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欺—— by冷山就木

作者:冷山就木  录入:06-18

没想到只是少吃了一顿饭,方时恩就闹出来这样大的动静,苏执聿忍不住抬手揉了一下眉心,“请问他现在在哪家医院?”
生活老师语气和善:“不麻烦,方时恩现在在燕塘市西区第一医院,有我们班的一位同学在陪他输液。”
“好,谢谢老师,麻烦了。”
生活老师连忙说:“不麻烦。”似乎是察觉到苏执聿想要挂断电话的意图,他又出声说:“方时恩哥哥,其实我打这个电话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想要和你说一下。”
“什么事?”
“方时恩今天在宿舍里呕吐出来的东西里,有远远超出正常剂量多倍的安眠药,大概有六七片。”
苏执聿闻言愣怔住,抓住手机的手一顿:“你说什么?”
生活老师也是叹了一口气,语气担忧地说:“方时恩同学这段时期精神状况一直不太好,我希望你能重视一下这个问题,他经常迟到,另外有老师反映他经常在课堂上走神儿,周一上午的实操课堂上,他还用刀具划伤了手,现在下午竟然在宿舍吃了那么多安眠药,我接到同学通知去他宿舍时,发现他床头上有一整瓶安眠药,我知道你工作忙,但是也要关心关心弟弟的心理状况吧,我今天回宿舍特意询问情况,还有一些同学反映方时恩此前经常在夜里哭呢。”
生活老师忧心忡忡:“如果他今天不是吃坏了东西将安眠药吐了出来,那么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
苏执聿像是没有办法完全理解生活老师话里的信息,一直没有接话。
“不然你先把你弟弟领回去休息休息,调整一下状态再说呢?”
尽管这位深生活老师语气温和,字句委婉,但是苏执聿还是听出来他在暗示方时恩有严重的心理问题,并且已经有自杀倾向,像是为了避免在学校里真的出事,他建议苏执聿把方时恩领回去。
沉默了一阵,苏执聿回答说:“我会去医院看看的,可能是哪里搞错了,我见到方时恩后再给你消息好吗?”
可能是哪里弄错,或许是方时恩确实在某天夜里也因为打游戏神经亢奋睡不着,于是购买了安眠药,他只是想要睡觉。
一次吃下太多也可能是没有仔细看清楚说明书。
总之,方时恩这样的人,之前如烂泥一摊的时候都能痛痛快快,没头没脑地赖活着,没道理现在不想活了。
苏执聿将公司里的事迅速布置完,在工作日第一次没有主动加班,按时下班来到了燕塘市西区第一医院。
苏执聿来到医院的时候,天色已黑。
苏执聿按照生活老师提供的病房信息,来到方时恩的病房里。
那位苏执聿此前见过的同学正坐在一旁刷着短视频,看到自己了连忙站起来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陆霄这时候看着苏执聿倍感压力,本来苏执聿这样的长相,不刻意营造伪善的面孔时,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其实是非常具有攻击性的,嘴唇削薄,轮廓凌厉,是看起来是很不好惹很冷漠的面相。
而这个时候,因为吃了自己一个手抓饼而致使方时恩食物中毒躺倒在这里这件事的发生,更是让陆霄面对苏执聿时心虚不已。
“呦,哥,你来啦。”
陆霄跟苏执聿打招呼,然后摸了摸脑袋,表情很是懊悔地说:“我也没想到他会食物中毒,明明那个手抓饼我咬了一口没什么事啊,我下回再不会去买那个摊贩的手抓饼了。”
“不过这件事到底也是因祸得福了,还好他连带着把那些误食的药也吐了出来。”
陆霄这时候看着苏执聿,明明方时恩已经病恹恹地躺在这了,他还是一副没什么情绪的冰冷嘴脸,让他感觉苏执聿这个哥哥其实也做得很不合格。
“时恩总是一副看起来不开心的样子,你平时应该多关心关心他啊,你不能只给钱了事啊……”
陆霄又说:“对了,听说因为上次去网吧打游戏的事情你扣了他一半的生活费,唉,其实这也不怪他,是我非要拉他去的,你要怪就怪我吧……”
苏执聿望着病床上躺着的方时恩,方时恩脸色苍白,原本那勾人的嫣红嘴唇也失了血色,眼下青黑一片,盖着医院的被子,被子下完全看不到起伏,露出来的一截肩头,单薄的紧。
他手放在身侧,上面扎着针,手指头上确实贴着一个创可贴,白皙的手被泛着不健康的青白。
整个人像是奄奄一息,散发着非常微弱的生命力。
苏执聿望着这样的方时恩,像是对这样发生在方时恩身上的一瞬间的枯萎,感到极度的陌生和困惑。
这时候一直站在自己旁边不断干扰自己的陆霄终于有一句话落入了苏执聿的耳中。
苏执聿的视线从床上的方时恩身上收回,落到了这位聒噪的同学身上。
与陆霄打过两次照面,但是记性很好的苏执聿并不记得他的名字,陆霄在他这里也不过是类似于他家里养的“小白狗”的同伴“小黄狗”这样的定位。
从他进门开始小黄狗就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对着他“汪汪汪”。
苏执聿终于开口,他看着陆霄,脸上神色很冷:“所以就是因为你把游戏机偷偷塞进他书包,然后上个周又带他去网吧,这次还给他吃坏东西?”
