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瞧他这个样!”老爷子胸膛起伏明显,连连深吸好几口气方才得以缓解,“早知如此,何必把人气走?我们梁家怎么会出了你这么混账东西,净给我整些麻烦事儿!”
梁锦安无奈摇头,垂目看向自己的弟弟:“还不谢谢爷爷?”
梁絮白一怔,旋即说道:“谢谢爷爷。”
“我看你才是我爷爷!”老爷子气不过,又扔了一枚棋子。
棋局被这么一搅,谁也没心思继续玩下去了。老爷子不想再看见梁絮白,当即前往茶室焚香品茗,静心凝神。
等待调取监控的这段时间格外难熬,许久不曾沾染烟草的梁絮白此刻正躲在露台上独自抽烟,苦涩的味道在嘴里爆开,一缕缕地呛入肺腑,几乎把视线都熏迷糊了。
他问过奚晓晓,也联系了袁殊,但他们都不知道郁楚的去向。
不多时,梁絮白收到了秘书发来的消息:「梁总,这是郁湘女士任教的学校以及她的联系方式。」
——湘洲第三中学高一语文组,后面附带了一串电话号码。
梁絮白曾听郁楚说过,因他父母是湘、楚两地的人,所以便用“湘”和“楚”给姐弟俩起了名。
如果郁楚去找姐姐,那么从渝城驱车前往湘州,最快也要十个小时左右。他现在怀着孩子,本来就容易疲劳,若是长途驾驶,身体怎么撑得住?
正当梁絮白忧心之际,梁锦安来到露台上,目光扫过满地的烟头,拧眉训斥:“抽这么多烟,不想活了?”
梁絮白撑着双膝从地上站起来,无视掉大哥的责备,问道:“有消息了?”
梁锦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郁楚的车沿着云锦路驶入松桂大道,最后把车开进了玉融商厦的停车场。”
玉融商厦?他去那里干什么?
“我知道了,谢谢大哥。”梁絮白说罢便往外走。
“马上要吃午餐了,你吃饭之后再去吧。”梁锦安说道。
梁絮白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我不饿。”
他踩着油门来到玉融商厦,果真在这里看见了郁楚的车,只是没有寻到他的人。
而停车的这个地方正好是监控死角,可以掩盖掉郁楚的行迹。
如果他没有走出商厦,必然是被另外的车辆接走了。
梁絮白没有迟疑,立刻给大哥打电话,让他帮忙查一查航班和动车列次。
很快,他又给郁湘拨了电话,但是两次下来,都没有被接听。
念及她的身体状况,梁絮白没敢过于打扰,只能就此作罢。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蹲在停车场一角等候着大哥的回复,手机屏幕的内容却始终停留在与郁楚的微信聊天界面上。
郁楚最后一次回复是两天前,彼时他在图书馆里,因馆长养了一只白色的狮子猫,每天中午都会来到窗台上晒太阳,姿态慵懒,又分外迷人,郁楚便把它拍下来发给了梁絮白。
他说,这只猫好美。
梁絮白回复,它很像你,但不及你美。
后面的便是他今天早上发出去的消息,可郁楚却没有回复。
就在此时,一通陌生的电话打进来了,梁絮白回神,迅速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端传来了一道男声:“您好,请问是梁絮白先生吗?”
这样的开场白,令梁絮白心尖一颤:“我是。”
对方说道:“梁先生您好,这边有一个您的国际快递,需要您本人亲自签收,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紧绷的神经得以松懈,梁絮白把心放回腹中,说道:“方便。”
快递员:“好,我马上为您送过来。”
他填写的收货地址是清月湾,但是清月湾外人不能进入,梁絮白只好返回别墅签收快递。
这是梁絮白一个月之前委托Jasson为他和郁楚设计的婚戒,如今收到了婚戒,可是戴婚戒的人却不见了。
他提着精致小巧的礼盒回到卧室,整个人毫无生气。
梁絮白垂头丧脸地坐在床沿,目光落在床头柜的纸面上,清秀漂亮的文字如针一般扎进他的眼底。
——痴迷肉.体的喜欢并不会长久。
莫非……
郁楚是因为他太过热情而离开的?
难道在郁楚的心里,他就是个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素来矜持娇羞的人昨天晚上之所以那么热情,是在打分手炮?
