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在意气风发的年华里徜徉书海,偏偏命运作弄,把他送入了乖张圆滑的浮华世界。
那里有至高无上的金钱诱惑,也有醉生梦死的眷恋痴缠。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连空气里都浮荡着锐利的味道。
如果当初没有离开学校,他便不会与梁絮白相遇,更不会……揣上一个孩子。
郁湘是他的亲姐姐,自然知道他心里的憾事,于是放柔了语调,问道:“楚楚,你有没有想过返回学校继续学业?”
青年蜷在摇椅里,沉默不语。
郁湘又道,“你当初是为了我才弃学的,如今我的病情大有好转,咱们姐弟俩的经济危机已经解除,你如果不想留遗憾,可以——”
“姐,我没有遗憾。”郁楚打断了她的话,笑道,“可能曾经确实有一点遗憾吧,但是在娱乐圈待了两三年,我也想明白了一些事,无论教书还是当演员,对我来说都只有赚钱这一个目的。我已经离开学校两年了,即使回去了也无法适应那里的生活。
“所以姐,你不要把这件事当做你的心理负担,我现在过得很好,有没有那份学历都不重要。”
电话那端的人许久没有出声,郁楚正欲开口时,却听姐姐说道:“楚楚,谢谢你。”
郁楚一怔,旋即失笑:“姐,你存心让我难过是不是?”
“我没有。”郁湘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你不来江城就算了吧,我和朋友在这边玩几天,三号再来施州看你,记得把你现在的住址发到我手机上,别让我找不着人。”
郁楚应了一声好,掌心轻轻贴在腹部,犹犹豫豫地说道:“姐,我……”
虽开了口,却没有下文。
郁湘耐心问道:“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腹中的胎儿渐渐长大,总有一天要瓜熟蒂落,他不想隐瞒姐姐,于是选择坦白。
可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久久未能将秘密吐露出来。
几秒后,他挤出一抹笑意,说道:“等你三号过来之后我再告诉你吧。”
郁湘颇有些无奈:“行,等我过来再说。”
挂断电话之后,郁楚没打算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他重新戴上口罩和棒球帽离开客栈,转而去店里买了一副渔具,前往河岸尝试着垂钓。
郁楚是个生手,仅仅是摆弄饵料粉便耗费了不少时间,好在一旁的大爷是个热心肠,给他传授了经验,让他成功挂上饵,然后静待鱼儿上钩。
钓鱼令人平心静气,几个小时下来,他虽然没有享受到丰收的喜悦,但是心情确实有所改善。
这一整天里,郁楚几乎没有让自己空闲,他总能轻易找到适合自己的娱乐项目,然后沉浸其中,直到疲惫倦怠方才止歇。
翌日,八月十五中秋节。
郁楚吃过早餐便带着渔具出门了,老板娘见他对此上瘾,便忍不住打趣:“小帅哥,你来我们这儿就是为了体验退休之后的生活?”
郁楚一本正经地说道:“我看河边有不少年轻人在垂钓,想必他们应该比我更着急退休。”
老板娘被她逗得哈哈大笑:“得得得,你去钓鱼吧,不过要记得早点回来,因为旅游局特意请了两位晋城的打铁花师傅前来表演,难得一见,可别错过了。”
郁楚点头应道:“多谢您的提醒。”
下午四点左右,郁楚结束垂钓,买了几只月饼带回客栈当作晚餐,待暮色降临时便出发前往墨达楼观赏中秋夜景。
除了赏灯、参加诗会比赛、泛舟、乘坐热气球、观看水上歌舞之外,打铁花表演毫无疑问是今晚的重头戏。
不少游客从全国各地慕名而来,此刻正拥簇在贡水河两岸,与他乡友人共婵娟。
大街小巷里处处都是人挤人,郁楚出来得比较早,于是占尽先机,在墨达楼挑选了一处绝佳的观景点,可坐在这里悠闲地欣赏整条河的夜景。
此刻正在进行的是中秋诗会比赛,男女老少皆可参与,场面一度热闹非凡。
聚集在墨达楼的游客成百上千,郁楚坐在一角,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他尽可能与旁人保持距离,以免挤着腹中的胎儿,被人瞧出端倪。
宽阔的河面上,竹筏与花船成排前行,上面乘载的是今晚表演节目的舞蹈演员,师傅们把演员送上舞台之后,游客便可凭购买的乘船券泛舟乘船,游河上夜景。
而另一处,硕大的热气球正在腾空,上面乘坐有十余人游客,尖叫声此起彼伏,惹人捧腹。
郁楚点开手机相机,将眼前所有的景象拍摄记录下来,待返回客栈之后便可发给郁湘。
临近八点时,坐在一旁的男孩忍不住开口抱怨:“打铁花怎么还没开始啊?”
