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温乎乎的小毛巾开始发凉了,言扶就又去拧毛巾了。
池礼坐在沙发上,坐到了岁凛身边。他只坐了一点点沙发,搭了个角。
他盯着岁凛的脸,突然伸出手,用指骨的位置抵住了岁凛的额头。
言扶动作很快,他快速地又拧了新的热乎乎的毛巾回来。只是出了洗手间,才到客厅,往前走了一下,就看见了池礼的手搭在岁凛的额头上。
于是他脚步一顿,就这么停在那里,不去打扰,也不上前一步。
池礼却抬起头,他的指背还抵在岁凛的额头上。
池礼看着言扶,叫他,却不叫他的名字。
只说了一声:“……过来。”
言扶捏着热乎乎的小毛巾,有点无措。
池礼叫他过去,他就乖乖走过去,就站在池礼身边。
池礼是坐着的,他仰着头看言扶,却一点不显弱势,目光落在言扶身上,上下扫了几圈。
一片静默里,池礼总觉得,言扶在默默地别扭着什么。
言扶像是总有自己的想法,按着自己的想法行事,他是沉闷的蘑菇,在自己的领地里生长着。
池礼垂下一点目光,于是目光就落在了言扶手里捏着的小毛巾上。
那是一块米黄色的小毛巾,是那种软乎乎初生小鸭子的颜色,很嫩的黄色,只是看着就叫人心里软软的。
池礼想,他和言扶,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他们是太亲密的关系了,一起长大,像是灵魂都黏在一起。
池礼他抬眼,瞧见言扶似乎想和他说什么。
他悬在心口的石头化作粉末消散。他坐直了一些,准备聆听言扶说出来的,对于岁凛格外不一样的原因,他想言扶亲自说出口,告诉他岁凛也没什么不同,远远比不上池礼在他心里的位置,比不得他们之间的情谊。
池礼带着期待,语气轻盈:“言扶,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言扶点点头。
“你等下,记得发微信问问程薄霁学哥,看看他有没有安全回学校。”
池礼想听的不是这个,但他点点头,还是直勾勾盯着岁凛。
池礼:“还有呢?你还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言扶想了想,哦,还真有。
“还有,那位和你很投缘的谢总,他的小狗。我给那只小狗做了钩针帽子,你下次去见他之前,可以提前和我说,我把小狗帽子拿来给你。”
这也不是池礼想听的。
池礼身边熟悉一些的人,也就岁凛、程薄霁和谢温汀他们三个人了。所以言扶关心、照顾岁凛还不够,也要问问程薄霁和谢温汀?
这是什么怪癖吗?还是什么言扶交朋友的仪式感?
池礼真的困惑了。
“我才是你最好的朋友,对吧,言扶?”池礼要确认这个。
他问出口的瞬间,言扶想都没想,池礼话音没落地,言扶就急忙开口承认:“当然。”
言扶攥着小毛巾的手握成拳头,被热毛巾烫着的指尖有点发紧。他的心脏也像是被蘸了一点芥末,可他只是望了池礼一样,又重复了一遍:“当然。”
那就好。那就说明无论是谁都没抢走他的位置,他还是有言扶这么好的朋友。
所以,之前的那些想法,不过是庸人自扰吗?池礼又不这么想。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可言扶的语气和神情,一切如常。
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就被他轻轻放下,他只忙着和言扶说:“你过来歇着,我给他擦。”
池礼接过言扶手里的小毛巾,要给岁凛擦擦解酒,可言扶又拦着他。
言扶握着池礼的手腕,他的手指都是温潮潮的。言扶说:“不要给他擦脸。”
你给他擦脸也太奖励他了!
像是这么想,说起话来,言扶才不那么说。
言扶:“脸我已经给他擦过了,你给他擦擦手就行,擦擦手就好了。”
池礼说好,他就用热乎乎的小毛巾,给岁凛擦擦手。
言扶站在那里看着他俩,闷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池礼纳闷:“你站着干嘛?”
