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州富水—— by锦观

作者:锦观  录入:06-23

“从你的大盈库拿钱?”林嘉笙轻抽泣着问道。大盈库是天子私库。
德元帝笑了声,像幼时那般伸手捏了下林嘉笙的脸,温声说道:“十八娘生我的气,自然要哄。我明日就让户部拨款三千万,但记着,别在插手朝廷的事了。不然下次,我可就是皇帝。”
话语虽轻,可林嘉笙却听出警告,她点头眼里闪过犹豫,随后问德元帝:“五哥会永远对我这么好吗?”
德元帝万分郑重的回答:“你永远都是五哥的小公主。”
见德元帝开心,林嘉笙就趁机拉着他的手轻晃,说:“万年县尉有位名唤徐球的,府内邑司还缺位法曹参军,五哥不如把他调过来。”
德元帝:“......”
“那是到你府上做官吗?”德元帝简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语言去说林嘉笙,只得告诫:“他已订婚,你别想了。”
林嘉笙笑道:“你还去打听过?”
“没有!”德元帝抽手,起身站好点在林嘉笙的眉心,微斥:“我真该给你定门婚事,重新择位驸马让你收心了。”
林嘉笙顺势抱住德元帝撒娇,笑着抬头看向他:“那五哥把刘相国的儿子许给我做驸马吧。”
“他儿子就是个木头,无半点趣味,有什么好的。”德元帝轻轻拍着林嘉笙的肩,又觉得她要是真喜欢,也无不可,问道:“嘉笙喜欢他?”
林嘉笙微笑道:“不喜欢,但我觉得他要是尚于我,应该死的比较快。”
德元帝道:“刘相国一心为国,你少跟他对着干。”
林嘉笙答道:“我哪敢啊!”
是一心为你为己,不是为国。
北阳王府中,郑郁给严子善擦着药油,说:“其实那巴掌打在我脸上也没什么,连慈不必为我挡。害你受累,我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这又没什么,再说这些弯弯绕绕你真觉我不明白?”严子善瞥了郑郁一眼,说:“想从长公主府里带人走,难如登天。圣上让你去,就是看谁先忍不住犯错,否则怎么不让刘仲山、袁维之来,反而让你来?就是等着你与长公主谁先动手说胡话,事后好料理呢!”
郑郁沉吟片刻,手上力没停,说:“我出宫那时就大致猜到,刘仲山清晨见驾,就是想事先拿住李远谌、张书意。且这笔钱不管是谁拿,在明面上都不能是长公主和刘仲山。圣上让我去缉拿人,就是要让我与长公主起冲突,后又派太子前来收局,先刚后柔。”
“那巴掌真打到你脸上,才会更让圣上头疼。到时长公主背上的可就不是卖官一个罪名,还有斥打朝廷命官、郡王之子,功臣之子的罪名。更会怕一点点寒去边疆将士们的心。”严子善拿过镜子,看着脸上的红印好像消下去一些后,就让郑郁别擦了。
那巴掌真打下去,朝野沸腾,刘千甫更会因为这事引群臣弹劾公主,有失皇家体面。郑厚礼要知道,也会千里传信,讨个公道明白,那时德元帝就是被架在火上。
郑郁颇为自责:“打在你脸上,也寒我的心。”
严子善朗声大笑,眉心一挑:“你心疼啊?”