话音落下,小黄狗终于停止了“汪”。
苏执聿像是懒得与陆霄这样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多说,不再给他多余的眼神,最后落下一句:“我已经来了,如果没什么事,你可以离开了。”
小黄狗开前受伤又悲愤的又唔嗷了句什么,苏执聿也没在听。
在陆霄离开后,苏执聿去询问了医生方时恩的状况。
方时恩的病情并无什么大碍,吃的东西吐了个干净,安眠药也吐了出来,人有点儿脱水,加上低血糖症状严重,才会晕倒。
在医院输完液,等睡醒就可以出院回家。
苏执聿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去摸了摸方时恩的手,感觉到冰凉,把他的手用被子盖住,
然后顺手摸走了他身旁的手机。
苏执聿查方时恩的账单,发现他在上个周的周二往游戏里充值了五百元后,第二天又一笔二百元的交易没有成功。
这个时候说明他账户里的余额已经不足够支付起这笔交易。
他退出账单页面,毫无心理负担地查他的聊天记录,发现上周三,方时恩与小黄狗进行过一笔高达一百元的交易转账。
然而这一百元也只够方时恩花两天。
也根本不够方时恩挺过十月最后一个周。
苏执聿这时候才猛然发现,原来方时恩早就花光了钱,但是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寻求自己的帮助。
可能是他实在是被苏执聿拒绝过太多次,可能是因为怕又迎来一顿训斥,总之他没有找苏执聿,而是找陆霄借了一百元。
已经到了月底,陆霄这种家境普通的男生,手里生活费也所剩无几,能借给方时恩一百块可能已经很不容易。
苏执聿一路顺着方时恩的消息对话框往下滑,看到自己的备注被改为了简单的“苏执聿”,并且被取消了置顶。
手指一顿后,苏执聿继续往下滑动,看到了方时恩和程诗悦的对话框。
程诗悦离世前发来的最后一条语音信息后面,是时隔一个月后方时恩的回复。
他说“姐姐,我有好好陪苏先生。”
八月二十一日。
“姐姐我和苏先生结婚啦,给你看他给我买的大钻戒(图片)”
“他还带我坐飞机。”
“除了姐姐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不愧是姐姐为我选的人”
之后从结婚前后的日期到九月份,两人对话框里出现空白。
九月十七日,方时恩再次发送了一条“姐姐,你都没有教我遇见不喜欢自己的客人应该怎么做,你之前也像我这样辛苦和难过吗?”
已经和苏执聿结婚登记过,因为被苏执聿错怪打了手心,他在程诗悦这里开始称呼自己为“客人”。
九月二十日。
“姐姐,原来我什么也没有(大哭)”
九月二十二日
“对不起,姐姐,我很想你,求求你来梦里看看我。”
“很想要见到你,很想你,很想你。”
十月十五日。
“姐姐我睡不着,想听你小时候给我唱过的摇篮曲。”
十月十七日。
“如果我去找你,你见到我不要怪我,你知道我,总是做不好。”

第41章
苏执聿已经回忆不起来到底有多久,方时恩没有再给他发送过小花小草小云朵之类没什么看头儿的风景图,又有多久不再事无巨细地和他分享些没营养的日常废话。
苏执聿把方时恩的手机放回去,看到方时恩的点滴已经快要打完,于是按了床头呼叫护士的按钮。
昏睡中的方时恩被护士拔掉手背上的针的动作弄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头昏脑涨得厉害,眼前灯光刺眼,过了很久适应了光线,方时恩看到了站在自己床边的苏执聿。
“你怎么,怎么在这儿?”方时恩虚弱苍白的脸皱起来,看着苏执聿一时间精神恍惚,
“你在学校里昏倒,老师通知我,把你送来了这里。”苏执聿站在床边,简短地回答方时恩。
过了一两分钟,他看清楚自己是在医院里,记忆回笼,他回忆起自己在眼前一黑失去意识之前,自己在宿舍里胃痛到倒在地上,胃部抽搐疯狂呕吐的画面。
“哦”方时恩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是要在医院里休息一夜,还是现在回去?”苏执聿问他。
方时恩本身是很不喜欢医院的,感觉到自己胃里的东西都吐了个干净,输完液后除了身体无力了一点之外并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于是说:“回去。”
“现在几点了,太晚的话宿舍楼要关了,我们要快一点。”方时恩伸出来手,掀开了被子,这样和苏执聿说。
方时恩这时候还不知道他已经被学校放假。
苏执聿抬眸望向他,问道:“你为什么会买安眠药?”
