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念才生,就被他自己主动压了下去。
“罢了。你自己不吃,别怪我不给你,也别以此为借口,光明正大觊觎外面的野食。”聂朝栖拽着姜偃,将姜偃带回了自己的寝宫里。
聂朝栖寝宫是专为他鲛人形态量身定做的,中心就是那个大池子,比姜偃做鲛人时还要奢靡,左手边则是一个小房间,有张一般人睡的床,中间则用结界分离了水汽,使水汽无法侵入床铺周围。
姜偃被聂朝栖抓回来,一眼就看到床上散落的布条。
再看堵在身后,拿眼睛在他手脚脖子上徘徊着的聂朝栖,姜偃总有种他又在琢磨要把他栓起来的感觉,上回他就是这么干的。
得做点什么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聂朝栖脚步才一动,姜偃就飞快走到他身边,豁出去了,二话不说拉着他往池子里噗通跳进去。
水面波澜渐消,一只硕大的尾巴将湿淋淋的姜偃托起。
聂朝栖手箍住他的腰:“你又要做什么?”
姜偃无视了卷住他脚踝的鲛人尾鳍,认真问:“你可愿随我离开这里?”
聂朝栖眼眸幽邃:“然后被你扔去当花肥?”
很好,说不通。
那可就别怪他了。
姜偃咬咬牙,一把扯住聂朝栖,仰身倒进水里。
聂朝栖下意识去拉他,跟着他一同沉入了水中。
隔着荡漾的水波,他对上了姜偃灼灼眸光,里面昂扬着斗志。
鲛人泡热水会易引发情热,情热期是鲛人唯一不设防,较为虚弱,容易被人趁虚而入的时刻。
姜偃算是舍命陪君子了。
今天他们两个,就只有一个可以站着从这里出去!
日升月落。
修仙界十二世家紧锣密鼓筹备着魔头的结契典仪,巍峨仙宫隐于云后,人人抬头就可望见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沐浴着的金光的仙都,仙宫神国好似近在眼前。
凡间一镇落上,一圈人围着镇郊的农田。
“老冯家这田,原本也能养活一家六口,他家大儿子有出息,之前还指望着今年收成了之后,送去汴梁书院拜位大儒,来年好考功名,好端端的,谁能想到金乌还不坠地了,光有白天没有晚上了?唉。”
“谁家不是?就算前几天日头又恢复了正常,可这伤了的田也是恢复不了的啊,今年大家都没好日子过了。”
“不是说有治田方士来了,有法子能救?”
“那些云游的方士不都是骗钱的?能有真的?别是让人胡乱说几句,就让你们把家底都掏干净了吧!”
“你们来这不也是想看看那方士能有什么能耐?跟天上那些大能比起来如何?”
所有人都聚在这里等着看方士骗子能变出什么戏法,左等右等,日头过了中午,都没人来。
“不会是知道我们这么多人在这,怕被拆穿弄虚作假的把戏不敢来了吧?”
这时,有人路过扬声道:“你们说那治田方士呀!人家一早就来过,这会早走哩!”
众人望着一如昨日干涸的农田,面面相觑。
纷纷嘀咕着果然是骗子,失望散尽。
镇上,一个披着斗篷的高大身影,左手提着菜篮子,右手提着油纸包的点心快步穿过大街,几个拐弯走到一个院门前,推门进去。
这是一个小二进的院子,白墙乌瓦,青石板冒着湿滑青苔,院里一棵歪七扭八的细果树,顺着墙朝院外攀去。
前院当中阳光最好的地方,明晃晃摆着竹藤编的一张长塌,一位模样俊俏的黑衣公子正懒懒躺在上面,拿着个凡间的话本子一边看一边偷偷锤着腰。
走来的斗篷人视线在对方腰上停留一秒,眼神闪烁地移开。
快步将手里的东西放到锅台上,把油纸包着的糕点拆出来摆在碟子上,转头走出来,把榻上摆放着的昨日剩下的糕点替换成散发着奶甜香气,热腾腾的新点心,又伸手帮他扶了下垫在腰后歪斜了的软枕。
才开口:“......还是难受?”
左看右看,从头到脚主打一个体贴入微。
姜偃这才看了忙活半天的聂朝栖一眼,想起那天温泉池里的惨痛经历,眉心忍不住又跳了起来。
聂朝栖不肯跟他走,他要带人逃命,左想右想最后决定干脆把人打晕绑走算了。
但他修为不及聂朝栖,靠武力值打晕这条路是走不通了,姜偃想到了另一个把他弄晕的办法。
之前他为鲛人,聂朝栖为人身时,姜偃就发现鲛人情热期时体内燥热格外难熬,容易让人头脑发昏,他有时也会在床上昏过去。
现在聂朝栖是鲛人,他是人类,鲛人情热期较为虚弱敏感,这么一想,不就是说,这是个极好的不需要打架就能让聂朝栖失去意识的机会?
