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泽阳想起那些本就牵扯不清的人,被聚在同一个副本中,仇恨与爱慕在生死间爆发,消亡。
意识则被吞噬。
他感到心惊的同时又有一点违和。
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他想起DW比赛里曾见过的宁安之,偏执疯狂,目标狭隘,无力规划出这样繁杂深邃的系统。
眼前的宁安之则更像一台冷酷的机器。
景泽阳对上他的眼睛。那双淡色眼珠像两颗玻璃珠,死物一般,暗沉无光。
仿佛黑夜中一道电光闪过。
宁迦渡曾说过。宁安之夫妇的意识体可以融合成长,不断进化,他们接触到的所有数据都是养料。
所以,他们早已被数据同化,成为一个庞大的超能AI。
与其说,眼前这个人是宁安之,不如说,它只是一个超级智能的人形外壳而已。
在外壳之下,是偏布整个数字世界的脉络,如一张灰色大网,网罗一切,甚至可能已经潜入现实世界,而无人察觉他的操控。
这个认知让人不寒而栗。
仿佛看穿了景泽阳的思维,那个“人”淡淡地笑了笑。
他抬了下手指,像按下无形的开关。
忽然间,庄严的管风琴声响起。
预示“婚礼”开始!
景泽阳心里一惊。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长椅上坐满了人。
大厅仿佛没有边际,人群也一望无际。
他们穿着各种颜色,各种款式的军服,神态却是如出一辙的僵硬,双目无神,好似雕像。
是那些士兵!
景泽阳看见了双胞胎的红色和绿色头巾,胖子在稍远一点的座位。
还有蒙德里安!
所有的士兵都被游戏操控。
在不断进化的超级智能体面前,人类意识毫无反手之力。
座位还在增加,人影络绎不绝出现。
景泽阳认出了黄友友,周承浩,老江,还有很多被严密保护的“潜望”系统的研究员。
游戏正疯狂地攫取人类意识!
可以想见游戏之外的惨烈。
“现实世界即将崩溃,”宁安之说。“你将亲眼见证这一切。”
景泽阳的额间渗出细汗,震耳欲聋的管风琴声如死亡的序曲。
他看见宁迦渡站在绚烂的玫瑰花窗下,他的左手被“景泽阳”牵起,一个闪烁着光芒的指环已然套上了他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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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风琴声骤然炸响, 雷鸣般回荡在没有边际的厅堂中。
在景泽阳的周围,座椅上的人数还在增加,他们麻木的眼珠对着玫瑰花窗下的平台, 一动不动,灰扑扑的身影像雕塑组成的森林。
而在厅堂上方, 被游戏忽略的黑暗空间中,无数幽暗的眼眸正盯着下方。
从无数副本中出来的,成百上千的怪物正盯着它们的猎物,于无人注意处垂下黑色的触手和带刺的荆棘,只待时机到来,便可尽情享用人群。
这是死神的盛宴,一旦“婚礼”完成,所有人都将被游戏撕裂吞噬!
而此时, “婚礼”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
宁迦渡修长葱白的手指平伸,光芒凝成的指环即将套上指间。
只要一秒, 全盘皆输。
远远望着这一切的景泽阳反而冷静下来。
绝境当前,他的心脏在狂涌的肾上腺素作用下擂鼓般跳动,头脑却异常清晰, 闪电般运转。
他立刻意识到,不同副本中的怪物同时出现, 说明这些副本正在融合,他不知道完成融合后的副本会是什么样,但至少融合的过程, 是他最容易破坏的时候!
一定有什么办法!打碎正在融合的副本!
与万维之门打交道以来的所有信息在他脑中飞速划过,筛下有用的信息串联组合。
电光火石间, 一个想法进入他的脑海。
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假的“景泽阳”将光环推向宁迦渡手指, 他咬紧牙关。
就在这时, 宁迦渡忽然收回了手。
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迟疑地抬起头。
小宁!他恢复清醒了?景泽阳燃起希望。
但宁迦渡眼神迷离,依然是被催眠的状态。
他慢慢抬头看向上方。
“怎么了?”假人问。
“那里,不该是那样。”宁迦渡喃喃道。
景泽阳屏住呼吸,随着他向上看去。
在数米高的花窗顶部,黑沉沉的空间突然中断,像盖了一片黑色玻璃,切断了华丽的烛台和盛放的玫瑰花簇,怪异而违和。
那是城堡副本的BUG,因为太过久远而被游戏遗忘的漏洞。
宁迦渡注视那里,或许是他追求完美的强迫症使然,他执着地喃喃。“不该是这样,这样好奇怪。”
假的“景泽阳”拉回他的手。“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但是现在,宝贝,我们还在举行婚礼。”
宁迦渡将手指蜷起来,“我希望从那里能看见夜空,很美的那种。”
“好的,当然。”假的“景泽阳”敷衍着,试图打开他的手指。
繁星闪烁的夜空取代了黑色玻璃,游戏反应的速度足够快,宁迦渡却猛地抽回了手。
“不!”他眼神清澈明亮。“你不是景泽阳!”
