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拓冲他做了个“马上来,你先吃”的口型。
看着锅中的内容物,李未末......李大厨他,其实也不是很想先动筷子......
“......毛主任,你清楚我的做事方式,我每一次提出要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在同他们打商量,如果因为这些无意义的讨论一而再再而三地拖慢进程降低效率,我将提起内部整顿......”
“人性化管理不是用来照顾懒人。”
韩拓的声音再度传来,这次难得一口气讲了许多句。
李未末望过去,见他面容凝肃,显得很有些不近人情,语速很快,语调冷硬不容置疑。
——这样真的不会在公司树敌吗?李未末想。
韩拓是说过自己非常讨厌办公室政治影响效率,有时甚至会起杀心......
李未末恍然回想起与韩拓再一次相遇时的场景,对方从后车座下来,与慌张凌乱的毛主任形成鲜明反差,站在他面前的时候居高临下,审视的目光如那天的日头一般烤灼着他。
当时极其客气的陌生人,乃至让李未末觉得怪异和不舒服的坚持,原来早已在日后准备好了解释。
无神论者李未末,此刻也忍不住去想,这一切难道都是命运的安排?
毕竟他曾经做好了,以后再也不会见到韩拓的心理准备......
李未末走进厨房把其他几道菜拿出来一一摆上桌,点了点。
皮蛋瘦肉粥,小葱豆腐,麻油鸡丝,手撕包菜。
很好,首先至少菜式满足了韩顾问的要求。
至于口味......
不达标的话可以开除他,保证不申请劳动仲裁,不要求N+1补偿。
韩拓打完电话,放下手机抬眼看见李未末正坐在餐桌一边,一只手肘撑住桌面,嘴唇因为手掌托着腮帮子挤上去的肉而微微嘟起,双眼发木,没什么焦点的乱飘,一只脚习惯性抬起踩在椅子上,另一只脚百无聊赖地晃着拖鞋。
韩拓又一次透过李未末的松垮大短裤看到了他印着小鸡蛋花,被磨薄了的内裤边。
李未末侧着脸,浑然无所觉,用手指挠了挠鼻子,又搓了搓头发,边眯起眼扯着嘴角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有点邋遢,却又充满了生活气息。
他在等他,
一起吃饭。
韩拓忽然觉得,他所向往家的感觉,幸福的日子,大抵就是这样了吧......
直到他看见餐桌上摆着的东西。
韩拓盯着那四样东西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虽说它们早晚会在胃里汇合,但也没想到会提前这么久。”
李未末:“......”
李未末拿起手机:“我现在就下单,优先送。”
韩拓已经用汤勺舀了一勺到自己碗里,站着喝了一口,然后坐下,评价道:“外面的料粥都搁味精太咸了,只有你能做出这种没有味道的味道。”
李未末咬紧牙:“.........”
我真的一点也不生气,他说的是事实,我也不能跟天天被辐射,还受了伤的人计较......
“粥里居然还有这么大颗的肉丸子,”韩拓举着勺子,还在继续一本正经地描述:“外面的店可舍不得放这么足的料。”
韩拓夹起一根鸡丝,又看了看豆腐里的小葱,“你说他们俩谁更粗?”
李未末:“............”我要掀桌了!
偏偏韩拓还吃得慢条斯理,一副真的有在认真品鉴的模样。
就这么一顿饭用了半个多小时才渐入尾声,在韩拓终于拿起纸巾开始擦嘴的时候,蔡鹄宇回来了。
蔡鹄宇带着满身火锅味走过来,看到桌上的粥,吁了一口气,悄莫声息地自言自语:“看来我逃过一劫......”
随后像才发现韩拓似的,挑眉问:“你怎么在这儿?”
又看向李未末,“你今天不睡觉火急火燎地出门就为了他?”蔡鹄宇在李未末全身上下打量,扼腕悲痛道:“难道说你答应了?那我也没叫你这么快就把自己便宜给他啊!”
