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靠山村靠近山的那趟人家,都隐隐约约听到了吹奏笛子的声音。
笛声本来是悠扬的,但在冬夜听来,却觉萧然。
晚上快睡觉了,莲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雪冥睁开眼睛,看向他,问道:“睡不着吗?”
莲旦问:“你听见什么声音吗,好像是有人在吹笛子?”
雪冥凝神听了阵,眼神变幻,神色明了,但她只是说:“可能,是有人心里有话却没法说出口吧。”
月色下,灵匀山半山腰的一棵大树上,一身白衫的年轻男人站在一根树枝上,风把他的衣衫和长发都吹得飘动起来,但那细细的树枝虽也随着晃动,但却牢牢地承受着一个人的重量,丝毫没有要折断的意思。
婉转的笛声在夜晚的山林中飘荡,伴着凄凉月色,如泣如诉。
一众人从树林中穿林而过,迅速来到了这棵树下,停下躬身行礼。
片刻后,笛声停了,白衫男子放下笛子,背对着众人沉声问道:“都准备好了?”
柳叔齐恭敬回道:“是。”
“我们出发。”话音才落,白衫男子的身影已经轻飘飘地腾空而起,快速远去了。
柳叔齐向身后众人摆了摆手,也快速跟了上去。
右护法与左护法会和后,没两天便出乎意料地又分开。
左护法不知去向,而右护法一路潜行,秘密招揽弟子,眼看着要建立势力,再拖下去会更麻烦。
他们此去,就是要找到右护法行踪,彻底解决此人。
雪冥很聪明,莲旦不问的时候,她什么都不说。
对方问了 ,她就说一点,再问,就再说一点。莲旦本来对她有戒备之心,她主动去劝说,对方未必信,抗拒心也会更重。
但莲旦自己想了解了,就不一样了。
这几天,雪冥给莲旦讲了什么叫武功,什么是内力,打坐是在做什么,也讲了不少江湖趣事,甚至还给他试戴了人皮面具。
一辈子都在附近方圆十里地,连镇上都没去过的莲旦,哪里听到这么些不可思议的新鲜事儿。
每天,他就跟在茶馆听评书似的,雪冥把茶给他泡好了,精致的糕点也都摆好了,绘声绘色地,想起来什么就讲什么。
这茶叶和糕点都是雪冥特意准备的上好茶点。
莲旦一边喝茶吃东西,一边听她讲,越听眼睛睁得越大,既觉得新奇,又觉得羡慕。
雪冥这会儿讲到了前几年苍蓝山上下来了个愣头青,是个在山上隐居的高手的小弟子,他以为自己从小练武十来年,已经很厉害了,吵着下山游历,他师父就让他下来了。
这愣头青下山之后,就广发帖子,挑战武林高手,头两月还真没遇上对手,百战百赢,人都飘了。
这人有一天,来挑战雪冥的大师兄。
大师兄在江湖上是有名的轻功极好,愣头青说不欺负他,不比别的,就比大师兄闻名江湖的轻功。
大师兄本来不会搭理这种人,但他与这愣头青的师父有交情,对方悄悄给他写过信,让他帮忙照拂这弟子,于是他就同意了。
两人就相约在泌水河上切磋比试。
“后来呢?”莲旦东西都忘了吃,一脸好奇地问。
“两人比试用轻功像走路一样越过河水,”雪冥伸出两臂比划了一下,“这河两岸足足有几十米宽,可不容易。”
莲旦嘴巴张得很圆,惊讶得不得了。
“两人一起从这边岸上出发,谁先到对岸谁就赢,结果……,”雪冥捂着嘴笑,莲旦轻扯她衣袖,“结果怎么样?”
雪冥轻咳一声,带着笑意说:“那愣头青半路就掉到了水里,他还不会水,差点淹死,是大师兄到对岸后,又回来把他捞出来的,他从水里出来时,嘴里哗哗吐了好几大口水不说,衣裳里还跳出条活鱼来!”
莲旦“啊”一声,随即也笑了起来,笑的捂起了肚子。
雪冥笑着拍抚他的背,说:“当时岸两边观战的江湖人士很多,都笑得不行,那愣头青上了岸缓过来以后,就捂着脸马上跑回苍蓝山了,这几年再没下来过。”
莲旦笑得更厉害了。
等这阵过去,莲旦脸上笑意还未消,他问:“人真的可以在水面上行走吗?”