宁迦渡从催眠中清醒了!
这刹那的变故给了景泽阳足够的时间!
他快速调取光脑,将某个深藏其中的系统唤醒运行。
一时间,头顶传来隆隆的雷鸣,整个空间随着雷声震动。
“你做了什么?”身后,宁安之站起身,他眼珠快速转动,像是在扫描环境。
景泽阳没有理他。
他的目光紧紧地凝注在宁迦渡身上。
站在台上的青年挥开“景泽阳”的手,慌张地寻找什么。
看这边,小宁!景泽阳在心里默念。
下一刻,宁迦渡转过头,准确地和景泽阳的眼神对上。他的慌张立刻消失了,眼睛闪亮,像归巢的鸟雀要向他跑来。
景泽阳冲他做了个手势。
一切都靠默契。而他相信和宁迦渡的默契。
“启动!”
在光脑中发布命令的一瞬,砰——!
玫瑰花窗被撞碎,雨点一般飞溅的彩色碎片中,一只足有大厅那么高的猛犸象冲了出来。
这个庞然大物身披机械铠甲,发出嘶鸣,将假的“景泽阳”一脚踩在脚下。
同样近在咫尺的宁迦渡,因为接收到提醒,在第一时间打开A-shell。
防护光罩下,他毫发无伤。
成群的原始巨兽从他身侧呼啸而过。每一个巨兽都披挂机械武装,背上驮着一个高举武器的机甲战士。
他们手中的火炮发出火光,直射向藏身于厅堂上方黑暗中的怪物。
而随着他们的入侵,绚烂的光弧在头顶辐射开来,整个厅堂的黑色天顶像被油彩的河流冲刷,变成斑斓耀眼的星空。
一个新的副本正与城堡副本融合,那是DW比赛中景泽阳创造的小世界!
在记起比赛后,作为一段珍贵的回忆,景泽阳将他和宁迦渡的小世界整个移植到自己的光脑中,并让文明继续进化。
曾经的原始人已经达到了机械文明的科技水平,在景泽阳的命令下,向怪物发起攻击。
和他们一起进攻的还有宁迦渡的小世界里的硅基精灵们。
他们已进化出不同于碳基生命的高等文明。冷光凛冽的流体型飞船射出刺目的蓝光,将怪物成片蒸发。
“这是DW比赛的世界!”宁安之看着极光闪耀的星空,它的怪物们没有了黑暗掩护,在星光下无所遁形。
“你把它融到了我的副本里。”他面无表情,只有手指神经质地抽动,似乎在飞快计算什么。
“这个副本是在DW比赛的框架上完成的,这不是你说的?”景泽阳冷冷一笑。
同样的框架,自然能相互融合。
而他的小世界,只听从他的规则,不被万维之门限制。
他想到了这个办法,仿佛心灵相通,最后关头,宁迦渡也想起了“很美的夜空”。
宁迦渡希望看见那个他在小世界中创造的油画般浓墨重彩的夜空。
正是他的怀念给了景泽阳突破的时间。
这何尝不是最佳的默契!
“你是怎么让宁迦渡恢复的!?”
“为什么他能配合你!?”
宁安之用机械般的语气,语速极快地说。
它的副本正处于它难以掌控的状态,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因为我们是人,而你,只是没生命的数字。”
景泽阳说。
它只是数字的聚合,它怎么能理解人类的心有灵犀。
再怎么高级的数字智能也不可能做到这一点!
在鲜活的生命面前,永存和不朽的死亡没有意义。
宁安之似乎不能理解这句话,它的眼睛死死瞪着,愈发像一个死物。
随着副本融合,万维之门的控制正在逐渐减弱。
士兵们恢复了意识,当发现四周有无数怪物与不同种族正在激烈混战时,都惊慌失措。
蒙德里安有些乱了阵脚,直到听见一个男人吼他。“蒙德里安!不会打仗了吗?带好你的人!”