李未末白他一眼:“收起你那副八卦的嘴脸和男欢女爱的脑子,你今天出去吃什么了?你是真不怕油脂堵塞心脑血管啊!”
“等我回家去就要重新过清心寡欲的生活了,”蔡鹄宇把盛粥的锅推的离他远远的,“所以你现在就别管我了。”
韩拓已经把第一波脏碗运进了厨房水池槽开始冲洗,并没有对蔡鹄宇的挑衅作出回应。
蔡鹄宇踩着青蛙拖鞋跟进去,背靠着流理台边,伸头见李未末还在外面把吃剩的粥倒进垃圾袋里扎好,缩回来小声问韩拓,“你大爷的不会对我们家小卷毛儿用强了吧!?”
蔡鹄宇脸上嬉皮笑脸的神色全数消失,仿佛顷刻间换了一个人,大大的眼睛里闪着锐利的光,如箭簇射出,声音里饱含警告,“我告诉你,就算你是他发小,就算李未末心里对你有好感,在他答应你之前,你敢给我整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那套试试看,小心我报警告你!”
韩拓洗碗的手一顿,拧上水龙头,两只手湿漉漉地撑在水池两边,喉头危险地滚动,极为缓慢地问出一句:“是什么让你觉得,我需要对李未末霸王硬上弓?”
“呵,”蔡鹄宇面露不屑,“那你这头上的伤怎么来的?别告诉我是你自己敲的。”
韩拓发出一声轻慢的嗤笑,懒得解释。
没有急着解释狡辩,蔡鹄宇反而相信了他。
想起韩拓说自己不需要用强,蔡鹄宇又忍不住吐槽:“都说直男迷之自信,我看弯男也不差嘛。”
韩拓:“彼此彼此。”
第42章
蔡鹄宇盯着韩拓看了一会儿,转身走出厨房,李未末正拎着两个垃圾袋自觉准备出门扔掉。
虽然是他鼓励李未末要勇于尝试,早死早超生早谈早分手,但这攻主内受主外,男耕男织的和谐氛围蔡鹄宇怎么看怎么不习惯。
他走到李未末背后,往掌心哈了两口热气,趁李未末不备一手朝着他两瓣屁股中央狠狠扇了上去。
——啪!
这一巴掌力道十成十,李未末手上的袋子差点掉地,猛一扭头看到是蔡鹄宇,大叫:“卧槽你发什么神经!!有病吧!”
韩拓从厨房跑出来,手还是湿的,看着两人。
“怎么了?”
李未末懵圈地慢慢说:“他突然打我屁股......”
韩拓眼神立刻变得凌厉起来,不快地投向蔡鹄宇。
蔡鹄宇一副没事人的样子,面不改色地点点头,颇为满意地对李未末说了句:“不错,现在我完全相信你没有把自己便宜给了。”
“......什么便宜给了,没事少发癫!”
这一掌还真疼,被打的地方估计得红了,揉了揉,又瞪了蔡鹄宇一眼,单手拎起垃圾袋去开门。
蔡鹄宇见李未末要出门,连忙阻拦,“喂,你放心就我和他两个人在家里啊?不行!”再指指韩拓,“你让他去——”
那一掌后劲之大还隐隐疼着,李未末面带痛色,没好气地抬起手:“那你去扔!”
蔡鹄宇:“那还是算了,我就待家里吧,太累了不想动,心脏好像也开始有点不太舒服......”