雪冥点点头,“行是行的,但轻功要很厉害,轻功要练好,不仅要有天分,还要辛苦修炼多年才可以。”
莲旦脸上现出了向往之色。
雪冥伸手摸了摸他肩膀和手臂,说:“其实你身体条件挺适合学轻功的,不过你过了最好的学武年纪了。”
莲旦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低着头说:“我就算了,学了也没用,而且……。”
而且他病好得差不多了,雪冥应该也快走了。
雪冥看他神情黯然,想了想,说:“这样吧,我教你三个招式,没有内力也能用,将来万一遇到什么小混混,一时自保没有问题。”
莲旦抬起头来,眼睛又亮了起来,问:“可以吗?”
“嗯。”雪冥使劲点头。
于是,这个白天,莲旦就在雪冥的教导下,反复练习这三个招式,练得熟熟的了。
雪冥还让他试着用这几招来攻击自己,她故意放水,莲旦特别有成就感。
隔天上午,早饭吃完也收拾好了,雪冥把自己的包袱收拾好,要离开了。
莲旦抱着小旦,心情复杂地看着她。
雪冥把一个钱袋交给他,沉甸甸的,有不少银两。
莲旦忙往回推,说:“我不要……。”
“这不是我的钱,你拿着吧。”雪冥说,“小旦慢慢大了,要吃饭要穿衣,都要花钱的。”
“这是你们两个人的孩子,他也有抚养的责任,你拿这个钱是天经地义的。”
莲旦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钱袋子收了。
雪冥拍拍他肩膀,又低下头亲昵地在小旦的胖脸蛋上亲了亲,握了握孩子的小手,明显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屋子里一下子就剩下了莲旦和孩子两个人,静得不得了。
陈老太太入殓之后,这个月里还要祭奠两次。
头七的东西雪冥都替莲旦张罗全了。
当天张家人来了,还请了做佛事的,弄得挺像样的。
陈家的陈老大也来了,坐一边闷闷的不大说话,总用眼睛瞟屋子里这些东西。
看到陈霜宁不在,必然要有人问,莲旦就按雪冥教的,说他纸扎的身体不扛用,必须经常去庙里找圆镜大师重做,别人也就没法再多问了。
三七的时候,只有张家兄弟两来了。
张行还是老样子,看不出任何不对来,但言语间,再没有往日对莲旦动辄横眉立目的样子了,反倒相当好说话。
三七烧完,就等着将来再烧一次七七,陈老太太的葬礼才算彻底完事。
过了十一月初,天一下子就冷得冻人了,出门非要把脸和耳朵都捂上才行,棉手闷子也的戴好了,要不出去久了,手指都能冻坏了。
农家人到了冬日,便无事可做,只不怕冷的年轻人会去镇上找些日结工来赚点家用。
还有的会去山上打猎或砍柴,留下自用的,剩下的也能卖钱。
莲旦家里柴火都备够了,煤块他烧得很省,一个冬天是肯定没问题了。
他是个哥儿,去镇上也很难找到活,更重要的是,还得照顾精力越来越旺盛的小旦。
所以,这个冬天,莲旦是哪也不准备去了,就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把屋子烧得热乎乎的,不让孩子生病。
白天吃过饭收拾好,就趁中午不是太冷时,出去溜达溜达,只一会儿就得赶紧回屋。
有时托人去镇上给买些吃食,和孩子玩的。
雪冥给的钱,足足有十几两银子,莲旦觉得自己一辈子都花不完。
唐花在家也闷得慌,常抱着小花来家里玩。
小花四个月了,她长得白白净净瘦瘦小小的,哭声也是细细的,是个招人稀罕的小姑娘。
两孩子在一起,小花还不会和人玩,但和小旦互相看着,也能好奇地看半天。
唐花瞅瞅小旦,又看看莲旦,笑着掐了一把莲旦的脸颊,说:“你是不是胖了?这一大一小怎么养得都白白嫩嫩的,能掐得出水来了!”
莲旦不好意思地扭开头,说:“最近吃得是多了些。”
雪冥在的时候,变着法子给他做好吃的,莲旦这才知道,一样的食材能做出那么多花样来。
而且她还从镇上买了好多莲旦以前没吃过的东西,他尝了,便也自己试着做,做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他不仅自己吃胖了点,连小旦也比以前还胖乎乎了。
唐花问:“你家男人这都走了快一个月了,也该快回来了吧?”
莲旦脸上神情一僵,想起雪冥说过的话,忙低下头去,磕巴道:“快……快了吧。”
再有三四天便到十五了。
唐花笑道:“还有不到两月就过年了,过阵子就该张罗年货了,等你家男人回来,咱们两家一起借个板车,去镇上逛逛怎么样?”