好吧,那不站着。
言扶往前走了两步,凑到岁凛脑壳的位置,他慢慢俯身,蹲在了岁凛旁边。
池礼:?
有的时候,即便是四岁就认识的竹马,也搞不懂言扶的闷葫芦脑袋里装着什么品种的蘑菇。
“你蹲着干嘛?你坐沙发啊,沙发不就是叫人坐的嘛。”池礼说。
言扶蹲着,比池礼坐在那里矮了一点,视线也不齐平。于是他目光向上去看池礼,这个角度,再加上他本来就是文弱秀气的模样,显得有点儿委屈,莫名叫人爱怜。
他看了池礼一眼,又看了看沙发,没说话。
池礼却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言扶在讲,看,沙发没有位置了。
没有位置挤一挤嘛。
池礼就伸手,使劲推了推岁凛,又把岁凛往沙发里面滚了半圈,自己也往里拱拱。空出来了一点位置给言扶。
言扶就有了半个屁股位置可以坐。
但也只是半个屁股而已。有半个屁股已经很难得了!这是学生宿舍里自带的沙发,本身就是正常尺寸偏小的沙发,好家伙,现在躺着一个坐着两个成年大小伙子,沙发也很艰辛的!
言扶坐在那里。他只有半个屁股的位置,要是坐上半个屁股,他就只能用后脑勺冲着池礼了!他才不要呢。
于是他坐了右半个屁股,和池礼侧着一个方向,看着池礼用热毛巾擦岁凛的手。
言扶在迷迷糊糊的岁凛身前,低声和池礼说话:“我煮解酒汤给你喝吧。”
池礼正在吭吭吭努力干活。他平时干的活都是挖地、锄地、搬桶、卖菜之类的活,于是他给岁凛擦手,也不像是在给人擦手。
他擦岁凛的手背,像在用拖布拖地,他擦岁凛的指缝,像在用抹布擦八仙桌的拐角缝隙。
他是不太会照顾人的。
池礼擦完了一只手,就把岁凛的一只手甩去他身体的另一边,去逮住岁凛的另一只手。听见了言扶的话,他问:“什么汤啊?”
言扶边说话,边低头看自己穿着拖鞋的脚。
他在池礼的寝室有自己的拖鞋,是和池礼的拖鞋一起买来的,九块九包邮的派大星和海绵宝宝。
池礼穿海绵宝宝,言扶穿浅粉色的派大星。
之前岁凛瞧见,还笑话言扶。岁凛当时看着,就像,这言扶平时闷不做声的,又穿粉色的拖鞋,戴着围裙给池礼做饭,怎么更像池礼从湖顷带来的陪嫁小媳妇了??
他这么想,但他没这么说。
他怕言扶爽到。
所以他只是笑话他们抠抠搜搜,言扶把那两双有难闻橡胶味道的拖鞋拿去晒了两天太阳,没味道了才给池礼拿过来穿。
他笑话他的,言扶不管。
九块九怎么了,九块九也不耽误言扶穿着浅粉色的派大星拖鞋,坐在池礼的身边,盘算着家里的食材,给池礼煮汤喝。
言扶:“甜口的,或者咸口的。甜口的,就煮苹果梨子蜂蜜水,咸口的,就煮豆芽豆腐汤。”
苹果是他俩上周买的,池礼没吃完。梨子是昨天言扶用拼多多的多多买菜抢的,四颗梨子只要两毛。
蜂蜜是从家里带来的,池礼的舅姥爷是养蜂的,都是很好的土蜂蜜。
豆芽是池礼他们班同学自己发豆芽发的,送了池礼一小塑料袋,他们还没吃完。豆腐就是之前言扶去学校附近的早市,买的内酯豆腐。
对于池礼的冰箱库存,言扶比他自己都清楚。
池礼看着他,面色没动,心里却软软的。
软软的,像棉花糖,像现烤白吐司的内瓤,像云朵的尾巴上拐着的那一个小尖尖儿。
他俩对视,氛围正温馨的时候,岁凛却大叫一声:“谁在捏我!”