在河道中央的一座石桥上,打铁花非遗传承人早在两个小时之前就已将化铁炉架置妥善,用煤火炙烤生铁,直至温度达到1700度时方可融化成铁水。
男孩的父亲笑着问他:“你知道什么是‘打铁花’吗?”
男孩反问父亲:“什么是打铁花?”
父亲解释道:“打铁花是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始兴于千年前的民间传统烟火表演,用柳木棒将一千多度的铁水打向高空,甩溅出最绚丽、最炽热的铁树银花。”
打铁花虽然是一项传承了千年的浪漫技艺,却因为表演时太过危险而逐渐失传,能够现场观看一次打铁花表演,人生才不落遗憾。
男孩似懂非懂:“这不就是烟花秀?”
男孩的父亲笑道:“在古代,打铁花不仅仅是烟花表演,它能驱邪纳福、庇佑百姓,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小男孩状若沉思,很显然没有听懂父亲的话。
男人用通俗易懂的话逗他:“一会儿打铁花表演时,你对着铁花许愿,愿望就会被实现。”
郁楚对打铁花知之甚少,他正要点开手机搜索相关的知识,却听身后有人喊道:“来了来了!要开始了!”
铁水融化,打铁花表演即可开始。
“我听我奶奶说,对着铁花许愿真的很灵!”
“当然灵了,这可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
“那你准备许什么愿?”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身后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在探讨许愿之事,郁楚听进耳朵里,不由为之一笑。
想必,这就是中国人的传统情怀吧,但凡遇见美好的事物,必忍不住向它们倾诉出自己的渴望,聊以慰藉。
仿佛有了这样的寄托,所愿所求皆能实现。
“哇!!”
“天呐好美!”
人群里涌出几声欢呼,郁楚定睛看过去,石桥中心倏然炸开一片绚烂的光芒。
火光冲天、铁花飞溅,犹如漫天碎金洒落,携星河铺满人间。
紧接着,两位打铁花非遗传承人又舀了一瓢红滚的铁水,一人抛甩、一人用柳木棒击打,紧密配合,完美无瑕。
其声炸裂,其花明炽,在皎皎月色下绽放出一片浩瀚灿烂的跃金浮光。
诚如辛弃疾在《青玉案》里所写那般,“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银花火树在郁楚的眼底绽放,他仿佛在一千七百多度的铁水里窥见了当初曾见过的漫天星辰——
那天晚上,梁絮白用自己的身体在芦苇荡飞奔穿行,惊醒了栖息在苇杆上的萤火虫群。
不过瞬息之间,万千星辰平地而起。
仿佛星河倒悬,足以吞没汹涌的情潮。
那是梁絮白亲手为他编织的人间美梦。
“哗——”
又一朵铁树银花绽放。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犹如炽热的高温在月圆之夜弥漫,一寸一寸,汹涌袭来。
好不容易才静下来的心,竟被几朵铁花给震出了涟漪。
郁楚艰涩地合上眼帘,努力压下心头的情绪。
他就像赌场上失意的赌徒、躲藏在暗夜里的瘾.君子。
不等铁花绽放完毕,他便起身走出人群,与绚丽而又浪漫的花火背道而驰。
墨达楼的廊桥遥远漫长,好像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郁楚垂着眸,脑海里刻满了烟花的光影,以及萤火虫的柔亮。
他想起了分别的头一晚,梁絮白说,希望他平安、健康、快乐。
那么他也借着这场绚丽盛大的烟花,愿君平安、健康、快乐。
也愿腹中的小葡萄福泽一生,顺遂无虞。
不经意抬头间,郁楚在来往的人潮里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染着一头招摇的红发,眉宇被廊桥里的灯火照出几片阴影,显得格外深邃。
纵使遥遥一望,也能清晰地窥见蛰伏在男人眼底的情绪。
郁楚迫切地想要转身离去,可双腿却不听使唤,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梁絮白跋山涉水、携万千星辰而来,再次为他编织出一场人间美梦。
梦虽短,却一眼万年。
带球跑文学里最快被找回来的老婆。
苦熬了两天一夜,梁絮白终于在精疲力竭之前找到了郁楚。