李未末白了他一眼。
韩拓站在厨房门口,“早点上来。”
“嗯。”
出了电梯,李未末站在楼道口,抬头看了眼,外面夜色沉沉,九月的天气,黄色的路灯灯泡下仍能看见有一些小飞虫飞舞乱撞,等这最后几天秋老虎过去,上海就会彻底冷下来,这些虫子没有几天好活了。
耗费最后短暂的生命,用自己的躯体无意义的撞击灯泡。生物的趋光性迫使它们这么做,就像人类离不开太阳。
不过,子非虫,安知虫之乐。也许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中能寻到一个会发光发热的东西让自己栖身,就是它们一生最有意义的事情。
李未末一直走到小区门口附近的垃圾台。
最近上海在轰轰烈烈地搞垃圾分类,非常严格,小区管垃圾的大叔铁面无私,每次住户扔垃圾都要用长柄夹翻来挑去,比警察还尽职尽责。
如果扔错了,大叔就会用长柄夹在垃圾桶边磅磅磅地敲敲打打,让住户自己拣出来。
为了能让大家分清什么是干垃圾,什么是湿垃圾,什么是有害垃圾,上海网友还发明了一套区分口诀:——猪能吃的叫做湿垃圾,猪不能吃的是干垃圾,猪吃了会死的是有毒垃圾,卖了可以买猪的是可回收垃圾。
但仍有口诀涵盖不到的东西,比如一些猪不食用的垃圾,例如玉米芯、瓜子壳大骨头、以及小的果核都属于湿垃圾。
以前出门路上顺手一甩就行的简单活动,现在得花时间做,李未末先把一只袋子放在垃圾桶旁边的水泥台上解开,把里面的厨余剩菜倒进湿垃圾桶,再把塑料袋扔进干垃圾桶。
分垃圾的时候李未末漫无边际地想,猪做错了什么,被人吃肉啖骨,吸髓嚼脑,末了连人家扔垃圾都要被cue......
在李未末解开第二个垃圾袋的时候,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以为是同样来扔垃圾的住户,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一些空地来。
却没有人过来,李未末疑惑地扭过头,看到有个男人站在离他不远处的花园台阶前,身影恰好隐没在两盏路灯之间照不到的暗处。
李未末依稀可以看到那人穿了一条束口裤,上身一件灰色套头衫,外面套了一层羽绒马甲,马甲的帽子戴在头上,遮住了额头。
帽子下的眼睛似乎在朝自己看过来。
李未末的一只脚不为人察地往后挪了半寸,抓着垃圾袋提手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那人突然动了,快步朝李未末的方向走过来——
“垃圾要分好啊!”这时有个声音突兀的在李未末左耳侧响起。
李未末调转视线一看,是值班的物业保安。
保安大叔从值班室探出一个脑袋冲李未末说:“总有住户不会分乱丢嘛,每天早上收垃圾的来都要跟我们抱怨半天。”
原来保安瞅见李未末背后,垃圾袋还放在水泥台上,以为他懒省事丢在那儿就想走,特意出来阻止。
“老实说我们也不想管这个嘛,我们也嫌麻烦,但做不好上面要扣钱的嘛,大家住一个小区的,弄得干净也舒服,都自觉一点嘛......”
保安大叔操着一口方言对李未末絮叨,李未末余光瞥见那人在走到离垃圾台还有两三步距离的时候向右转,沿着小路往前边那栋居民楼去了。
估计是来找人,晚上天黑看不清楼号。
“是是,你们也确实很辛苦,每天都得盯着。您放心,我会分好再扔的。”李未末乖顺地应和保安大叔。
李未末暗暗出了口气,放松紧绷的拳头和脚趾,觉得自己有些过于神经敏感了,虽然他对周梦佳说拐卖团伙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换地方,但“会不会报复韩先生”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李未末心头没有散去。
扔了垃圾,李未末想了想,又走到值班室,抬手敲了敲窗户。
保安大叔推开窗户,“咋了?”
“不好意思我想确认一下,咱们这边外来访客进入小区都会在您这儿登记吗?”李未末问。
保安大叔看他两眼,才慢吞吞地说:“登记嘛,都会登记的嘛,姓名啊,身份证号也要,都会写的嘛。我们都是按规章制度办事。”
“......”
李未末又说:“那,都是记录在哪里啊?”