他顿感安心,冲景泽阳回以军人的一笑,重新集结军队。
在数以万计的怪物和妖魔中,人类的力量或许渺小,但绝不会放弃反抗。而现在,两个晓勇的文明正与他们并肩而战。
怪物嘶叫着,血滴四溅,红蓝火焰与硝烟在厅堂中弥漫,隆隆炮声与咆哮声中,城堡的四壁一面面倒塌,露出小世界的广袤天地。
宁安之的副本在融合中全面崩解。
它的五官古怪地扭动着,做出人类无法理解的表情。
“景泽阳,我早该清理掉你!”
它伸开手臂,四周无形的屏障猛然向景泽阳挤压过来。脚下的地面塌陷,露出黑洞般的黑暗。
景泽阳毫不畏惧。融合的小世界是他的武器。
DW比赛中操纵代码的手感回来了,光脑下达指令,硅基世界中的白石从半空落下,形成石墙,挡住挤压的空间,机械世界中的合金装甲在半空层层组合,景泽阳举起手臂的刹那一杆银色长枪出现在他手中。
金属的反光一闪而逝。
在宁安之反应过来之前,长枪已经挟着呼啸的风声穿透它的胸膛。
成功了!
景泽阳握紧拳头。
男人低头看向胸前的空洞,洞口内,它数字编成的虚假的身体里,正有星星点点的火焰在燃烧。
这根长枪是景泽阳的小世界的产物,不属于万维之门,也不受游戏规则束缚。
因此,他才能伤害到宁安之。
他无法真正消灭这个庞大的智能体,但破坏一个躯壳还是可以的。
这样是不是意味着,这个副本可以通关了!
景泽阳等待它彻底被烧成灰烬。
宁安之瘦干的脸孔也透出了亮红的火星,它整个人都在自内而外燃烧,却古怪地笑了起来,发出呲啦啦的电子杂音。
“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逃脱吧?”
“……”景泽阳有种不好的预感。
“即使副本被破坏,规则也不会失效。婚礼必须完成,否则,你和宁迦渡,你们将永远被困在这里。”
宁安之的身体在逐渐扩大的火星中,一点点被烧成飘飞的白灰。它眼中却燃烧着疯狂。
“没有新郎的婚礼多么有趣。或许,没等你们慢吞吞地做出选择,我已经吞噬了足够多的人,进化了无数轮。”
“到那时候,人类的世界脆弱不堪,犹如蚁穴。你们的挣扎也不再有意义。”
它倨傲地说着,仿佛不是副本的失败者,而是左右一切的神。
它的声音像烟一样飘渺,身体也碎成最后一点灰烬。
景泽阳怒视着它。打破一个绝境,却依然在死局中。他并非没有感觉到挫败,却更激起了斗志。
他还有小宁。
只要和宁迦渡在一起,他不信克服不了。
景泽阳回身看向阶梯之上的平台。
却心里一惊。
原本待在A-shell中安然无恙的宁迦渡,此时已倒在了平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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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有A-shell的保护, 宁迦渡一定安全无虞。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过混战中的大厅,奔上铺了红毯的阶梯。
宁迦渡躺在一地彩色发光的碎玻璃上,景泽阳抱起他时, 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冰冷。
他的脸褪去了血色,双目紧闭, 胸膛没有一丝起伏,就像生命已经离开这幅躯体。
“宁迦渡。”景泽阳唤他,声音是颤抖的。
他不明白,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死亡当前都面不改色的景队头一次感到慌张无措。
他想不到办法,只能一遍遍呼唤宁迦渡的名字。
仓皇中,他脑子里出现一个画面。
宁迦渡脸色惨白,额头一层细汗, 一边抽气似地咳喘着一边打开小瓶,大口吞下药。
尽管症状不同, 景泽阳还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寻找起药瓶。
白色小瓶就在宁迦渡的裤子口袋里。里面只剩一颗黄色药丸。
他不知道这药是治疗什么,也不知道宁迦渡得的是什么病, 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喂人含下药丸后,又等待了漫长的几分钟, 宁迦渡眼皮颤动,终于清醒。
他迟缓地睁眼,在看清眼前人焦急的俊脸时, 先露出一个清浅的笑。
“我没事。”
景泽阳身体依旧紧绷。
“真的没事?别这样吓我。”
宁迦渡撑着身体坐起,微喘了一会。和刚才死去一样的状态相比, 他恢复得十分迅速。
“我只是发病了没有及时吃药。”他说, 还有些灰白的唇勉强扯开点笑, 又意识到自己还被紧紧抱着,相贴的身体能感到对方心脏强有力的搏动。
他矜持地低下头,稍微拉开一点距离。
“抱歉,让你担心了。”
景泽阳心跳放缓,他才知道自己刚才多么紧张,连光脑都提示心动过速,需要干预。
但他无法彻底放松。
宁迦渡的发病毫无征兆,每一次都又快又急。虽然在万维之门真实到变态的环境里,玩家身体的所有特质都会被保留,现实中的虚弱也会带进游戏,但以宁迦渡的实力,他完全可以用代码“治愈”疾病。
更何况,就算在现实世界,宁迦渡也没有发病发得这么厉害过。
他必须弄清楚,否则就像宁迦渡身上绑着个定时炸.弹似的,他没法放心。
他把小白药瓶转了转,别说标签,上面干净得一个字都没有。
“在游戏里也需要吃药吗?”他问宁迦渡。“不能编个语句补上?”