放下药油后,郑郁十分自然的回答:“自然。”
“那喝酒去?今日可别跑了吧,就当赔罪。”严子善手搭在郑郁肩上问。
郑郁指了指自己的脸上,严子善明白过来,并不在意且自豪:“阳昭长公主打的,这普天之下谁有这个能耐让她打?我看就算是圣上,也不见有这个荣幸。”
“连慈此话有理。”郑郁笑着点头赞许,这句话确实没什么不对。
随后严子善就拉着郑郁出门喝酒,几人还是去的金风阙。出门时严子善又去叫了袁亭宜与其他几位官员和世家子弟,袁亭宜一听说是喝酒,忙带着他的好外甥前来。
郑郁此下算是官场中的热手,席间不免被灌了许多酒,等将要宵禁回到王府时,整个人都有些摇晃。
一进王府,齐鸣就跟在他身后劝告,郑郁被念的心虚。于是双指堵耳,迅速跑回卧房,喝了醒酒汤洗漱一番后躺下休息。
郑郁睡得迷糊时,卧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后又合上。
有脚步声往床边移,郑郁听见声响翻身看去,只见床幔和屏风外罩着一个朦胧的身影走近,他以为是齐鸣,说道:“我下次真不喝这么多了,齐鸣,你就别在我耳边念了。”
“酒鬼胡言,不可信。”清冷毫无感情的声音在房内响起。
闻言郑郁连忙坐起,撩开床幔下床,走出去看清人后,靠在屏风边双手环胸,笑道:“怎么就不能信了,句句发自肺腑呢。”
林怀治坐下睨了一眼郑郁,答道:“你就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人生来就那么几十年,顾惜着的话反而受约束,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郑郁收手过去坐下。
林怀治淡淡道:“虽说人生得意须尽欢,可也要想着高堂,爱你之人对你的爱护。”
“他们自是以我乐而为乐,我忧而为忧。”郑郁朝林怀治说,“我过得舒心自在,恣意潇洒,他们不是也会高兴吗?”
林怀治侧头看他,垂眸少顷后,抬眼看他语气坚定:“我想他们更盼你长命百岁,年年无愈,朝朝安好。”
连日忙着岐州事,期间郑郁无暇顾及其他,林怀治好似也在忙着事,这是自那夜后,两人首次见面交谈。话语坚定,好似透着林怀治浓烈的感情。
“长命百岁。”郑郁重复着这四个字,笑着说,“人人都期盼如此,可真能达到的没几个。我只想在命数到前,能做完我的事就好。”
“是帮二哥报仇吗?”林怀治突然问。
郑郁答道:“是啊。朝中官僚腐坏,拔了刘仲山总归好的。”
林怀治收回视线,看着对面的烛台,说:“只怕想要拔除,很难。”
郑郁问:“为何?”
“刘仲山贪污,本是多方相推已成败势。”林怀治说,“在连慈交上名册的那一刻,他就应下狱才是。但拖到宵禁都没动静,圣上就是让他准备好。”
话中夹着意味,郑郁似是嘲笑:“不会是圣上提前告知刘仲山,贪污税案的事吧。”
林怀治顿了半晌,神情复杂,蹙眉答道:“或许是。”
“岂不是拿百官玩闹吗?怎可如此!”郑郁觉得荒唐,起身说,“他这是要任由此人祸害朝廷吗?”
“是平衡。”林怀治回答了郑郁的疑虑。
看郑郁面有不忿,又说:“这件事袁相已经干净,你父亲接任平卢节度使,张书意被罢相,至今还没尚书左丞的人选。如果刘仲山出事不外乎贬官,那朝堂就是袁相独大,他不会任一方势大的,必会有一个牵制在。”
他俩都默契的知道。德元帝对刘千甫的依赖,他依赖着这个人,刘千甫能带给德元帝无尽的蜜言,永远支持他的所有决策。并把他奉为至高无上的君主,从不驳逆他,事事以他喜怒为先的中书令刘千甫。
所以德元帝才会在见到名册时,让张守一去报信,否则张守一如何敢在夜禁之后去往梁国公府。
今夜郑郁喝多了酒,听到这些心情莫名烦躁,在房内踱步,沉吟道:“赵晋也是墙头草,怎么一下投诚长公主,一下投诚刘仲山。”
“圣上亲自指错包庇,有这层关系在,赵晋到底跟谁,一目了然。”林怀治说道。
“二公子!钱伍回来了!”门外传来齐鸣的敲门声,话里带着急促。
郑郁心中大喜,忙道:“快请进来。”
“我可要避开?”林怀治说话时已经站起,真是准备避至里间。
“不用。”郑郁说,“我让他去凉州寻访刘仲山的前妻,现在应该是有线索了。”
林怀治听此,表情也没来由的凝重,他走到郑郁身边站着。
不过片刻,卧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正是钱伍。
“属下钱伍见过二公子。”钱伍在屏风外标准的行了个跪礼,进来之前,齐鸣就已跟他说过房内有贵客,不要进去。
屏风外的人带来了旷野的味道,郑郁问:“怎么样?”
