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此事因人而异。”郑郁看着窗外还算葱绿的金镶玉竹,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此时此刻,他的心好像也在一事上摇曳。
“哦?”林怀治伸手摸着榻上矮案上摆放的一香炉,神色慵懒道,“郑御史见棺材落泪吗?”
“殿下想知道的答案是真还是假?”郑郁看向林怀治,“如果是真当然会,如果是假当然也会,看用在什么地方了。”
“真假不重要,真相也不重要,真心哭才重要。”林怀治修长骨节分明的食中二指,挑拨着香炉盖,盖子被轻挑起而又合上,在寂静的屋内发出清脆的声响。
郑郁笑着说:“殿下会吗?”
或许是林怀治刚才抱自己回来的缘由,话语上也有些胆大,他总觉得自己对林怀治的心思在朝另一个地方暗然前行。
“早哭过了。”林怀治继续拨着那盖子,“事事都不能如人所愿。”
郑郁沉思会儿,说:“若事事如愿,佛堂庙宇岂非蛛网遍地。”
林怀治说:“你信这些?”
“有时拜一拜,能静心,对以后的事情有更多期许。”郑郁又说,“殿下信吗?”
林怀治看着郑郁,哂笑:“真有用,百姓个个都做皇帝。”
“但能做天子,世间唯此一人。”郑郁与他目光相对想将此人看透,“殿下生于帝王家,已赛过许多人。”
“帝王家只有赢和输。”林怀治停下拨弄香炉盖的手。
郑郁笑道:“殿下在余事上自胜臣等一筹。”
“在你面前,我一直都是输家。”林怀治看着郑郁声音平淡,目光幽深,眼神似水一般温柔。
可吐出的字却让郑郁那颗心狂跳起来。
郑郁仿佛陷在那弱水里,不住挣扎。几番深呼后忍住心中思绪,努力挤出一个温柔的笑,“怎么会,殿下是天之骄子。”
“骑射、下棋、钓鱼,我......都输给你了。”林怀治收起目光看向远处翠竹。
屋内刹那间安静下来,郑郁突然听不见外面微风吹动竹叶的声音,也听不见炭火发出“啪嗒”燃烧的声音。
时间似乎就在这时停滞,他不知道林怀治何时离开,不知夜幕何时降临,只知自己夜深人静时,回想起了林怀治说的那件事。
日间他就知道林怀治说的是何事,此时他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纱幔。
纷乱的思绪、燥热狂动的心就那么带着他飘回以前,回到德元十四年那个明媚、少年恣意飞扬的冬日以及那段自己尘封已久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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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元十四年十二月十三日,城郊猎场
“阿郁你去!赢了严十郎。”郑岸翻身下马,俊朗帅气的五官对着郑郁大声说道。
严子善勒紧缰绳,在马背上瞪大眼睛说:“世子,你要换人,那我也换。”
郑岸将马鞭搭在肩上,挑眉笑着说:“行!那你让谁跟我弟弟比呀。”
严子善将坐在校场帐内的众人扫视一遍,看到一端坐案前正静静喝茶的人说:“让六郎跟你弟弟比。”
诸皇子盘膝坐在账中一长案前,郑郁正在与林怀清说话,听见郑岸喊他。后又听见严子善要林怀治跟自己比骑射时,简直无奈。
德元帝见今日风清云朗又无风雪,便带诸皇子出来打猎,正逢北阳世子为朝集使来京述职,就带上郑家两兄弟一起。
用完午膳德元帝听说阳昭长公主在府里闹脾气,扔下皇子们匆匆回长安看望妹妹,让诸皇子在这儿继续寻猎游玩。
郑岸此时走进账中,林怀湘让出一位让他坐下,笑道:“世子累了?还让九郎跟六弟继续比吗?”
大家都是出来玩,没那么多礼节讲究,虽是君臣可郑郁也跟皇子们混在一起快两年。郑岸为人又随和豪爽,案前欢声笑语,推杯换盏。
“马都会累,更何况人。”郑岸端起酒盏,哂笑:“赵王殿下骑了一上午马,累吗?”