原来,是池礼用毛巾在擦岁凛的手,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停下来不擦了,专注地看着言扶。就无意识地隔着毛巾,用了力气捏人家的手。
想着甜汤和咸汤,他使的劲儿越来越重。
池礼力气大,岁凛本来都快睡着了,硬生生被捏醒了。
池礼急忙松手。
岁凛咕哝了两句,又迷糊着睡过去了。
池礼这才小声地说:“想吃疙瘩汤。”他把小毛巾丢到茶几上,这回,不用小毛巾隔着了,他光明正大地捏了捏言扶的手。
言扶无奈了:“疙瘩汤不是解酒汤,疙瘩汤也不是汤。”
疙瘩汤是面糊糊煮出来的,一颗颗小面点点在锅里翻腾。
加一些西红柿、鸡蛋、土豆、胡萝卜、小青菜什么的,喜欢吃什么就放什么,煮出来筋道弹牙,鲜香味美,喝下去一碗也不能叫“喝”,属于“连吃带喝”。
人家明明是主食。
虽然疙瘩汤明明不是解酒汤,也连汤都不是,但池礼要吃,言扶就去做了。
言扶还煮了岁凛的份。
岁凛在弥漫着食物味道的香气里缓缓醒过来,他噤了噤鼻子,到处嗅嗅:“什么东西,好香啊。”
迷蒙间,他睁眼看见坐在他身边的池礼。岁凛酒劲儿也没过去,只顾着傻乎乎笑着:“天啊,原来是你啊池礼,原来是你这么香。”
他们这公寓是开放式厨房,自然厨房里的言扶,把岁凛的调戏之语全听在了耳朵里。
言扶用漏勺在锅子里搅了搅,不发一言。
池礼被这虎狼之词惊到了一下:“你要不还是睡吧,你睡着了不说话,显得还可爱一点。”
岁凛:“嘻嘻,你说我可爱!你真好~”
池礼忍了忍,到底是没掏出手机来。
啊啊啊啊他真的,很想拿手机把岁凛刚刚说的话犯的浑都录下来,这样大学四年岁凛都有把柄在他手上了。
岁凛愣了一会儿,意识到是开饭了。
言扶把煮好的疙瘩汤盛出来,盛了三碗,放到茶几上,叫大家坐着沙发围着茶几吃。
岁凛也艰难地坐了起来,可他没力气,靠在那里发呆。
言扶自己一口没吃呢,却想先喂他,端着岁凛的碗,用勺子盛了一点疙瘩汤,要往岁凛嘴里塞。
池礼在他身后拧着眉毛。
啧,肯定有哪里不对。
凭什么用对待我的态度对待他啊?他自己手也没掉,嘴也没漏,怎么就不能自己吃了?!
池礼没忍住,垂着眸子,虚弱地抬起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啊呀,我头疼。”
他自然是不痛的。
池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他在撒谎,他一向是不和言扶撒谎的,他俩之间也从来没有什么需要遮遮掩掩的秘密,从来没有什么需要谎话维系的友谊。
可此时,他在对着言扶撒谎。
言扶一听,什么?池礼头痛?!他连岁凛的碗都不要了,勺子往碗里一丢,碗往茶几上一撂,就冲过来:“怎么了?”