钱伍答道:“查到些事情。”
郑郁觉得隔着屏风与人说话不好,就想出去。
却料刚动脚身上就一重,侧头看去,是林怀治把自己的紫袍脱下披在他身上。郑郁举目望去,林怀治对他做个口型:快去。
心里蓦然涌入暖流,郑郁脸上也带出温柔的笑,随即穿好紫袍走了出去。
郑郁在正对大门的榻上坐下,后又请钱伍坐下,问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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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肯定
钱伍答道:“属下走遍凉州、瓜州境内,多方问讯,在祁连山下的武威郡找到了位名唤揽音珠的戎狄女子,与二公子说的那人颇为相似。与郎君合离后,与子独自在武威居住,汉名张语莲。”
“揽音珠,张语莲。”郑郁喃喃道,“她儿子呢?”
钱伍答道:“正是刘相之子,她在德元十五年秋病逝。那时刘相恰出任河西节度使,也就是在此时认回了刘从祁。”
“死因真是病逝?”郑郁半信半疑。
刘千甫那年中书侍郎兼任河西节度使未满一年就调回朝中,担任中书令至今,而后接任的河西节度使则是凉州都督王光林。
“官府记册应是如此,我也打探过左邻右舍,他们说张语莲身子不好。时常病着,所以对她的病逝没有任何疑心。”钱伍诚恳说道。
“她去武威郡时,年芳几何?父母亲人呢?”郑郁问道。
钱伍答道:“她是被刘相在张掖河边救下的,街邻说她那时最多十五六岁。孤女一个,无人知晓来历,后遇大赦,刘相给她上了良户。且合离后有刘相常常接济着才不致艰难度日。”
孤女?最多十五六岁,郑郁又问:“那刘九安在武威郡时,做何营生?”
钱伍说:“是赤水军中的斥候。”
赤水军是河西节度使王光林带的兵,而刘从祁早年居然是赤水军中的斥候。
长安今夜无月,屋内安静了许久,久到蜡烛都缩下一截。屏风里和屏风外的人,都十分默契的没有出声。
庭外的蟋蟀再次发出鸣叫,郑郁似是轻松地问:“迷回天有解吗?”
钱伍沉思良久,神情犹豫:“属下无能,戎狄那边我也派数百人去打听过。但此药已百年不见,无人知晓解药与毒药。”
“不是你无能,是走到深巷里了。”郑郁像是早知答案,面上没什么波澜,只是微叹了口气,说,“张语莲葬于何处?”
钱伍说:“祁连山下,未进刘家祠堂。”
郑郁点头,让钱伍先下去休息。门又关上了,郑郁坐在原地注视着那门许久都未出声。
“怎么了?”林怀治怕郑郁闷着,走到他面前轻声问道。
郑郁抬头问林怀治:“我要是不长命百岁,怎么办?”
林怀治垂首凝视郑郁,答道:“砚卿如少龄,我把我的命缝给你。”
“你还是把你自己命留着吧。”郑郁起身,莫名笑得苍白,“你要做的事损时比我长,命长者才有机会。”
有机会坐上那个位子。
紫色身影慢移着,无比落寞孤寂,林怀治目光循着郑郁的背影,说:“你要做的事我陪你,卿定长命百岁。”
身影停住,往日那些温和稳重在这句“长命百岁”上轰然倒塌,郑郁鼻腔涌上酸意。他从吴鄂嘴里知晓迷回天无解后,一度有过渺小的希望,他欺骗了自己,欺骗自己就算百年不见,他挖地三尺也能找到。
可真的得知绝望真相的那一刻,郑郁全身都在发冷,脑海中是一片蒙满灰纱的天。
那是对死亡的害怕,对未知的恐惧。是能否在有限的命数里手刃仇人的慌张,是高堂亲友予他长命百岁的期望,他却无法做到。是知道到德元帝庇佑着刘千甫,而拿百官玩闹的局势崩溃。
“迷回天,无解!”