林怀湘举起酒盏与郑岸碰杯,说:“骑马都说累,那以后遇到更累的事情怎么办?”
“交给侍从做呗!”宁王林怀湛在一旁说。
“郑世子我俩比,你输了。你又要让郑兄跟我比,那我也换人,不然不公平。”严子善满头汗地进来,接过内侍递来的帕子一擦,随后在年仅八岁的八皇子林怀渝身边坐下。
“出来游玩打猎,上午还好好的。”林怀清轻饮一口茶似是无奈,“这会儿你们怎么对上了。”
“太子殿下,这不是玩玩吗?”严子善喝了口乌梅浆,“是我要与世子比的,但这不是世子输了嘛。”
席间众人脸上挂笑,郑岸是以军功受封北阳世子,将来承袭王爵的人。
如今输给年不过十五的严子善,都觉得好笑。皇子们都是细心教导出来,是德元帝盼他们将来能辅政太子的人。这其中比赛两人胜负已分,说得好是郑岸一个人输了,其实是北阳王输了。
郑岸打趣道:“我虚长十郎几岁,要是再不让你赢,传出去也不好听。所以我这不是让阿郁跟你比吗?你俩年龄相仿,那才是真的棋逢对手。”
“那你们还比吗?九郎上次马球打的那么好,这次骑射怎么也要赢十郎一把啊!”林怀湛嘴角上扬望着郑郁。
“比!但我刚刚跟世子比过一轮,让六郎去。我俩骑射都是崔将军教的。”严子善说,“可谓是师出同门,九郎跟我比还是跟六郎比其实都是一样的。”
林怀湘单手撑在案上目光在郑郁和林怀治身上流转,懒洋洋道:“那六弟你比吗?四哥看好你。”
他们不在意谁跟谁比,只在意比赛的结果能否给他们带来乐子。
郑岸对郑郁语重心长道:“哥也看好你。”
郑郁:“......”他看郑岸这样,忍住想踹他一脚的冲动。
“九郎,你比吗?”林怀清看林怀湘这样,不免有些担忧生怕郑郁吃亏。
偏生这事是那北阳世子提出的,人又是个不怎么着调的混混公子。
郑郁安慰林怀清:“殿下莫担心。”
“都可以。”说完林怀治拍开严子善一直扯自己衣服的手。
“六弟这么说就是答应了。”林怀湘笑着说道。
“成王殿下既然无议,那我也无议。”郑郁笑着说,然后瞪了郑岸一眼。
“既然换人比,那彩头是什么?”林怀湛抓起桌上葡萄放进嘴里问。
“永州不缺金柁大弓。”郑岸意思很明显,要比别再拿弓箭比了,既然要比新鲜的,就拿新鲜的东西做彩头。
林怀湘沉思了会儿,打住刚要开口的林怀清,擎着酒盏走到林怀治背后,对众人笑道:“那不然谁输了就答应对方一件事,此事不得违君子之德义,不违君主之忠。怎么样?”
“这也算彩头?”郑郁表情震惊,而且他能要求林怀治答应他什么啊,“赵王殿下,要不换一个吧?”
五岁的十皇子林怀湉窝在林怀清怀里,瞪着大眼兴奋说:“我觉得四哥说得对,要不就比这个,六哥你要是赢了,可以让九郎教我打马球。”
“怀湉,二哥过几天教你。”林怀清按住兴头上的林怀湉温柔说道。
“我也觉得这个好,四哥说的没错,就比这个。这可比拿弓箭刀枪做彩头有意思。二哥,就比这个嘛。”盛王林怀渝笑着说,又对着林怀治语气撒娇,“六哥,比这个彩头行吗?”
林怀湛觉着这个不错,说道:“对!就比这个,六弟,五哥也觉得比这个行。”
“九郎,你要不想比,我就推了他们。”林怀清双手捂住林怀湉耳朵对郑郁低声道。
“没事,殿下,车到山前必有路。”郑郁安慰林怀清,毕竟现在林怀治还没答应用这个做彩头。
林怀治对郑郁问道:“比吗?”