他担心地拿手去试池礼额头的温度。
池礼怎么知道怎么了。
他没有撒谎经验,索性知道多说多错,就说:“脑袋疼,没有力气,吃不下。”
言扶想着,那估计是酒的后劲儿。先舒舒服服吃点热腾腾的东西,再香喷喷睡一个好觉,估计就好了。
于是言扶叫他吃疙瘩汤。池礼就虚弱地说,他没有力气。
言扶自然就要喂他。
他盛了一勺子疙瘩汤,拿起来,犹豫了一下,凑近自己嘴边,轻轻吹了吹,等凉了,才慢慢移到池礼那里,叫池礼吃一口。
言扶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做这样,照顾池礼的事情。
池礼,是悬浮着的一片美丽的云,是溅出彩虹的清泉珠花。他在言扶眼里,多么漂亮。
言扶拿着勺子,执拗又愣神地,凝望着池礼琥珀色的眼睛。
他瞳仁的颜色比旁人的淡了一点,清透,不凝实,更像是琥珀焦糖的颜色,不是冷漠的纯黑,是甜蜜的焦糖咖棕。
自然也显得他格外漂亮,漂亮到神圣精致,漂亮到有种冰冷的非人感。
言扶只是深深地望着他,便心绪起伏。目光偏开,有点儿默默的,只有自己知道的脆弱。
他每次看着他的眼睛,都只久久深深地看那么一眼,似乎要牢牢记住一般。而后,他又落下目光,只去看勺子了。
此刻的客厅,多么像是平稳的海面,海面上碎着银箔,闪亮又璀璨,迷人又炫目。
一时间,言扶静默到连呼吸都没有声音。
他连呼吸都舍不得发出声音,他怕吵到他。
岁凛等了一会儿,咂咂嘴,发现饭没有进嘴。他脑子钝钝的,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问。
“言扶,你喂池礼了,那是不是池礼喂我?”
他的声音里,都充斥着梦幻星星。
第27章 宝宝,好小狗
岁凛第二天中午迷迷糊糊睡醒了,那个酒劲儿才过去。坐在床上,目光迷茫地盯着远处望了好一会儿,才呆呆地回忆起来昨天发生了什么。
他是江沅长大的,本身朋友就多。酒吧活动的赞助商家里和他七拐八拐也算是朋友,他带了不少人去玩。
都是同龄人,关注的无非也就是那些东西。珍藏的酒、新款的车和表,还有最近在岁凛朋友圈里被点赞都点疯了的大美人。
池礼那边一堆搭讪的,岁凛这边也好多人变着法又绕着花地想叫岁凛介绍池礼给他们认识。
岁凛不否认他的确有点得意,可更多的是烦躁。他把要认识池礼的男男女女都拒绝掉了。
他不心虚,他理直气壮,池礼是连谢温汀都觉得是“请吃饭的漂亮哥哥”的神人,连谢温汀他都觉得是朋友!
岁凛都不敢想这么喜欢发展社交关系的池礼,他要是再多介绍他一些人认识,池礼早晚能叫人骗得丧心病狂。
他和朋友打着哈哈,喝了不少酒,后面发生的事情叫他脸色苍白。
啧,怎么别人酒后多多少少都能有些故事,他酒后怎么成小丑了?
恨心四起,相亲相恨,恨莫能助。
他爬起来,打开卧室门,走到玄关的位置,看见了池礼的拖鞋。
哦,那池礼就是已经不在寝室了。于是他便再无什么可顾忌的了,响亮地骂了一声,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是在骂谁。
又去厨房一看,发现厨房干干净净的,锅子亮亮新新,台面也整齐干净。
他哪怕心里有点火,也一时之间没地方发了。言扶是那种炖完汤不仅刷锅,而且还把整个厨房都收拾一遍的人。
岁凛看着整洁的台面,吸了口气,更闹心了。
可他肚子又叫了起来,打开冰箱,发现里面还有一碗疙瘩汤。
他使劲回忆了一下,艹,昨天还真的没人喂他。
那俩人喂完彼此,一看,嚯,他睡沙发上。又觉得不行,善心大发,把他搬回了房间放在床上。
言扶还给他盖好了被子。
他就又睡过去了,到最后什么疙瘩汤解酒汤,他也没吃到一口。
可这做的不是解酒汤吗?他这个真的喝多了的人,不配吃一碗解酒汤吗?!
他掏出手机,点开99+满是红点的微信。不看那些狐朋狗友发来的垃圾消息,点击他们三个人的群,瞧见了言扶在群里@他。
早上七点半发的。
【@岁凛,冰箱有你昨天没吃完的一碗疙瘩汤,你醒了可以用锅子热热吃掉。】
什么“没吃完”,他吃了吗?他根本没吃到!