话音落下,方时恩愣怔住,像是根本没有听懂苏执聿的问题一样。
苏执聿一向不是一个喜欢逃避问题的人,在成长历程中他一向是越挫越勇的类型,这时候对方时恩身上的问题尽管感到困惑,却不会选择逃避现实,于是他又清楚地重复了一遍:“你们老师和我说你吐出来的东西里面有很多片安眠药。”
方时恩呆滞的目光缓缓恢复了一些,眼珠子微动,视线落在苏执聿身上,他想了一想,回答说:“我有一点认床,夜里睡不着,就买了安眠药助眠。”
“认床?”苏执聿眉头不住蹙起,这无疑是一个非常没有说服力的答案,他继续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方时恩回答:“从开学开始到现在。”
苏执聿平静的神情出现一丝波澜后又很快恢复,又问:“你今天为什么会服用这么多片安眠药?”
“记不清楚了。”方时恩脸皱起来,他用手撑着身子从病床上缓缓坐起,从睁开眼就被苏执聿接连不断地问了太多问题,本来就低落的情绪变得不安起来,但是又有点儿不敢不认真回答。
“可能是我吃手抓饼前已经吃了三片,但是我后来又忘记,想要休息时又吃了一次,就……就有点儿过量了。”
“是吗?”苏执聿脸上神情微妙,不知道是相信方时恩这样的说辞没有,半垂的眼眸缓缓抬起,他像是试探一样问:“学校以为你……”说到一半,苏执聿似乎又很避讳某个字眼一样,突兀地停顿了一下,又补充完整,“以为你不想活了。”
方时恩这时候已经坐到了床边,正低着头瞄自己的鞋子丢到哪里去了,听到苏执聿的话,看了他一眼,浅琥珀色的眼眸跟苏执聿的漆黑的眸子对上一瞬。
“偶尔吧。”方时恩讲一些真心实意的话,他说:“大部分时间想活,小部分时间不想。”
这样意义不明的,轻飘飘的一眼,仿若带有万钧之力,在苏执聿心口撞了一下,小部分的时间不想活,是哪个小部分,是在学校里的时候还是和苏执聿在一起的时候?苏执聿这样爱在方时恩的小事上打破砂锅问到底,斤斤计较的人在这个时候却莫名停住再追问的势头。
方时恩终于找到自己的鞋子,从床上慢吞吞地爬下来,把脚蹬进去,将鞋穿好了。
苏执聿垂眸望着他自己系地歪七扭八的鞋带,看到他头顶柔软发丝中间的发旋,跟他说:“我先带你回学校收拾行李。”
“收拾行李做什么?”