郑郁心里一咯噔没想到林怀治这都能答应,看林怀治眼神坚定,显然已经是同意的不能在同意。
郑郁无奈怎么今天林怀治也跟他们一起发疯了,此时已经在想,林怀治能要求自己为他做什么啊!
看林怀治已经答应,郑郁也不能在扭捏,苦笑道:“好啊!成王殿下请。”
林怀治起身说:“请。”
两人刚走出帐外,帐内就押起局。
林怀湛:“六弟能赢吗?”
林怀湘:“我觉得能。”
郑岸:“我也觉得是成王殿下,但我押我弟弟。”
林怀渝:“二哥,你觉得是六哥赢还是九郎啊?”
林怀清把林怀湉抱在怀中微笑道:“为兄也不知道,都希望赢。”
严子善:“我觉得是六郎。”说完摘下额间玉饰摆在桌上。
帐外是一平阔数尺、气势恢宏的校场。此猎场是早年先帝常来的狩猎之地,皇帝偶尔也会打猎疲累时会在此举办马球赛。
校场两侧竖着因风而动、威仪赫赫的戟架,沙地扬起尘土,旭阳照射在这片充满少年朝气的土地上。身后帐内众人聚精会神看着,桌上铜钱、玉佩、额饰、玉戒堆成一小山。
比骑射,一人三箭,谁在骏马疾驰时射中靶心的箭最多最稳谁就是赢家。
校场右侧禁卫将红布做底,靶心为熊皮的三张箭靶,以每个相隔三丈的距离平列摆在两丈外。两人在校场入口处准备妥当,左侧便是他们要射中的箭靶,前方是诸人落座的大帐。
林怀治跨上马背,手握缰绳朝郑郁说:“箭艺不佳,勿怪。”
郑郁骑在马上,握紧缰绳揖礼道:“殿下请。”
“驾!”林怀治接弓手抖缰绳一声大喝,夹紧马腹迅驰奔向校场中。
只见林怀治面色从容,纵马行过箭靶时,面色从容不迫快速地搭弓射箭。郑郁这个方向只能看到箭钉在靶上,看不到那些箭是否中靶心。
校场上少年搭弓射箭,胯下骏马扬起尘土,俊朗从容的五官专注着眼前之事。
身上束袖浅绯锦袍随少年起落的身姿跳跃着,腰间玉带勾勒着郑郁眼前那张杨恣意的身影,额间缀着的金镶白玉翡翠在金阳下闪烁,他仿佛在万千世界中得窥那一抹艳色。
三箭齐射完毕,禁卫将林怀治的箭靶收走列在大帐外,并快速将新的箭靶列好。林怀治在郑郁对面收紧缰绳与他对望一眼,显然是在等他比完。
郑郁见人停下,可脑中却还不忘方才那抹绯色。
“二公子,请。”内侍递上柁木弓,示意郑郁出发。
郑郁将弓轮成满月快箭射向靶心,箭从扳指处快速射出,破空声响,箭鸣于校场之中。郑郁此时不知道自己中了没有,脑中好像只有一强烈念头,快点射完这三只箭,回到那抹绯色旁。
三箭完毕,禁卫收走与林怀治的箭靶摆列在大帐外。
郑郁也在此时与林怀治翻身下马,两人额间皆渗出细汗。“你身手不错。”林怀治穿上外袍,接过内侍递来的丝帕擦着细汗与郑郁走向大帐。
郑郁一热就有些脸红发烫微喘息说:“承殿下谬赞,殿下骑射亦在我之上,但殿下赢了是真的让我教仪王殿下马球吗?”也接过内侍递来的丝帕擦手,又将外袍挂在臂中准备等会儿不热了再穿。
“胜负不知,十弟马球有人教。”林怀治目光一闪,嘴角好似压着什么。
两人刚到大帐门口,里面就传出巨大的哭喊声。
“啊!!!呜呜呜......为什么?呜呜呜......”