岁凛才懒得用锅子,他把疙瘩汤放进微波炉里转了一圈,坐在餐桌上吃起来。
其实很好吃,调味正好,面疙瘩带着嚼劲,胡萝卜甜滋滋的,土豆也好吃。鸡蛋不知道是怎么煮的,是丝丝模样的,比成块的更嫩更滑。岁凛吃了两口,对着碗发呆。
他发现言扶可以做出一碗好吃的东西,缝一个好看的垫子,言扶还挺……妈的心灵手巧。
这叫他更闹心了。
如果言扶脾气差,性格糟糕,做事叫人生厌,如果那样的言扶是池礼的竹马发小,岁凛才不会一天天盯着他看。
可言扶不是那样。
……他好像是那样的人。
岁凛又吸溜了两口,盯着微信聊天界面,回言扶。
【难吃得要死。】
言扶没理他,池礼倒是过来了。
池礼发了个小猫打狗的表情包,貌似在谴责他的口是心非。
过了两天,谢温汀给池礼发微信,问他放假了要不要去他的山庄玩。
池礼还没说什么呢,谢温汀就先请求他,拜托他一定要去。
“小狗真的很喜欢你,你不来找它,它有的时候趴在院子里望着门的方向,一趴就是好几个小时。”
“它本来就是实验犬退役下来的,身体倒是还行,可心理状态总是比不上其他小狗的。我想叫它多高兴高兴,毕竟小狗寿命也就十几年,实验犬的话,可能好日子总是比其余的小狗短些。”
“礼礼,拜托你了,你来陪小狗玩吧。”
谢温汀的话都不用说完,池礼已经在收拾双肩包了。
司机来接他,去了谢温汀的私人山庄。
在江沅南边的山脚下,但却并不偏远,兼顾了清静和便捷。山庄里什么都有,高尔夫球场、直升机坪、湖景都一应俱全,后面还有一个小瀑布。
凡是识货一点的人,都知道这庄子在江沅意味着什么。再添上谢温汀的名字,总归会紧张些地感受着私人山庄的压迫感。
但池礼没有任何的紧张情绪。
他只是带着好奇,到处打量着看,把私人山庄当成了森林公园那样欣赏。
是,主楼连着绿化草皮植被花园都很大,瞧着也壮观。
可也不会比水稻成熟的时候,一望无垠的金黄色更震撼了。
池礼穷巴巴的,像麦穗一样长起来。淋过雨扛过风,在广阔天地间见过朝阳月光,便不觉得人造的奢侈多么动人心魄。
那些很好,当然。可池礼见了这些,仍然是池礼。
他看见谢温汀的时候,没有任何谢温汀期待的反应。
池礼的反应就是四处找狗:“小狗呢?想我的小狗呢?”
谢温汀:“……”
他恍然觉得池礼莫不是在叫自己。
这也就是岁凛不在,要是岁凛知道他的心思,会发出尖利的爆笑。什么小狗,程薄霁可以勉强叫绿茶小狗,小狗娇艳,谢总如今几岁了?