“好生休养,不大热大寒,劳费心神,十年之内无虞。”
这些话与长命百岁出现于郑郁的耳中,显得荒谬可笑,他倏然想起林怀治过往总是对他嘘寒问暖,显然是早就知道他毒入骨髓。
郑郁回身注视着林怀治,神态漠然,冷冷道:“钱伍的话难道你没听见吗?迷回天没有解药,就算我养的好也最多只有十年寿命,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别把长命百岁跟我捆在一起。”
“听见了,我知道。”林怀治答道,他目光坚定地说:“解药就算是在蓬莱仙山,我也去给你求来。”
“蓬莱仙山在哪?真有的话你怎么没去给子若找来?”郑郁嘲笑着质问。
这不过是林怀治诓他的假话,他不是三岁稚子。真会信所谓的神仙、蓬莱!而后他微喘着气说:“成王殿下你做你的事就好,不必为我费心。”
“没为你费心,只因......兄长临终前让我照顾你。”林怀治沉默良久后说道。
林怀清的死是他心里永远抹不去的伤痛,与自己流着同样血的人从他手里一点点冷下去。他看向郑郁,尽量放柔声音:“夜深了,早些休息。”
“你也知道你哥?也知道你哥是惠文太子吗?惠文太子让你照顾我,你就是把我照顾到床上去的?”郑郁两大步上前揪住林怀治的衣领,猛地将人扯向自己,怒吼道:“他是被什么害死的?你不知道?林衡君,你就是一个蠢货!”
照顾一词,延伸覆带去的是那夜的沉沦,难道林怀治对他做的一切都是因林怀清的临终嘱托吗?郑郁不是圣人,做不到无欲无求,血肉之躯,不离情欲贪恋。
林怀治没有挣脱,眼中有些伤情,他冷笑道:“我哥死时最挂念的就是你,我遵兄遗命,你要做什么我都陪着你,你还怕什么?!我是蠢货,你不是?一个残毒,就把你吓成这样了?连这个都无法面对,你还怎么去面对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中书令?”
被骂的郑郁顿时愣了下,而后忍着伤心咬牙恨道:“对!我就是怕!我就是蠢,蠢人就有蠢人的法子。你今日就示范给你看,匹夫之勇如何!”
郑郁遽然推开林怀治,大怒气上头,此时的他顾不得其他,什么礼教、什么忠义、什么天地君亲师,都他娘的给我见鬼!
他本就不是出自书香门第的文人公子,他是长于塞外,见惯风吹千山穹庐盖野的人。
前面十三年他恣意无拘束,晨起套马打猎,晚暮与风追弛速度。往后些年,随林怀清一起习礼法、明忠义,以君王为先。
但这刻,郑郁骨子里那来自室韦狼性血脉的狠劲淹没了他的理智,他这时的念头只有一个.
老子要生砍了刘千甫!
郑郁快步流星走进屏风,抽出案上的刀,疾步向门口走去。动作往来不过两息,林怀治被推后尚未反应过来,直到看郑郁的刀光闪过眼睛才猛然前去阻止。
郑郁走至离门几步远时,左臂蓦然被林怀治大力抓住。他心里气急厌恶地挣开,可手中刀也在挣脱时被林怀治点中酸筋抽走,飞插在木柱上。
刀被夺,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羞辱。郑郁转身右拳向林怀治砸去,可这次林怀治反应极快,以手包拳卸力,郑郁到底不是弱书生,使全力的话劲大且霸道。
这点林怀治在几日前床上的那一脚时就领教过了,整条手臂被震的有些麻。
随即郑郁猛推一掌,两人喘着气分开,不过一息郑郁就又攻上来。
他心里有气,气这个朝廷,气这个半生不死的药。招招狠辣,两人来往互拆数招,拳飞腿横,打的屋子里案歪茶碗倒。
打的周渭新在外面来回走步,几次三番都想进去,却被齐鸣一脸淡定地拦住。
屋内电光火石,郑郁一记扫腿而去,林怀治并不后躲而是反手抵挡,既然要打就那堂堂正正的打。
他手上也不留力,抓住足腕往腰间一压,脚下生风扫向郑郁,若那一脚扫中,郑郁将会整人失力侧摔在地。奈何郑郁料林怀治想给他来给个清醒,随机腰身一拧,腾地而起,左脚踩在足腕的相交处,随后左脚踩力,右脚接上动作一狠朝林怀治头踢去!