郑郁走进帐内,只见案上的人除了林怀清、郑岸脸上写满高兴之外,其余人都带有惊讶。
最小的林怀湉正趴在林怀清怀里嚎啕大哭,见郑郁和林怀治进来后,冲过来抱住林怀治大腿不住摇晃。
“为什么?六哥,为什么?你怎么就输了?我的钱......啊!!!呜呜呜!!!”林怀湉抱着林怀治大腿鼻涕眼泪横流,没有半分皇家亲王的样子。
郑郁脑袋嗡地一声炸开,林怀治居然输了?自己进来时并没看靶心,不知道谁是赢家,如今得知心里有些奇异的感觉,因为林怀治会答允他一件事!
他看向林怀治正巧来人也在看他,两人目光相对,郑郁在那平静如水的眸中好像看见自己微红的脸,不知是因为纵马而红,还是因为那抹飞扬的身姿而红。
长案旁最近的林怀淳受不了林怀湉一直哭,便上前拉开他,将人抱到太子兄长怀里。二人这才回到原位坐下,那边林怀清轻声哄着幼弟,案上大家都好奇问起。
“六郎,你骑射好歹也是崔将军教的,这次怎么输了。”严子善表情震惊,说,“但我也没说九郎你不好,只是这偏的也太不像你往日。”
林怀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冷漠道:“天寒手冷。”
“我不信!六哥,我可是拿玉戒押你赢。结果,你怎么输了?”林怀渝咬着花折鹅糕,那可是他最近心爱的不行的扳指,结果就那么输出去了。
这句话将林怀湉又刺激到,他大力推开林怀清,跑到林怀治面前,一边哭一边擦着鼻涕,喊道:“对呀!六哥为什么,你为什么输了......呜呜呜.......”
严子善深感同情地拍拍林怀湉后背,安慰他别哭。毕竟他也输了不少财物出去
对面的郑郁见林怀治剑眉微皱,眼底透出几分不耐烦,见林怀治快速抓起一块糕点塞到林怀湉嘴里。随即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怀湉,小皇子被林怀治盯着不敢哭。
拿出嘴里糕点扑到林怀清怀里小声哭咽着,还狠狠咬一口那糕点。
郑郁被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看了一眼身旁正在跟林怀湘喝酒扯大话的兄长郑岸,想起小时候他俩也是这样。
真是天下兄长脾性是一家啊!
“六弟这样,将来子侄们怕是过得艰辛啊!”林怀湛见到刚刚那一幕后面露感慨。
林怀湘嗤笑道:“你可以把皇侄接过来你养,五郎别说那么多该你喝了,我和世子都已喝一盏。”
随后帐内,林怀湘、林怀湛、郑岸、严子善闲聊喝着葡萄酒。林怀渝、林怀湉缠着林怀清玩闹。
最后因为酒越喝越大,严子善把郑郁从位置上挤走,他就只能跟林怀治坐在一起。
“你想好是何事了吗?”林怀治看着对面喝酒玩闹的四人,不免被吵得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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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郁摇头道:“还没有,也想不出来。”
自己能要求他做什么啊!天天板着一张脸做什么都很无趣。
“只要不甚过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林怀治声音清透有力,朝他许下一诺。
闻言,郑郁心一横也想好是何物,大不了让他弹个曲儿也将就过去。
旋即对林怀治点头,笑道:“是,殿下。”
后面林怀湉还在一直哭咽,因为哭的久出了一身大汗,林怀清便说带他去不远处的行宫泡温泉,林怀湉这才止住哭,林怀清去,林怀渝也要去。