只能叫沙皮老狗。
谢温汀的确挺狗的。他想用“上流社会”的享受勾引池礼,想给十八岁的小孩长长见识,叫他眼眶震动,乱了心神,顺着年长者给出的道路堕落几分,便可给人得手的机会。
可池礼呢,他眼巴巴地等狗来,却不肯眼巴巴地看谢温汀腕子上的百达翡丽,看他车库里的豪车,或者看他占地多少亩的庄园。
谢温汀心绪有些复杂,他叫宠物保姆把狗抱了过来。池礼凑过去摸了摸狗狗的头,又从双肩包里拿出了一团棕色的东西。
他抖落开,谢温汀才瞧见,那是个小小的帽子。
钩针勾出来的,锁着小花边,一看就是给小狗戴的帽子。
离谱的是,都已经是给狗戴的帽子了,居然不是草帽的款式,是贝雷帽的款式。帽子中心有一个小揪揪,整体是棕色,乍一看,还挺英伦风,瞧着贵气极了。
狗被抱在保姆怀里,池礼抬起手,就把钩针帽子戴在了小狗脑袋上。
比格犬会大叫,会拆家,会到处生产肥料。但比格犬也是很乖的狗,允许人类对它做任何事情,永远信任,没心没肺。
做实验可以,不怎么反抗,戴帽子自然就更不反抗了。
池礼左瞧瞧右看看,它垂下来的大耳朵服帖极了,戴着学术气息满满的帽子,丑得很独特,独特到可爱,可爱到有些漂亮。
“好看吗?是言扶自己做的!”池礼怎么看都满意,和谢温汀这么说,眼神亮亮的。
谢温汀知道言扶。池礼最好的朋友,青梅竹马。不像是岁凛总盯着言扶,谢温汀没见过言扶,但他比他们大十岁呢,这么多年的感情经验叫他明白,他完全可以直接默认言扶的出局。
青梅竹马要是可以在一起,在青春期萌动的时候就在一起了。都上大学了还没动静,那就是真没动静了。
或许是真朋友,或许言扶藏着暗恋的酸楚,可谢温汀丝毫不在乎,他一点打探言扶情况的心思都没有。
四岁就认识的朋友,就算是暗恋,敢告白吗?十四年的友谊是潜藏的沉没成本,一句话出来,友谊就像画上黑线的白纸,这辈子都回不到过去,得有多强的心理素质才能开这个口啊?
再说了,谢温汀听说,言扶是个哑巴,长着嘴不是用来说话的。
那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谢温汀甚至可以带着真心实意,夸赞言扶的心灵手巧:“做得真好,技术很厉害啊。”
池礼无知无觉地笑起来。
他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言扶。
狗狗戴着帽子,盯着镜头,黑汪汪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可怜又可爱。
言扶秒回他,问:【叫什么名字呀?】
池礼低着头,飞速打字:【没有名字的,谢总说狗叫狗就好了。】
取了名字,像是定了契约,一遍一遍叫它名字,彼此关联的感情也浓厚起来。
不去名字的话,叫狗就好了吗?那和叫编号好像也没什么区别,都透着些冷漠理智的残忍。
谢温汀的想法,十八岁的他们显然是有些不理解的。
他俩连买点儿什么贵的东西,都要取名字呢。
虽然现在还没买电动车,但池礼和言扶已经商量好了,要买一辆黑色的电动车,取名叫李大虎。
他俩的电脑和手机甚至都有自己的名字,但凡贵些的、要长久相处的用品,都取了名字,希望能和它们长长久久相伴下去。
所以,一只活着的狗,不取名字,他们是不理解,甚至有些为它难过的。
言扶:【那有点可怜……】
言扶:【要不,我们偷偷给它取个名字,在私下里那样叫它吧?】
言扶:【它在实验室被叫编号,出来了被叫狗,有了名字的话,它也会高兴吧。】
言扶又问是公狗吗?池礼说是公公狗。
言扶:【那是男孩子,是小男狗。】
要取什么名字呢?
池礼想着,它过去也够苦的了,以后平安健康长寿就最好了。
对狗狗还能有什么期愿呢?又不用小狗去考研究生。
给小狗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吧,小狗总不能和电动车一起排字辈,电动车叫李大虎,它叫李大狗。
那不行,那不好听。
直到谢温汀接了电话去开会,叫池礼自己在这边好好玩的时候,池礼还在想。
宠物保姆去忙了,他坐在花园里的摇椅上,还在想。
他发消息给言扶,问言扶有没有想法。
言扶:【要不,想想我们对他的祝福?】
祝福吗?希望小狗春天夏天秋天冬天,每一天都幸福、快乐、平安、吉祥。
——春祺夏安,秋绥冬禧。