只要他一直缠着鲛人不松手,情热期的鲛人定是抵不住这般纠缠。
这都能给他想到,姜偃觉得自己简直就他娘的是个天才!
就是......就是这法子有点废他自己。
那日做到中途,聂朝栖就发现姜偃又开始藏在水下哭,他当他不知道,可眼泪是咸的,鲛人味觉灵敏,自然尝得出来。他分明都有些受不住了,却还是搂着他不肯撒手,本想停下抱人上岸,却又抵抗不住对方太过热情,就又顺着他在水下待了许久。
直到姜偃自己都没了力气,虚虚攀着他,在他耳边发出了一声细弱呜咽,聂朝栖才终于闭了眼,脑袋搭在他肩上晕了过去。
姜偃的计划按照预期成功了,他命也快折腾没了。
勉强给对方和自己套上衣服,姜偃草草在聂朝栖身上绑了根绳,眼下青黑,两腿打颤,像条死狗一样拖着人跑路。
路上无数次怀疑人生,最后还是跟个麻袋一样被拖在地上的聂朝栖看不过去,自己爬起来,一把抱起面容憔悴,有气无力的姜偃:“你想去哪?你说,我带你去就是了。”
姜偃虚虚指了个方向,就闭眼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聂朝栖按照他指的方向走,一直走,走到姜偃再次睁开眼。
......
姜偃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有勇气觉得自己是个天才的。
他现在觉得自己是个脑残。
这都过去有小半个月了,那日的放肆荒唐还在他身体里残留了挥之不去的痕迹,比如,他这几日真是一点都提不起劲下床。
有一天趁着聂朝栖出门,他悄悄掀开衣服在镜子前查看,发现腰侧淤青还未散去,被人攥出的指印就明晃晃地印在皮肤上。
再次感慨,他那天,脑子当真是进了水。
原来不是所有鲛人情热期都会变得虚弱,他之前会晕.....就是纯粹他自己弱??
聂朝栖捏了快点心递到他嘴边,姜偃习惯性张嘴咬住,含糊地抱怨:“腰酸,腿也疼。”
他一这么说,聂朝栖就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一脸心虚统统顺着他来。
虽然这事,说到底还是姜偃自己惹起来的。
头几天聂朝栖还提起要回仙都,说他们俩结契典仪的日子快到了,不回去,怕要错过了好日子,每次都被姜偃插科打诨地对付过去。
知道姜偃不想回,这几日他也不再提这事了,就这么陪着姜偃,不做他高高在上,人人尊敬畏惧的魔道之主,做个不讨喜的治田方士。
“我给你揉揉。”
聂朝栖接过他手上的动作,力度适中地捏着他的腰。
姜偃看着他,有些感慨,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他们喊打喊杀,怕得要死的魔头在这给他低眉顺眼地捏腰,怕是要惊掉了下巴。
“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这回我没跟着你一起去,你不会半路就自己跑回来了吧?”
做个治田方士这事是姜偃提出来的,左右他们俩只要躲着十二家的修士就行了,没有别的事情,不如就去做点好事,也算是收拾收拾修仙界折腾来折腾去,折腾出来的烂摊子。
修复伤了的田地对修仙界来说不算难事,聂朝栖自己就做得来,也不费什么事。
往日不做,只不过是求仙道的人眼界太宽太大了,他们看苍生,看大局,站得太高太远,看山河大地,看苍峦起伏,看日月斗转,星移变幻,就看不到苍生之中微末一粟,看不见山峦脚下的炊烟消散。
那些都太小了,小到入不进仙人眼。那些人无论谁死了,谁活了,于大局也只是一件不足为道的小事,触动不了云端仙人分毫。
前几个地方,都是姜偃陪着聂朝栖一起去的。
周围的人都在讨论之前仙人将太阳固定在天上的事,有人咒骂,但不是所有人都在骂,也有些人只是无力感叹命运不公。他们不知道聂朝栖在这里,也不是专门说给谁听的。
姜偃发现聂朝栖竟然在这些声音里,默默扣着兜帽不断后退,不愿意走过去,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抗拒。
他竟会怕这些他抬抬手就能要了他们命的凡人几句抱怨?