梁宥臣告诉他,郁楚离开的时间和文辞回江城的时间吻合,他便打听了一番。
起初文辞不愿透露郁楚的下落,但梁宥臣把事情说得比较严重,不得已之下,文辞只好出卖了郁楚,但他并不知道郁楚的具体下落,只告知了一个大致的方向。
梁絮白勉强睡了四个小时,养足精神后马不停蹄地赶往施州,开始在茫茫大海里寻找被他珍藏在心尖上的人。
见到郁楚的那一刻,梁絮白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脑海里一点点地融化,然后逐渐填充他的眼眶。
紧绷的那根心弦无声断裂,在筋骨与皮肉上震出剧烈的痛感。
两人在滚滚人潮里遥遥相望,相顾无言。
许久之后,梁絮白迈开腿,大步流星地朝郁楚走去。
墨达楼的空中廊桥呈弧形,两人的身高本就有差距,郁楚此刻站在斜坡下方,只能微微抬头注视眼前之人。
梁絮白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疲态,用布满血丝的双眼凝视着他。
直到漂亮的青年垂下眼睑,梁絮白才开口说话:“走吧。”
他没有说要去哪儿,郁楚也没有问他想去哪儿,两人就这样无声地并肩前行。
小城的中秋夜格外喧嚣热闹,打铁花表演已经结束,此刻河道中央的舞台上正在上演嫦娥奔月,吊着威亚的女演员在阵阵欢呼声中飞向那盏象征月宫的巨型明灯,衣袂翻飞,婀娜动人。
竹筏和花船上载满了客人,映着皎月的清晖徐徐荡漾。
河道两岸人群伫立,乌泱泱一片,仿佛看不见边际和尽头。
这个夜晚,注定是沸腾的。
郁楚此刻大脑比较混乱,他对这座小城还不熟悉,只能凭借记忆沿着来时路往回走。
梁絮白默不作声地随他前行,汹涌的疲色早已将那股子纨绔劲儿给磨灭,只不过短短三日未见,便莫名多了几分与他年龄相悖的沧桑感。
风情街上空的万千灯盏明亮炽丽,只需抬头一观,便可瞧见印在上面的诗词歌赋。
「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至今不会天中事,应是嫦娥掷与人。」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
“哥哥哥哥,要买灯笼吗?”郁楚的思绪被一个穿着汉服的小女孩打断了,她手里提着几只竹编灯笼,全是小兔子的形状,精致可爱。
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里不断询问,但是愿意为她停下来的人并不多。
见眼前这两位戴着口罩的大哥哥停顿伫足,女孩立刻绽露出甜甜的微笑,“哥哥,这灯笼是我爷爷亲手编织的,你要不要买一个呀?只要十块钱!”
郁楚半弓着腰身,笑着说道:“好,我买一个。”
女孩递给他一只灯笼,目光移向身后,又问道:“这位哥哥要买吗?”
郁楚微微侧目,余光里映出梁絮白两手揣兜沉默不语的姿态,遂对女孩说道:“再给我一只吧。”
他买下两只竹编兔子灯笼提在手里,继续往前走去。
民族风情街已经彻底被游客占领,人山人海、水泄不通。郁楚和梁絮白逆着人群走向客栈,其间梁絮白一句话也没说,实在拥挤不堪时,他会抬手护一护身边的青年,除此之外,再无旁的交集。
回到客栈时,老板娘正嗑着瓜子追《山居Ⅱ》最后一期,眸光里映出一个染着红头发、身材高大威猛的人影,立刻用鼠标按下暂停,笑道:“找到你朋友了?”
走在前面的郁楚闻声回头。
梁絮白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老板娘笑着对他们挥挥手,然后继续观看综艺节目。
回到客房之后,郁楚插上房卡,漆黑的空间顿时被灯光照亮。
空气中浮荡着清幽淡雅的茉莉花香,隐隐有一股浸透心扉的力量。
郁楚仍旧提着两盏兔子灯,他换好拖鞋,正打算开口问老板娘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便被一股重力遏住了双肩,整个人被迫往后退,脊背抵在坚硬冰冷的墙壁上。
手臂吃痛,灯笼“哒”地一声从指间坠落,在两人的脚边轻轻滚动了几下。
郁楚忍着双肩的疼痛与不适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盛满了复杂的情绪,硬朗的面部轮廓在这一刻骤然绷紧,颈侧青筋突突直跳。
梁絮白下颌微动,胸膛起伏异常明显。
他的情绪已经抵达了临界点,可是又无从发泄,只能由自己承受着。
须臾,梁絮白咬紧牙关,沉声问道:“为什么每次都要把我丢下?”