还没等莲旦说出拒绝的话,唐花两手一拍,道:“我记得你姐姐不就住在镇子附近吗,到时候正好顺路能去看看她。”
莲旦动心了,但是……,他低着头,没把话说死,只是说:“到时候看看再说。”
唐花也没坚持,就点头道:“行,现在说也早,就到时候再说。”
两人正说着话呢,一只小手突然啪的一下搭上了莲旦的肩膀,莲旦和唐花惊讶地一起转头看过去,就见小旦竟然扶着爹爹的肩膀,两条小粗腿颤巍巍地站起来了。
唐花惊喜道:“哎呦,这都能扶着站起来了,等过两天孩子他父亲回来看到了,不得高兴坏了!”
莲旦脸上的神情则很复杂,他在孩子脸上亲了亲,又把脸埋进了孩子小小的颈窝里了。
到了十一月十五那天,莲旦一整个白天都心神不宁。
唐花上次来家里,吃了他蒸的红枣糕,说好吃,他就说好了做一些给对方送去。
唐花家里还有公婆,不好送太少,要么显得太小气,莲旦就蒸了满满一大锅,给自己和小旦留了一小半,大部分都装到盆子里了,一会儿送走。
但都把小旦包好背好准备出门了,莲旦又停住了,低着头犹豫了一下,又从盆里拿出一块放回锅里去了。
可放回去之后,又很快后悔,就揭开锅盖,又把那块放回盆子里,可没走两步,就回去,再一次从盆子里拿出来放回锅里,如此几个来回,小旦都不耐烦了,在他身后“啊啊”的叫,那意思可能是说把他包那么严实都热到胖宝宝了。
莲旦闭了闭眼,盖上锅盖和盆子,不再犹豫,抬脚便走。
把东西送完,在唐花家坐了一会,说说话,该回去做晚饭了。
家里就他和孩子,吃不了多少东西,熬个菜粥,再给孩子蒸个蛋羹就行。
吃完收拾完,莲旦烧水给小旦洗了个澡。
小旦在水里一个劲儿扑棱水玩,把莲旦身上和头发也弄湿了,没办法,他自己也只好擦洗了一番。
把小旦哄睡以后,莲旦坐在床沿,看了看窗外的夜色,两手在膝盖上,规矩得像个听话的小孩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阵,他起身从柜子里找出针线篓,坐在桌旁,做起了针线活。
小旦现在时不时扶着大人站一会儿,隔壁吴大娘说,用不了两月,这孩子就该学走路了,不能再穿以前的鞋子了,得缝两双适合走路的。
这活倒也不怎么急,但既然现下有时间,就先做着。
有事做,莲旦就不大瞎寻思了,渐渐专注起来。
直到外屋门突然传来轻缓的敲门声,莲旦先是一怔,继而想到了什么,但又不十分确定。
他放下手里的活,迟疑着去了外屋。
到了外屋门前时,莲旦已经能确定屋外是谁了。因为,当他刚刚迈出脚步时,那敲门声就停了。
莲旦停在了门口,还没出声,外面的人就知道了他在这里,隔着薄薄的门板,传来沙哑的嗓音道:“是我。”
莲旦垂着头,咬了咬嘴唇,心慌了起来。
在他还在犹豫时,本来栓好的门板却吱嘎一声打开了。
莲旦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白衫的年轻男子从外面缓步进来,站定在了他面前。
莲旦抬头迅速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陈霜宁回身关好门,看着莲旦,沉声道:“我回来了。”
莲旦手指无措地揪着自己的衣襟,把布料都抓皱了。
陈霜宁站在门口看着他,好像还在等他的回应,他只好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就赶紧转身回了屋。
他听见有脚步声跟在身后,是后面那人故意留下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子,莲旦假装忙着收拾桌上的针线篓,眼睛余光看着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走到床边,撩开床帘往里看。
“小旦长大了,也胖了一些。”沙哑的嗓音低声道。
莲旦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陈霜宁目光又在床里睡熟的孩子身上停留了一阵,才放下帘子。
脚步声沉稳、缓慢地也来到了桌旁,略显苍白的手伸过来,几下子便把莲旦收拾了好一会儿也收不完的线头布料都收好了。
莲旦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低着头看着桌面。
他知道对方正看着自己,他努力地想着能说点什么,缓解现下这种难以言表的气氛。
“你……你事情办得顺利吗?”莲旦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合适的话题。
“不大顺利,”陈霜宁说,“但也还好。”
莲旦点了点头,一个好不容易想到的话题,就此结束了。
屋子里又安静了一阵,莲旦的眼睫不停颤动,他快受不了了。
直到这时,身边的年轻男人终于开口道:“莲旦,你坐下,我们说说话好吗?”