还是姜偃拉着他的手,走过去自称方士,说可以替诸位解难。
因为知道聂朝栖一个人无法面对这些声音,姜偃虽然身体不太舒服,还是次次都陪在他身边。
这次,倒是聂朝栖自己提出要自己去的。
这么说有些不地道,而且有损魔头的形象,可姜偃真心怀疑聂朝栖自己一个人,会走在半路直接掉头跑回来。
他怀疑地看着他。
聂朝栖:“农田那里已经布好了聚灵阵,明日一早就能看见效果,不出几日,一切都会恢复如初。”
姜偃新奇直起腰凑近:“你不怕那些说你的声音了?”
聂朝栖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我趁天未亮,没人的时候去的。”
悄悄的去,等收到消息看热闹的人开始围观的时候,他早就走了,这样就不必接触那些人。
想到堂堂魔君,豪华气派的云上仙都的主人,为了不见那些凡人起个大早躲着走,姜偃就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不让我陪着你?”
他身体是不太舒服,不过那种不舒服有些难以言说,也不似大病或者重伤那样走不得,只是......不太舒服而已。
早上聂朝栖离开时他还没醒,还真不知道他是靠起了个大早解决的这个问题。
聂朝栖捏了捏他的手:“我不喜欢那些人看你的眼神。”
“也不想让你盯着其他人看。我在你身侧,你却不看我,只看别人。”
“姜姜......”
一声拖长的轻唤,让姜偃心跳漏了拍。
耳朵一热,“好好好,只看你,以后只要你在我就不看别人还不行吗?”
聂朝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那天他吭哧吭哧把人从天上拖到地上,这人忽然不再拿他是他种出的花,所以必须听他的那套来凶他。
也不再阴森森望着他,说他要是真的姜偃就好了,整个人都跟被驯服了的野兽一样,格外乖顺听话,弄得姜偃都有些不习惯了。
目的达成,聂朝栖莞尔一笑,帮他掖了掖他盖在身上的外套,“感觉冷了就进里面吧,我去做饭。”
聂朝栖起身去了厨房,留下总觉得自己好像吃了鳖,又好像没有的姜偃。
这几天都是聂朝栖管他的饭。
聂朝栖自己不需要吃东西,姜偃其实也不需要,只是他穿越前的二十年人生所形成的习惯使然,太长世间不进食,他就觉得心慌。
可能身体也没跟上版本更新,还觉得他好几天没吃东西会死,惊恐催促他赶紧吃点救一下。
姜偃乐呵呵给自己嘴馋找了个借口。
不过聂朝栖手艺还挺好的,他少年时的手艺就很不错了,姜偃在他院里当只腿残小猫的时候,聂朝栖就经常自己做了吃的东西投喂他。
只要不给他投喂人肉,一切都好说。
饭桌上,姜偃一再看着聂朝栖,到底没忍住,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底的疑惑:“你最近,好像和在仙都时不一样了。”
他之前一想起他是个花,就苦大仇深的,现在倒好像是看开了。
聂朝栖给夹了一筷子菜。一开始他每次都给他做全荤的菜,千梦一食肉的花按理肯定不会吃素,还是在姜偃再三声明自己什么都能吃才变得荤素搭配了。
他深深看着姜偃:“姜姜,再像人的千梦也和人不一样,为了迷惑人说些甜言蜜语,做些让人意乱神迷的举动,都是常用的伎俩,目的就是为了把猎物吃进肚子里。为了填饱肚子,千梦什么都能做,唯独,不可能拒绝主动送上门的食物。这违背了千梦的种族天性。”
“我之前让你吃我的肉,你拒绝了,是吗?”
话在舌尖转了一圈,他神色愈加温柔:“没有千梦的诱饵,会费尽力气把猎物带走,是为了和猎物游山玩水的。”
那也太高看千梦的慧性了。这种花,甚至还不到化形成妖的程度,就只是一种有些特别的植物罢了,没那么高级的想法。
“你不是千梦的诱饵,或者说,诱饵的外壳下装着的其实是个人,我说得没错吧。”
不知何时,姜偃的筷子停下了。
聂朝栖轻轻地问:“既然你不是千梦为了猎捕我而化形的诱饵,你......会是谁呢?”