林怀治不想郑郁腰身如此柔韧,措不及防的被当头踢了个七荤八素,思绪瞬间回来,侧脚抵住榻才不致被踢翻在地。
郑郁手缠住楹柱间的帷帐借力落地,林怀治甩了两下头回神,不怒反笑:“招式不错。”
“打你还是够了。”郑郁也热的有点气喘吁吁,脱去束缚身手的紫袍,扔在地上。一身雪白单衣,月光照来显得人身形无比柔和。
“那就请指教一二。”林怀治冷冷道,紧接将案上的茶碗踢高打向他。
茶碗破风而来,郑郁一记蝎子摆尾将茶碗踢回,随后翻空仰力而起,脚踏茶碗。半空中的拳掌即刻向林怀治袭去,林怀治左手挥,右掌切分下招式。
郑郁与林怀治飞速拆了几招,随后按下林怀治一掌,郑郁劲腰一翻转面朝屋顶,一手嵌扣住林怀治的肩,一手锁住他的咽喉。他腿脚用力往地实处踩,凭惯力一个倒掀将林怀治摔在那水墨琉璃屏风上。
琉璃顷刻间倒地发出清脆的震响,吵耳又醒神。
“真的没事吗?”周渭新表情充满了恐惧。
齐鸣坐在栏杆上,平静道:“应该没事,要真出事了,二公子会喊我们的。”
周渭新还是不信,想过去扒门缝看看战况,却被齐鸣逮住领子。齐鸣看他闲,就说:“那你去浴房把水烧热。”
周渭新疑惑:“为什么?”齐鸣好歹是跟在郑郁身边多年的人,指着屋里肯定地说:“听这动静,打的全是汗,二公子素来喜净,就算他不洗,那位也肯定要洗。”
霎时间,屋内安静了。周渭新觉得待在这里听打架有些瘆得慌,就听齐鸣的话,去找侍从烧水。
而齐鸣看周渭新走,又观察远处的府兵、侍从没异样,就蹑手蹑脚的贴到门上听,心里盘算着到底谁赢!
“屏风碎了。”林怀治的月白袍上全是碎裂的琉璃,嘴角还有被琉璃划伤的血,几番打斗下来,气息不匀,他喘着气说:“明日赔你面更好的。”
“你还挺礼尚往来的。”郑郁有点担心林怀治受伤,便朝他走去。
不料才走到林怀治面前,就见他抬脚踩地,以腰挺胯收腹带动上身,跃然而起。而后抖落琉璃碎片,出掌飞速朝郑郁劈来!
郑郁上半身斜后一仰躲开,继而不示弱地挥拳攻去,林怀治反手一挡。两人又拆十数招,从屏风碎处打到门前。
“来而不往非礼也!”林怀治说道,回身一脚踢。郑郁双手交叠护在脸前,他已有些力乏,遭此一击,身体摔震在门上。
背脊抵上门郑郁还未喘息,就看林怀治从满室狼藉中走来,旋即力撑在门上,一记手刀而去。林怀治反手一擒,在手刀下走了个旋身。
郑郁竟是以势而行,身体被强行调了个面朝着门。他的手被林怀治锁在身后,另一手刚想击拳也被林怀治圈手按住,随后林怀治并住他的腿,将人按在门上。
门外的齐鸣将这动静听进耳里,吓的躲开数步,嘴里默念加祈祷被压的最好不是郑郁。
“打够了没有?”林怀治冷冷道。
他压着郑郁,粗喘热急的声音在郑郁耳边爬着。而郑郁滚热的脸贴着冰凉的樟木,他心里、身体都舒畅得很,笑道:“没有!”