李未末的手搭在推窗的轨槽上,不压过他的手没办法关窗。
保安大叔不自在地瘪了瘪嘴,见李未末如此坚持,只好伸手拿过桌子上放着的一个长方形大活页本子,当着李未末的面随意翻了两页。
“你看嘛,都记在这里的嘛。”
然后又很快合上,丢在了桌子一边。
“......”
李未末收回手,转身走了。
那本子也就保安翻开的前面两三页写了一些人名和身份证号,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的了,后面页面边缘平整无褶皱,估计全是空白。而且刚才保安拿过来的时候,本子封皮都留下了些微手指印,这是多长时间没翻开过才积攒下来的灰。
其实李未末心里头也并没有指望保安室能起多大作用,这个小区居住人口多,业主、租户都有,平时送外卖的、送快递的、卖保险卖保健品的、甚至旁边农贸市场还有偷偷进来摆摊子的,很难一一登记的清。
不过敷衍成这样,几乎等同于不管,李未末的确没想到。
就连李未末住的那栋楼,原本一楼出口处装了密码锁防盗大门,住户输入密码才能进入,也因为很多人图方便,经常被用砖头,或者消防罐卡着不关。
这么一看,李未末倒有些思念原来的孙老太太了。
这些从知青小将年代过来的老头老太太们,有着与天斗与地斗的红心,是尽心尽力去维护家园的自发性安保人力系统。
李未末上了楼,进了门发现韩拓已经走了,估计回他自己房子去了,看来李未末不在,韩拓也不想跟蔡鹄宇两人单独共处一室。
进门后又出来,李未末仰头去看之前韩拓给他家门口装的监控器,这玩意儿装上后李未末从来没管过,尽管韩拓当时帮他联上了手机和电脑,李未末也没想起来一次点开看看。
李未末用手臂作尺,大概测了一下,发现摄像头现在的角度似乎无法涵盖韩拓住的603室,想着有空问问韩拓,看能不能把角度调整到把他家门口也纳入进去,反正只要不是从窗户爬进来的,任何人去604都要经过603。
蔡鹄宇开着客卧门,正趴在床上打睡前游戏,李未末走到沙发边,刚坐下,屁股还没捂热,手机就发出微信提示音。
【HP】:我准备洗澡了
“......”
【未末不是末末】:......就来
于是李未末只好再起身。
蔡鹄宇在房里听到开门的动静,喊:“你又去哪儿?”
李未末也喊:“去当洗头工!”
走到603门前,李未末手指一叩,门就开了,走进去却没见韩拓人影。
“居然就这么把门虚掩着不锁,”李未末有点不高兴,咕哝道:“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
李未末反手把门关上,想了想又往左拧了一道,再拧一道,双重反锁上,才走进客厅。
客厅空空,卧室也空空。
“人呢你?韩拓!”李未末喊。
“在卫生间,浴室,”韩拓的声音从客厅左侧的一道门后传出来,招呼李未末,“我在里面,你进来吧。”
李未末推开门,韩拓果然在里面,正往淋浴间里放一把小凳子。
卫生间做了干湿分离,没有浴缸,这点跟李未末一样,他们都不喜欢花时间泡澡,更别提浴缸清洁也是一件麻烦事。
门边的脏衣篮里放着韩拓换下来的衣服,李未末视线上移,被一片深色暗影阻隔了视线,遮住了卫生间里原本明亮的光线,将他整个人毫不费力地笼罩进去。
“......”
李未末嘴唇动了动:“洗个头而已,你需要扒这么干净吗?”
只着一条纯色平角内裤的韩拓侧了下头,仿佛对李未末这句话感到莫名,反问道:“你洗头洗澡是分开洗的?”
韩拓这话说得不无道理,让李未末一时无言反驳。他原本想的是韩拓站在水池边头低下去,他拿着花洒避开伤口部分冲一下就好了,并没有打算待很久。
但是看现在韩拓的样子,他是真打算把自己当汤池馆里的洗头小工了?