他软着声央求:“姜姜,告诉我吧,看在......我这些天表现很好的份上,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第七十三章
姜偃其实没有隐瞒过自己的身份,他之前也并非没有说自己是谁,只是他们都不信罢了。
按照封绪流说的,这世间并没有一个叫姜偃的人,他们不信也正常,毕竟“姜偃”是活在三百年后的,三百年前的世界自然找不到他,姜偃也就不多纠结这个问题了。
他是谁这根本不是件值得多在意的大事。
可在聂朝栖凝神注视下,他无端紧张起来,就像对方要他说的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名字,而是一个一旦脱口而出就会被束缚终生的重要承诺。
就像是......他一旦在此刻对他交出自己的名字,就会化为一道巨网被对方捕获,被禁锢住一样。
姜偃少见地迟疑了起来,实在是聂朝栖营造出了一种这非同寻常的气氛,让他心里也开始忍不住怀疑他的名字是值得这么慎重询问的东西吗?
聂朝栖一直耐心的等着他,“怎么了,不敢说?你怕我确认了你的身份,会对你做些什么......过分的事情?”
“本来是不怕的,你这么一说,倒有些怕了。”
聂朝栖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弯下腰,从背后环住他,摸了摸他的头:“不怕不怕。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那调子,哄孩子一样。
“我抱着你,会好些吗?”
姜偃一仰头,就能看见聂朝栖含笑的眼。
“老实说,更害怕了。”他恳切道。
聂朝栖无奈叹气,清了清嗓子,换了副语调:“姜姜,告诉我吧,告诉我吧,告诉我你是谁好不好?”
他把头埋进了他的脖子里,用嘴唇轻轻地蹭他。
把姜偃弄得脸红耳赤,大着声掩饰自己心底发虚:“我是姜偃,不是千梦幻化的诱饵,就是本人!这样行了吧!”
“我一直在找的那个姜偃?”
“对!”
“我梦里梦见的那个姜偃?”
“是我是我!”
“我倾慕的那个姜偃?”
“对!”
......对......对吗?
姜偃睁圆了眼睛,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你......你说什么?”
聂朝栖轻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满足叹道:“我心悦姜偃公子,白天想,梦里也想。”
“我思明月已久,从未奢望有一日,明月真能奔我而来。”
“我一辈子运气都不好,总觉得世上若有神明,连神明也厌弃我三分。现在想来,原来是我错了。”他眷恋地亲了亲姜偃的耳垂,在他耳边噙着笑意道:“看来是命运格外眷顾我,提早便帮我把运气全都攒了起来,好用来留你在我身边。”
完蛋了,姜偃觉得自己真完蛋。
他坐在这,听着聂朝栖说些甜言蜜语,脑袋就空得完全动不了了。
“你总算来找我了。”聂朝栖又是一声感叹。
姜偃已经不知道自己这顿饭是怎么吃的了。
这顿饭吃了很久,别人拿他当木偶当了那么久,眼下他终于有点像真木偶了,聂朝栖夹一筷子菜他低头闷不出声吃一口。
直到饭后聂朝栖把他抱到院中竹藤塌上,围着件大衣晒月亮,被晚风一吹,才觉得发烫的脸有些凉快了。
不久前他还纠结两人的关系,想着是否该在平时保持一定的距离。
聂朝栖他......他就......应当是对他表白吧。
想到他刚才的话,姜偃垂下眼睛,把腿缩到了塌上,拉起大衣缓缓遮住自己半张脸,毛茸茸的领子边缘透出些许红色,整个人直接缩了起来。
拽上来才发现衣服上的味道有些熟悉。
是聂朝栖身上的味道。
这衣裳,也是他的。
平日姜偃并不注意这些,觉得凉了就随手拿了件衣服过来,没有想太多。现在却觉得有些别扭了。
他这样,看着跟偷闻人家衣服的变态一样。
想到这里,姜偃又装作无事发生地把衣服拉了下去,一抬眼,发现聂朝栖站在他面前,不知道看他多久了。
姜偃眨巴眨巴眼睛,磕磕巴巴问:“碗,洗完了?这么快?”
平时也是聂朝栖洗碗,但总要些时间。
聂朝栖看着他手里攥着的自己的衣服,脸上就情不自禁染上了笑,“今天急着回来陪你,所以不手洗,施了个术就好了。”
姜偃一拍脑袋,他白修了这些年的仙,根子上还是个凡人脑袋,要不怎么说富贵看三代?他平地飞升修一代,还是个土老帽,总想不起来修士不必事事全靠双手亲力亲为,很多事情施个术的事,面前这位修魔的自然也是一样。洗碗这么简单的事,还真用不上多大功夫。
他不解:“那你前些天还用手洗?”
聂朝栖在他身边坐下,手搭在他后背上,狡黠地眨了眨眼:“想叫你看了心疼。”
姜偃想到对方刚才说自己这些天表现好,他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原来是表现在这些上吗?