第一次在酒店醒来,他的身边空荡荡的。
这一次醒来,他的身边依然空荡荡的。
郁楚嘴唇微启,欲言又止。
梁絮白的呼吸变得急重,嗓音如同磨砂纸擦出来的动静,粗粝喑哑。
他努力按捺住自己的情绪,将折磨他好几日的问题问了出来,“你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好吗?”
郁楚垂着眼,小声回应着:“还好。”
梁絮白倏尔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那你知不知道这三天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郁楚顿觉心脏一紧,眼眶骤然泛红。
他满怀愧疚地抬起手,掌心柔柔地覆在梁絮白的脸颊上,用指腹颤颤巍巍描摹男人的面部轮廓。
他的眼窝深陷了几分,眉骨也更加突出了。
似乎……瘦了不少。
梁絮白纵然有天大的怨与怒,也在这一刻化为了乌有。
他轻轻握住郁楚的手,用唇瓣去触碰他的手心,带着虔诚与爱恋,难舍难离。
良久,他展开双臂把郁楚揽进怀里,释放出全身的疲意,“楚楚,我有好多话要对你说,但是我现在真的快撑不住了,等我睡醒再慢慢跟你解释好不好?”
郁楚点头,轻声应道:“好。”
梁絮白洗漱之后便爬上了床,身体刚沾上被褥,眼皮就已合拢。
窗外喧嚣不止,贡水河上的歌舞仍在继续。
为了让他睡个好觉,郁楚将木质的窗棂轻轻拉上,将所有喧嚷声隔绝在外。
梁絮白的出现给了他莫大的冲击,他没想过梁絮白会执着地寻他,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找到了。
纵然是文辞把自己的行踪透露给了梁絮白,然而施州这么大,他又是临时起意来到这座小县城,即便要找,也没那么容易。
虽不知道梁絮白究竟用了什么方法找到这里来了,但是仅凭这一身披星戴月的疲态便知他遭了不少罪,郁楚没有理由不在意,更没有理由不去关心他。
眼下没有睡意,郁楚便将另一张电话卡插入手机里,并切换回原来的微信账号。
账号登录上的那一瞬间,有无数条消息弹出来,让界面短暂地卡顿住。
除了郁湘、奚晓晓、袁殊、沐蓉之外,当属梁絮白的消息最多。
「楚楚,你快回来好不好?有什么事我们当面说清楚。」
「你现在怀着宝宝,不要乱跑,会很危险的。」
「开机之后给我回一个电话可以吗?我想听一听你的声音,确认你是否安全。」
「如果我惹你生气,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就算让我跪搓衣板我也认了,但是不能离家出走。」
「我很需要你和小葡萄,快回来吧。」
「已经凌晨了,你饿不饿?如果想煮东西吃,可千万仔细点,别再把手烫伤了。」
「楚楚,我好像失眠了,睡不着。」
「你到底在哪里啊?」
「小白看不见你,都不愿意吃东西了,昨天一整天滴水未进,精神恹恹的。」
「给你一天的时间,如果再不回来我就真生气了[发怒]」
「楚楚,我来施州了,如果我能在三天之内找到你,你就乖乖跟我回去,以后不许再闹脾气了好不好?」
「我刚刚差点进局子了,酒店前台报警,说我是流氓黑.社会,如果真留了案底,以后会对小葡萄有影响。」
「楚楚,我好累,你到底在哪里啊?」
最后这条消息是今天下午三点四十五分发过来的。
郁楚锁上屏幕,指尖剧烈颤抖。
良久,他压下沸腾的情绪,动作轻盈地躺在梁絮白的身旁,就着床头暖黄的壁灯光芒,一错不错地凝视着他。
自离开渝城那日起,郁楚就下定决心要忘掉两人之间的事。
他用了两天时间来调整自己,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偏偏又被打铁花给勾起了回忆。
他曾想过,梁絮白给他花钱、他陪梁絮白上床,其本质与包养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如果非说有,那就是梁絮白愿意花心思逗他开心。
但是后来他又不断地麻痹自己,认为他们之间与“包养”或者“潜规则”不太相同,毕竟梁絮白当初投资他的目的是赚钱,等过了这阵的新鲜感,一切就结束了。
直到后面梁絮白频繁地与他做.爱,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只是这位爷圈养的金丝雀。
然而现在……
郁楚握住梁絮白的手,轻轻贴在颊边,借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缓缓合上了双目。
到了三更天,梁絮白忽然被梦魇绊住,不停地唤着郁楚的名字,郁楚叫不醒他,只能把他紧紧抱住,一声接一声地安抚,告诉他自己就在这里,哪儿也没去。