方时恩听到这个消息,头脑发懵,“我又被学校开除啦?”他猛地站起来,本就虚弱的身体一摇晃,眼前一黑。
苏执聿伸手扶了他一下,等方时恩站好了,看着高自己许多的苏执聿在自己面前,看不懂他脸上的情绪,可是还是习惯性地心里有些害怕,于是懦弱地说:“我没有在学校犯什么事……这次,这次也不是故意肚子痛。”
“我没有说你是故意生病。”苏执聿像是理解不了方时恩脑子里面都在想些什么,又跟方时恩讲:“你生病了学校里给你批了几天假,让你多休息休息。”
说完,苏执聿视线又落到方时恩脸上,似乎是想从他的神情里窥探到有关不用去学校后的欣喜,但是方时恩还是只是无精打采地又“哦”了一声。
苏执聿开车载方时恩回到学校,让方时恩待在车里,自己去学校,将行李收拾了从宿舍楼里拎了出来。
将行李塞进后备箱,苏执聿拉开主驾驶座位的门,坐进来时,听到方时恩低声嘀咕“食物中毒而已,吐出来就好了嘛……”
可能是看到自己大行李箱被拎出来,意识到学校给了他不短的假期。
苏执聿没有接话,目不斜视地继续开车。
方时恩这样在宿舍里独自服用超剂量的安眠药的事对负责任的生活老师带来不小的冲击,学校对这种事一向讳莫如深,估计到时候和别的同学说这件事,也只会用食物中毒或者误食药物的理由,但是在方时恩没有用力证明他没有任何问题的时候,学校里短期内肯定不敢接收他。
两人回到家里,方时恩恹头恹脑地。
这样剧烈呕吐过的肠胃也经不起什么大鱼大肉,苏执聿只能简单地给他煮了点清淡的粥,看着他喝完回房。
“你如果觉得累,今天就早点休息,不要再玩手机了。”在关上卧室的门前,苏执聿这样对方时恩说。
可能是身体确实虚弱,方时恩如苏执聿所言,将手机放在床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苏执聿十点钟从书房里出来,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的时候方时恩已经在被窝里闭上眼睡着。
方时恩从醒来后表现得与一个生了点小病身体虚弱的正常人并无差别,但是生活老师的话还有苏执聿所看到的那条发给程诗悦的信息还依然清晰地被苏执聿记录在脑海里。
苏执聿对于方时恩是否真的生病这一点将信将疑,但是他一向是习惯思虑过度,疑心很重的人,他想起方时恩给程诗悦发送那条想要见她的信息的日期在上周与那笔二百元的交易失败的日期是重合的。
如果那一天方时恩的游戏充值没有失败,是不是就会继续沉浸在游戏里,没有心思会在深夜里给程诗悦发一些胡言乱语的话。
苏执聿走出来浴室,关上了灯。
方时恩背对着自己蜷缩在旁边,苏执聿躺进被窝儿的时候,伸手将他捞了过来。
可以说是轻而易举的,就被拉进怀里,完全感受不到一个成年男子该有的重量。
苏执聿似乎是这个时候才惊觉,方时恩从来到这个新城市到现在,消瘦了许多,两颊的肉消减,小脸上尖下巴明显,抚摸他的身体,伸手能摸到胸口时,甚至能清晰地摸到肋骨。
苏执聿闭上眼前想,花草移了土壤尚且要水土不服,或许方时恩这样软弱的人也一样,等再过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苏执聿这样想。
后半夜,不知道是凌晨几点钟,苏执聿被一些很轻微的动静吵醒,一阵冷风卷进室内,他被这凉意唤回一些意识。
苏执聿伸手一摸,身旁本应该方时恩躺着的位置已经空了。
苏执聿骤然睁眼,下一刻看到本应该在床上熟睡的方时恩身上穿着单薄的睡衣,半截身子已经探到了窗户外面。
“方时恩,你在干什么?”
站在窗户旁的方时恩听到苏执聿叫自己的名字,趴在窗口弯着的腰站直了,他回过头来。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被夜色包裹住的瘦小身躯,柔软的发丝被夜风吹拂而动,凌乱地扫过他的脸颊额头。
那张苍白惊惶又迷茫的苍白小脸骤然撞入苏执聿的瞳孔。
苏执聿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方时恩旁边抓住他的,他听到自己故作镇定的声音,又一次询问方时恩:“你在干什么?”
方时恩这时候又望了一眼窗外,脸上神情惴惴不安,他说:“我听到外面有雨声,太吵了,吵得我睡不着,我以为是窗户没有关紧,我起来关窗子,结果发现外面没有下雨。”
方时恩声音越来越低:“我只是想打开窗户看看到底是哪里有水声。”
苏执聿闻言站在了窗边,也往张望了一眼。
十月末的天气,气温不再让人感到温暖却也不足够刺骨冰凉,一缕夜风适时吹过苏执聿的前额,苏执聿感到一股凉意的同时,冷汗从背后冒出。
什么都没有。
这样万籁俱寂的夜晚,连风都停止吹动。
方时恩真的病了。
“咔嚓”一声,卧室的窗户被苏执聿伸手一把关上,甚至在方时恩眼前挂上了锁扣,又紧密地将窗帘拉上。
“是我们斜上方的一家空调在漏水。”苏执聿听到自己这样冷静又克制的声音,“过来睡觉吧。”
苏执聿拉着方时恩回到床上,方时恩的脸在床头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很憔悴,人被苏执聿带着躺下后,却还睁着眼睛。
“声音太吵了,我睡不着。”方时恩像是真的饱受折磨,他抬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又不希望苏执聿因为被自己吵醒而辱骂他又或者强迫他睡觉,于是解释说:“我可能因为今天在医院里睡太多了。”
苏执聿摸到他吹了凉风,温度变得很低的身体,胳膊从他肩头绕过去,然后伸出手捂住了他的耳朵,把他搂在了怀里。
方时恩感觉到苏执聿温热的手掌贴在自己耳朵上,脸颊上,因为这次被抱的很紧,方时恩听到了苏执聿规律有力的心跳声。
方时恩霎时间感到非常温暖,像被密不透风地包裹,他睁大眼睛在黑暗中想要再看苏执聿一眼,像是在确定到底是不是这个人,是不是真的一样。
“砰砰”的心跳声盖过雨滴声,方时恩终于说:“好像空调不漏水了。”
苏执聿的声音在黑夜里变得很低,他说:“那就睡觉吧。”
方时恩却还是没有闭眼,像是被捣了窝的鸟突然又回到恢复如初的窝里,一时间根本不能确定这样的苏执聿到底是不是真的。
于是他伸手摸了摸苏执聿的胳膊,确定是真的后,不安又狐疑地问:“我……我不会是生了什么大病吧。”
“深更半夜胡思乱想什么?”苏执聿这时候语气沉了些,“你今天不是刚从医院出来吗,你要是有什么大病,医生能让你这样轻易出院回家吗?”