莲旦“嗯”了一声,身体僵硬地坐到了桌旁。
身边的年轻男人也坐下了。
陈霜宁从茶壶里倒了杯茶出来,放到了莲旦面前。
那之后,他看着身旁的哥儿说道:“有些事,雪冥应该已经告诉你了。”
莲旦放在桌上的两手不安地交握着,点了点头。
陈霜宁身体向后靠向椅背,眼皮低垂道:“那天晚上……。”
莲旦的身体倏地绷紧了。
沙哑的男声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别无选择。”
莲旦头垂得更低了,耳朵尖上是尴尬的红,他小声道:“我……我明白。”
陈霜宁说:“对不起,我一直都骗了你,也隐瞒了你很多事情。”
莲旦咬住了嘴唇,这次没吭声。
“我让人打听过陈家的情况,也详细了解过你在白家时的事情。”
莲旦倏地抬头看向了陈霜宁,陈霜宁转头看向他,目光平静,道:“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在尽量不影响你生活的前提下,解决你身上的青花毒。”
他回过头来,看着桌面,“按原本的计划,我冒充陈家的儿子进入陈家,你什么都不会知道,直到青花毒完全清除以后……。”
莲旦嘴唇动了动,“以后怎么样?”
陈霜宁回答:“我会假死离开这里,你永远不会知道,这个家里曾经有个陌生人和你一起生活过。”
莲旦睁大了眼,要不是陈老太太体内的蛊出了问题,他真的可能一辈子什么都不知道。
陈霜宁继续缓缓道:“我并不是有意欺瞒你,你已经被牵连到了这件本与你无关的事里,我不希望你再继续深入牵涉其中。”
“莲旦,”陈霜宁看向他,叫他的名字,“我可以向你保证,你以后有疑问都可以问我,只要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不能说的,也不会再用欺骗的方式来应付你。”
莲旦眨了眨眼,也看向了年轻的男人。
陈霜宁眸子里的神色严肃郑重,“为了顺利解毒,我们就先这样一起过,等第二颗解药做出来,我会为你和小旦安排好一切,便会彻底离开。”他顿了顿,“你觉得可以吗?”
莲旦的脑海里,还在一遍遍重复那句“你永远不会知道”,每重复一遍,他的心里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你放心,除了必要,我不会碰你。”陈霜宁以为莲旦是在因此犹豫,遂保证道。
莲旦“啊”了一声,“我……我不是……。”可不是什么,又说不清楚,最后,只是低着头,低声说了个“好”。
陈霜宁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说:“时候差不多了,我去把小旦抱去隔壁。”
说着,他便起身去了床边,莲旦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时候差不多了,他慌乱地也跟着站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年轻男人撩开床帘,将熟睡的胖宝抱了起来,连同小被子枕头一起,抱出了屋。
莲旦站在床边,两手握在一起,手指都紧握得变了色。
很快,屋门打开,刚把孩子抱出去的人已经回来了。
莲旦紧张到了极点。
年轻的男人缓步来到了他面前,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陈霜宁回身将油灯吹熄,屋子里一下子就暗了下来。
随即,修长而有力的手握住了莲旦放在身前交握的手,要牵着他往床上去。
莲旦挣了一下,声音几乎闷在嗓子里,“我不……。”
但他完全没能撼动意志坚决的年轻男人,陈霜宁叹息着说:“莲旦,我们必须……。”
莲旦不挣了,被带到了床上。
可是当被年轻男人的身体覆在下面时,他还是不由得抬手去推对方。
可是他的双手很快就被捉住了。
在黑暗里,他听见陈霜宁沙哑的嗓音说:“就算是我强迫你的,不是你的错。”
明亮的满月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内,莲旦渐渐适应了夜色的眼睛,已经大概能看清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眼神茫然而惊恐。
陈霜宁应该是注意到了他盯着自己的目光,微微起身,随手从里衣上扯下来一个布条,之后,将之围在莲旦的眼睛上,在脑后轻轻系上了。
衣襟被掀开,莲旦觉得有些冷,身体缩了缩。
陈霜宁嘴唇在他额头上碰了碰,喉结滑动,眼眸暗光流淌,最后沉入深渊,他说:“你……就当我是陈瀚文。”
莲旦身体一僵,想要说什么,却只是哼了一声,是体内的青花毒开始发作了。
过程并不十分顺利。
年轻的男人低头想亲吻他时,莲旦哽咽着避开了。
细碎的吻落在他额头、脸颊,沙哑的嗓音低低道:“这样,一会儿你会舒服一些。”
莲旦却是使劲摇了摇头。
男人没有强迫他,只是起身离开了一小会儿,又回来。
莲旦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感受到了温暖的体温。
沙哑的嗓音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过来前,洗过身了。”
莲旦扭过头,没有回应。
看不见让他少了一些羞耻感,但他还是紧绷到了极点。
莲旦瘦弱的身体,不能控制地打着摆子。
“疼吗?”男人停下来,问他。
蒙眼的布巾湿润了,莲旦咬着嘴唇轻轻摇头。
于是……。
屋子烧得太热了,被子都盖不住。
年轻的男人起身,将自己搭在椅子上的外袍拿过来,盖在了瘦弱的哥儿的身上。
莲旦脸朝里侧,手抓着那件袍子,将自己严严实实裹住。
他脸上和颈子上的酡红还没消,额发上也有汗湿的痕迹。
蒙眼的布条已经被摘下来,被泪水塌透了,搭在了床边的椅背上。
陈霜宁穿上里衣,出屋了一趟,回来时端了水盆。
他坐在床沿,用温热的布巾给莲旦擦脸,之后轻声问他:“可以帮你擦身吗?”