随后头骤然蓄力,撞向林怀治。
林怀治不曾想,郑郁还想打!一时没接住招,给撞了个眼冒金星,力也松了些。
郑郁背部在顺势一撞,快速的一记反手花带起肘锤,林怀治侧身躲开。这下子郑郁手得了力,双手扣住林怀治圈在身前的手臂,扭身把他过肩摔在地上。
可不想林怀治也在跌落的过程中抓住他的手,林怀治再次倒地。而郑郁被手上力所拽,坐在林怀治腰间看着他,又累得不住呼气。
“这下真打够了吧?”林怀治脱了郑郁的手,抬手揩去嘴边血迹,眼神停留在他脸上。
郑郁换着气没说话,他又说:“不过一个戎狄旧毒而已,有毒药就一定会有解药。别等还没毒发,自己就先被吓到了。是谁说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陪着你。”
“你陪着我?”郑郁双手撑在林怀治的肩上,笑着问,“你不娶妻生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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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郁武功一直都不弱,在前期的打斗中,骊山那次四个人里他和刘从祁的武力稍高,而刘从祁有划水嫌疑,袁亭宜没武功,程行礼只会基础的保命招。 永王派出的刺客全是高手还带装备,所以打起来很吃力。 百平寺就不用说了,郑郁带着袁亭宜大战数十位高手,且那时恋战不好,保命逃跑为妙。 最后只能说一句:袁三公子你该练武了。
下卷:白浪吞沙起

林怀治偏头看到了远处的一块琉璃碎片,流光溢彩,他说:“不娶。”
简短的两字砸在郑郁心里,他再是撑不住力,手一软倒靠在林怀治肩胛骨处。
“别靠。”林怀治突然说道。
郑郁低声问:“为什么?”
“有汗,脏的。”林怀治答道,随后又说,“夫哀莫大于心死[1],只要有一日尚存就有机会。以后心里要是不舒服,可以找我过两招。”
郑郁嘴角翘起,认真道:“知道了,但你打人很疼,我才不找你过。”
林怀治只是低笑了声没说话,那一刻郑郁又听见了林怀治的心跳声,沉稳有力,那是生命的源头,那跳做鼓声的心跳私会引着他走到人生的桃花源。
皓月躲进云层,夜色愈发浓郁。屋外不知何时刮起风,吹得院内的榆树沙沙作响。
热水滑肌肤而过,漫在腰间。郑郁站在池中,拿着布擦身奈何够不到后背,总觉得有块地方没擦到不舒服。在又一次尝试未果后,正想放弃作罢。
身后就有只手接过布,轻轻擦着他够不到的地方。
郑郁转头看林怀治,柔声道:“多谢。”
林怀治把他的头推回去,说:“不必。”
“要我帮你吗?”郑郁觉得这事有来有往,林怀治也有做不到的地方。
且擦背这件事是真的舒服,除了林怀渝搓背!
“好。”林怀治力度把握的很好,不轻不重,惬意舒服。
“抱歉。”郑郁看到林怀治背上有许多琉璃划伤的血口,他避开那些血口擦着。
林怀治微怔一下,说:“不必道歉,事情已经过去了。”
郑郁擦着林怀治的肩膀,笑着说:“我这儿有漠北秘药,止血结痂,可使肌肤如初。”
擦拭声在继续,林怀治半晌不语,郑郁早已习惯也不等答话,擦拭完后把洗浴物什放在岸边,这时他看林怀治转过身来,听他说道:“我幼时曾想过捐躯从戎,就算疤痕遍身也不失血性。马革裹尸,更是儿郎一生荣幸。”
谁不想金戈铁马,抛头颅洒热血,护家为国。郑郁鲜少听林怀治说这些,他原以为林怀治遍读百家书,立志做君子却不想有此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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