梁絮白此刻不知是该反省还是该生气,他又在房里搜寻了一番,发现郁楚确实什么都没带走,就连每天需要服用的钙片也原封不动地放在起居室的饮水机旁。
正这时,梁锦安来了消息,告知他郁楚并没有乘坐航班或者动车离开,甚至把水陆空都检查过了,一无所获。
虽然梁絮白抱着几分侥幸心理在等候大哥的回复,但是这个答案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郁楚铁了心要离开,切断所有联系方式不说,还玩起了反侦察那一套。
梁絮白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也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只是本能地、木讷地站在卧室里。
目下一切都沾染了郁楚的气息,睁眼是他,闭眼也是他。
日头西斜,鎏金碎光早在不知不觉间偏离房间,留下几片微凉的暗影。
就在他茫然无措时,郁湘的电话打过来了。
“您好,请问您是哪位?”郁湘发现手机上有两通未接来电,便礼貌性地回拨过来。
“郁湘姐,”梁絮白开口时,惊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我是楚楚的朋友,请问他回湘州了吗?”
郁湘笑了笑,说道:“原来是楚楚的朋友啊,他没有回来——怎么了?”
梁絮白呼吸一凛,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是正常的:“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他会不会回到湘洲?”
电话那端的人沉默了片刻,复又笑道:“既然你是他朋友,应该知道他是什么职业,为了赶通告全国各地跑是常有的事。我虽然是他姐姐,却并不了解他的行程。”
梁絮白听出她话里话外的防备,遂解释道:“姐姐你别误会,我不会做出对楚楚不利的事,但是我现在非常迫切地想要找到他,如果你有他的消息,可不可以第一时间告诉我?”
郁湘没有给出承诺,而是问道:“请问怎么称呼?”
他说:“鄙人姓梁,叫梁絮白。”
郁楚原打算在施州市内落脚,但他听闻施州下级有个县城的旅游文化做得非常不错,于是退了这里的房子,转而搭车前往宣县。
贡水河是这座小县城的母亲河,因近几年旅游业的崛起,贡水河夜景以及极具侗族特色建筑的文澜桥便成了宣县的招牌。
河道里安置了百余米的音乐喷泉,每晚七点与文澜桥倾泻而下的人工瀑布共同欢舞。
逢重大节日时,河道中央还会搭建特殊的舞台,以作水上表演。
再过两日便是中秋节,宣县一年一度的中秋灯会即将拉开序幕。
贡水河的舞台早已搭建完成,数十米宽的河面上伫立着一座巨型奔月明灯,与垂悬在河道上空的水母样彩色灯带为节日增添了不少氛围。
郁楚在民族风情街附近的一家客栈落脚,此处临河,推开窗便能眺望整条河段的夜景。
客栈的老板是一位离异的中年妇人,待人热情、性格爽朗,在他办理入住时仔细打量了他,问他是不是电视里的明星。
郁楚没有摘口罩,也没承认自己的身份,只笑着说道:“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我要真是明星,身边肯定跟着一堆工作人员,怎么可能一个人跑出来玩呢?”
这张身份证上面的照片是他初三毕业之前拍摄的,微胖,与现在的模样有几分出入。
老板哈哈大笑,操着一口方言应和道:“你说的有道理,有道理!”
在老板的盛情解说之下,郁楚对这座小县城又有了一些新的了解,比如除了文澜桥之外,贡茶也是宣县的一大经济产业和旅游产业。
相传在乾隆四十九年,伍氏先祖进献茶叶于宫廷,乾隆帝品尝后欣然称赞,亲题“皇恩宠锡”匾额于伍氏先祖,“贡茶”之名由此而来。
后来县里把伍氏地界的茶园发展成旅游景区,吸引了不少游客前去打卡。
所以除了嫦娥奔月的明灯之外,河面还有一座巨大的茶壶型灯盏,用以宣传当地的茶文化。
老板还说,宣县的烤活鱼非常有名,入夜后沿风情街往右前行八百米,随便去任何一家烤活鱼店,都能吃上最时鲜、最美味的炭烤淡水鱼。
郁楚此刻并无饥饿感,他初来乍到,决定先熟悉熟悉周边的环境,再去品鉴当地美食。
风情街的建筑延续了土家族和苗族的风格,街道上方悬挂了不少灯盏,拥挤喧嚣的人潮中,可瞧见不少穿着汉服出行的姑娘和少年。
入夜之后,小城的风景格外迷人,微风夹杂着几许贡水河的湿与凉,携满城的金桂清香送给远道而来的旅人。
萦绕在郁楚心间的那些愁云被小城的夜景拂散,令他短暂地抛却了烦恼。
他踱步至云澜桥,此时刚入夜,音乐喷泉和桥底的人工瀑布翻涌沸腾,迸发出明艳斑斓的水柱。
康桥里,狭长石凳上围坐着不少老人,他们三五成群,七八为伍,或侃天、或下棋、或打打牌、或逗逗自家的小孙孙,市井的烟火气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冲击着郁楚的五感。
他想,来这里也许真的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念头刚起,兜里的手机便响个不停。
这是他更换号码之后,收到的第一通来电。
“怎么了姐?”他倚在桥柱上,眺望着倒映在河水里的璀璨灯影。
郁湘问他有没有吃饭,正在做什么,他都一一回答了。
须臾,郁湘开门见山地问他:“你和梁絮白是什么关系?”