李未末吊着眼角,说:“先生,头皮按摩需要吗?”
韩拓有些意外地望着他,“你还会这个?那当然好啊。”
李未末:“......”
李未末:“做梦吧你!”
韩拓在淋浴间里的小凳子上坐下,他个子实在太高,虽然李未末伸长胳膊努努力还是可以够到,但踮着脚给比他大两个size的人洗头给他一种......日漫里异世界,可怜瘦小的男仆给肥厚臃肿的怪物老爷搓澡的变态感......同时还不是很安全。
当然韩拓的身材跟肥厚臃肿这几个字搭不上一点边,薄薄一层脂肪覆盖在分布匀称的肌肉上,手臂线条起伏流畅,漂亮的人鱼线收束往下,略深的皮肤在光线下泛出蜂蜜色的光泽......
韩拓还要再脱内裤,被李未末及时阻止,韩拓也不知真傻还是装傻,李未末更倾向于后者,耳朵里听这人语气随意又无辜地说:“不脱怎么洗?”而后又拉了下唇角,揶揄道:“都是男的,都是那点东西,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未末面无表情地往下瞟了一眼——那可不是一点。
李未末决定不跟他玩这种文字游戏,也不想像这人一样假模假样立大方人设,直白地说:“如果你认定你对我,以及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是非常纯洁的朋友和邻居关系,是两个心无杂念的坦荡同性,那你就脱吧。不过我先说好,以后你再讲什么认真,什么一辈子或是在一起的话,我都当你是胡言乱语。”
韩拓的右手大拇指已经搭上了裤边,闻言表情一滞,还是放下了手,表情悻悻又带着点古怪笑意,对李未末说:“行,来洗吧。”将直挺的后背放低些,微垂下头,高度恰好是李未末的胳膊可以轻松放上去,不用使力的程度。
见这人终于放乖了些,李未末在韩拓背后翻了一个无语的白眼,这才取下花洒,拨动开关,用手感受水温。
觉得差不多了,将水流调小些不至于四处乱溅,李未末一只手竖着虚虚挡在纱布前面,另一只手抓着花洒移动到韩拓头上。
“怎么样,太热还是太凉?”
李未末的声音透过哗哗水流传进韩拓耳朵里依然十分清晰,韩拓低着头,抬起手比了一个“OK”。
水珠沿着筋骨分明的修长脖颈洋洋洒洒地滚落在韩拓的前胸和背脊上,李未末五指插入韩拓的发间,指腹贴着头皮,末端神经再度接收到那股让李未末一度战栗的惊人热度。
韩拓的发质与李未末完全不同,李未末的头发浓密,细软卷曲,摸上去像茶色的云,舒适地填满指缝。韩拓的头发则是又黑又粗又硬,存在感强烈,第一印象就是扎手、扎手、扎手。
小心的将头发全部打湿后,李未末关了水,置物架上只有一瓶洗发水和一盒香皂,很好找,李未末挤了点在手心,嗅到一股熟悉的茉莉香味,才看到韩拓用的洗发水跟自己是同一款。
“......”
李未末装作没发现这事,默不作声把洗发水抹到韩拓头发上揉搓,掌下很快起了一层厚实绵密的泡沫,缓和了发丝的粗粝,卫生间水雾弥漫,没人讲话,静的甚至能听到泡沫裂开的细碎声响。
一大坨体积不小的泡沫落在韩拓的后脖颈上,怕抬头的时候不小心触到纱布,李未末赶忙用手抹去了。
角质层吸饱了水分的手指更显白皙透明,与韩拓的深色皮肤呈现出视觉效果强烈的对比,像艺术展台上,柔白的绸缎轻轻覆在铁黑色的金属器物上,设计的初衷表示它们天然就该相互交叠纠缠。
李未末想起小时候他和韩拓时常一起洗澡,在里面不好好洗,玩水打闹一直到江念蕊来喊人,直到有一天李未末发现自己无法坦然直视韩拓的身体,从那天起,李未末就再也没有和韩拓一起洗过澡。
李未末刮掉手里过多的泡沫,重新打开水替韩拓冲洗干净,把花洒放回原位,在一旁架子上搭着的浴巾上随便抹了抹手,说:“好了。”
韩拓却迟迟没有动静,依旧垂着头,刚洗好的头发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顺从的随着脸颊落下,水滴从发从中一股股地冒出来,接连不断往地上掉。
李未末拿手背怼韩拓肩膀,“喂,睡着啦?”
