是世家望族,族中张並、张仁两位堂兄弟不仅小时素有早慧之名,大了也是名声在外。要不是徐侑当初在幽州不做人,贪婪无厌,张氏不会跟着祝阿史混。
这张仁的真实性格除了不低于兄长的智慧外,他胸怀也比较宽广,善于听从他人意见,根本不会像是现在这副眼高于顶的桀骜模样。
说白了,这老小子在装呢,就为了让李昀对他放松警惕。
“齐国?”李昀笑道:“你这齐国我可不认,如今梁国仍在,祝阿史杀父谋反又篡位,这样的国家毫无威信可言,世人自然不会承认。”
张仁抬起头怒道:“自古皇帝的位,哪一位没有在脚下沾染鲜血?再则,那李巍跃起兵造反基于私心,一路又从不管辖自己军队,惨死于他手中的兵民不知几何。
我主心有大志,怜悯百姓,自然无法与他同流合污。到如今这样的地步,只能说李巍跃是失道寡助,而我主乃天命所归,就此登基也是顺应天时。”
“祝阿史只是一小兵时,为拜李巍跃为义父,不惜亲自替他吸肩上伤口脓血,又侍奉擦身洗衣侍奉汤药,如此才得到了李巍跃的信任,将他一手提拔成为军中大将。
为庆祝李巍跃的生辰,祝阿史还曾洗劫城镇抢夺金银珠宝与美娇娘,而后还将城中老弱与男丁尽数坑杀,所作恶行也不少于李巍跃。
袭杀李巍跃之后,祝阿史又对李巍跃家眷赶尽杀绝。听说一怀孕小妾苦苦哀求,也被祝阿史一刀砍下脑袋。祝阿史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如今也能说天命所归?”范旭略微抬眼,语气不急不慌慢慢说道。
这点狗屁倒灶的事被凉州打听得一清二楚。
张仁面色有些漆黑,同时内心也对凉州的情报能力感到心惊。杀李巍跃小妾一事,明明只有几个心腹才知晓此事,竟然也被凉州送到了案台之上?
洛京怕不是渗透进了大量的凉州探子。
张仁打定了主意,这次回洛京就要将此事禀告主公,让他大力调查此事,务必要将凉州的探子清除。
不过眼下,张仁只是怒道:“你我各为其主,在此时耍嘴皮子也是无用之功。”说罢,张仁从怀中拿出圣旨继续道:“凉州李氏接旨。”张仁不等别人开口,快速打开圣旨就开始读。一口气读完后,他才松了口气。
这圣旨张仁也没指望李昀接,反正已经读完,他也不尴尬。扭头转了一圈,自己就要把圣旨放在桌子上。
谁知此刻李昀起身朝张仁走了过去。
“主公?”李昀身侧之人赶紧跟上。
虽然说这个张仁就是一介书生,进来之前也被搜过,保证身上没有携带任何匕首之类的东西。
可万一张仁发个大疯呢。
等李昀走近了,张仁更仔细看清了这个少年人。
如今的李昀身量已经长开,加之他从小武艺锻炼这块也没落下。上战场杀敌差点意思,可寻常对打几招没问题。这会儿到了张仁身前,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有点被这个少年人给压制住了。
“圣旨?”
张仁只觉得手里一空,手中握着的那道圣旨被李昀抽了过去。
李昀低头打量,这圣旨的轴柄用的是玉轴,书写文字的圣旨则是绫锦织品,其上描绘的图案是祥云瑞鹤,显得富丽堂皇。
听说洛京一场大火,加上当初小皇帝他们逃跑席卷走的财物,整个洛京穷得叮当响。
这几年祝阿史又要打仗,又要恢复洛京生气,凝聚所谓人望运势,没少下功夫。
这么一来,祝阿史很穷的。
这圣旨做得不错,也是下血本了。
李昀翻看了几下后,众人就看到他后退了几步,而后就听到铿的一声,只见李昀将腰间佩戴的湛卢抽了出来。
在场之人,除了赵越、姜光几个贴身保镖允许携带武器之外,其余人那真是手无寸铁。
湛卢锋利,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几分冷意。张仁被湛卢的锋利所震慑,一下也稳不住心神,竟然没忍住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
“你…你要做什么?”