抚摸桥柱的手指一顿,郁楚省略掉那些可有可无的废话,将问题抛了回去:“他找你了?”
郁湘虽然没待在弟弟身边,但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弟弟的动向,她当然知道梁絮白就是曾经在综艺节目里和弟弟炒过话题的男人。
彼时郁湘以为这是节目组或者公司的安排,便没有在意,直到今天收到对方的来电,那些溃散的疑云迅速凝聚,搅扰着她的心神。
梁絮白是什么身份?那可是渝城豪门里的纨绔,勋贵里的砥柱,岂能轻易能招惹?
可当她听见郁楚这声反问,郁湘忽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得到了我的联系方式,一开口便向我打听你的行踪。楚楚,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得罪他了?还有——你人现在在哪儿?”
郁楚下意识蜷紧了手指,瞳底映出音乐喷泉的光影:“我也不知道我和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话音落,他的心似乎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犹如石子坠入了大海,逐渐沉入漆黑不见光的深海里。
廊桥上的音乐声与四周嘈杂的人声齐齐灌入耳道,但依然没有掩盖掉电话那端的叹息。
郁楚很清晰地听见了姐姐的呼吸声,似乎不太平稳。
他非常担心郁湘的情绪,正要开口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却听郁湘问道:“你被他潜规则了?”
潜规则?
梁絮白的确在他身上砸了不少钱,也时常缠着他做.爱,但他们之间……似乎与潜规则有几分区别。
至少梁絮白对待他,与圈里那些金主对待小情人的态度不太一样。
他的迟疑令郁湘倒吸一口凉气,“你真的被他潜了?”
“姐,我和他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郁楚试着解释,可这话一出口,又不知该如何续上下一句,便只能愣在当下。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究竟是怎样?”郁湘似乎非常想知道他们的纠葛。
郁楚斜倚在桥柱上,视线下移,凝视着自己的小腹。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算了算了,这件事后面再说。”郁湘突然不想听他解释了,又问,“你现在在哪儿?”
郁楚如实相告:“我在施州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宣县。”
“那你还过来吗?”郁湘问他。
郁楚淡声说道:“对不起,我可能暂时不会来湘州了。”
郁湘知道他在想什么,并未埋怨和责备,语调顿时放缓,又恢复至长姐的包容与温柔:“那你就在宣县散散心,我最近还得去医院做化疗,可能没时间过来,今年的中秋节咱们姐弟俩还是各过各的吧。”
郁楚强行挤出一抹笑意,说道:“好,过几天我再回湘州探望你。”
挂断电话之后,他在桥上静坐了许久,直到音乐喷泉结束才起身往回走。
小县城的夜晚比不上大都市,九点之后就逐渐冷清下来。
原本在文澜桥侃天、下棋、打牌、逗小孩的老人皆已归家,只剩下酷爱夜色的年轻人尚在悠闲徘徊。
金秋的夜晚格外凉爽,郁楚双手揣进衣兜里,在青石铺就的小径上踱步前行。
这儿的生活节奏缓慢舒适,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足以洗涤浑浊的灵魂。
郁楚沿着风情街一路往前走,途经小吃摊时忍不住馋,买了一碗油炸富硒小土豆。
转身时瞧见一位七八岁大的小女孩正在帮妈妈卖波波气球,于是顺手买了两只透明的、闪着彩带灯光的气球。
他发现小女孩正盯着自己看,不由问道:“小朋友,你在看什么呀?”