许是安抚奏了效,梁絮白逐渐平静下来,在睡梦中本能地搂住郁楚的腰,不给他任何逃走的机会。
翌日清晨,郁楚从梁絮白怀里醒来,见对方还在熟睡,他没有打扰,小心翼翼地拿开圈在腰间的手,然后起床洗漱更衣。
估摸着梁絮白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他不想独自挨饿,便去楼下买了早餐果腹。
谁知回来时竟发现梁絮白坐在床头发呆,眼眶微红,神色冷厉,俨然是生气的模样。
“怎么了?”郁楚将打包的早餐放在茶几上,走过来在他身侧坐定。
梁絮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几秒后展开双臂将他拥入怀里,哑声说道:“我以为你又跑了。”
郁楚一顿,旋即笑道:“小葡萄饿了,催我去觅食。”
闻言,梁絮白总算一扫片刻前的阴翳,将注意力挪向他的腹部。
宽大的手掌隔着衣料轻轻触摸隆起的线条,问道 :“葡萄这几天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郁楚摇了摇头:“她很乖,没有闹,只是晚上睡觉前有一点调皮,平时都很安静。”
梁絮白将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说道:“我没有睡够,还想再睡会儿。”
“吃完早餐再睡。”郁楚试图推开他,然而未果。
“不想吃。”梁絮白开始耍赖,“你陪我睡吧,不然一会儿你又该跑了。”
郁楚无奈一笑:“我不跑。”
梁絮白:“那你也得陪我。”
郁楚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然而昨晚被他闹了一通,确实没有休息好,于是去卫生间刷了牙,转而在他身侧躺下:“陪你,这下可以了吧”
梁絮白兴高采烈地把他圈进怀里,再严严实实搂住,这才安心入睡。
下午两点左右,郁楚被一阵胎动揣醒,他拍了拍梁絮白的手臂,半梦半醒地说道:“梁絮白,你女儿饿了。”
梁絮白豁然起身:“我让张姐准备饭菜。”
郁楚:“……睡了十六个小时,还没睡醒?”
目光环顾一圈后,梁絮白总算清醒过来:“你等一等,我去买饭。”
他动作麻利地离开房间,不多时便提着几只餐盒返回,里面盛装的全是郁楚爱吃的家常小炒。
吃饭时,梁絮白不禁开口:“楚楚,跟我回去吧,你住在这里诸多不便,我都没办法照顾你。”
郁楚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用筷子拨弄着软烂的肉:“这儿挺好的,小城烟火气十足,青山绿水,非常养人。”
梁絮白轻叹一声,说道:“你之前给我留的那句话,是因为我经常和你……是因为我经常缠着你,所以才会让你觉得我只是迷恋你的身体,对不对?”
郁楚默默吃进排骨,没有应声。
梁絮白对此作出了深刻的反省,“这件事确实是我不对,我以后一定会克制的。”
郁楚依旧没有出声,静候他的下文。
很快,梁絮白笑了笑,又道,“我那两个哥哥总说我这张嘴欠得很,不招人喜欢,后来在你这儿得到了印证,我这嘴确实欠,总你惹生气,甚至把你气得离家出走了。
“我这个人粗糙惯了,不太会表达什么,但是请你相信,当初慈善晚宴第一次与你相遇时,我就被你吸引了。
“也许在你看来,我们之间是从一夜情开始的,所以这份感情并不纯粹。但我想告诉你,即便咱们没有喝下那杯酒,我也会想方设法地接近你、追求你。
“楚楚,你可知当初二哥说你肚子里有个孩子时,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我心想,我他妈终于可以父凭子贵、老婆孩子热炕头了。直到他说出你怀孕的危险性时,我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不要父凭子贵,我要你安然无恙。
“之前你问我喜不喜欢你,我今天再次回答——喜欢,并且这份喜欢与其他任何因素都没有关系,即便我非常下流地与你欢.爱,也仅仅是因为欢.爱的对象是你。”
郁楚埋着脑袋,眼眶发热,五指用力地握紧了竹筷。
梁絮白静默几息,继续说道:“还记得七夕那天我送给你的翡翠石头吗?其实它不是用来祛灾辟邪的,而是奶奶留给我未来媳妇儿的见面礼。”
郁楚猛然抬头,错愕地看了他一眼。
梁絮白耸耸肩:“你说我耍小心机也好,无赖也罢,如今东西已经挂在你脖子上了,就不能轻易反悔。”
郁楚眼眶微红,面颊也泛起了一层绯色:“我并不知道它是……它有这么一层含义。”
梁絮白轻笑一声:“七夕送的礼物本就意义非凡,你既然敢接,就得做好剖析这份礼物深层含义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