李昀看了眼有些紧张的张仁,猛的将这圣旨往半空一扔,自己挥剑就砍了下去。
他自小跟着崔定这些大儒学文,又有姜光、赵越、南真子这些人教武,现在也算是个文物皆备的少年郎。
这一剑砍得又准又利落。
众人只听到——啪的一声,这看似华贵的圣旨一下就断成两截落在地上。
李昀收回湛卢,目光直直看向张仁,“这齐国我不认,又怎么会留下这伪旨。张仁,你张氏也算是望族,跟了祝阿史这样的反贼,如今只是短暂风光。
你跟你兄长也是有才能的人,回去之后早日考虑清楚。是要一条道走到黑,还是早些弃暗投明!”
“来人。”李昀喊道:“送这位反贼使者出去。”
张仁被跑进来的士兵架住两条胳膊就往外拖,挣扎出了门口那会儿,只看到李昀最后一抬头看了他一眼。
恍惚间,张仁竟然看到对方头上气运灿如华盖,金黄二气流光溢彩一般不断从他头顶上倾泻而下,不仅庇佑他鬼神不侵,更重要这浓厚气运之中,似有气运聚形之体传来一声咆哮之音。
张仁一下被震慑了心神,这回真是身体一软,人差点瘫倒在高高的门槛之前。
被吓成这个样子?
范旭等人都因为张仁这骤然的反常感觉到了一些奇怪,按理他的心性不至于如此之差。
张仁心口狂跳,两个士兵惊慌中去拉扯他。张仁下意识咬了咬舌尖再去看李昀,这回却没了刚才那副震撼人心的模样。此刻阳光灿烂,大约是李昀站在光中,阳光反射加上他心绪实在乱,因而看错了。
张仁也只能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彻底被拖了出去。
而此时位居洛京的祝阿史心情也不太好,虽然已经登基,可一切的现世走向还是跟他预想的不同。
他举行祭天之礼后,当时气运也骤然升腾。可经过钦天监察看,发现他的运势乃是睚眦杀伐运,距离睚眦化真龙还有一段路要走。
当时祝阿史就气得不行。
此后派了使臣各州出使,若真有人接旨,哪怕是名义上认同他的统治,多多少少齐国的人望跟国运都会有所增加。
可根据钦天监每日查看汇报,所增气运还是少得可怜。
这也就罢了,最让祝阿史恼火的是随着他开国封赏众人后,现在洛京多了一大批的国公、侯爷、大将军……
这些人原来都是草莽起家,大多性情不知收敛。如今自觉是跟随祝阿史的老人了,也得了高位,自然该享受享受。
好不容易恢复几分生气的洛京街头,一板砖能砸死俩的什么侯府世子、国公府少年等等到处伤人打架,治安是乱的一塌糊涂。
被祝阿史任命为少府的文官压根不敢管这些人,谁叫现在还不是太平盛世,这些乱七八糟世子、公子的手中可是实打实有兵的,有兵他们就横啊。
少府实在没办法,只能把这些事都整理成册,然后送到祝阿史跟前,让他处理发落。
祝阿史也为难啊。
可不处理,洛京怨声载道,这点生气跟名望真要没了。只能找了两个太过分的典型教训了一下,杀鸡儆猴,勉强让其他人安分了一点。
“唉。”
今日少府又是送来一份奏折,说是临近开春,某个国公开始堂而皇之霸占了洛京附近的一处良田。今日那苦主一路告到少府门口,结果人都进府衙了,还被追来的国公家奴拖出去活活打个半死,活生生让这事闹大,现在百姓之间的舆论不怎么好啊。
“圣上,喝些甜汤,不必如此忧心。”祝阿史烦躁之时,一美人娉婷而来,温柔坐在他身侧。
祝阿史更早之前是穷,后面是忙着造反,身侧只有三位妻子。这回不是他登基了么,也开始追求什么三宫六院了。这位美人就是他登基之后,祝阿史举办了一个小型选秀仪式选上来的。
此女姓段,名叫段凤仪,原本是一家做早餐生意家的女儿。据说她生下来的时候,母亲就梦到一只火鸟入腹,而后生下一个女儿。
后来专门找了人来算命,说是他们家女儿是贵命,前程在后面呢。当时两口子大为惊喜,故取名凤仪,为有凤来仪的含义,野心也是昭然若揭。
祝阿史这次选秀,听闻此女的名声后自然要求娶,又见她生得花容月貌,那叫一个喜欢。
这些时日他只要烦恼了,就让段夫人这朵解语花来陪陪他,让他舒缓一下心情。
此刻也是,段夫人一开口,祝阿史一口喝了甜汤,果然见心情也好了不少,当下就拉着段夫人道:“还是你懂得宽慰我,如今天下未定,外面那些人倒是想过起安稳日子来了,真是胡闹啊!”