莲旦不敢看他,一直保持着扭头看着床里侧的姿势,他嗓子有点哑,声音低得快要听不出来,“我……我自己擦。”
陈霜宁没强迫他,说了声“好”,便将布巾搭在盆子边缘,出门去了。
躺在床上的莲旦,耳边听着外屋传来的动锅灶的动静,他疲乏地用手肘撑着起了身。
挪动身体时,腿酸得快要抬不起来。而当他不小心碰到床褥上的一片湿润后,莲旦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脸颊和耳根都红成了一片。
他咬着嘴唇好不容易才下了地,匆匆地就着那盆温水,给自己简单擦洗了一遍。
刚换上干燥的里衣,门口就传来轻缓的敲门声。
莲旦慌忙答应了一声,年轻的男人就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
他看了床边的莲旦一眼,将托盘放到桌上,说:“我先把褥单换了,你吃点东西再躺下休息。”
莲旦低着头“嗯”了一声,坐下时,陈霜宁已经把碗和勺子都挪到了他面前。
还是那种说不出是面片还是面条的糊糊,兴许是吃惯了,莲旦也没觉得像以前那么难吃了,他也确实是饿了,一大碗很快就吃了个干净。
吃完以后,陈霜宁扶着他坐回床上,靠在床头上休息。
莲旦看着地上年轻男人忙着收拾水盆和碗勺,他心里惦记着隔壁的孩子,虽觉尴尬,但还是问道:“小旦怎么样?”
陈霜宁回头看了他一眼,莲旦忙垂下眼去。
沙哑的嗓音说:“我刚去看过,睡得很踏实。”
陈霜宁又出去了一趟,开门时,莲旦闻到了淡淡的药味。
果然,他回来时,就端了一碗汤药回来。
莲旦一口气把药喝了进去,犹豫了一下,低着头问道:“以前你也给我喝过,这到底是什么?”
陈霜宁垂眸看着他,喉结动了动,说:“是避子汤。”
莲旦头垂得更低了,耳朵尖红得好半天也没能消散。
喝完了药,漱了口,莲旦躺回了床上。
这会儿炉灶里的煤块终于烧得差不多了,屋子没刚才那么热了,陈霜宁拿了被子帮他盖好,又去隔壁把小旦抱了回来,小心地放到他身旁。
呼,油灯熄了,沙哑的嗓音缓缓道:“睡吧。”
莲旦浑身倦极了,他轻轻握住身旁孩子的小手,闭上了眼睛。
但一时间并没睡着,耳朵里还注意着屋子里的动静。
他听不见陈霜宁的脚步声了,但直觉人还在屋里。
过了一会儿,有隐隐约约的咳嗽声传来,但很快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第二天,莲旦在床上躺了一天,快到晚上了才下地。
院子里晾衣绳上,晾了昨天晚上撤下来的褥单,还有换下来的衣裳。
莲旦的里衣也洗的干干净净,在屋里的火墙上烘着,他看了一眼,心里一动,莫名就不敢再看了。
抱着小旦给炉灶里添了些柴火,莲旦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
吴大娘的声音在隔壁院子里道:“莲旦日盼夜也盼的,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莲旦听得真真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心跳快了几拍,想出门去说点什么,迟疑了一下,也就失了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