摇摇头,姜偃无奈笑了,实在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
聂朝栖手搭在他肩上,手指懒懒卷着他散在肩上的头发:“姜姜,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长时间。我以为,你已经不要我了,我这辈子都等不到你了。”
“我不是那么坏的,我只是太急了,我快疯了,我怕我赶不上遇见你,所以才拼命种千梦,想着就算是一个幻影也好。”
就算姜偃真到他死都不出现了,靠着这个幻影,他也可以欣然赴死。
姜偃转头,犹豫着道:“你说倾慕我,就因为,做了一个梦?”封绪流说过的那个梦?
“不只一个梦,”聂朝栖道,“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梦,那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我知道,只要我好好听周围的人话,按照他们给我安排好的路走下去,我就会在未来遇到一个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所以哪怕这条路非我所愿,艰难了些,疼了些,苦了些,我也能坚持下去。别人都不要我也没关系,将来有人会要我,我不能失去那个会出现在未来的人,我不能改变我这一生哪怕一个微小的节点,我怕走错了一步,他就不在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里带上隐隐的痛意和委屈,“我分明没有做错事,一切......一切都是遵照梦里按部就班完成,我一直等,可这个人始终不来。所有梦里本该他出现的时刻,他都不在。”
他嘴上说着他,却明晃晃看着姜偃,要他明白,他要等的那个人就是姜偃。
姜偃盖住他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安慰地握了握。
虽然他不知道在聂朝栖的梦里,为什么他该在,又是本该出现在他生命的哪个时刻里,这事似乎也不是他的错,姜偃还是有些心软愧疚地说:“对不起,我来迟了。”
要真有这么个人,从幼时活着就为了等另一个人到来,为此明知前路坎坷布满荆棘,也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去,这也太苦了些。
聂朝栖反手握住他的手,深邃的眼睛缱绻地流连在他的面庞上:“可你还是来找我了,一切就都值得。”
他这么说,姜偃只觉得更难过了。
他觉得难过。
因为他知道,聂朝栖实际上并没有等到他。
姜偃在他死后三百年,才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上。
第七十四章
往好处想想,也许聂朝栖等的并不是他,这样就不必让他所做的一切坚持看起来像个笑话。
直到这时姜偃才迟迟觉察出来,自己为何一直在怀念第一次遇见的聂朝栖,为何总是忍不住拿现在的他和当初做对比,为何每次意识到聂朝栖变了,就觉得难过起来。
叫聂朝栖知道了,定会觉得他是在嫌弃如今的他。有时连他也这么觉得。
你看你当初千般好万般好,现在却这副样子......如此言语,总含着对现在的他贬低否定的意味,好像他不是当初那般,就该去死一样。
其实不然。
他其实是心疼了。
就这么简单。
如果不是吃了苦,人也就不会变了。
如果能不吃这些苦就好了。
聂朝栖摸着他头发的手一顿:“你这样看我,我可就不想这么干坐着了。”
姜偃一怔:“怎么?”
聂朝栖手插进了他的头发,凑近了些:“你的眼神在说,我这会对你做什么都行,你都不会对我生气。”
姜偃:“......确实。”
他现在正是对他最心软的时候,他要是再跟他卖卖可怜,跟他说点往昔所受苦楚博博同情,他别说生气了,估计还会反过去设法哄着他。
姜偃实在不是一个心硬的人,他其实最容易心软,不然也不会被闻燕行骗进万蛊窟里,那之前闻燕行就已经不只一次捉弄他,但他还是去了。
只是修仙界容不下心软的人,做修士的,没有不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其他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生来便是如此,他不行,他需要强行将自己身上一切其他修士看不过眼的‘坏习惯’,一点一点矫正过来。
这对姜偃来说是个无比痛苦的过程,归根结底,他其实不怎么想改。
人的认知是最难改的,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曾经那样,也就是穿越前样子有什么不好。要从他认为好的,自在的样子,改成别人认为好的模样,才会觉得痛苦,才会‘屡教不改’。
不过......
他似笑非笑看着聂朝栖:“你不想干坐着,还想做什么?我这么一朵小花,你不轻拿轻放着些,还非要揉碎了才罢休?”
他一这么看他,聂朝栖就觉得牙根发痒。忍不住把他的手抓在手里用力捏了捏,一低头,把头埋进了姜偃脖子里。
他极慢的喘息着,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之间,拇指压在他的命门之上慢慢摩挲。
姜偃一动,两只手就都落入了对方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