一旁喝酒那四人听见泡温泉也要跟着去,最后又拉上郑郁、林怀治一起,美名其曰热闹。
行宫温泉虽不比骊山,但也水暖境美。温泉水引于相隔不远的骊山处,只因这里离猎场近,又有一座大周朝行宫。先帝时就改为温泉行宫,供打猎乏累时前来解乏舒筋。
温泉汤池建于一低洼处,数根长柱顶起屋顶,温泉水自骊山而引流向屋中。屋外未设墙壁,而是由竹帘与纱幔相交,挡住屋内沐浴的众人。
郑郁下身裹着浴袍坐靠在浴池边,身旁是与他同样赤膊的林怀治。
不远处靠是着浴池墙角的喝酒四人,对面是林怀清轻哄着眼睛哭的如杏仁一般的林怀湉,身边还有一个哼哧哼哧给自己搓澡的林怀渝。
“殿下,你鼻子没事吧?”郑郁担忧地朝林怀治看一眼。
林怀治眼神闪躲一下,镇定道:“没事,小伤。”
那是方才林怀治本不想跟下浴池来,但严子善在池中拉住岸上林怀治的脚那么一扯,林怀治就扑通掉入水中,激起的水花把离得最近的林怀湛淋了个从头到脚。
等起来后,大家才发现林怀治鼻子被碰撞出了血,幸好不甚严重不过一会儿就止住了。
温泉水热升起袅袅白雾,雾丝缠绕在二人间。郑郁和林怀治白皙的肤色因为暖雾渐起,脸与身都带有丝丝潮红。
对面林怀渝在给自己搓完澡后,又开始给林怀清搓背,因奋力过度而激起的水花,一下又一下荡漾在郑郁和林怀治胸前。
屋外光亮透过纱幔照进充满水雾的池中,宛如仙境,背后是冰凉的石壁,身前是温热的暖流。身旁的林怀治没说话,与他静静地坐在一处,郑郁感受着温水洗涤着每一寸肌肤,两人无言仿佛摒弃了周遭喧闹,浴池内唯他二人。
郑郁看见林怀渝因为太用力把林怀清背都搓红了时,忍不住轻笑出声。
“你笑什么?”林怀治嗓音倦懒,在郑郁听来好像又带着期许,期许着他的回答。
郑郁动了动身子,手肘撑在边上,随意道:“我看盛王把太子殿下背都搓红了。”
“二哥也不觉得痛?”林怀治侧身端起浴池边上的一酒盏。
郑郁笑着说:“太子殿下极爱幼弟,这不是搓红的背,是盛王殿下对他的爱。”
林怀治饮完放下酒盏,“那要八郎给你爱一下吗?”手肘也随郑郁般撑在浴池边上,语气有几分玩味。
“啊?”郑郁看着林怀清,正训诫林怀渝手上劲不要那么大,林怀渝点头转身就给林怀湉搓出一红印,然后林怀湉又哭了。
转头看向林怀治,倒吸一口凉气说:“不要了吧!盛王殿下的爱我担不起。”
“那你担得起谁的?”林怀治挑眉看着郑郁说道。
“呃,我......”郑郁本想说他谁都担不起的。
可看林怀治双手撑在浴池边,对他扬眉一笑。
肤白俊朗的五官染上水汽,黑亮如星的双眸带着丝丝笑意,嘴角若有若无的牵起,整个人带着不羁潇洒之意。林怀治双颊已被水雾染绘出些许潮红,唇色也如脸颊上的红晕一般,唇上还泛着美酒留下的印记。
葡萄酒香弥漫在两人间,郑郁这一刻觉得林怀治面庞如滴有血意的美玉,令人想与之亲近、缠绕。
眼尾带起的笑意,让他不自觉陷入在里面,从前方激来的水流,像万根丝线引着他将目光紧在眼前人脸上。
“嗯?”林怀治看郑郁眼色有些呆滞,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你在看什么?”
郑郁被林怀治这一问惊住,在看什么自己在看什么?总不可能告诉他,我在看你吧!
眼神本想闪躲,可却怎么也离不开眼前人,此时远处激来一个大水花,在二人身前裂开。
几粒水珠停留在林怀治下颌处而后顺流,郑郁感觉自己脑中一片空白,眼神也不自主的随那水珠顺流。水珠平滑流过林怀治的喉结,精壮结实又漂亮的胸肌,最后滑过齐整有力的腹肌,汇入身下水中。
林怀治发觉了郑郁眼神所视,低头时不自觉看郑郁身下,随后轻咳一声看向远处在给郑岸搓背的林怀渝,稍稍移了下身子,淡笑道:“郑二公子还是性情中人呢!”