“知道了,那我睡觉了。”听到苏执聿语气加重,方时恩赶紧闭上了眼。
虽然苏执聿这个时候愿意帮自己捂耳朵抱着自己睡觉,但是可能很快就被自己惹生气,他对自己总是很没有耐心的,万一再骂自己一顿或者做些别的残忍的事,都不是现在虚弱的方时恩可以承受的。
等方时恩闭上眼,在自己怀里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苏执聿却还是异常清醒。
方时恩病了,而且是很严重的病,细细回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和自己说听到雨滴声。
苏执聿这时候想起,程诗悦去世那天还有方时恩被追债的打断腿那天都是雨天。
苏执聿不知道胆小的方时恩在夜晚到底被带回雨里多少次。
苏执聿难以理解,方时恩好端端的到底为什么会生病,明明那个时候在云淮市还健健康康,活蹦乱跳地好像还能惹很多事。
他难道对方时恩还不够好吗?他都对方时恩做了什么?
苏执聿对方时恩已经足够费心,唯一一次出格就是错怪他,打了他一次手心。
年少时苏执聿被陈碧婉打了十个手板,从此一直以堪称自虐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从此成绩只有进步没有后退,而方时恩被自己打了十个手板,从此就一蹶不振,连准时上课不要迟到也做不到,面团也揉不好了。
这是什么道理?
他不过是想要方时恩吃个教训,做了错事摔一跤,吃了疼,能记住教训以后不要再犯,又不是推他一下,就是让他往万丈深渊里跌。
苏执聿对方时恩很过分,让方时恩感到很痛苦过吗?
他也不是让方时恩退学重读高中,非往死里逼他,让他再考个名牌大学出来,只是送他去烤个蛋糕他就这样哭天抢地。
苏执聿不过是想要他改掉坏习惯,踏踏实实重新做人,方时恩却表现得像是被为难得不知道怎么活了一样。
方时恩到底是为什么能表现得像是怎么样都能活,实际上又这么的脆弱易碎的?
不知道是多久过去,脑子里一团乱麻的苏执聿终于睡去。
睡着后却不知怎么做起梦来,梦里他回到苏家老宅的后花园,他望着接天连地的翠绿古树,还有遍地的花簇,继续往里面走,终于来到最里面,看到了他刚移植过来不久的一株花。
花枝上挂着一个木制小牌子,拇指大小,上面写着方时恩。
看到苏执聿过来看自己,方时恩的枝叶就开始对着他摇晃起来,“怎么空着手来,我真的很渴,再这样下去我可要枯萎喽。”
苏执聿看到他根茎处的土壤已经湿了一小团,不理解地说:“不是刚给你浇过水吗?”
“不行的,我不能喝水,我只能喝价值五千元以上一瓶的香水,而且这个土我待地也不是很舒服,不是很闪耀,能不能在我的根茎周围铺一点钻石呢,最好大一点,不要很小的碎钻。”方时恩吵吵嚷嚷要求起来:“对啦,别忘记往我的花瓣上也喷洒一些香水呀。”
苏执聿被吵得头痛欲裂,语气也变得很不善:“别的花都是有阳光雨露就可以开得很好,你为什么不行?!”
“可是我就是这样啊,因为你没有照顾好我,我现在就在生病了。”
苏执聿看到方时恩伸出来一片叶子,给自己展示叶子上的洞。
苏执聿根本不吃这一套,冷哼一声说:“我已经给你按时按量施肥过肥料也浇过水了,自己恢复健康,下次来这里,你必须要老老实实地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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