段夫人不开口,只是帮祝阿史轻按额角。
本来是静谧的时刻,谁知道外面忽然跑进来一内侍立即跪下道:“圣上,不好了。钦天监大人刚刚来禀告,说是皇陵处的龙珠碎了!”
上次地龙翻身,祝阿史搬迁过来的祖坟受到了影响。为了让梁朝龙脉为己用,祝阿史依照钦天监的人所说,特意用石头凿了所谓龙珠拿来镇压气运。
那数千斤的滚石,竟然还能碎!?
这回祝阿史也顾不得段夫人了,整个人拔腿就往外跑。
出了这样的事,之前选山石、凿龙珠的劳役跟工匠都已经被抓了起来,就等着祝阿史发落。
钦天监一群人更是连滚带爬到来见祝阿史,大冬天的后背出了一层又一层的热汗,冷风一吹又打哆嗦。一群年纪不小的老头,这会儿也顾不得这些,只希望祝阿史今天心情能好一些,别给他们都给砍头了。
“说!”
祝阿史是带着怒火来的,所以人未至,咆哮声早远远传到了几个钦天监耳边。
当下几个钦天监就大声求饶了起来,钦天监主官更是道:“主公,龙珠碎裂虽有开凿工匠手艺不精的缘故,可主要还是凉州气运之故啊,还请主公明鉴。”
祝阿史面色不悦,“李氏有造反的心,却不敢在梁国未灭之前冒天下大不韪登基。朕如今是齐国天子,身份地位皆高于李氏,如今还能被李氏气运压制!?”
钦天监几个暗中对视一眼,也是无奈道:“司州一半归李,如今李氏气运正是勃发之时。今早我等就见西北方向运烈如火,而后就见烈火如利剑一般向此地而来。圣上,您与李氏如今就有司州之争,正是势如水火之时,形式如此,气运自然也是相互攻讦……”
李氏跟祝阿史迟早有一战,现在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方压倒东风。齐国底蕴差,大祭天地后都对李氏无可奈何,他们几个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祝阿史着实没想到他跟李氏的差距有这么大,另外一方面,恐怕也是张仁出使不顺,否则不会引来李氏气运这么大的反击。
可惜了。
这次他可是把老本都拿出来了,送去李氏的财物是最多的,估计是肉包子打狗了。
这些钦天监还有用处,祝阿史只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罚了俸禄之后,就让他们尽快去弥补祝氏龙脉陵墓一事。就是那些役夫跟工匠,他们就落不了好了。祝阿史吩咐下去,这些人全部坑杀,以告慰他先祖的在天之灵。
等众人全部退下后,祝阿史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本来以为他登基之后,整个造反集团会更加团结,气运也更加强盛。
谁知道现在的洛京反而更乱了。
祝阿史本来就不擅长处理政事,只能把这些纷扰都丢给张並。可丢多了吧,祝阿史又担心张並过于弄权。
还是他手下可用的文士太少了,拿得出手的人大多也是张氏中人,或者就是张並举荐而来的人。
祝阿史对自己挺自信,觉得能降住张並。
可问题是他儿子呢?
他那个长子比之他还要暴躁几分,属于勇猛有余但智谋不足的人物。这要是他死了,他长子要么跟张並不合拍,弄死了张並,要么被张並弄死。
祝阿史也想限制一下张並的权力,可问题是实在找不到人啊。
哪怕他登基,那些世家望族也大多只是冷眼旁观,并无多少人且来真心投靠。就算他逼迫得狠了,对方也让家中子弟前来出仕。可这些出仕的人在那边划水,祝阿史也没办法。
想多了,祝阿史竟然有些意兴阑珊了。
索性又去找段夫人厮混,如今只有一堆莺莺燕燕环绕,加上段夫人温言软语,祝阿史才真有点他当皇帝了的舒爽感。
一连混了好些时日,终于祝阿史派出去的使臣陆陆续续回来了。
有顺利的也有不顺利的,甚至有路上意外被盗寇给截杀的使臣。这其中最让祝阿史气愤的则是徐侑,他竟然让使臣着妇人衣物招摇过市。这不是在打使臣的脸面,是在打他的脸面啊。
其中最顺利的是前往青州的使臣,不仅接下了史称的圣旨,愿意名义上承诺做齐臣,竟然还意思意思地送了使臣一批粮草,说是对祝阿史的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