宁迦渡含糊地点头。“嗯,需要的。”
说了跟没说一样。
他伸手想讨回药品,景泽阳却不给了。
刚才转动瓶子时,里面传来碰撞声,可最后一颗药丸他已经亲手喂给宁迦渡吃了。
里面怎么还有?变魔术吗?
他又摇了摇。咔啦咔啦。
宁迦渡:“还我!”
景泽阳已经把瓶子打开了。
里面,一片发着黄光的圆形药丸静静躺着。
那光芒出奇的熟悉。
似乎是……
景泽阳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这是什么?”他问。
宁迦渡扑了过来,像小兽一样,要抢走瓶子。
景泽阳把手举高,于是,宁迦渡就直接落进了他怀里。
两人身高体格的差距在此时异常明显。
宁迦渡怎么伸手也够不到景泽阳举高的瓶子,而自己反而被对方箍住了腰身。
他陷在坚如磐石的臂弯里,倒把自己羞得面红耳赤。
“放手!”他挣了挣,发现挣不动,蚍蜉撼树一样。
只好软了语气。“放开我,瓶子还给我,我就告诉你。”
景泽阳早知道他出尔反尔的坏习惯,“不放,你先告诉我。”
“这是那时候的黄色光球,对不对!”
最早在DW比赛时,宁安之将人的意识上传网络,用到的黄色光球。
景泽阳还记得光球融入额头,吞噬意识的剧痛。
为什么宁迦渡发病需要吃这个东西!
这个人到底还藏了多少秘密!!
他的手臂不自觉得收紧,宁迦渡从他强硬的态度和灼灼的眼神里,感受到了威胁。
细白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阶梯之下,炮火轰鸣,怪物和人类同盟的厮杀正白热化,大厅遥远的边际翻滚着黑云,那是从上亿的副本中释放出来的怪物,正源源不断的涌入。
情况显然不容乐观,而景泽阳却置之不理,明显不打算放过他。
宁迦渡妥协了。
“没错,这不是药。”他说,有点自暴自弃。“景泽阳,在现实中,你找到我的身体时,他看上去还好吗?”
景泽阳回想了一下。
冷冻舱中,苍白的身躯在蓝色冷冻液中浮沉,像深海中脆弱的水母,清灵美丽,无疑是完美的。
“他很好,现在由生命科学研究所的专家们24小时监控着,你随时都可以回去。”
他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
宁迦渡为什么问这个,难道……
宁迦渡接下去的话验证了他的猜测。
青年摇了摇头。
“只是看上去完好而已。那台冷冻舱是有缺陷的。而且,冷冻藏并不是全息舱。我进去时意识正在被抽离的状态。我是唯一一个在意识清醒时被冷冻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在冷冻过程中进入虚拟现实的人。”
“所以,我和别人不同,如果现实中我的身体出现状况,我是能感觉到的。那种时候,我就会‘发病’。”
景泽阳隐约明白了他想说的话。
“我不想感受到这些,景泽阳,只有吃下这个,”他看了眼药瓶,“才能阻隔意识和身体的联系,让我轻松。那个身体,很可能早已经千疮百孔了。”
宁迦渡平和地解释着,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景泽阳心上。
黄色光球进入身体的痛,他一个当兵的都不愿意经历第二次,宁迦渡发病时该多么痛苦,才愿意一次又一次吞下光球。
没有人知道,他独自封闭在那个灌满液体的小箱子中,生生受着怎样的凌迟。
他想起专家们说的,冷冻舱老旧无人维护,随时可能故障,又恍然记起,大厅里被新抓进游戏的人中,有几个熟悉的面孔,正是那几位专家。
怪不得,外界已经大乱,冷冻舱此时无人照看,宁迦渡才会突然发病,还前所未有的严重。
而下一次发病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死亡的利刃悬在头顶,随时会落下。
一时间,紧迫感超过了一切。
副本,战争,任务,都被抛之脑后,景泽阳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将宁迦渡送出这该死的游戏。
一刻也不能等!