温泉水清澈郑郁裹着浴袍坐着,下身是何模样,离得近一眼就能看出。
被林怀治怎么一说,郑郁耳根、脸上迅速爬满比水雾带来更多的热浪。
“人是血肉之躯,圣人尚有七情六欲,更何况我呢。”郑郁捂嘴咳嗽来掩饰尬尴。
说来也怪,若论身材,严子善十三岁进龙武军,郑岸在军营摔打长大,两人身材比林怀治好些,但不知为何自己这般失神。
难道是他二人肤色略深于林怀治吗?郑郁否定这个回答,觉得肯定是水太热自己脑中有些发懵才会这样。
林怀治调笑道:“只是看样子,郑二公子似乎情起异处。”
“殿下玩笑了。”郑郁红着脸低声解释。
两人没再说话,就那么静静坐着。看着忙碌的林怀渝给郑岸搓完背后,又给严子善搓。
“八弟,你轻点。”林怀湛脸微红明显是酒色上脸,身后是哼哧哼哧搓背的林怀渝,“嘶!八弟啊!你给二哥、世子、十弟、十郎都搓过背了,这帕子你换过吗?”
郑郁看林怀渝脸上正高兴的表情停顿了一下,抿紧嘴巴眼神飘忽好像在思考什么,倏然撒开手中帕子就跑。林怀湛看他这举动,已是知道了答案,连忙起身去追,边追边骂骂咧咧。
“林怀渝!你居然帕子都没换气死我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八弟肯定没换。”林怀湘单手撑在池边,放声大笑,“五弟,你早该知道的。他上次也是这样给父皇和我们搓背,一帕子搓过不下七个人,你忘了?”
郑岸和严子善在一旁想笑,但是想到那帕子又笑不出来。
“真的?”郑郁肩膀不住颤抖,嘴角带笑,好奇问向林怀治。
林怀治看着浴池内正在逃命的林怀渝,点头说:“真的,父皇最开始还夸八弟懂得侍奉兄长。知道后也跟五哥一样,只是没追着打。”
“九郎,把你那儿的酒拿过来,你俩又不喝。”林怀湘对郑郁笑着说,众人进来后未叫内侍在旁伺候,只让他们退在屏风外,所以赠酒这种活只能自己去。
这是林怀湘新启的葡萄琥珀酒,这次出来只带了三坛。在大帐时就喝了不少,到行宫就只剩这几壶,见郑郁和林怀治不喝,干脆拿来他继续跟郑岸、严子善喝。
郑郁点头起身,林怀治也将盘中那壶酒交给郑郁,示意他拿过去。
郑郁问道:“殿下,不喝了吗?”浴池水不高,刚好到郑郁小腹上方。
“不喝了,拿过去吧。”林怀治抬头看他一眼声音平淡。
郑郁将酒收好拿过去,谢绝严子善拉他喝酒的想法,他要是喝多了。
一会儿谁带郑岸回去,于是便准备回到原位继续坐下。
这时林怀湛追着林怀渝,而林怀清在一旁面色无奈地呵斥让两人别闹了,但林怀渝的求饶声和林怀湛的怒骂声淹没了林怀清的声音。
在郑郁从水中走到林怀治面前时,这时的林怀渝也因躲避林怀湛的追逐跑到这里,他奋力甩开肩上林怀湛的手,却因动作过大推倒了身侧的郑郁。
郑郁感到被林怀渝一推,他惯性往失重侧跌去,就在以为自己会摔在水里时。一股力量接住他手臂,瞬息间他坐在柔软有力的物体上,手臂也挨上一炙热、结实、光滑的肌肤。
“你还要坐多久?”林怀治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郑郁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刚才要跌倒时,林怀治带住了他,可因重力太大跌在林怀治怀里,还坐在他腿上,于是连忙起来,此时他的脸已经如煮熟的白淀阳蟹。
一旁喝酒的郑岸听见水声望去,看到自己弟弟坐在林怀治怀里,眼前又出现些幻影。
等捋清眼神再看时,郑郁已经站起来了,郑岸疑心是不是自己喝多看错,但总觉得林怀治看郑郁眼神不对劲,还没来得及细想,林怀湘就又已斟满让他喝。
郑郁在原位上坐下后,一张俊脸还是又红又烫,脑中一片混沌,手臂上依稀还停留着方才碰到的那炙热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