韩拓的脑袋动了动,示意他醒着。李未末便招呼了声“你慢慢洗吧,我走了”,还不忘叮嘱一句:“晚上门要反锁,听到没。”
还想提下调监控角度的事,但看韩拓坐着半天不动的样子,李未末猜测他是累了,还是等人明天有精神了再说。
李未末一只脚刚要跨出隔间,韩拓突然直起上半身伸手用力拉住了他,李未末没有防备,加之地面都是刚才给韩拓洗头发淤积的水,脚底打滑,惊呼一声就向后栽去......
韩拓轻松地接住了他,双手忙乱的李未末在仓促想要维持平衡的状态下不知从对方脖子、肩膀、胸膛多少个部分滑过,但因为韩拓身上也有水,打滑,抓来抓去总也稳不住身体。
好不容易撑住自己的上半身,李未末这才发现自己正横卧在韩拓怀里,如同被公主抱一样,韩拓的一只手越过他的双腿,另一只手从后面搂着他的腰。
李未末:“............”
李未末不发一言,脸色铁青,试图从韩拓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刚用力让双脚踩实在地面上,韩拓却两手握住他的腰猛地往上一提——竟然就这样保持着坐在小凳子上的姿势,将李未末生生抱起来转了个方向,令怀里的人面对面着自己。
这得是多么惊人的臂力和稳固的底盘核心才能做到!
李未末跨坐在韩拓身上,家居服相贴的部分沾了韩拓身上的水珠,颜色变深,还有身前一小部分衣料,随着某人粗重的鼻息来回飘动。
李未末双耳嗡鸣,连带视力也不大清楚了,只下意识语无伦次地说:“放、放开,衣服都湿了......”
韩拓却仿佛只听到最后两个字,倏地笑了“那不正好”。放在李未末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眼底是浓郁不见底的黑,声带暗沉嘶哑,带着暧昧水汽,吐字却异常清晰,李未末只听见他用极慢的语速说:“洗的时间太久......我————”
最后三个字是用气音发出来的,尾调却拖得极长,余音绕梁,徘徊在狭窄的淋浴间,于李未末耳边不亚于炸雷般石破天惊,想想自己当初亲吻时用舌尖试探的举动,简直......
段位低到幼儿园小班水平......
其实不用他特别明说,李未末也早就切实感受到了。
李未末双手掌跟分别抵在韩拓锁骨两侧,凌空的指尖控制不住的细细颤抖,仿佛那两条平直的东西不是骨头而是某种捕兽夹,碰了会咬住手不放。
似乎是觉察到了李未末的不安,韩拓幽幽叹了口气,抬手搂住李未末的脖子把他的头往下带,同时仰起脸嘴唇凑到李未末耳边,湿漉漉的头发蹭着李未末的脸和脖子,又痒又扎。
“别害怕,末末......”韩拓喃喃地说。
如果不是怀疑自己幻听,李未末会说他好像在韩拓的语句里听到了恳求的意味。
“......别不信我。”韩拓又说。
“我爱你。”
“我真的很爱很爱你......”
李未末呆住,随即脸色由青转红。
韩拓还在继续,眼珠仿似被蒙上了一层水,“今天我把一切都放下了,我不在乎过去怎么样,你做的事说的话,通通都没有你这个人重要,根本没有什么报复,什么补偿,末末,我对你的感情一直是纯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