小女孩咧嘴笑:“你长得好像明星啊。”
郁楚一顿,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意识到口罩尚在,适才松了口气。
他和小女孩道完别就回到了客栈,油炸小土豆的香气勾得他涎水直流,当即摘掉口罩洗净手,然后坐在茶几旁慢慢享用美食。
吃完土豆,他趴在窗边赏月,权当是消食。
当皎白的月光洒满人间时,郁楚便会想起小时候外婆说过的那些故事。
外婆曾告诉他,说小孩子不可以用手去指月亮,因为吴刚在月亮上面砍树,若是发现有人用手指他,他会非常生气,然后偷偷在夜深人静时来到凡间,用那把砍树的斧子割人耳朵。
郁楚对此深信不疑,为了保护双耳不被割掉,许多时候连月亮都不敢看,生怕里面的斧子落下来,把他劈得稀巴烂。
后来他才明白,月亮是一种寄托。
月缺时则离分,月圆时则相聚。
阴晴圆缺总有时,人间清欢无穷尽。
夜愈深,风愈凉。郁楚关上窗叶,转而去卫生间洗漱,然后爬上床准备睡觉。
或许是方才吃了一碗土豆,导致腹中的小家伙略有些兴奋,他换回左侧卧位,手心轻轻贴在腹部,笑道:“女孩子不是应该很文静吗,你为什么动得这么欢?”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小葡萄真听懂了他的话,接下来的胎动似乎比方才更烈了,郁楚无奈地说道,“好好好,小葡萄最乖最文静了,是爸爸说错了话,爸爸向你道歉。”
胎动时间不会持续太久,等宝宝闹腾够了,他也渐渐合上了眼。
或许是突然更换环境的缘故,郁楚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尽管已经入眠,却仍在辗转反侧。
及至下半夜时,熟悉的饥饿感来袭,他习惯性伸出手,做了个推人的动作,嗓音含糊,似在撒娇:“梁絮白,我饿了。”
夜色深沉之处,回答他的只有无边的沉寂。
郁楚缓缓醒来,用带着血丝的眼睛看向身侧。
良久,他抬起手臂覆盖住双眼,将刺目的光线遮挡在外。
——已经离开渝城了。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提醒他。
——这里没有梁絮白。
甜文!甜文!我是甜文专业户!他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别笑梁三儿了!!!!
农历八月十四,梁氏上下需要回北方祖宅祭祖过节。
早上八点,梁宥臣奉老爷子的命令前来清月湾通知弟弟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梁絮白昨晚熬了个通宵,直至凌晨五点才撑不过去小眠片刻,甫然听见开门声,他几乎是本能地从床上惊坐而起,眼未睁开,嘴已率先喊出声:“楚楚!”
房门开了又合,梁宥臣步伐沉稳地来到床前,无框眼镜将他的五官衬得格外冷厉。
“二哥,你怎么来了?”梁絮白的眼底布满血丝,情绪从高山跌入谷底,嗓音也没了方才的气势。
梁宥臣神色平静,语调却带着几许无奈:“爷爷让我过来接你,咱们中午就出发了。你昨晚没睡?”
“睡了一会儿。”梁絮白重新躺回床上,“跟爷爷说一声抱歉,今年中秋我不回去了,等过段时间我再去祭拜奶奶。”
梁宥臣似乎对这个回答一点也不例外,他在床边的凳子上坐定,抬手扶了扶镜框,问道:“他为什么要走?”
梁絮白捞起一个枕头盖住脸,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楚楚觉得我不喜欢他。”
梁宥臣颇为诧异:“你俩不是连孩子都有了吗?”
梁絮白顿了顿,说道:“孩子的事……纯粹是意外。”
“所以你真的不喜欢他?”
“怎么可能不喜欢!”
梁宥臣蹙眉:“那他为什么会觉得你不喜欢他?”
两人的对话仿佛绕口令,令梁絮白头疼不已。
床笫之事他不便说出口,即使这个人是最亲近的兄长也不例外。
静默半晌,他换了个说法:“楚楚认为我迷恋的是他的美色,而不是他这个人。”
梁宥臣抛给他一个问题:“难道不是么?”
“……”梁絮白拉开枕头,也不解释,只疑惑地望向兄长,“我看起来真的像贪图美色的人?”
“大差不差吧。”梁宥臣的脸上素来难以瞧见几分情绪,此刻也不例外,“你赶紧休息,别把身体熬垮了。”
“睡不着,我打算去找他。”梁絮白坐起身,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梁宥臣睨他一眼,问道:“你准备去哪儿找?”
梁絮白:“湘州,他肯定要去找郁湘的。”
“他姐姐本来身体就不好,你觉得郁楚会傻傻地待在那儿连累她?”梁宥臣的声音极淡,似乎没有任何感情。
梁絮白皱了皱眉:“那我也得去找啊,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待在外面吧!郁湘是楚楚唯一信赖的亲人,她肯定知道楚楚的下落,只要我死缠烂打,郁湘必然心软。”
梁宥臣又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你以为你在演苦情剧,随便几句话就能撬开别人的嘴?别忘了,你把人家弟弟的肚子搞大了。我若是郁湘,我绝对不会饶过你。”
二哥的话像一根锋芒锐利的尖刺,毫不留情地将饱胀如气球的情绪戳破,仿佛连最后一点慰藉也给他抹灭了。
“睡觉吧。”丢下这句话,梁宥臣起身往外走去。
梁絮白忽然开口,问道:“二哥,你是不是知道他的去向?”