景泽阳取出伪装成糖果的退出程序。
“吃下这个,退出游戏。那个冷冻舱太危险了,你不能再待在里面。”
宁迦渡摇头:“景泽阳,我说过,我不能……”
“不能退出?为什么?”景泽阳扣住他的肩膀,眼睛直看进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是因为担心身体已经损坏吗?身体千疮百孔,但只要有一口气,我,国家,全世界,都会不遗余力地救你。可要是留在游戏里,就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在游戏之外,你能拯救更多的人。”
宁迦渡怔怔地看着他,嘴唇张了张,似乎还想说什么。
恰在这时,景泽阳的光脑滴地一声,显示收到了通话请求。
是蒙德里安。
景泽阳没打算接,但谈话已经被打断,宁迦渡没有再继续的意思,示意他接听。
蒙德里安严厉的声音传了出来。
“景泽阳,你还在等什么?你的任务不是送宁迦渡出去吗?我快撑不住了,快把人送走,结束这该死的副本!”
两人这才注意到,大厅里的战况已经非常激烈,怪物胜在数量,铺天盖地的涌来,正将人类军队和小世界的两个文明分割,包围,人类只能负隅顽抗。
现在不是谈话的时候。
他们还坐在地上,景泽阳把人拉起来,草莓色的水果糖托在掌心。
“不管你有什么顾虑,不要怕,我会陪着你。”他说,给了宁迦渡一个坚定又温暖的笑。
他对未来无所畏惧,在宁迦渡看来阴云密布的前路,都被他的笑容照亮。
宁迦渡知道,自己有多么贪恋这份勇气,近乎痴迷。
越是无法得到,越是渴望。
他因这笑容而抑制不住的心跳,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又归于死寂。攥紧的掌心却传来刺痛。
他的身体温暖了一些,景泽阳的勇气感染了他,使他下定决心。
他没有接糖果,而是看向混战的大厅,果断道:“如果我离开游戏,这个副本就无法结束了,这里的人都会死。必须先通关副本。”
景泽阳:“好,你说,我执行。”
恢复状态的小宁,他一万个放心。
此时,A_shell的屏障还展开在他们四周,平台上没有怪物。
宁迦渡走到洒满碎玻璃和糜烂花瓣的平台正中。
“按照规则,必须完成婚礼,才算通关。”
假的“景泽阳”被猛犸象踩倒后已经化成数字尘埃消失,地面上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指环,发出幽幽的银光。
景泽阳捡起那枚指环。
“城堡的主人已经不存在了,怎样才算完成婚礼?”
“婚礼只是形式,”宁迦渡接过指环,“这其实是个融合意识的程序,由我戴上,激活后,就可以通关。”
“但是你戴上后就会被融合,那通关还有什么意义。”景泽阳骂了一声。
他又想了一下,忽然豁然开朗。“等等,必须是你戴吗?换别人行不行?”
聪明如宁迦渡自然早就想过。
“按理是可以。但必须是活人的意识。”
这不就是必须死一个人的意思。
景泽阳沉下眉。
宁安之说的,他们必须做出的选择,就是这个。
选一个人牺牲。
宁迦渡肯定不行,他自己肩负着保护宁迦渡的责任,自然也不行,难道要无关的人死去吗?谁又会愿意。
矛盾,对立,这是万维之门的拿手好戏。
不过,他这人从来不收人摆布。
“不必死人,我不信这副本里没有BUG。小宁,你搜集的原始代码不是只差最后一个,再找找,我敢肯定,这个老副本里就能搜齐。”
“我们可以从这里突破。”景泽阳快速道,抬眼寻找大厅里可能出现BUG的角落。
“不用找了,”宁迦渡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我知道最后一个原始代码在哪里。”
“你知道?”景泽阳本该高兴,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宁迦渡又隐瞒了他什么。
“在哪?”
“景泽阳,你还记得吗?我说过,我们本就不是一类人。我们各有使命,各有命运,注定要活在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