梁宥臣脚步一顿,回头呛了他一句:“我和郁楚还不至于熟到这种地步。”
“二哥……”梁絮白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猩红的眸子疲态尽显,“爷爷和大哥都在帮我找楚楚,只有你这么淡定,还说风凉话奚落我,你肯定知道他的去向,对不对?”
“我今天早上才知道这个消息,来不及帮你。而且我的性格生来就这样,天塌下来也淡定如斯。”
“你撒谎!”
见他如此着急,梁宥臣也不装了,揶揄道:“你这脑子是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梁絮白震愕:“你真知道楚楚的去向?!”
梁宥臣说道:“先睡觉,醒来我再告诉你。”
“你现在就说!”
“说了之后呢?你马上开车过去找他,然后因为疲劳驾驶不慎出意外?”
梁絮白摇头:“我让司机开。”
“你听我的,先睡觉。”梁宥臣语重心长地说道,“郁楚不是三岁小孩,他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拨云见日的清爽感瞬间笼罩着整副身躯,消沉了一天一夜的男人总算在这一刻恢复了生气。
梁絮白此刻精神抖擞,可是为了得到答案,他不得不再次躺回去,闭着眼强迫自己入睡。
晨光透过窗扉落入屋内,留下满地灿金的碎屑。
窗台上有两盆茉莉,正开着今年最后的一茬花,有风吹来时,满屋都是醉人的花香。
客栈老板娘早上给郁楚送来了一只小鱼缸,里面养着几条肥嘟嘟的金鱼,在绿油油的水藻里来回穿梭。
老板娘念及他是个长租客,又孤身一人从外地过来,总得有什么陪着才不寂寞,所以特地去花鸟市场买回几条金鱼送给他。
郁楚租住的这间房是整个客栈最豪华、最宽敞的,附带一个半封闭的小阳台,可在此处晒晒太阳,欣赏沿河的风景。
吃过早餐之后,他去县城里逛了一遭。
宣县的城区比较老旧,近些年政府将开发地带往外扩充,内城几乎没有多大的变化,街道狭窄、车辆拥堵、建筑低矮古朴,与繁华的大都市略有不同。
这个季节的梧桐树开始出现凋零的迹象,偶尔有风掠过,便会在满树的沙沙声中震落几片孤独的梧桐叶。
虽说秋色寂寥,可是郁楚却非常喜欢这个季节,他闲庭信步般行走在街道上,感受着小城的烟火气。
今天是中秋节假期的第一天,游客们纷至沓来,为寂静祥和的城市带来几分喧嚣。
前前后后逛了一两个小时,最后郁楚带回两本崭新的书籍、一盆纯白色月季花、一杯热奶茶以及一口单人电热锅,以便半夜醒来煮点宵夜填饱肚子。
郁楚将沙发抱枕放置在阳台上的摇椅里,然后拆开新书的塑料包装,一边喝奶茶一边安安静静地翻阅书籍。
许是昨晚初来陌生环境未能安眠,抑或是方才逛了太久产生了倦意,郁楚的书本只浅浅翻了几页便开始犯困,他索性合上书蜷进摇椅里,就着微凉的河风安然入眠。
也不知过了多久,搁置在膝上的手机忽然响铃,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几秒之后,郁湘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过来:“楚楚,你如果决定不来湘州和我过中秋,那我就叫上朋友去看《蒹葭》啦。”
文辞给她送了两张舞剧的票,旨在让她与朋友一起观看,不至于孤单。
郁楚随口一问:“是男朋友吗?”
“是我们语文组的同事,一个漂亮单身的妹子呢。”郁湘解释道。
郁楚笑了笑,说道:“祝你们有一个愉快的旅程。”
郁湘与他打趣了几句,忽而将话题引到他身上来:“对了,你要不要去江城玩两天?正好这次《蒹葭》巡演就在江城,你陪我回学校看看吧。”
由于姐弟俩当初的高考成绩都非常优异,报考师范专业可以免去四年的学费,所以郁湘和郁楚先后都报考了江城那所赫赫有名的师范大学。
后来郁湘学业有成荣归故里,担起了教书育人的职责,而他却中途离开校园踏进鱼龙混杂的娱乐圈,开启了另一页篇章。
如果问他有没有遗憾,那必然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